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的水,渾黃粘稠,像一鍋熬了千年的老湯,粘稠得能絆住腳。河面上,
幾根朽木打著旋兒,慢悠悠地漂。風(fēng)卷著河岸的沙礫,打在臉上,有點糙。我,豬八戒,
倚在一塊被河水沖刷得圓溜溜的大石頭上。碩大的肚皮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像塞了個軟和的棉墊子。手里捧著半個啃得坑坑洼洼的西瓜,紅瓤黑籽,
汁水順著嘴角往下淌,在粗布僧袍的前襟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猴哥!猴哥!
你倒是快著點兒啊!”我扯著嗓子喊,聲音在空曠的河岸上顯得格外響亮,
帶著點刻意拉長的拖沓,“這日頭毒得跟老君的煉丹爐似的,再曬下去,
俺老豬這身白凈皮肉,怕是要烤成油渣了!”河對岸,
那尖嘴猴腮的身影正跟個陀螺似的轉(zhuǎn)悠。孫悟空,我那大師兄,
一身金燦燦的毛發(fā)在烈日下幾乎要晃瞎人眼。他正焦躁地跺著腳,對著渾濁的河水指指點點,
嘴里念念有詞,活像個對著空氣討債的債主。他試圖用金箍棒攪動河水,棒子插進去,
拔出來,帶起一股更濃的泥腥味,河水紋絲不動,只留下一個渾濁的漩渦,
慢悠悠地旋轉(zhuǎn)、平復(fù)。“呆子!就知道吃!就知道嚎!”猴子猛地回頭,
火眼金睛隔著寬闊的河面瞪過來,像是兩道無形的金針,刺得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有這閑工夫嚎喪,不如想想怎么過河!師父還在后頭曬著呢!”他抓耳撓腮,
金色的毫毛都氣得炸開了幾分。我趕緊把最后一口西瓜瓤子嘬進嘴里,
甜滋滋的汁水在喉嚨里滾過。順手把瓜皮往旁邊一丟,油膩膩的手在僧袍上蹭了蹭,
留下幾道暗紅的印子。“猴哥哎,你本事大,能翻筋斗云,俺老豬這身膘,騰個云都費勁,
過這河,可不就指望著您老人家嘛!”我陪著笑,把“無能”兩個字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語氣里滿是理所當(dāng)然的依賴。趁著猴子又氣鼓鼓地轉(zhuǎn)回去研究那該死的流沙河,
我慢悠悠地挪了挪屁股,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石頭。后背的硬疙瘩硌得慌,
我調(diào)整了下重心,讓肚皮上的軟肉承擔(dān)更多壓力。閉上眼,眼觀鼻,鼻觀心,
一副被太陽曬蔫了、準(zhǔn)備打盹的模樣。識海深處,卻是一片澄澈清明。意念微動,
一道無形的漣漪擴散開去,瞬間穿透九重云霄,直抵廣寒清冷之地?!鞍⒍??
