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間傳來的疼痛,讓落塵忍不住想摸,奈何,四肢又被綁著。想說話,但是稍微一使勁就疼。
“落塵少爺,您醒了”海勒看見落塵醒后,立馬拿起床頭的棉球沾了點水,滴在落塵干燥的嘴唇。
落塵皺了皺眉,海勒知道肯定疼,縫了十幾針,但是少爺囑咐過如果醒了疼,不能用止疼藥。
“疼嗎,疼就忍著,自己劃的傷口,那就自己承擔(dān)痛楚”
“少爺”
海勒看顧盡淵走來,挪位讓給顧盡淵。顧盡淵修長的身影籠罩著落塵,俯視著絲絨被褥中的落塵,冰封般的眸子里不見半分波瀾。
落塵閉著眼睛,將頭撇到一邊。
看見這個人實在是讓人心情好不起來。
“下周家族宴會,你跟我一起去”
顧盡淵的聲音像是淬了寒冰,每個字都砸在凝滯的空氣中?!澳愕拿恢靛X,那你二哥的命應(yīng)該很值錢”
床上的身影微微一顫,顧盡淵滿意地看著這個反應(yīng),俯身撐在床頭,龍涎香的氣息將對方完全籠罩:“我身為海蘭家族的少爺,動用關(guān)系給凌云閣找點麻煩,也不是難事,所以,你最好,給我好好活著”
落塵終于轉(zhuǎn)過臉來。那雙原本清澈明亮的眼中充斥著怨恨與絕望。
顧盡淵突然覺得領(lǐng)口發(fā)緊,鬼使神差地補了句:“..晚上準(zhǔn)你與二哥通話”
顧盡淵轉(zhuǎn)身要離開時,余光瞥見一滴晶瑩沒入枕畔。他看到落塵閉眼后眼角流出的一滴淚。不知怎么,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月色隴在整座宅院,海勒執(zhí)著的銀制酒壺泛著冷光。
“少爺”老管家斟酒的動作行云流水,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蕩漾,“落塵少爺是塊溫玉,強取只會徒留裂痕?!?/p>
海勒又給顧盡淵添了半杯酒,他能看得出來,自家少爺對落塵跟以往那些男孩子是有不一樣的,也許,落塵是顧盡淵一個的轉(zhuǎn)折點。
顧盡淵仰首飲盡杯中酒,喉結(jié)滾動間,水晶杯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海伯,從他踏入海蘭家開始,他就已經(jīng)在棋盤之上了?!?/p>
顧盡淵眼眸漫上一層狠厲“老十四不足為懼,可八哥...唯有他能破?!?/p>
海勒望著自家少爺輪廓分明的側(cè)臉,那上面凝結(jié)著比夜色更深的執(zhí)念。海勒在心底嘆息,少爺,我是怕,您今后會后悔莫及啊。
顧盡淵向來說到做到,這一點,落塵不會懷疑他會騙自己。海勒知道今晚落塵要和家人視頻,特意命人給他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高領(lǐng)的絲絨襯衫,恰到好處地遮住脖頸上的傷痕,襯得他整個人清貴而溫潤。
海勒站在一旁,目光慈和地打量著他,像是在確認(rèn)這樣的裝扮能否騙過屏幕那端的眼睛。
“謝謝您”落塵打字展示給海勒看,眼底浮起一絲落寞。脖頸的傷口仍隱隱作痛,醫(yī)生囑咐他少說話,可今晚……他該怎么讓二哥放心?
