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軍區(qū)審訊室的鐵門在霍銘生身后重重關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他站在走廊上，手中緊握著那份剛簽完字的調(diào)查文件。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慘白的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姜夢淺被關押的這三天，調(diào)查組已經(jīng)將所有證據(jù)整理完畢。
此刻，會議室內(nèi)，眾人正在商討處理結果。
“這是1982年北大物理系的錄取通知書存根?！闭{(diào)查組長指著文件道，“上面清楚地寫著‘姜思弦’三個字，不存在偽造可能。”紅色光點移到旁邊另一份文件，“而這是姜夢淺入學時提交的檔案，經(jīng)過筆跡鑒定，簽名系偽造?！?/p>
霍銘生盯著那熟悉的字跡，始終沉默著。
他還記得她曾經(jīng)笑著說：“等去了北大，我一定要把名字寫得漂亮些?！?/p>
“根據(jù)姜夢淺的供述，整個冒名頂替計劃是由其父母一手策劃?！闭{(diào)查組長翻到下一頁，上面是姜父與招生辦某位領導的往來信件。
“霍團長，需要您在這里簽字確認。”文件被推到他面前。
鋼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格外刺耳。
霍銘生簽完字，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微微發(fā)抖。這不是一份普通的文件，而是對他過去所有選擇的審判。
走出軍區(qū)大樓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翥懮驹谂_階上，遠遠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向衛(wèi)兵打聽什么。
是姜父姜母。
“銘生！”姜母一眼發(fā)現(xiàn)了他，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夢淺去哪了？她已經(jīng)三天沒回家了！”
姜父緊隨其后，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霍銘生看著眼前這對夫婦，突然覺得無比可笑。
他們眼里的焦急那么真實，可當初姜思弦被押走時，他們卻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姜夢淺涉嫌冒名頂替上大學，證據(jù)確鑿，現(xiàn)在已被組織關押?！彼届o地說。
“什么？不可能！”姜母尖叫起來，指甲深深掐進霍銘生的手臂，“是不是那個賠錢貨告發(fā)的！我就知道！她走了就是怕我們……”
霍銘生猛地甩開她的手：“賠錢貨？那是你們的親生女兒！”
“要不是夢淺需要輸血，我們根本不會生她！”姜父怒吼道，臉上的橫肉扭曲著，“你快把夢淺弄出來！”
“你們知道嗎？”霍銘生的聲音低得可怕，“姜夢淺的病早就好了，可她還在裝病，就為了讓思弦繼續(xù)給她輸血?！?/p>
姜母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變得更加猙獰：“那又怎樣？那是她應該為夢淺做的！”
霍銘生感到一陣眩暈。他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惡毒的父母。
“我不會幫你們。”他轉身要走，“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姜父突然撲上來，一拳打在他臉上：“白眼狼！夢淺對你那么好，你就這樣對她？”
血從霍銘生的嘴角溢出，他卻感覺不到疼。
比起姜思弦受過的苦，這一拳算什么？
衛(wèi)兵們沖上來按住姜父，他卻還在咆哮：“我要去告你們！軍區(qū)就能隨便抓人嗎？”
“隨便你們?！被翥懮恋糇旖堑难?，眼神冰冷，“也讓你們親眼看看，你們的寶貝女兒都做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姜父姜母果然糾集了幾個親戚，在軍區(qū)門口大鬧。
姜母更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引來不少路人圍觀。
“軍區(qū)欺負老百姓啦！把我女兒還來！”
霍銘生站在大門內(nèi)，冷冷地看著這場鬧劇。
就在這時，一個挎著菜籃的老太太突然擠進人群。
“我認識他們！”老太太指著姜父姜母，聲音顫抖，“就是他們，當年為了給大女兒輸血，把小女兒當牲口一樣養(yǎng)！”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又一個中年男子站出來：“沒錯，我親眼見過，他家小女兒發(fā)著高燒還被拉去抽血！”
“我住他們隔壁十幾年，那小姑娘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聽說還逼她替姐姐頂罪坐牢！”
指責聲越來越多，姜父的臉色由紅轉白，姜母的哭嚎也變成了心虛的辯解。
霍銘生站在臺階上，看著這對夫婦被群眾的唾沫星子淹沒，心中卻沒有一絲快意。
他突然很想見姜思弦，想告訴她：你看，這世上還是有人記得你受過的苦。
可她已經(jīng)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