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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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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常非月。

玄宗天寶年間左遷西河,官任西河尉。

后來安史之亂,玄宗他兒子“主動”接了班,朝堂上下來了一次大換血。

現(xiàn)如今,我成了唐肅宗宮人,一個守在新帝病榻前陪聊,給他講故事解悶的糟老頭子。

同時,我也是一名穿越者。

打小就穿過來的,帶著現(xiàn)代人的記憶。

當(dāng)初也曾幻想憑“穿越者外掛”大展拳腳干出一番作為,可面對歷史的滾滾車輪,我費(fèi)盡力氣也不過自保,所幸沒被車輪碾成齏粉。

我悟了,帶著穿越者記憶的螻蟻,依舊是螻蟻。

命運(yùn)從來都無法掌控。

就比如此刻,我正傴僂著身子跪坐在皇帝身邊,聽著他愈演愈烈的咳嗽聲,我心知,這位也快了。

果然,他咳出一口老血。

死期將至之兆。

小內(nèi)侍們嚇得瞬間跪了一地,內(nèi)侍監(jiān)低聲呵斥:“都愣著做什么?等著砍頭嗎!”

眾人緩過神來,急忙端藥遞水,更衣?lián)Q褥。

躺在病榻上的人是唐肅宗李亨,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唐玄宗李隆基的三兒子,唐代的第八位皇帝。

他老爹玄宗年輕時的豐功偉績我就不啰嗦了,一手開創(chuàng)了開元盛世,就連史書都得單開一章。

我要說的是盛世之后。

李隆基歲數(shù)大了,開始耽于享樂,再無勵精圖治之風(fēng),還成天擔(dān)心兒子篡權(quán),開元末期以及天寶時,更是——

該殺的不殺,該留的不留。

安史之亂后,盛世難再續(xù)。

我時常在想,要是玄宗能早死二十年,這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李亨能不能再次創(chuàng)造出一個獨(dú)屬于他的盛世大唐?

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因?yàn)檫@個當(dāng)兒子的犯了和他老子一樣的錯誤。

用人不明。

我抬起頭瞄了李亨一眼,他哼笑一聲:“好一個‘該殺的不殺,該留的不留?!7窃?,你這是點(diǎn)我呢?”

我一個頭磕在地上,裝作很惶恐的樣子,道:“老奴不敢?!?/p>

“你還有什么不咳咳咳……”

李亨又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內(nèi)侍們忙不迭給他喂水順氣,抽空還要一個接一個送我眼刀,恨不能剜我的肉,扒皮抽筋。

我沒在怕的。

我不怕他們?nèi)ジ缃褚皇终谔斓幕鹿兕^子李輔國告狀,我都已經(jīng)老掉牙了,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李亨深吸一口氣,“仗著自己孤老一人,也快熬到頭了,你是什么都敢說了?!?/p>

“老奴不敢?!?/p>

“你敢。”

“不敢。”

“你咳咳咳……那你說說,該殺的是誰?該留的又是誰……”

我義正辭嚴(yán):“該殺之人,安祿山。”

“那該留的呢?”

我擲地有聲:“該留之人,張九齡?!?/p>

我這兩句話說的絕對讓人挑不出錯處,當(dāng)年安祿山如跳梁小丑一般給玄宗獻(xiàn)舞,一代賢相張九齡提醒玄宗此人不除,他日必為禍患。

可玄宗被安祿山的胡旋舞逗得哈哈直樂,全然不顧忠臣勸諫,放虎歸山。

等到大禍臨頭,安祿山帶著叛軍殺過來,李隆基東逃西竄無甚作為,還要靠他三兒子這個“留守兒童”平戰(zhàn)亂,如今被兒子軟禁,尊為了太上皇。

而戰(zhàn)亂仍未結(jié)束。

我偷瞄了一眼這個三兒子,李亨。

他沒有看我,眼神飄忽著看向大殿之外,喃喃道:“是啊,當(dāng)時要是聽了張相的話該多好啊……”

言語間諸多惋惜與悔恨。

片刻后,他空洞的眼神逐漸聚焦到我身上。

“朕把你留在身邊,容你放肆言語,皆因你知道的故事多,好像什么事你都在場似的,朕記得當(dāng)年父……太上皇從東都回到長安,不久后便將張相貶官,那時……”

李亨說到這里突然一頓,隨即攥緊拳頭,不多時,額頭便滲出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內(nèi)侍官們滿臉驚慌。

須臾,李亨緩緩?fù)鲁鲆豢跐釟?,擺擺手讓他們退下。

“呵,那時我還不叫李亨,也不是太子?!?/p>

他自嘲地笑了,回憶道:“他總是懷疑有人要篡位,我終日惶惶,朝堂之事更是不敢打聽,只聽說了一個‘勾結(jié)朋黨,舉非其人?!淖锩??!?/p>

我一聲“呵呵”,不置可否。

史官提筆,寥寥數(shù)語,一個似是而非的罪名,一代賢相就此隕落。

空曠的寢殿靜得出奇。

李亨加重了語氣,“他從東都返回長安的路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從前他可是最青睞張相的,連選官都要問一句此人是否有張相風(fēng)姿,為何回到長安一切都變了?”

“朕記得你有首詩就是那時伴駕所作,你一定知道點(diