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到連尊嚴(yán)都顧不上去,去偷募捐款的那年。
我被簫家太子爺帶回家,當(dāng)了他的女保鏢。
我為他斷過九次肋骨,他為我對抗過全世界。
所有人都說,我是他命中注定的愛人。
可洗白上岸那天,我拿著替他擋下的二十二顆子彈,想求個恩典。
他卻看都不看,就滿眼厭惡地推開。
“宋予卿,你該不會挾恩圖報(bào),想讓我娶你吧?!?/p>
我赫然驚覺,這已經(jīng)不是他第一次說這話。
上一世,直到婚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心心念念愛的,竟一直是我同父異母的佛女妹妹。
我們做了一輩子怨偶,到死,他都要同妹妹葬在一起。
我輕笑著,極盡虔誠地跪伏在地。
“請少爺準(zhǔn)我,嫁給北城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七爺?!?/p>
1
執(zhí)事堂內(nèi),簫馳野喝茶的手頓住。
水晶燈穿透白襯衫,勾勒出藏在里面的寬肩窄腰,那薄唇卻像淬了霜的刃。
“宋予卿,你想清楚,這些年出生入死攢的功勞,到頭來,只為嫁給那樣一個平平無奇的人?”
可他明明最清楚,我想嫁的是誰。
這些從我身體各處挖出的子彈,以前我視若珍寶,捧作愛蕭馳野的證據(jù)。
如今卻成了一柄柄蝕骨鉆心的刮骨刀,時刻提醒我,這些年一廂情愿的蠢。
我近乎麻木地點(diǎn)點(diǎn)頭。
“是,我想清楚了?!?/p>
他唇角極淺地掀動,將茶杯摔在離我半米遠(yuǎn)的地方。
“你在逼我?是覺得沒讓你達(dá)成所愿,就用這種作踐自己的方式,逼我妥協(xié)是嗎!”
“宋予卿,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自覺語氣過于生硬了些,蕭馳野眉心擰了擰。
“其實(shí)只要不是嫁給我,其他的,我都會盡可能滿足……”
“不必?!?/p>
話都沒說完就被我拒絕,蕭馳野臉色有些掛不住。
“為什么?別告訴我你真的喜歡上了秦七爺?!?/p>
他目光灼灼,帶著濃濃審視。
我盯著鞋尖,手指縮緊。
他不再喚我卿卿,而是連名帶姓地叫我宋予卿。
即使現(xiàn)在追問,也只是怕我欲擒故縱,怕我別有心機(jī)地對妹妹不利。
我沒抬頭,卻眼眶發(fā)燙。
“我總該為自己找個歸宿,秦七爺手無縛雞之力,平時連門都不出,嫁給他,起碼很安全?!?/p>
我好像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忘了他從始至終,都不愛我。
“你——”
蕭馳野被噎得臉色鐵青。
“宋予卿,這不是過家家,一旦選好,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你聽話,別賭氣?!?/p>
“我已經(jīng)夠聽話的了!”
我委屈地提高音量。
因?yàn)槁犜?,對他毫無保留,毫無懷疑。
以至于前世蹉跎一生,連死,都覺得自己虧欠了他。
房門赫然被人推開,剛還俗的宋書雪穿著一身高定跑了進(jìn)來。
用力推開我,氣沖沖地嚷。
“談話就談話,你干嘛兇人啊。”
“是,姐姐的確救過馳野哥哥幾次,也因此受過傷,可你已經(jīng)在家里打罵我,出過氣了,何必揪著不放,何必非要巴巴跑到這來攻擊馳野哥哥刷功勞感,有什么事沖我來不行嗎!”
“什么?她竟體罰你?”
他將我的手腕抓得生疼,目光冷,語氣更冷。
“道歉?!?/p>
他一心要為宋書雪討個公道,甚至不想聽我辯解,就輕易定了我的罪。
可我何止只救過蕭馳野幾次,何止只是受過傷。
二十二枚子彈,是二十二次豁出性命。
可此刻看著他怒不可遏的臉,我突然不想辯解了。
突然很好奇,簫馳野。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為你擋過的刀槍,竟如此多。
你會是,怎樣的表情。
宋書雪轉(zhuǎn)過頭,眼淚汪汪地對簫馳野哭訴。
“弛野哥哥,我知道你重情義,愿意為了這份情義寵著姐姐,克制對我的愛意,刻意疏遠(yuǎn)我,甚至可以為了情義娶她?!?/p>
“可我只是心疼你,要被這樣沉重的情義束縛一輩子,要被某些人挾恩圖報(bào),痛苦一生?!?/p>
簫馳野痛苦地閉上眼。
“夠了書雪!別說了?!?/p>
臉上掙扎哀怨,仿佛他和宋書雪愛而不得,皆因我這不識時務(wù)的惡人。
可分明,是他先向我示好,也是他允我,功成身退之日,便是實(shí)現(xiàn)愿望之時。
我想要的這樣少,只想求他看我一眼。
可即便是這樣微不足道的愿望,上一世,我卻終其一生都沒得到,哪怕只是片刻的歡愉。
如今他竟還大言不慚,怪我脅迫他,告誡我要聽話。
難道就因?yàn)椴槐粣?,我便活該被他誆到死嗎!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狂笑,眼淚都出來了。
“我就是故意體罰了宋書雪,就是故意礙著你們相愛,就是故意要嫁給秦七爺逼你,那又怎樣——”
“簫馳野,你能,奈我何?”
