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認真想了許久,然后開口:“用這采砂船清理湖中淤泥,怕是起到的效果不太好,可能造成月牙湖湖水的二次污染,我認為應該把采砂船替換成更專業(yè)的清淤機器。齊市長,稍后你讓環(huán)保局和水利局的同志前來評估一下,看有沒改良的可行性。”
齊正山身居市長高位多年,哪里聽不出沙瑞金的言外之意,知道沙瑞金已經(jīng)鐵了心要整祁文升,他和祁文升并不熟,所以順著沙瑞金的話說:“沙書記,等您調研結束后,我就立刻讓環(huán)保局和水利局的同志來這里評估,并且在兩天之內出具專業(yè)的評估報告,并提供相應的清淤優(yōu)化方案,然后上交給您查閱?!?/p>
聽到兩人的對話,祁文升心里已經(jīng)有千萬只草泥馬奔騰了。
采砂船在河里挖沙子,怎么可能不污染水源?這怎么可能通得過環(huán)保局和水利局的調查?
不過,沙瑞金也沒把話說死,只是說‘替換更專業(yè)的機器’,這也就意味著沙瑞金沒有徹底否定月牙湖的清淤工作,到最后估計是罰他點錢,讓他寫個檢討什么的,不至于讓他進去蹲監(jiān)獄。
可即使是這樣的結果,也不是祁文升能接受的,如果不允許采砂船采砂,那他就沒法賺錢了,這挖沙子可是一天一萬多的純利潤啊,說不心痛是假的。
不過,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祁文升能把控的了。
沙瑞金沒把他往死里整,他若是再跟沙瑞金頂嘴,那可能會受到更嚴重的處罰。
所以,他很識相的選擇了閉嘴。
這個時候,中福置地呂州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袁新平終于來了,他身后還跟著采購部經(jīng)理錢俊輝。
祁文升看到這兩個人后,失落的心情瞬間好了不少。
袁新平見到祁文升后,立刻上前,微笑著打招呼道:“祁總,這里怎么這么熱鬧?。俊?/p>
而后,袁新平再往沙瑞金和齊正山的方向看去,立刻轉身上前,賠笑道:“齊市長,你也在啊,我剛才沒看到你,所以第一時間沒向你打招呼,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啊。咦,齊市長,你身邊的這位大領導是?”
齊正山哪里看不出袁新平是故意的,這是什么場合,袁新平先和祁文升打招呼,就是故意給他看的,就差直接說祁文升是我的人了,他也不接前面一茬,便直接回答后一個問題:“袁總,這位是我們漢東省新上任的省委書記沙瑞金書記?!?/p>
袁新平退后了兩步,恭敬的抬起手,放在太陽穴旁,行了個軍人禮:“沙書記您好,我叫袁新平,曾經(jīng)在軍隊待了十五年,因搶險救災時受了嚴重的傷,不得不退役,幾經(jīng)輾轉,才被分配到了這呂州,做了這中福置地呂州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
沙瑞金被這介紹弄得有點懵,然后同樣回了一個軍人禮,回答道:“袁總經(jīng)理,我向你致敬,你是軍人榜樣。前半生加入軍隊,從戎報國。因傷退役后,還不忘發(fā)光發(fā)熱,加入央企,堅守崗位,為國家和人民創(chuàng)造財富?!?/p>
袁新平立刻搖頭,嘆息道:“沙書記,不瞞您說,最近我的工作做得并不順利,弄不好的話,不但不能為國家和人民創(chuàng)造財富,還可能因投資房地產(chǎn)項目的巨額虧損,加重國家和人民的負擔?!?/p>
在一旁的祁文升算是看懂了,袁新平這個人是真的不簡單,自爆軍人出身,因傷退役,是個有功的優(yōu)秀退役軍人,這簡單的兩句話,就確立了他光輝偉大的形象。
這樣一來,等下袁新平就可以順勢為自己求情,就可以增加說話的分量。
管中窺豹,袁新平這樣不遺余力的撈自己,也說明了中福置地現(xiàn)金流出現(xiàn)了巨大問題,中福置地急需用商業(yè)匯票的支付方式來緩解公司的資金壓力。
如果中福置地不保住自己,那這商業(yè)匯票的支付方式,可能無法繼續(xù)進行下去了。
天時地利人和齊聚,祁文升知道這次他能平穩(wěn)落地了,絕不會遭受太大的損失。
聽到袁新平的話后,沙瑞金的臉色頓時就暗了下去,他這個省委書記剛到任,一來呂州調研,就向他訴苦,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
不過沙瑞金也不好發(fā)脾氣,于是以正常的語氣,不著痕跡的暗示:“最近幾年,房地產(chǎn)行業(yè)不是處于高速發(fā)展時期么?開發(fā)房地產(chǎn),怎么還能出現(xiàn)虧錢的情況?”
