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戴河的海風(fēng)帶著咸濕的氣息,霍銘生站在沙灘邊緣,褲腿被海水浸濕了一截,他卻渾然不覺,目光落在遠(yuǎn)處正和商販討價還價的姜夢淺身上。
“再便宜點嘛!”姜夢淺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發(fā)梢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我男朋友可是軍人,您就當(dāng)擁軍優(yōu)惠啦!”
聞言,霍銘生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商販笑呵呵地看向他:“小伙子好福氣啊,女朋友這么漂亮!”說著將兩串烤魷魚塞進(jìn)姜夢淺手里,“送你們一串,祝你們百年好合!”
姜夢淺臉頰飛紅,偷瞄霍銘生的反應(yīng)。
霍銘生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沉默地接過烤串。不遠(yuǎn)處的姜父姜母相視一笑,眼中盡是欣慰。
夜幕降臨后,海邊的游客漸漸散去?;翥懮驹陉柵_上抽煙,火星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銘生哥?!苯獕魷\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手指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陪我去海邊走走好不好?”
霍銘生掐滅煙頭,點了點頭。
月光下的沙灘泛著銀白色的光,兩人的腳印一深一淺地印在潮濕的沙子上。
姜夢淺突然停下腳步。
“下周一我就要去省電視臺報到了?!彼穆曇糨p得像海風(fēng),“可能……很久都不能回來了?!?/p>
霍銘生“嗯”了一聲,雙手插在褲袋里,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海平線上。
“銘生哥……”姜夢淺轉(zhuǎn)過身,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細(xì)碎的陰影,“你就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海浪聲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霍銘生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另一張蒼白的面容——姜思弦蹲在梧桐樹下,單薄的肩膀不住顫抖,眼淚砸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太冷了?!彼犚娮约赫f,“我們回去吧?!?/p>
姜夢淺的笑容僵在臉上。
霍銘生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回走,軍靴踩在沙灘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他沒有看見身后姜夢淺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和攥得發(fā)白的指節(jié)。
接下來的幾天,姜夢淺反常地沒有再提起那晚的事。
她依舊笑容甜美,挽著姜母的手臂挑選貝殼項鏈,纏著霍銘生陪她坐摩托艇,仿佛那晚的尷尬從未發(fā)生過。
霍銘生暗自松了口氣,卻沒注意到每當(dāng)自己走神時,姜夢淺眼中閃過的怨毒。
第五天清晨,霍銘生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拉開房門,姜夢淺滿臉淚痕地站在外面。
“銘生哥……”她聲音發(fā)抖,“我……我可能去不了電視臺了……”
霍銘生心頭一緊:“怎么回事?”
姜夢淺顫抖著遞過一份電報。
霍銘生展開一看,是電視臺人事處發(fā)來的通知:因群眾舉報學(xué)歷造假問題尚未查清,暫緩錄用。
“一定是思弦!”姜夢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除了她沒人會這么害我!”
霍銘生盯著電報,眉頭緊鎖。腦海中浮現(xiàn)出姜思弦那雙平靜到可怕的眼睛。
“先別急。”他收起電報,“我打電話問問情況?!?/p>
公用電話亭里,霍銘生撥通了監(jiān)察隊老戰(zhàn)友的電話。
對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壓低聲音說:“老霍,這事是你想太多。舉報人不是你小姨子,是……是那天飯店里一個叫劉芳的姑娘?!?/p>
霍銘生握著話筒的手一緊。他想起那天姜夢淺爛醉如泥的樣子,心里突然升起一絲異樣。
回到旅館,姜父姜母正圍著抽泣的姜夢淺安慰。見霍銘生回來,姜父立刻迎上來:“怎么樣?能解決嗎?”
霍銘生看了姜夢淺一眼:“舉報人是劉芳。”
姜夢淺的哭聲戛然而止,臉色瞬間慘白:“不……不可能……”
“你那天喝醉后說了什么,自己還記得嗎?”霍銘生的聲音很平靜,卻讓姜夢淺渾身發(fā)抖。
姜母連忙打圓場:“夢淺就算說了什么,那也是喝多了胡說的!劉芳怎么能當(dāng)真?銘生,你可得幫幫夢淺??!”
霍銘生沒有應(yīng)聲。
他走到窗邊,望著遠(yuǎn)處的海面,突然想起臨行前姜思弦接過玉鐲時那個平靜的眼神。
當(dāng)時他只當(dāng)她是感動得說不出話,現(xiàn)在想來,那分明是……決絕。
霍銘生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我出去走走。”他抓起外套往外走,不顧姜母在身后的呼喚。
口袋里的懷表突然變得沉甸甸的。
那是姜思弦十七歲那年送他的生日禮物,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一生一世】四個小字。當(dāng)時他隨手塞進(jìn)口袋,一放就是六年。
“霍團(tuán)長!”通訊兵氣喘吁吁地跑來,“部隊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