2
念著過去的情義,簫馳野沒有處罰我。
他只是很失望,一向懂事的我,為何這次如此偏激。
“秦家那位回話了,明晚就來接你走,你如果不愿意,這事也不是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我可以……”
修長的身形倚在門框上,眉眼冷淡,卻帶著占有欲十足的侵略感。
許是看錯了,竟覺著他眼底的陰翳透著淡淡的擔(dān)憂。
“不用了,我愿意?!?/p>
我正在收拾行李,抽空才不冷不熱地回了他一句。
即使沒抬眼看,也能感受到此刻簫馳野的臉有多臭。
“宋予卿,你最好是真心實(shí)意想嫁給秦家那位,否則以后,你哭都沒地方哭?!?/p>
嘴上說著勸誡的話,整個人卻肉眼可見的松弛。
那迫不及待要開始新生活的躍躍欲試,藏都藏不住。
收拾到后半夜才發(fā)現(xiàn),除了幾件少得可憐的衣服,幾乎沒什么能真正帶走。
倒是那些見證過我們的紀(jì)念品,清了整整兩大箱。
下樓扔垃圾時,意外聽見他和下屬對話。
“少爺,既然您喜歡的人一直是二小姐,那當(dāng)初為何還要對宋予卿那么好,讓所有人誤以為你喜歡的是她。”
“你不懂,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書雪不會因?yàn)槲沂艿饺魏蝹Α┖退灰粯?,她能不要性命跟著我一起鬧,書雪不行?!?/p>
指甲掐進(jìn)掌心,直疼到了心尖。
“書雪為了證明對我的愛,竟跑到寺廟當(dāng)佛女,守身如玉地等了我十幾載,于情于理,我都必須給她個名分?!?/p>
“至于宋予卿,就讓她嫁給秦家那個廢人,好好嘗嘗不受重視的苦頭,等什么時候后悔了,再來求我吧?!?/p>
他不知道,這樁婚事,是秦渡川捧著整個秦氏商業(yè)帝國的命脈,求了我八百次,才求來的。
我會不受重視?他怕是還沒睡醒。
我將宋書雪借佛女清修做掩護(hù),同一百零八位新人茍且的視頻,設(shè)置成明天我離開后的定時發(fā)送,再將紀(jì)念品扔到雜物間。
丟了多可惜。
既然他一心想給宋書雪名分,那我這個做姐姐的,總該送這份大禮。
第二天清晨,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守在房門等蕭馳野睡醒。
他睡過了頭,下樓時見我坐在主人桌上吃早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倒也沒說什么。
反而是和他一起出現(xiàn)的宋書雪,撇嘴,不滿,陰陽怪氣地訓(xùn)下人。
“干什么吃飯的,蕭家的主人桌,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坐上來的嗎?”
“某些人臉皮還真厚,都被趕出去了,還賴在這不走?!?/p>
確定我今晚就會滾蛋,宋書雪連裝都不裝了。
當(dāng)著蕭馳野的面,命令下人用一次性塑料碗,給我盛了兩個又冷又硬的隔夜饅頭。
而蕭馳野并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
我便知道,我自請出蕭家,是對的。
我慢條斯理地擦擦嘴,在宋書雪裝模作樣給我倒水,卻故意裝作沒拿穩(wěn),想用開水燙我時,迅速出手,在半空中精準(zhǔn)地將水杯推偏半寸。
宋書雪被燙得哇嗚亂叫,一邊瞪我,一邊哭著撲進(jìn)男人懷里倒打一耙。
“馳野哥哥,是我錯了,一心想為你出氣,卻因此得罪了姐姐,她借機(jī)報(bào)復(fù),全是我應(yīng)得的?!?/p>
“可是馳野哥哥,只要你也愛著我,就算被姐姐打死,我也心甘情愿?!?/p>
蕭馳野什么陰謀算計(jì)沒見過,卻被這樣荒唐的情話逗笑了。
用那雙沾滿血腥的手,小心翼翼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傻瓜,有我在,我看誰敢動你一根頭發(fā)絲?!?/p>
說到最后,目光轉(zhuǎn)冷,瞥向我,竟對我起了殺意。
3
從前無論他怎么偽裝深情,都不會為了我,和身邊親近之人鬧翻。
看來他待她,是真的不一樣。
“但你們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微微勾唇,輕笑著。
“我現(xiàn)在是秦家即將過門的兒媳婦,用兩個硬饅頭打發(fā)我,這就是蕭家的待客之道?”