海勒似乎看透了他的憂慮,微微俯身,聲音低緩而溫和:“落塵少爺,衣領(lǐng)足夠高,不會露餡的。”他遞來一塊輕薄的電子寫字板,“您可以用這個和家里人交流,若需要幫忙,我會在一旁陪著您?!?/p>
落塵抬眸,唇角微微揚起,眼底終于漾開一抹真實的笑意。海勒是這座冰冷宅邸里,唯一讓他感到些許溫暖的存在。
視頻打開后,火焱和石磊模樣立刻浮立刻出現(xiàn)在屏幕上,落塵眼含淚光,指尖輕觸著屏幕,他想家,想哥哥們了。
“塵兒,你...怎么不說話”石磊率先開口。
落塵立刻拿起平板寫下幾個字“二哥,三哥,你們沒事吧,我嗓子不舒服,說不出來話”
“你身體不弱,怎么會嗓子不舒服”火焱低沉聲音從擴音器傳來
落塵正想著,怎么找個理由,一直佇立在一旁的海勒拿了一杯紅茶遞給落塵“落塵少爺,今晚的藥,該吃了,要不然病毒感染,不容易好”
火焱輕皺眉,盯著屏幕中的老者,冷聲道“我們要見顧盡淵”
海勒微微躬身,姿態(tài)恭敬卻不卑微“安羽先生,您好,我是少爺?shù)墓芗液@?,很遺憾,少爺今晚另有要事,恐怕無法與您通話”
火焱眼底寒意驟減,一字一頓道“放我弟弟回來,這句話,我不會說第二遍”
海勒依舊不緊不慢說到“安羽先生,落塵少爺暫時還不能回去,但是,我可以已海陸第五軍團軍魂起誓,我定當(dāng)保落塵少爺性命”
海陸第五軍團,在世界威名赫赫凡是以軍魂起誓,定當(dāng)一諾千金。
落塵快速在寫字板寫下一行字“二哥,我沒事,你和三哥先回去,他答應(yīng)我,過 段時間會送我回去,我能保護(hù)好自己”
石磊攥緊拳頭,看著落塵寫下的一行字,心中難忍苦澀,他是醫(yī)生,落塵的“病毒感染”根本經(jīng)不起推敲??缮倌晟n白的唇和顫抖的指尖,無一不在哀求:別拆穿。
落塵眼眶通紅,指尖死死掐進(jìn)掌心。他不能哭,二哥最厭煩軟弱,若讓他看見自己落淚,只會讓二哥更失望。
落塵猛地閉上眼,將哽咽狠狠咽了回去。
“二...二哥,我們有一隊人在附近遭遇襲擊,我們距離最近,閣里首先把任務(wù)分配到了....我們”石磊拿起通訊器,通訊器閃爍著刺眼的紅燈
火焱的指節(jié)在桌沿扣緊,青筋隱隱浮現(xiàn)。他盯著屏幕里落塵蒼白的臉,喉結(jié)滾動了下,卻遲遲未出聲。
一邊是亟待救援的同胞,一邊是明顯不對勁的弟弟。
落塵看出他的掙扎,筆尖在寫字板上頓了頓,又迅速補上一句:
“二哥,你們?nèi)ィ艺疹櫤米约?,放心?!?/p>
他甚至還努力扯了扯嘴角,想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些,可那雙微紅的眼睛卻騙不了人。
火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嗓音低沉得發(fā)?。?/p>
“……好?!?/p>
僅僅一個字,卻像從齒間硬生生碾出來的。
屏幕暗下的瞬間,房門被推開,顧盡淵倚在門邊,指尖把玩著一枚通訊器,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落塵捏緊拳頭,果然是他。
“我說過,想給你二哥他們找點小麻煩,不難”
“不要傷害他們性命,我答應(yīng)你的要求”
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落塵猛然跪倒在地,終于再也壓不住喉間的哽咽,淚水砸在地板上,脖頸間傳來陣陣疼痛。
顧盡淵知道落塵不會再干傷害自己性命的事,也沒有太限制他的自由。只等傷口恢復(fù)好了,下完這盤棋。
顧盡淵推開那扇塵封已久的門。
月光透過紗簾斜斜切進(jìn)房間,浮塵在光柱中緩緩游蕩,像無數(shù)抓不住的舊影。
墻上掛滿相框,柜子里擺著早已無人觸碰的小物件,兩個木雕牛和小兔,一把小桃木劍、一本被翻爛的童話書。
顧盡淵的指尖懸在一張照片前,許久才落下去。
相框里的男孩笑容明亮,眉眼和落塵有七分相似,那是他日日思念的愛人。
指腹輕輕摩挲過那張臉,仿佛觸碰一片易碎的夢。
“阿念……”顧盡淵低低喚了一聲,嗓音啞得不成調(diào)。
“我找了那么多像你的人……可他們一開口,我就知道不是你?!?/p>
這座宅子太冷了。冷得像母親離世那晚的寒風(fēng),像他跪在母親尸首前卻哭不出來的那種冷。
阿念,你和母親..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用再忍了吧?