”我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出,帶著點討好的親昵,“是我,天蓬。”識?;镁持校?/p>
月華如水般流淌,勾勒出廣寒宮清冷的輪廓。桂樹的影子婆娑搖曳,清冷的氣息彌漫。
嫦娥仙子纖細的身影在月華里若隱若現(xiàn),背對著這邊,廣袖流云,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
“嗯。”一個單音節(jié)的回應(yīng),清清冷冷,像冰珠子落在玉盤上,辨不出情緒?!昂俸?,
”我在識海里搓了搓手,盡管那只是意念的投影,“沒啥大事,就是…取經(jīng)路上,
有點小無聊。想你了唄?!边@話半真半假,無聊是真的,想她…也是真的,
雖然知道多半沒什么好臉色。嫦娥的身影似乎微微一頓,隨即恢復(fù)如常,
依舊清冷如霜:“元帥慎言。既入佛門,當(dāng)守清規(guī)。若無要事,莫要煩擾清修。
”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碰了個軟釘子,在意料之中。我趕緊切換話題,
神念的語調(diào)也正經(jīng)了幾分:“咳,說正事。阿娥,幫我個忙。老君那兒,你幫我遞個話,
就說…‘葫蘆里的溫泉,水溫還湊合,就是少了點棋友’?!弊R海里的月華似乎凝滯了一瞬。
嫦娥終于緩緩轉(zhuǎn)過身來,月白色的面紗遮住了大半容顏,只露出一雙清冽如寒潭的眼眸,
此刻那潭水深處,泛起一絲極細微的波瀾,是詫異,也是審視。她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異樣:“元帥…又在布局?”“哪能啊,
”我意念傳出的聲音帶著十二分的無辜,“就是…習(xí)慣了老君那煉丹爐的火氣,突然泡水里,
怪不自在的,想找個人說說話解悶兒唄。老君棋藝好,你知道的。
”我把“裝傻充愣”四個字發(fā)揮到了極致。嫦娥那清冷的眸光在我意念投影上停留了許久,
仿佛要穿透這層偽裝,看清那深潭之下的暗流。最終,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帶著一絲無可奈何,又似有一絲了然:“知道了。話會帶到。元帥…好自為之?!闭f完,
月華幻境如水波般輕輕蕩漾,她的身影迅速淡去,消散在清冷的月光里。神念回歸,
河畔的喧囂立刻涌入耳膜。猴子還在對著流沙河跳腳,沙僧悶頭整理著行李擔(dān)子,
師父坐在樹蔭下,閉目誦經(jīng),額角沁著細密的汗珠。我睜開眼,打了個巨大的哈欠,
眼角擠出生理性的淚水。剛才識海交流的瞬息,在外界不過幾個呼吸?!鞍?,
這太陽曬得人骨頭縫都酥了…”我哼哼唧唧地嘟囔,費力地挪動肥胖的身軀,
在僧袍寬大的袖口里摸索著。
手指觸碰到腰間懸掛的那個小玩意兒——一個比拇指大不了多少、通體紫金色澤的葫蘆掛墜,
小巧玲瓏,觸手溫潤。這玩意兒看著就是個不起眼的裝飾品,
跟凡間孩童佩戴的長命鎖差不多。誰又能想到,
這其實是太上道祖那威震三界的紫金紅葫蘆的……微型分機?核心功能高度精簡版?
或者叫……子葫蘆?反正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我和老君單線聯(lián)系的“熱線電話”,
附帶一點微不足道的空間折疊小把戲。我狀似無意地用手指撥弄著那個小葫蘆掛墜,
指腹在光滑的表面上輕輕敲擊了幾下,
帶著某種特定的節(jié)奏——這是我們約定好的、最基礎(chǔ)的啟動暗碼,簡單得近乎兒戲,
卻足夠隱秘。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空間漣漪,以葫蘆為中心,極其隱晦地擴散開去,
瞬間穿透了空間壁壘。做完這一切,我咂咂嘴,仿佛還在回味剛才西瓜的甘甜。
抬頭看了看天,日頭依舊毒辣。我換了個更癱軟的姿勢,像一攤徹底化開的豬油,
幾乎要嵌進那塊溫?zé)岬氖^里。心里卻像明鏡似的:金銀角?葫蘆?等著吧。
這取經(jīng)路上的“劫難”,該換個劇本演演了。---平頂山,蓮花洞。
洞府深處彌漫著一股混合了妖氣、血腥氣和劣質(zhì)熏香的古怪味道,熏得人腦仁疼。
洞壁上插著的火把噼啪作響,投下?lián)u曳不定、張牙舞爪的影子。
銀角大王端坐在一張鋪著斑斕虎皮的石椅上,那張臉倒是俊俏,可惜眼神陰鷙得能淬出毒來。
他手里托著一個物件,紫金為底,紅霞流轉(zhuǎn),
葫蘆口氤氳著一層淡淡的寶光——正是那威名赫赫的紫金紅葫蘆。他居高臨下,
狹長的眼睛掃過洞中被捆得像粽子似的唐僧,又瞥了一眼旁邊抓耳撓腮、急得冒火的猴子,
最后,那帶著戲謔和殘忍的目光,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我身上?!斑?!那豬頭!
