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
這個名字如同最終的審判,狠狠砸下!
林筱腦中“轟”的一聲!所有的殺意、屈辱、憤怒,在這一刻被巨大的、純粹的驚駭瞬間沖垮!毒丸從指尖滑落,無聲地墜入袖袋深處。他渾身劇震,瞳孔因極致的震驚而渙散,死死盯著公主那張近在咫尺、美艷卻如同羅剎的臉!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任務(wù)失敗”……這是沈知微臨死前的囈語!是只有他——另一個穿越者——才能理解的、關(guān)于“系統(tǒng)”的絕命詛咒!公主怎么會知道?!還用它來指認(rèn)他?!
“不……”一個干澀嘶啞、帶著本能否認(rèn)的音節(jié),艱難地從林筱喉嚨里擠出。然而,這否認(rèn)在公主那雙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目光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公主的繡鞋尖依舊抵著他的下頜,力道并未加重,卻帶著一種掌控生死的絕對威壓。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緩緩掃過林筱因驚駭而微微扭曲的臉,掃過他肩上還在滲血的傷口,最終,定格在他那雙寫滿了“不可能”的眼睛深處。
“攬翠園詩會,”公主的聲音恢復(fù)了清泠,如同在陳述一件早已確定的舊案,“你護(hù)住趙承煜那一瞬的格擋身法,迅捷、精準(zhǔn)、發(fā)力方式……絕非此世所有?!彼D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自己腰側(cè)一個隱蔽的位置,“沈小姐墜崖前三月,曾為救本宮,擋下過一次冷箭。那瞬間的身法……與你如出一轍?!?/p>
林筱的心猛地一沉!格擋身法?!那是他前世在地下拳臺用命換來的本能!沈知微……她也會?!
“圓周率。”公主繼續(xù)道,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沈小姐初醒時,神智混亂,口中反復(fù)念誦的,便是這串無盡之?dāng)?shù)。她說,此乃她世界之‘元數(shù)’基石。而你,一字不差?!?/p>
“昨夜澄心堂,”公主的目光轉(zhuǎn)向林筱肩上深可見骨的傷口,那里,暗紅的血液正順著撕裂的布料不斷滲出,染紅了她的繡鞋尖,“你以三色‘泥沙’引動天雷地火。那硝、硫、炭的配比,那研磨、混勻的禁忌,那擲火的決絕……”她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與沈小姐筆記夾層中那張焦黃紙片上所載,分毫不差!連那三個泣血般的‘慎’字,都刻得一模一樣!”
證據(jù)!無可辯駁的證據(jù)!來自不同世界、卻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戰(zhàn)斗本能!來自同一個宇宙法則下的基礎(chǔ)常數(shù)!來自足以毀滅一切的黑火藥配比與禁忌!
林筱如遭雷擊!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不是沈知微!他是林筱!一個來自21世紀(jì)物理系的倒霉蛋!可這些……這些穿越者無法磨滅的印記,卻成了將他釘死在“沈知微”身份上的鐵證!
“還有……”公主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其輕柔,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林筱的眼睛,“你這具身體……原主林筱的死……”
她的話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刺穿了林筱混亂的思緒!
“呃啊——!”
一陣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痛,毫無征兆地、如同億萬根鋼針同時狠狠刺入林筱的大腦!那劇痛遠(yuǎn)超肩上的刀傷!像是整個頭顱被無形的巨手生生撕裂!又像是被投入了熔巖地獄!
“啊——!”林筱發(fā)出一聲凄厲的、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煮熟的蝦米!抵著他下頜的繡鞋尖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力猛地彈開!他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指甲深深陷入頭皮,鮮血順著指縫滲出!眼前瞬間被翻滾的、血紅色的黑暗吞噬!無數(shù)破碎的、扭曲的、充滿極致痛苦的畫面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沖撞著他的意識!
……冰冷刺骨的柴房!破麻袋般被丟在潮濕發(fā)霉的稻草堆上!肋骨斷裂的劇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視線模糊,只能看到一雙鑲嵌著美玉的、華貴靴尖緩緩走近……
……是趙承煜!他俊朗的臉上滿是扭曲的、殘忍的快意!手里把玩著一根鑲著金邊的馬鞭!
“……狗東西!讓你偷看!讓你把湯灑在本世子新袍上!”鞭影呼嘯!帶著破空聲狠狠抽下!火辣辣的劇痛在早已傷痕累累的背上炸開!
