北宋慶歷年間，齊魯之地連年蝗旱不絕。泗水鎮(zhèn)市面原本繁華的勾欄瓦肆漸顯寥落，
唯獨(dú)巷尾懸著青布旗幡的“歸安食肆”，入夜后燭影愈發(fā)明亮得扎眼，
引得行人紛紛側(cè)目疾走。檐下懸的并非慣常的迎客燈籠，卻是一只幽幽青布，風(fēng)中飄搖，
似一道招引厄運(yùn)的符咒。鋪面上寫六個端正墨字：只賣大兇之物。食肆主人陳三，
如一段朽木倚在榆木柜臺之后。曾經(jīng)被烈火舔舐的干枯左手如炭，
無時無刻不緊握著冰涼冷硬的銅錢。右眼更是蒙著灰白陰翳，僅剩下那只尚未瞎掉的眼，
森然看向鋪?zhàn)由钐幠切┨展?。那些排列于陰暗?nèi)室里的陶罐毫無二致，
尋常得猶如鄰里的腌菜壇子。罐口密封處的黃泥符咒，卻在偶爾搖曳的燭光里，
倏忽流轉(zhuǎn)過一絲若有似無、極細(xì)極小的血色，
宛如活物游絲的呼吸——它們正是陳三口中所謂的“吉物”，沾染過命喪橫禍的兇怨之物。
“三碗虎骨熱湯，要壯骨補(bǔ)氣的！老子明日要再入山！
”周鐵頭粗啞的嗓音猛然打破店內(nèi)令人窒息的死寂。此人是泗水鎮(zhèn)有名的莽撞獵戶，
此刻臂膀還隱約滲出獵熊掛彩的斑駁血跡。他哐啷啷扔下一小串銅錢：“快些！急著上路！
”陳三嘴角微微牽動，算是應(yīng)了他客套的招牌笑面。緩步邁入后室深處，
一排深陶罐中的一罐輕輕搖晃回應(yīng)，如同深睡古墓中的棺槨忽然有了氣息。
他枯瘦的指尖撫摸著罐口那幾乎被歲月浸染模糊的血紋符咒。
禱詞幾不可聞：“歸其所來兮……歸……”腥稠熱湯被獵人捧在粗糲掌中如飲水般咕咚灌下，
隨即，他如同掙脫枷鎖的猛虎般再度撲向密林深處。這一去，獵人卻化作了荒獸的血肉祭品，
被啃噬殆盡支離破碎的殘骸，是后來伐木人嗅到了刺鼻腐臭才在獸蹤旁發(fā)現(xiàn)的。
只余下那把從不離身、刻滿豁口的老刀，斜斜插在濕腐的枯葉堆中。
陳三輕點(diǎn)著獵戶當(dāng)日拋在案上的銅錢，指尖冰涼無緒。
“禍?zhǔn)讱w林兮……”細(xì)語仿若塵灰落定，無人聆聽。次日黃昏鉛云蔽日，
城西磨坊的李娘子幾乎將指甲摳進(jìn)門框木屑里才穩(wěn)住顫抖的身體走進(jìn)“歸安”。
婦人昔日紅潤的臉頰枯槁如同深秋脫水的柿子。她懷中裹得密實(shí)的小兒，
瘦得像只病弱的雛鳥，氣息低弱斷斷續(xù)續(xù)，似寒冬微弱燭火?！罢乒竦摹€有沒有安神的湯？
”她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飄落的游絲，“我兒驚嚇，
魂魄散了……郎中…都搖頭了啊……”陳三眼神越過婦人枯槁的身軀，
落在那排陶罐之中一只最小的罐子上。那罐身上的符文形狀極其詭譎，
像一團(tuán)扭曲掙扎的活物。他緩緩挪了過去，
枯焦的手指撫摸罐口封?。骸绑@擾山精……還魂歸身……驚魂湯，成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濃苦藥氣彌漫開，婦人竟如渴驥奔泉，
幾口便將這惡臭難忍的黑藥灌入孩子口中。片刻間，小兒驚厥不止的身軀驟然平靜了，
李娘子欣喜之下抱著愛子歸家安眠，哪曾想午夜靜寂之時驚醒撲向搖籃，
觸手卻遍是冰冷膩滑——孩子整張小小的臉皮竟緊貼在冰冷硬實(shí)的板壁上，
宛若一幅鮮活、卻凝固了的驚懼肖像畫，細(xì)弱頸項(xiàng)詭異而扭曲成絕不可能的角度。
空氣里還殘留著一種極清又寒徹肌骨的冷。