”銀角尖細的嗓音帶著金石摩擦般的刺耳,他晃了晃手里的葫蘆,寶光流轉(zhuǎn),
映得他臉上陰晴不定,“本大王認得你!天蓬元帥轉(zhuǎn)世?哼,如今不過一頭蠢豬!識相的,
應(yīng)你豬爺爺一聲!敢應(yīng)么?”來了!我心頭一跳,戲肉開場!
臉上瞬間堆砌起驚惶失措的表情,豆大的汗珠(運功逼出來的)順著肥厚的臉頰滾落,
小眼睛瞪得溜圓,寫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你…你認得俺老豬?
”聲音抖得如同秋風(fēng)里的落葉,肥碩的身軀配合著瑟瑟發(fā)抖,捆仙繩似乎都勒得更緊了些,
“大王…大王饒命啊!
俺…俺就是個沒用的挑擔(dān)和尚…俺…俺不敢應(yīng)…不敢應(yīng)啊…” 我一邊語無倫次地求饒,
一邊拼命往后縮,試圖躲到同樣被捆著的沙師弟身后,動作笨拙又滑稽,
引得旁邊幾個小妖哄笑起來?!鞍私洌∧犓?!穩(wěn)住心神!”猴子急得齜牙咧嘴,
金箍棒在地上杵得咚咚響,火星四濺。他顯然看出了銀角在激將,
更怕我真被這邪門的法寶制住。“猴哥…俺…俺怕…”我?guī)е耷?,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眼神卻借著低頭躲閃的瞬間,飛快地掃過銀角手里的葫蘆。葫蘆口那層氤氳的寶光流轉(zhuǎn)間,
似乎有極其細微的符文一閃而逝——那是老君丹爐里才有的“如意靈紋”,
外人根本看不明白,卻是我和老君約定的信號:通道已開,空間錨點鎖定?!安桓覒?yīng)?
由不得你!”銀角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猛地將葫蘆口對準(zhǔn)了我,厲聲喝道:“豬八戒!
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yīng)嗎?!”就是現(xiàn)在!在他最后一個字音落下的剎那,
我像是被嚇得魂飛魄散,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帶著一種絕望的破罐破摔的腔調(diào),
尖聲嚎叫起來:“俺老豬在此——?。?!”聲音凄厲高亢,在洞窟里激起陣陣回音。嗡——!
葫蘆口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紫金色光芒,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憑空而生,如同無形的巨手,
瞬間攫住了我肥碩的身軀!“八戒?。 焙镒幽勘{欲裂,怒吼著就要撲上來,
卻被早有防備的銀角大王手下的幾個大力妖將死死攔住。“大師兄??!”沙僧也驚叫出聲,
掙扎著想沖過來。“師父!猴哥!沙師弟!救俺啊——?。?!
”我的慘嚎聲被那恐怖的吸力拉扯得變形、拉長,充滿了“絕望”和“不甘”,
身體不受控制地被那光芒吞噬,迅速縮小,化作一道流光,“嗖”地一下,
被吸入了那小小的葫蘆口內(nèi)!眼前的光影瞬間扭曲、模糊,
哮、沙僧的驚呼、小妖們的狂笑、銀角得意的尖嘯…所有聲音都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變得遙遠而沉悶。失重感襲來,仿佛墜入無底深淵。但這墜落感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噗通!