“……世子爺饒命……饒命啊……”微弱的、屬于原主的、帶著瀕死氣息的哀求聲,如同蚊蚋,在林筱自己的喉嚨里不受控制地溢出!那是原主殘留的最后意識!是刻在骨髓里的恐懼!
“……饒命?你這卑賤的螻蟻,也配求饒?!”趙承煜的獰笑如同毒蛇吐信,他抬起腳,那鑲嵌著美玉的華貴靴底,帶著千鈞之力,狠狠踹向原主的太陽穴!
“不——?。。 绷煮愕撵`魂在識海中發(fā)出無聲的、絕望的咆哮!他清晰地“感受”到那靴底攜帶的死亡力量!感受到原主頭顱遭受重?fù)魰r顱骨碎裂的脆響!感受到靈魂被強(qiáng)行從破碎軀殼中撕裂、拋入無盡黑暗深淵的冰冷與劇痛!
那不是他的記憶!是這具身體原主林筱臨死前最深刻的烙?。∈庆`魂湮滅瞬間最痛苦的哀嚎!此刻,被公主那句如同鑰匙般的話語,殘忍地、血淋淋地撕開!
“噗——!”
一口滾燙的、帶著濃郁鐵銹味的鮮血,猛地從林筱口中狂噴而出!如同血色的噴泉,濺落在身前狼藉的地面,濺在公主素白的裙裾下擺,也濺在……他自己沾滿泥土和血污的手背上!
劇痛如同潮水般暫時退去,留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虛脫。林筱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肩頭的刀傷和識海深處撕裂般的痛楚。眼前依舊模糊,血色的光影在晃動。他艱難地抬起頭,視線穿過汗水和血水模糊的睫毛,看向依舊站在月光下、裙裾染血的公主。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漠然。仿佛林筱這慘烈的反應(yīng),不過是她預(yù)料之中的一幕揭幕劇。
林筱的嘴唇翕動著,喉間腥甜翻涌,一個嘶啞的、帶著靈魂拷問般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般擠出:
“那……青鳶……”他染血的手指,顫抖地指向一旁如同鬼魅般沉默、面具下怨毒目光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身影,“她……又是誰?”
為什么侯府世子趙承煜的貼身侍衛(wèi),會潛伏在公主身邊,成為她的心腹侍女?為什么昨夜她會出現(xiàn)在張謙書房?為什么她對自己有著如此刻骨的殺意?
公主的目光緩緩移向青鳶。那眼神不再是漠然,而是帶著一種審視棋子的冰冷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青鳶的身體在公主的目光下幾不可察地繃緊。她緊握著淬毒匕首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面具下緊抿的薄唇微微顫抖。她沒有看公主,那雙深陷在面具孔洞后的怨毒眼睛,依舊死死地、如同淬毒的鉤子般釘在癱軟在地的林筱身上。
就在這時,青鳶眼中那翻騰的怨毒和殺意深處,極其突兀地、劇烈地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哀求和絕望?!雖然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卻清晰地映入了林筱劇痛恍惚的眼簾!
沒等林筱捕捉這詭異的一瞥,青鳶猛地垂下頭,避開了公主的目光,也避開了林筱的視線。她周身散發(fā)著一種近乎死寂的壓抑。
公主沒有回答林筱的問題。她看著青鳶,片刻,才緩緩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林筱身上。那眼神變得更加深邃,如同蘊(yùn)藏著無盡風(fēng)暴的寒潭。
“她是誰?”公主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紅唇微啟,正要繼續(xù)這殘酷的謎題揭曉——
“姐……姐姐?”
一個極其微弱、帶著無法置信的顫抖和深入骨髓恐懼的、屬于少女的啜泣聲,如同被風(fēng)卷起的游絲,極其突兀地、清晰地,從青鳶緊咬的牙關(guān)和慘白的面具下,露了出來!
這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猛地劈在死寂的院落中!
林筱渾身劇震!渙散的瞳孔驟然聚焦!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他猛地抬頭,染血的目光死死鎖住青鳶那張慘白的鬼面!
姐姐?!
這個稱呼!這個聲音!這深入骨髓的恐懼?!
無數(shù)破碎的記憶碎片再次瘋狂涌入他撕裂的識海!原主林筱瀕死前模糊的視野里……除了趙承煜獰笑的臉和華貴的靴尖……似乎……還有一個縮在柴房角落陰影里、穿著同樣破舊仆役服、瑟瑟發(fā)抖的、模糊的少女身影?!
青鳶在面具下發(fā)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她猛地抬手捂住了面具的嘴部位置,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那怨毒的眼神瞬間被巨大的驚恐和一種被揭穿的絕望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