陳三收回李娘子抵做藥資的零散銅錢和一只老舊銀簪子，那曾是李娘子嫁妝僅存的念想。
“歸神歸身……”低語幾近無聲，像蛇信在黑暗中舔過地面。
泗水鎮(zhèn)的慘事如瘟疫般無聲蔓延開，人皆面色惶恐，彼此遞著眼色猜測那不祥之源。
流言越傳越是駭怖，暗指那盞飄搖于風(fēng)中詭異青布燈籠之下“只賣兇物”的鋪面。
王姓的糧商便是此時登門。他神色焦灼如熱鍋之蟻，幾乎連客套都忘了，
一坐下便推出一錠嶄亮沉重的足色官銀，砸在朽壞桌面上發(fā)出沉悶響聲。
“鎮(zhèn)里糧食…蟲蛀霉壞的，怕是要絕戶了！陳掌柜，我要買安糧土的法子……最‘兇’的！
讓地氣別作惡！”陳三眼珠微微一轉(zhuǎn)，枯指輕輕叩打著桌面，
似乎這筆豪橫生意終于撩動了他暗沉死水般的心緒。
他站起身緩緩步入最黑暗幽邃的里間角落。當(dāng)腳步停下，
陰影中隱約顯出一個巨大粗樸的陶甕，靜靜蹲踞在塵埃堆里，形同沉睡的墳包。
巨大陶甕粗糲外壁上那些暗紅色咒文，竟如脈絡(luò)搏動般在陳三掌心接觸處，
倏然一明一暗地發(fā)出微弱詭異紅光，隨即又迅速晦暗下去，宛如沉回濃稠夜血深處。
陳三干裂無聲地嚅動著雙唇，似乎只做了一番手勢動作?；氐酵忾g，
只交給糧商一小片觸手冰涼粗糙之物，
形似風(fēng)干極硬的焦黑草皮：“尋你家糧倉底下最深的地方……埋進(jìn)去……蟲蝗皆避。
”王糧商驚疑地捻了捻那冰涼的物事，忙捧珍寶般揣入懷中，急匆匆離去。五日后夤夜子時，
“轟隆——”一聲撼地巨響撕裂死寂的泗水鎮(zhèn)暗沉的濃夜，火光伴隨巨響染紅了王家糧倉。
整座儲存救命糧草的庫房竟像是被自地底突然爆發(fā)的巨獸活生生拱起、撕裂！
燒焦麥粒與漫天塵土如雪崩瀉下，
認(rèn)、如破碎臘塊般黑紅凝固的人體塊狀物——正是王糧商本人以及宿于糧倉守夜的多名伙計。
濃重的焦臭血腥氣里，鎮(zhèn)上的劉舉人哆哆嗦嗦挪近瓦礫堆，
猛地在泥塊中踩到一張猙獰的面孔——正是王大掌柜——他雙眼爆裂，
焦黑扭曲的臉上竟定格著不可言喻的駭然絕望。更令劉舉人毛發(fā)倒豎，
魂飛魄散的駭怖場景出現(xiàn)了：一個約莫半人高、焦黑枯瘦如骷髏的身影，似活人又似餓鬼，
正以一種極為扭曲、如同枯枝被強(qiáng)力拗折的姿態(tài)匍匐爬行，
執(zhí)著地一下一下翻動著壓住糧袋的木梁殘骸……“歸安食肆”的柜臺內(nèi)，
王糧商的整錠雪花官銀旁，新添了一小堆染血的糧米，散著麥香微腥的暖甜氣息。
陳三那只枯焦左手反復(fù)在銀錠與糙米間挪移摩挲，仿佛品味它們細(xì)微不同的質(zhì)感。
他那完好的右眼中混沌的灰翳此時似乎消退了些許，
深處似乎翻攪著一種干涸太久方才感知水汽的異樣滿足。他獨(dú)對殘燈與陶罐，驀地低笑出聲，
喉管干裂嘶啞猶如夜鴉鼓噪。
手指隨著癲狂而斷續(xù)低笑無意識地?fù)嵘狭俗约猴B骨頂部——那薄薄發(fā)根稀疏之下的地方，
指骨無聲劃過皮膚枯澀觸感下硬脆的骨甲，竟似有幾分愛惜深藏其中，
如同撫摩他窖中那些寶貝的陶罐封泥。燭火在靜默里跳了下，
將他孤獨(dú)而猙獰的影子拉得極長，扭曲著黏在陳舊板壁上，如一只蟄伏的鬼影緩緩膨脹。
遠(yuǎn)處似乎又傳來誰家失去親人的模糊慟哭，在風(fēng)聲里支離破碎。
檐角那只青布籠燈在濕寒夜風(fēng)中晃動不休，透出的微光仿佛染上了幾不可辨的微弱紅暈，
幽冷粘稠。符紙在燈籠木框上獵獵作響，墨線蜿蜒如初凝之血，悄然無聲的，