下一剎那,失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溫暖而柔和的包裹感。
想象中的黑暗、擠壓、灼燒、化膿水……統(tǒng)統(tǒng)沒有。我掉進了一汪水里。溫暖,清澈,
帶著一股極其淡雅、幾乎難以察覺的蓮花清香。水波溫柔地托舉著我肥碩的身軀,
恰到好處的暖意透過僧袍,熨帖著每一寸皮膚,舒服得讓人忍不住想哼哼。紫金紅葫蘆,
內(nèi)部乾坤。這里并非傳說中那種能將人化為膿血的絕地,
反而是一個極其穩(wěn)定、被精心改造過的折疊空間。空間不大,
也就比凡間富貴人家的浴池稍大一圈。穹頂是流動的、如同晚霞般的紫金色光暈,
柔和地照亮著下方這一池溫潤如玉的泉水。池壁光滑,非金非玉,觸手生溫。泉水清澈見底,
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淡金色靈氣如同活物般在水底緩緩游弋、升騰。
“呼……”我長長地、滿足地舒了一口氣,剛才臉上那驚惶欲絕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徹底的放松和愜意。身上的濕漉漉的粗布僧袍簡直是對這池神泉的褻瀆。
我三下五除二,利索地把僧袍、褲子扒了個干凈,隨手丟在池邊干燥光滑的地面上。
赤條條、白花花、肥嘟嘟的身軀,“嘩啦”一聲,徹底沒入溫暖的泉水中?!鞍 嫣?!
”我發(fā)出一聲滿足至極的喟嘆,像一塊巨大的、吸飽了水的海綿,
軟軟地癱靠在溫潤的池壁上,只露出一個圓滾滾、濕漉漉的腦袋在水面。
泉水溫柔地按摩著每一寸疲憊的皮肉,連日趕路的辛勞、裝傻充愣耗費的心神,
都被這暖意絲絲縷縷地化開。小眼睛愜意地瞇成了一條縫?!皣K,銀角這小子,
法力催動得還行,就是這水溫調(diào)控,比老君親自掌爐還是差了點意思,不夠‘足赤足金’啊。
”我一邊享受著頂級溫泉SPA,一邊還不忘在心里品評一番。
手指隨意地在池壁上一塊不起眼的凸起處敲擊了幾下,節(jié)奏輕快。無聲無息地,
我正前方的泉水表面,平靜被打破。泉水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拂過,微微蕩漾起來。
水波凝聚、塑形,迅速勾勒出一幅清晰的活動畫面,仿佛一面懸在水上的巨大玄光鏡。
鏡子里,正是蓮花洞中的景象。猴子急得抓耳撓腮,圍著銀角上躥下跳,
金箍棒舞得虎虎生風(fēng),好幾次都差點砸到銀角身上,卻被對方靈活地躲開,
或是用其他法寶逼退。銀角一手托著葫蘆,一手揮著七星寶劍,
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笑容,正用言語刺激著猴子:“弼馬溫!急什么?你那豬師弟,
這會兒怕是在葫蘆里,骨頭都化成水了!下一個就輪到你!”沙僧護在唐僧身前,面色凝重,
降妖寶杖橫在胸前,警惕地盯著四周虎視眈眈的小妖。唐僧盤膝坐在地上,閉目誦經(jīng),
臉色蒼白,但還算鎮(zhèn)定。“嘖嘖,這猴頭,還是這么沉不住氣。
”我看著鏡子里的猴子上躥下跳,差點被銀角一劍削掉幾根毫毛,不由得搖了搖頭,
抓起飄在旁邊水面上的一枚朱果——這是池邊石臺上自動浮現(xiàn)的靈果,入口即化,甘甜清冽。
“銀角這劍法,花架子太多,破綻就在左肋下三寸,猴子你倒是捅他腰眼??!哎喲,
又躲過去了……笨!”我恨鐵不成鋼地對著水鏡里的猴子指指點點,
仿佛在看一場蹩腳的猴戲。欣賞了一會兒猴子氣急敗壞的表演,覺得有點單調(diào)。念頭微動,
手指又在池壁上敲了敲,換了個更復(fù)雜的節(jié)奏。水鏡的畫面一陣輕微的漣漪蕩漾,
分成了左右兩半。左邊,依舊是蓮花洞實況直播,猴子正被銀角用幌金繩捆住,
氣得哇哇大叫。右邊,水波重新凝聚,顯出的卻是一間古樸雅致的丹房。
紫金八卦爐爐火純青,散發(fā)出溫和的熱力。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的太上老君,
正盤坐在蒲團上,手里捻著一枚瑩白的棋子,對著面前一張懸浮的、由氤氳紫氣構(gòu)成的棋盤,
微微蹙眉。“道祖,”我的聲音通過這葫蘆內(nèi)特殊的空間通道,直接在老君耳邊響起,
帶著點溫泉浸泡后的慵懶,“您老這棋,下得也忒慢了點兒。我這泉水都快泡涼了,
您這一步還沒想好?”我隨手一招,池邊石臺上又浮現(xiàn)出一壺仙釀和兩只玉杯。
琥珀色的酒液自動斟滿一杯,飄到我面前。我美滋滋地嘬了一口,
一股溫潤的暖流順著喉嚨滑下,舒服得腳趾頭都蜷了起來。老君眼皮都沒抬一下,
仿佛早就知道我會聯(lián)系他。他捻著棋子的手懸在半空,目光專注地落在紫氣棋盤上,
慢悠悠地道:“天蓬,心浮氣躁,如何能窺得棋中真意?你身處‘險地’,
倒有閑心催老夫下棋?”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半U地?”我嗤笑一聲,
整個人往溫暖的泉水里又滑下去一點,只露出鼻子以上,聲音聽起來有點甕聲甕氣,
“您這葫蘆里,比俺老豬當(dāng)年那天河元帥府的后花園還舒坦。險從何來?
