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準(zhǔn)虛弱地咳嗽了兩聲。
隨后搖了搖頭,輕聲道:“本王不知。”
“本王只知道,本王從未做過此事?!?/p>
“諸位大人都是聰明人?!?/p>
“好好想想,究竟是誰,有這個能力,又有這個動機(jī),做出這等事情?”
“是誰,最不希望你們留在京城?”
“又是誰,能從你們的離開中,獲得最大的好處?”
一番話,如同重錘,敲在眾人心頭。
動機(jī)?能力?
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
柳承志!
肯定是那個老匹夫!
他們都知道了,這一切都是那個老匹夫逼著吏部下的調(diào)令!
是他想把他們這些“眼中釘”一次性打包扔去遼東!
為了確保他們乖乖聽話,所以才用了這種綁架家人的卑劣手段!
想通了這一層,眾人看向陸準(zhǔn)的目光,雖然憤怒依舊。
但是卻少了之前的敵意,反而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復(fù)雜。
他們和這位九皇子,都是柳承志的犧牲品!
牛永利氣得渾身發(fā)抖,破口大罵。
“柳承志!我操你祖宗!”
“這個老奸賊!等老子以后有機(jī)會,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陰險!歹毒!”
眾人一時間群情激憤,咒罵柳承志的聲音此起彼伏。
陸準(zhǔn)看著火候差不多了。
再次虛弱地開口,打斷了眾人的咒罵。
“諸位大人,眼下最要緊的,是確保你們家人的安全。”
“既然知道幕后黑手是誰,我們更不能輕舉妄動,激怒了他,恐對家人不利?!?/p>
他的話讓眾人冷靜了一些,但臉上的焦急和擔(dān)憂卻更濃了。
“那……那殿下說,我們該怎么辦?”
錢譚皺著眉頭問道,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請教的意味。
他們在官場人員混的極差,去京兆府報綁架案,京兆府尹都不可能當(dāng)回事兒,更別說背后還有柳承志那老匹夫在。
現(xiàn)在能幫他們的,也只有陸準(zhǔn)這個不受寵的皇子了!
陸準(zhǔn)沉吟片刻,仿佛在艱難地思考。
“依本王看,不妨先虛與委蛇,答應(yīng)下來?!?/p>
“穩(wěn)住對方,讓他們以為我們已經(jīng)屈服,至少能保證家人的暫時安全。”
“待到啟程之日,若是家人還未歸來……”
陸準(zhǔn)的聲音頓了頓,眼中閃過決絕之色,雖然看起來依舊虛弱。
“本王……便親自去養(yǎng)心殿,叩闕鳴冤!”
“請父皇做主,救回諸位的家人!”
這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掙扎與無奈。
去求皇帝?
他們這些人,本就是被皇帝厭棄的,皇帝會為了他們,去得罪如今圣眷正濃的柳承志嗎?
希望渺茫。
但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至少,先保住家人的性命再說。
錢譚沉吟片刻,率先開口:“好!就依殿下所言!”
“我們暫且答應(yīng)下來!”
“若是啟程之日,我等家人未能平安歸來,到時候,就請殿下履行承諾!”
“否則,我拼了九族的命不要,也得找您討個說法。”
其他人也紛紛點(diǎn)頭附和。
“對!就這么辦!”
“媽的!先忍了這口氣!”
得了這個承諾,雖然心中依舊惴惴不安。
但終歸有了一線希望。
眾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小了下去。
互相攙扶著,帶著滿腔的怒火,漸漸散去。
陸準(zhǔn)也帶著福寧回到了府內(nèi)。
他蒼白的臉上,忽然扯出極淡的笑意。
那笑意轉(zhuǎn)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緊接著,一聲低沉而沙啞的笑聲,從他喉嚨里逸出,帶著幾分古怪的暢快。
“哈哈哈哈!”
這突兀的笑聲讓旁邊的福寧嚇了一跳。
“九……九爺?”
陸準(zhǔn)擺了擺手,笑聲漸低,卻并未完全消失。
柳承志……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真想給他發(fā)一張好人卡!
陸準(zhǔn)在心里無聲地感嘆。
這位老謀深算的丞相,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他這步自以為是的狠棋,反而將這些桀驁不馴的“棄子”,死死地綁在了他陸準(zhǔn)的破船上。
綁架家人?
好手段。
夠狠,夠絕。
這一下,不僅徹底斷了這些人對朝廷最后的念想,更讓他們對柳承志恨之入骨。
除非太和帝肯為了他們這些“廢物”,去動搖柳承志這根“棟梁”。
可他會嗎?
絕無這種可能。
所以,這些人除了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別無選擇。
這份被逼出來的“忠誠”,或許比任何恩情都更牢靠。
陸準(zhǔn)轉(zhuǎn)身,步履依舊遲緩地走回書房。
福寧連忙跟上,小心翼翼地關(guān)好房門。
陸準(zhǔn)在書案后坐下,指尖再次拂過那份名單,眼神卻已飄向了更遙遠(yuǎn)、更冰冷的地方。
遼東。
遼東都護(hù)府。
周隆昌。
宛妃的表舅。
雖然貪財好色,卻偏偏是個有本事的。
據(jù)說他剛?cè)ツ莾赡辏|東的女真部落因?yàn)榍叭味甲o(hù)刻意打壓,鬧得正兇。
他硬是靠著聯(lián)絡(luò)匈厥,將那些桀驁的女真人給強(qiáng)勢鎮(zhèn)壓了下去,換來了邊境暫時的安寧。
這樣的人,絕不好對付。
副都護(hù)趙爾炎,能力平庸,似乎只管些內(nèi)務(wù)雜事,從未聽說與周隆昌有過什么齷齪。
至于其他人,多半是些見風(fēng)使舵的墻頭草,不足為慮。
去了遼東,自己這個“遼王”,恐怕時時刻刻都會在那位周都護(hù)的眼皮子底下。
必須想個法子……
燈下黑。
讓他對自己徹底放松警惕才行。
心念電轉(zhuǎn)間,陸準(zhǔn)抬起頭,看向一直垂手侍立的福寧。
“福寧?!?/p>
“奴才在?!?/p>
“你去,設(shè)法弄一些……宛妃娘娘親筆寫過的字來。”
福寧聞言一愣,臉上露出些許困惑,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
“九爺,您要宛妃娘娘的筆跡?”
“府里……好像就有?!?/p>
陸準(zhǔn)也愣住了,眉頭微蹙。
“府里怎么會有?”
福寧快步走到墻邊一排落滿灰塵的書架前,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從最上層抽出一本薄薄的冊子。
他輕輕吹去封面的積灰,露出了素雅的封面。
“九爺您忘了?”
福寧將冊子捧到陸準(zhǔn)面前,恭敬地解釋道:“這是早些年,陛下為了抬舉宛妃娘娘的才名,特意讓她寫的一本詩集?!?/p>
“當(dāng)時印了不少,說是賞賜給滿朝文武、皇子公主們?nèi)耸忠粌缘??!?/p>
“想來,您當(dāng)時隨手就放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