這句話的意思也很簡單,就是房地產(chǎn)投資虧本,不是行業(yè)不景氣之類的外部問題,就是你袁新平的個人能力不行,躺著賺錢的項目,你都投資不明白。
袁新平尬住了一小會,而后看向市長齊正山,笑著問:“齊市長啊,當初我們中福置地和呂州城投簽訂合同,共同出資開發(fā)向陽文化廣場項目,市里承諾的一點二億資金,可是一直沒到位啊。向陽文化廣場這個項目,我們中福置地前期已經(jīng)投入了很多,已經(jīng)沒法停下來了,可現(xiàn)在我們中福置地的賬戶上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齊市長,你們市里是不是得有所表示???”
齊正山被將了一軍,但他也沒辦法啊,他手上又沒印鈔機,怎么拿出這么巨額的資金?只能拐彎抹角說:“袁總,你也是知道我們呂州財政的情況的,我們呂州公務員的工資,還得仰仗中福置地上繳的企業(yè)所得稅?!?/p>
兩人的對話,讓沙瑞金聽得頭疼,這呂州的破事是一件接著一件,他剛上任不久,還沒弄清楚省里的財政狀況,可不敢貿然答應解決呂州的財政問題。
袁新平微微點頭:“大家都有難處,相互體諒吧。對了,祁總是我中福置地的重要建筑材料合作伙伴,為我中福置地提供了大量的優(yōu)質且遠低于市場價的沙子。齊市長,你該不會把我中福集團的建筑材料供應渠道也砍了吧?要真砍了,中福置地很多房地產(chǎn)項目都要延期交付了,到期的銀行貸款問題,還請市里多出面協(xié)調協(xié)調?!?/p>
拐彎抹角了一大圈,袁新平終于說出了他來這里的目的。
當然,如果沙瑞金或者是齊正山,能提供一點二億的資金的話,袁新平就不會說出最后這句話了,畢竟利益至上,商業(yè)圈內哪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齊正山面露難色,然后緩緩看向沙瑞金,支支吾吾的問:“沙書記,您看?”
沙瑞金本來想教育教育祁文升的,但現(xiàn)在這個形勢,他哪里敢動手?
如果他真叫人停了月牙湖的采砂船,到時中福置地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項目真出了什么問題,中福置地還不上銀行的貸款了,指不定有人會說:‘沙書記一到任,去呂州做個調研,把呂州的房地產(chǎn)市場搞崩了,嚴重影響當?shù)亟?jīng)濟發(fā)展?!?/p>
呂州的種種困局,都是前任造成的,沙瑞金可不愿意背這鍋,便說:“我初來乍到,并不了解呂州的具體情況,就不瞎指揮了,瞎指揮容易照成管理混亂的局面,這月牙湖事宜就由齊市長你全權負責吧。齊市長,我很看重你,你可千萬別讓月牙湖出問題,知道嗎?”
齊正山急忙附和道:“我一定謹記沙書記您的話,把月牙湖管理好,把污染徹底清除,讓月牙湖這張呂州的名片,重新煥發(fā)熠熠光輝?!?/p>
齊正山在暗中長松了一口氣,月牙湖清淤工程是市里審批的,是經(jīng)過了整個領導班子表決的,若是被定性為盜采河沙,那他這個市長也逃不脫關系,他也是要被問責的。
若是被定性為治理污染,改善月牙湖環(huán)境,那就是妥妥的優(yōu)秀政績。
在周圍居民沒什么怨言,甚至還持贊成態(tài)度下,他齊正山閉著眼也知道該怎么選。
沙瑞金看著采砂船,直感覺惡心反胃,最終饒有深意的斜視了祁文升一眼,最終離開了月牙湖,結束了這次調研。
在沙瑞金走后,祁文升知道,這次交鋒,是他略勝一籌,但也感覺后背發(fā)涼。
中福置地的袁新平能來,估計一開始就想好了,想要通過沙瑞金給齊正山壓力,想借此要到一點二億的資金,解決中福置地現(xiàn)金流短缺的問題。
如果真讓袁新平要到了一點二億資金,袁新平就真的放棄他了,那他月牙湖的清淤項目就徹底終結了,他甚至可能受到牽連,被抓進去踩縫紉機。
袁新平要不到錢后,才退而求其次,選擇保他的。
在這一刻,祁文升感覺到了人心的復雜和險惡,以后他做事要更謹小慎微才行,一步踏錯,那將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