”我又嘬了一口仙釀,滿足地咂咂嘴,“倒是外面那只猴子,快被您那倆童子玩壞了。
您也不管管?”老君終于抬起眼皮,隔著水鏡瞥了我這邊一眼,眼神古井無波:“頑石需琢。
悟空心性跳脫,鋒芒過盛,借此劫難磨他一磨,未必不是機緣?!彼讣獾陌鬃虞p輕落下,
點在棋盤一角,發(fā)出“嗒”的一聲輕響,紫氣棋盤上光華流轉(zhuǎn),局勢似乎瞬間微妙起來。
“倒是你,天蓬,如此憊懶,裝瘋賣傻,真當(dāng)那西方如來看不透?”“嘿嘿,”我干笑兩聲,
挪動了一下泡得酥軟的身體,帶起一陣水花,“看透又如何?
俺老豬現(xiàn)在就是個被貶下凡、好吃懶做的豬剛鬣,人畜無害,多好。再說了,
這不也是順著您老人家安排的劇本在走嘛?該躺平摸魚的時候,絕不站起來喘氣兒,
這可是您教的精髓?!蔽夷闷痫h在水面的另一枚靈果,丟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祖,
該您了。別想著耍賴,我可盯著呢?!崩暇乔羼车哪樕希?/p>
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不可察的笑意,如同微風(fēng)拂過古潭,轉(zhuǎn)瞬即逝。他不再言語,
目光重新落回棋盤,捻起一枚黑子,陷入了沉思。丹房里只剩下八卦爐中爐火微微的噼啪聲。
葫蘆內(nèi),溫暖如春,靈泉汩汩。我左邊看著猴子被銀角用幌金繩捆得像個金色大粽子,
氣得哇哇大叫;右邊看著太上道祖對著紫氣棋盤長考,仙風(fēng)道骨。嘴里嚼著靈果,品著仙釀,
全身泡在暖融融的神泉里,每一根毛孔都舒張著發(fā)出滿足的嘆息。這哪是遭劫?
分明是帶薪度假,還是VIP至尊觀景包廂?!昂锔绨『锔?,
”我對著左邊水鏡里狼狽不堪的猴子,舉了舉手中的玉杯,以泉代酒,遙遙一敬,
臉上露出一個只有自己才懂的、深藏功與名的笑容,“你可得再加把勁兒,
鬧騰得再歡實點兒。不然…俺老豬這溫泉泡得,都快睡著了。”---號山枯松澗,
火云洞前??諝飧稍锏孟袷潜缓婵玖巳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沙礫感,
刮得喉嚨生疼。腳下的土地滾燙,隔著破草鞋都感覺腳底板要熟了。目之所及,一片焦黑。
參天的古木只剩下漆黑的、扭曲的殘骸,冒著縷縷刺鼻的青煙。山石被燒得皸裂,
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仿佛地底流淌著熔巖。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硫磺、焦炭和某種暴戾妖氣混合的死亡氣息。紅孩兒,
那個穿著紅肚兜、扎著沖天辮的小妖王,此刻懸在半空。粉雕玉琢的小臉上,
此刻只有一種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殘忍和亢奮。他腮幫子高高鼓起,如同塞了兩個火球,
小嘴對準(zhǔn)了下方的我們,猛地一噴——轟!?。〔辉偈侵霸囂叫缘幕鹕?,
而是一條狂暴的、赤金色的火焰巨柱!如同一條來自九幽地獄的炎龍,
帶著焚盡八荒的毀滅意志,咆哮著俯沖而下!所過之處,空氣被瞬間點燃,發(fā)出刺耳的爆鳴,
空間都因為極致的高溫而扭曲變形??植赖臒崂巳缤瑢嵸|(zhì)的海嘯,排山倒海般拍擊過來!