擴(kuò)散又暗沉下去。門“吱呀”微開，夜寒風(fēng)涌進(jìn)店內(nèi)，那排靜謐的陶罐深處，
似乎又有極輕、令人脊椎發(fā)冷的嘆息，應(yīng)和著柜臺后，那一聲悠長而滿足的濁重吐息。
泗水鎮(zhèn)在接連的慘劇中愈發(fā)死寂。白日里行人稀少，眼神躲閃，入夜后更是家家閉戶，
只有野狗偶爾的嗚咽在空蕩的街巷中回蕩。檐角那盞青布燈籠，在夜風(fēng)里搖得更加凄惶，
染上的那抹微弱紅暈似乎更深了些，在濃稠的黑暗里像一只半睜半閉、流著血淚的邪眼。
糧商王家糧倉那場慘絕人寰的爆炸，將恐懼深深鑿進(jìn)了每個泗水鎮(zhèn)人的骨頭縫里。
焦糊的惡臭與血腥氣久久不散，成了懸在鎮(zhèn)子上空無形的詛咒。
劉舉人自那夜從瓦礫堆中蹣跚爬出，便徹底失了魂魄。他蜷縮在書房角落，門窗緊閉，
白日也點(diǎn)著數(shù)盞油燈，
驅(qū)不散的卻是刻在眼底的景象——王大掌柜那張焦黑爆裂、凝固著極致駭然的面孔，
還有那焦黑枯瘦、如骷髏餓鬼般在廢墟中爬行的影子……那影子翻動斷木的“咯吱”聲，
夜夜在他耳邊響起?？謶肿罱K熬成了毒。劉舉人枯槁的臉上，眼窩深陷如兩口枯井，
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求生欲。他再受不了了，再被那幻影折磨下去，他寧愿即刻死去。
某個鉛云低垂的黃昏，他終于拖著灌了鉛的雙腿，
一步一挨地蹭到了那條無人敢近的小巷深處。青布燈籠就在頭頂飄搖，
那抹血色紅暈仿佛有生命般，隨著燈籠的晃動在他臉上掃過?！皻w安食肆”的門扉虛掩著，
如同怪物微張的嘴。劉舉人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店內(nèi)的死寂比外面更甚，空氣凝滯得如同墓穴。陳三依舊如一段朽木，
半倚在那布滿污垢的榆木柜臺后。他那只完好的右眼抬了起來，渾濁的灰翳似乎又淡了些，
露出底下更幽深、更難以捉摸的東西。那目光落在劉舉人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倒像是等待已久。劉舉人喉嚨里咯咯作響，半晌才擠出干澀嘶啞的聲音，
每一個字都帶著瀕死的顫栗：“陳…掌柜…救我…”他顫抖著雙手，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布包，
解開，里面是幾件精巧的金飾，還有幾張皺巴巴的銀票，這是他畢生積攢的身家性命，
此刻全堆在了柜臺上?！拔摇匆娏恕匆娏四菛|西！
它夜夜纏著我…啃我的心…求您…給我個安神的法門！最兇的！只要能驅(qū)走那鬼影！
讓我睡上一覺！安穩(wěn)一覺就好?。 彼Z無倫次，涕淚橫流，精神顯然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陳三枯焦的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勉強(qiáng)可稱為“笑”的紋路里，
帶著一種洞悉獵物虛弱的冰冷。他那只炭化的左手無聲地?fù)徇^劉舉人推上來的金飾和銀票，
指腹感受著金屬的冰冷與紙張的粗糙。他并未立刻回答，那只灰翳稍退的右眼，
緩緩移向店內(nèi)最深處——那里光線幾乎無法觸及，比其它區(qū)域更加幽暗。隱約可見，
幾只陶罐的輪廓比尋常的更大、更厚重，罐身并非素陶，
