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顧府童養(yǎng)媳,皇室平權(quán)的犧牲品。十六歲嫁給顧塵,生下兒子顧曉辰。
每日為他們穿衣、洗腳、伺候飯菜,比婢女還不如。父子倆日日都要吃杏仁冰酪,
我便日日親剝杏殼,滿手血泡??蛇@日,顧塵將冰酪賞給小廝,顧曉塵有樣學(xué)樣,倒進花盆。
我忽然倦了,一紙和離書甩出。他卻悔了。大殿之上,我居高臨下:“求我可以,
你親手做那杏仁冰酪?!?“葉卿棠,就一碗杏仁冰酪,何必呢?”顧塵撫額,
眼中有疲憊和不解?!伴e散夫人?”我低頭看著自己滿是創(chuàng)口的手,不禁自嘲一笑。原來,
在顧塵眼里,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無效的。他只認為他在官場應(yīng)酬、早出晚歸便是辛苦。
我抬頭看向他,卻始終想不明白。那時生怕冷水刺痛我手的少年郎,怎么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我轉(zhuǎn)身就走,邁向門外,再也不眷戀。而吳凌楚正迎面進來,
堂而皇之地坐在侯夫人的位置上。挑釁地勾唇:“姐姐,好走不送呀?!蔽肄D(zhuǎn)身看著她,
淡淡譏諷了一句?!皳炱菩策@么開心?!鳖檳m瞬間站了起來,將吳凌楚護在身后,
雙眉深深擰起:“你沒必要對著她發(fā)火?!蔽倚α艘幌拢蛩汩_口時,我的婆母,
長寧長公主來了。她先是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對著顧塵厲聲:“棠兒如今不是你婦了,
那便是尊貴的淮平公主,你有幾個膽子對她不敬?”顧塵被說得瞬間臉色一白。我一愣,
不禁有些晃神。顧府老的大的都是沒用的,全靠我和婆母的身份撐著門面。
淮平公主這個稱謂,太久遠了。婆母冷哼了一聲,擲地有聲地說道?!澳銈冾櫦?,
本殿早也受夠了。今日,我便與你父親和離,與棠兒一同離開!”2我驚訝婆母的決定之余,
卻也信服。我什么也沒帶走,簽完和離書便與婆母登上馬車。顧塵站在馬車下,
面色復(fù)雜:“你一定要離開嗎?兒子怎么辦?”我淡淡笑道:“你的兒子,你自己教。
”反正顧曉辰,也從來不在意我這個母親。他的嘴里,最喜歡的就是凌楚姨母。
……圣上拗不過長公主,便將兩處居所都打掃出來了。這里的一切令我陌生又熟悉。
從十四歲開始,我便只能待在顧府的囚籠里。嫁給顧塵后,除了必要場合,他從不帶我出席。
我曾想過好好過日子,為討顧塵歡心學(xué)做菜,顧塵說要減輕顧府開支,
我便成了顧府最大的奴婢。人人都說顧府主母無比賢良,就是太好了。好到?jīng)]有一絲瑕疵,
好到顧塵心中自卑。我聽過顧塵的友人曾言:“嫂夫人甚好,就是沒得挑錯處可不行。
”“就是就是。倘若今后不和,你都沒辦法拿捏她。”“我看凌楚妹妹就很好,嬌嬌俏俏,
偶爾還會使小性子?!眳橇璩?,顧塵青梅竹馬。他曾向父親請婚,
奈何我與他的婚約早就注定了??v然他百般不愿,也只能挑開我的蓋頭。
他腰間最常掛的不是我精心縫制的香囊,而是吳凌楚歪歪扭扭縫的百合鴛鴦香。他說。
“凌楚自幼與我相識,只是一點心意罷了,你不必在意?!?我在漪蘭殿過得清閑,
日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第二日午時,宮中桃花正盛,我駐足停留,卻看到顧塵走了過來。
他靜默良久,才啞嗓開口:“杏仁冰酪,你是怎么做的?”“還有……那件織金錦服,
你放哪兒了?”我頓了頓,“錦服怕壞,我放在閣樓中撐著,日日撣塵,曬傍晚的日光。
”“若要出席宴會穿,你要拿去浣衣所清洗一下,叫人小心仔細些。”顧塵低頭輕應(yīng),
又問了句?!澳切尤时摇薄拔医腥顺藛巫咏o你。”我停了停,
莞爾一笑:“不過我想,凌楚姑娘嬌貴,應(yīng)該無法忍受日日剝杏殼剝得雙手難看。
”我轉(zhuǎn)身離去時,留下最后一句話?!叭蘸笳覀€粗使婢女,莫要再打擾我了?!蔽绾笮№?/p>
陷入了回憶中無法起身。我夢見幼時與同伴嬉笑玩鬧,與父皇爭辯政論。夢見十四歲后,
顧府的高大巍峨,教習(xí)嬤嬤的鞭子?!肮鳎】煨研?!”我猛地驚醒,出了一身薄汗。
侍女采月為難地開口?!肮鳌忸^來了個先生。說是顧小少爺?shù)奶怠?/p>
”老太傅尊敬地行禮,緩緩開口:“顧小少爺?shù)墓剖菈牧?,他脫不開身,
叫老夫來找公主取箭。”顧曉辰的弓箭舊了,我親手為他磨制了一把,但還未做好便離開了。
我閉了閉眼,有些無力與煩躁:“老先生,托你回去轉(zhuǎn)告顧曉辰,顧家有一把沒做完的箭,
需要的話可以拿去用,但本公主這里沒箭,想要的話,自己去找顧塵要?!薄斑€有,
讓顧曉辰今后莫要找我了,我已經(jīng)不是他的母親了?!?要太傅轉(zhuǎn)告顧曉辰的這番話時,
我心中不是毫無波瀾的。只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那咿呀著只會叫娘的兒子,
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像他的父親。我十二歲被定親,十四歲進入顧府成為童養(yǎng)媳。
好似被占據(jù)了大半生命,如今我要去尋找我另一半生命?!肮鳎L寧長公主來了。
”我回過神,看著已經(jīng)走到我面前的長公主,一時有些愧疚。
而長公主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棠兒,你不必多想。與老侯爺和離,本就是我的意愿。
”她看著我的眼神中有欣慰,“反而是你,給了本宮掙脫這一切的勇氣。”我不禁一愣,
回憶起金鑾殿上,我曾求著父皇取消婚約。父皇大怒,說我若是不嫁,便是不認他這個父皇。
長公主深深嘆了一口氣,目光似是在回憶些什么:“本宮還是公主的時候,也與你一般,
被先皇逼著嫁給顧家人??煲任胰烁叩谋拮泳吐淞讼聛恚菚r年幼,到底是怕了。
”怕了鞭子,我想起,自己也是怕過鞭子的。只是那鞭子,不是父皇罰的。
那還是十六歲時的事。我到顧府兩年了,婚嫁前夕,宮里舉辦了一次宴會。宴會上,
有位愛慕顧塵的世家女,抄起鞭子就要與我比試。就在我以為鞭子要落下時,顧塵出現(xiàn)了。
他捏住了世家女的鞭子,面色陰沉?!罢l允許你在宮宴上傷害皇家貴女的?
”我開始接受了他,見過他羞澀地在大雪時,站在屋檐下等我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