“三昧真火!散開!”猴子嘶啞的吼聲在震耳欲聾的火焰咆哮中幾乎被淹沒。
他身上的猴毛都卷曲焦黃了不少,猛地將金箍棒往地上一插,雙手結(jié)印,口中疾誦避火訣,
一層淡淡的金光瞬間籠罩住他自己和旁邊護著師父的沙僧。金光在赤金色的火柱面前,
如同狂風(fēng)中的燭火,劇烈搖曳,明滅不定!猴子的臉被火光映照得通紅,額頭青筋暴起,
顯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沙僧揮舞著降妖寶杖,拼命攪動試圖驅(qū)散一些迫近的熱浪,
但杯水車薪。師父被兩人護在中間,盤膝閉目,嘴唇快速翕動,
佛光微弱的經(jīng)文護罩在如此暴烈的真火下,如同肥皂泡般脆弱?!鞍眩C死俺老豬了!
猴哥救命??!”我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聲音凄厲得能刺破耳膜。
肥胖的身軀像是被燙到的肉球,在灼熱滾燙的地面上笨拙地、連滾帶爬地“逃竄”。
僧袍的下擺早就被飛濺的火焰星子燎著了,冒著黑煙,散發(fā)出一股焦糊味。
我一邊撲打著身上的火星,一邊慌不擇路,跌跌撞撞,
好幾次都“恰好”絆倒在滾燙的石頭上,疼得嗷嗷直叫,動作夸張而狼狽,
完美地演繹著一個貪生怕死、被嚇破膽的蠢豬形象。然而,
就在我手忙腳亂、看似胡亂拍打身上火焰和滾燙砂石的時候,寬大的袖袍每一次揮舞,
都極其隱蔽地拂過腰間那個毫不起眼的、仿佛只是裝飾用的玄黑色小皮囊。皮囊口,
有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藍光一閃而逝。每一次藍光閃過,
那狂暴席卷而來、似乎要將我吞噬的恐怖熱浪,在觸及我周身三尺之內(nèi)時,
就詭異地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撫平”了。那股足以熔金化鐵的三昧真火氣息,
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由極寒之水構(gòu)成的嘆息之墻,瞬間失去了最核心的狂暴毀滅之力,
只剩下一點余溫烘烤著我的后背,暖烘烘的,還挺舒服——當(dāng)然,
這感覺被我臉上驚恐萬狀的表情和夸張的嚎叫完美掩蓋?!肮?!蠢豬!跑??!接著跑??!
”紅孩兒在半空中看得手舞足蹈,得意非凡,小臉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
噴吐出的火柱更加狂暴,重點照顧我這個“最弱”的目標(biāo),“看小爺把你烤成乳豬!
外焦里嫩,給小的們加餐!”猴子在那邊苦苦支撐避火訣,看到我在火浪里“險象環(huán)生”,
急得雙眼赤紅:“八戒!往俺這邊靠!快!”他試圖分出一縷金光罩向我,
但紅孩兒的火柱立刻如同有靈性般猛撲過去,將那道金光瞬間沖散,逼得猴子只能全力自保。
“猴哥…俺…俺不行了…”我“氣喘吁吁”地哀嚎,動作愈發(fā)“遲緩”,
仿佛真的被烤得油盡燈枯,腳步虛浮,一個“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