而是布滿了更為詭譎、繁復(fù)的暗色紋路，仿佛無數(shù)掙扎扭曲的肢體被強(qiáng)行糅合封存其中。
他緩緩站起，枯瘦的身形在昏黃的燭光下投出長長的、搖擺不定的陰影。
他走向那片最深的黑暗，腳步無聲。劉舉人屏住呼吸，只覺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
陳三在其中一個最大的陶罐前停下。那罐子幾乎有半人高，粗糲的陶土表面，
那些深褐近乎黑色的符文如同干涸的血管脈絡(luò)，盤根錯節(jié)。
當(dāng)陳三那只焦枯的手掌覆上罐口封泥的瞬間——“嗡……”一聲極其沉悶、極其悠長的低鳴，
仿佛從地心深處傳來，又似無數(shù)冤魂在銅甕中齊聲哀嚎的余韻，驟然在死寂的食肆內(nèi)蕩開！
這聲音并非通過耳朵傳來，而是直接敲打在人的骨頭和心弦上，震得劉舉人渾身一顫，
幾乎站立不穩(wěn)。與此同時，那巨大陶罐上盤踞的暗色符文，竟如同沉睡的毒蛇被驚醒，
猛地爆發(fā)出刺目欲裂的血紅光芒！紅光只持續(xù)了一瞬，如同回光返照的兇獸，
隨即迅速黯淡、熄滅，重新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仿佛剛才那駭人的一幕只是驚懼之下的幻覺。唯有那沉悶的余響，
還在狹窄的空間里嗡嗡回蕩，震得人頭皮發(fā)麻。陳三轉(zhuǎn)過身，手里已多了一物。
那是一只小小的、用深褐色陶土捏成的粗糙人偶，不過拇指大小，五官模糊，四肢扭曲。
陶偶周身同樣刻滿了細(xì)密的血紋，那些紋路正散發(fā)著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的紅光，
如同呼吸般一明一滅。陶偶入手冰涼刺骨，
一股難以言喻的陰森寒氣瞬間順著劉舉人的指尖鉆入骨髓?！百N身帶著。
”陳三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朽木，干澀得沒有一絲水分，“邪祟自退?！眲⑴e人如獲至寶，
將那冰寒刺骨的小陶偶死死攥在手心，那點(diǎn)微弱的紅光透過指縫滲出，
映著他慘白臉上病態(tài)的狂喜。他胡亂地對著陳三作揖，跌跌撞撞地沖出了“歸安食肆”，
仿佛身后有惡鬼追趕。當(dāng)夜，劉家書房內(nèi)燭火通明。
劉舉人將那小小的血紋陶偶緊緊攥在胸前，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蜷縮在床榻最深處，睜大眼睛死死盯著搖曳的燭影。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
書房內(nèi)除了燭火偶爾的噼啪，竟真的安靜下來。那夜夜折磨他的焦黑鬼影，
那咯吱咯吱翻動斷木的聲音，似乎真的被這陶偶鎮(zhèn)壓住了，消失無蹤。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疲憊感洶涌襲來。劉舉人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
眼皮沉重如鉛。攥著陶偶的手漸漸松開，他沉入了許久未曾有過的、無夢的、死一般的昏睡。
就在他呼吸變得悠長平穩(wěn)，意識徹底沉淪的瞬間——那枚被他遺落在枕畔的小小陶偶，
周身細(xì)密的血紋驟然間紅光大盛！那光芒不再是微弱的呼吸，而是如同熾熱的烙鐵，