相框從手中滑落,他猛地跪倒在地,雙臂死死摟住照片,像是要把它嵌進(jìn)骨血里。
這些年他撐得太久了。
強大到無人敢違逆,可午夜夢回時,他仍是那個護(hù)不住母親和戀人的少年。
若不是這次家族宴會,他死也不會再踏入這里一步。
這幾天白天,落塵不想再看見顧盡淵,盡可能不在屋里,這座宅子這么大,到處走走也算是散步了。
“落塵少爺,風(fēng)大了”海勒為落塵披上一件外套
海勒順著落塵的目光望過去“這是夫人在少爺4歲時送給他的六一兒童節(jié)禮物,也曾是少爺最喜歡的地方,這里面曾有各種小動物”
落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都會不自覺來到這里,看著墻壁的血跡總覺得這里有故事。
落塵疑惑看著海勒,那....那些動物去哪了
海勒推開生銹的鐵門,踩在地上僅剩的枯草上,指著其中一個角落說“這里原本有一對鸚鵡,是夫人特意從南美運過來,說他們壽命長,可以陪伴少爺長大”
海勒開口聲音沙啞,“后來老爺讓少爺射殺這對鸚鵡,當(dāng)時,那只母鸚鵡正在給小鸚鵡喂食,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當(dāng)時的少爺,哭著求他父親,但是...老爺抓著少爺?shù)氖?...扣動了扳機”
落塵眉頭緊皺,雙拳緊握。海勒看出落塵眉眼間的不忍,他就知道他沒看錯人。
海勒帶著落塵又來到另一個籠子“這里曾是一只白虎,是少爺從小養(yǎng)大的,那只白虎對少爺極其依賴,可是...老爺給了少爺兩天時間,處決所有動物,少爺,不忍心,偷偷放走了白虎”
海勒手摸著墻上褐色的血跡“可是第二天,老爺命人將白虎抓了回來,當(dāng)著少爺?shù)拿?,扒下虎皮?/p>
落塵感覺胃部一陣痙攣
“在海蘭家族,從會走路開始,就要學(xué)會兩件事”海勒撿起地上一段生銹的鐵鏈“一是服從,二是親手?jǐn)財嘧约旱能浝摺?/p>
“海蘭家族,一共有16位少爺小姐,可是能真正順利長大的卻只有一半,大少爺為了能得到允許娶自己心愛之人,在冰湖跪了三天,最終雙膝被廢,可最終得到的回復(fù)是.....沒用的東西也不必留著”
海勒接著說道“五小姐當(dāng)年嫁給哈拉貴族時才16歲,可對方卻60歲,而且暴虐成性,小姐不愿,老爺就命人綁著去,奈何小姐性子烈,當(dāng)晚....自己就結(jié)束了這一生”
落塵手中寫字板“啪”掉到地上,海勒撿起來,擦了擦上面的灰塵,遞給落塵,海勒的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就像是再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第二天,老爺就命人將七小姐送了過去”
“海蘭家族的孩子,活著就只有兩個用處,要么變成刀,要么變成磨刀石”
落塵不自覺的一滴淚滴在了這片荒蕪?fù)恋厣?/p>
落塵嘶啞小聲開口“可這不是他傷害威脅別人的借口”
起風(fēng)了,海勒幫落塵攏緊了一下衣服,“您說的對....但是....您是這么多年以來,唯一一個,為他流了一滴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