秦七爺雖然沒什么存在感,但秦家那位神秘掌權(quán)人,卻是跺跺腳就能毀蕭家半壁江山的存在。
就連當(dāng)下,蕭家都有一半的現(xiàn)金流,完全仰仗秦家。
簫馳野完全沒想到我會拿秦家壓他,氣得臉頰都在抽動,指著我,對宋書雪道。
“做女人就該有做女人的樣子,像這種女人,娶了也得離?!?/p>
“說得對?!?/p>
我淡淡附和。
“——可惜啊,連這樣的女人你都娶不上呢。”
沒空理會他的惱怒,我徑直上了樓,不一會,房門被叩響。
蕭馳野站在門口,慍色漸濃。
我以為他想說今晚吃飯的事,可他卻說。
“書雪已經(jīng)哭了兩個小時了,連水都不肯喝,她身子弱扛不住,你得去給她道歉。”
明明我只是正當(dāng)防衛(wèi),明明挑事的是宋書雪,可因?yàn)樗w弱,該道歉的人就成了我。
“不去?!?/p>
我掙開他的手,倔強(qiáng)地往回走,沒想過蕭馳野會發(fā)狠般將我拽回去。
“宋予卿,你別鬧脾氣!”
仰頭的瞬間,剛好迎上他俯身的唇,竟陰差陽錯親了一下。
率先逃走的竟是蕭馳野。
什么大風(fēng)大浪都見過的人,竟被這小小的吻嚇了一大跳,還漲紅了臉。
“就、就算不想嫁去秦家,也沒必要用這招讓我投降吧?!?/p>
可我更沒想到,追上去想解釋時,竟看到他對著洗漱臺狂嘔不止,嫌棄地將薄唇洗了一遍又一遍,對著鏡子,無助又痛苦地喃喃自語。
“對不起書雪,我臟了……”
護(hù)了他十五年,我竟不知,只是這樣無意的接觸,都能讓他惡心到這種程度。
沒關(guān)系,只差最后一頓散伙飯了。
地點(diǎn)就約在十五年前他帶我吃第一頓飯的餐廳,算是為這段感情,徹底畫下一個句號。
可前腳剛到餐廳,還沒等落座,后腳就接到宋書雪負(fù)氣出走的消息。
蕭馳野心疼極了。
“那個傻瓜,為什么非要這時候回山,孤零零的一個人,萬一出了事怎么辦。”
“那散伙飯……”
被他粗暴打斷。
“宋予卿,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你能不能別鬧?”
我也曾舉目無親十多年,也曾無數(shù)次在鬼門關(guān)徘徊,可他獨(dú)獨(dú)只心疼她。
我將喉間酸澀悉數(shù)咽下,只是妥帖地遞上雨傘。
“山路濕滑,你多保重?!?/p>
以后我不在身邊,保重。
起初他并不在意,甚至直到上了車,還能聽見他的嘲諷。
“說得她好像真的舍得走一樣,不就是做做樣子,想讓我留她別走嗎。”
心底最后一絲期待也消失了。
我提起裙擺,坐上秦渡川的車,告訴他。
“可以撤資了?!?/p>
天擦亮,蕭馳野才把離家出走了兩公里的宋書雪哄睡。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這才想起昨天的失約。
依舊沒急,不緊不慢地把管家叫來。
“告訴宋予卿,以后就在蕭家待著吧,我不趕她走了?!?/p>
管家愣住。
“少爺,沒有以后了,昨晚秦七爺已經(jīng)和宋小姐舉行過婚禮了,以后您得稱呼她,秦夫人?!?/p>
蕭馳野當(dāng)然不信。
可等管家把秦氏集團(tuán)公布的結(jié)婚證,和盛大婚禮的照片擺在眼前。
他喝水的動作徹底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