將小小的陶偶映照得如同地獄血池中撈出的魔物！紅光并非發(fā)散，而是如同無數(shù)貪婪的觸手，
猛地刺入劉舉人的頭顱！睡夢中的劉舉人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怪異的“呃”聲，像被瞬間掐斷了呼吸。他的雙眼依舊緊閉，
但眼珠卻在薄薄的眼皮下瘋狂地轉(zhuǎn)動，仿佛正經(jīng)歷著無法醒來的極致噩夢。
他的表情凝固在一種混合著極度恐懼和茫然無知的狀態(tài)上，
嘴角甚至殘留著一絲沉睡時無意識的松弛。而在那紅光刺入的剎那，
劉舉人書房內(nèi)搖曳的燭光投影在墻壁上——那原本屬于劉舉人沉睡側(cè)影的旁邊，
赫然多出了一道扭曲、瘦長、頭生雙角的猙獰鬼影！那鬼影并非靜止，而是隨著燭火的晃動，
正對著劉舉人的側(cè)影，緩緩地、無聲地，張開了布滿獠牙的巨口……與此同時，
“歸安食肆”深處那只半人高的巨大陶罐，罐口封泥上的符文再次幽幽亮起，血光流轉(zhuǎn)不定，
如同飽食后的饜足。柜臺后，陳三那只枯焦的左手正緩緩摩挲著劉舉人留下的金飾和銀票。
他完好的右眼深處，那混沌的灰翳幾乎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非人的幽暗，
如同兩口深不見底、吞噬一切光線的古井。他微微側(cè)過頭，似乎在傾聽什么。遠(yuǎn)處，
劉家書房的方向，只有死一般的寂靜。檐角那盞青布燈籠，在無風(fēng)的夜色里，
忽然停止了晃動。燈籠內(nèi)部，那抹詭異的紅暈前所未有地凝實(shí)、鮮艷，
如同剛剛汲取了最鮮活的養(yǎng)料，將幽冷粘稠的血光，無聲地潑灑在泗水鎮(zhèn)死寂的街道上。
泗水鎮(zhèn)籠罩在陶偶噬魂的恐怖中。劉舉人雖得一夜安眠，卻在睡夢中被血紋陶偶吸走了魂魄。
他的軀體成了空殼，白日里行尸走肉般在鎮(zhèn)上徘徊。鎮(zhèn)民們發(fā)現(xiàn)，
劉舉人眼窩深處嵌著陶偶碎片，閃爍著詭異的紅光。每當(dāng)青布燈籠的紅暈加深，
便有一戶人家被無形的恐懼逼瘋。他們砸開“歸安食肆”的門，
用畢生積蓄換取陳三的“大兇之物”。陶罐里的邪物越來越活躍，燈籠紅光如凝固的鮮血。
沒人知道，下一個被選中的祭品是誰。泗水鎮(zhèn)在死寂中腐爛。那盞高懸檐角的青布燈籠，
紅暈濃稠得如同剛剛凝結(jié)的、尚未冷卻的鮮血，將整條巷子浸在一種粘稠、不祥的暗紅里。
白日的光線也穿不透這層血色，巷子深處終日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混合著鐵銹的腥氣，
揮之不去。劉舉人的“安眠”，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起初，
是劉家下人驚恐的哭號劃破了清晨的死寂。他們發(fā)現(xiàn)舉人老爺僵臥在書房的床榻上，
身體冰冷，鼻息全無。就在悲聲即將出口時，那“尸體”卻猛地坐了起來！
動作僵硬得如同朽木被強(qiáng)行提拉，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他雙目圓睜，
直勾勾地望著前方，眼珠渾濁無光，像兩顆蒙塵的劣質(zhì)琉璃球。更駭人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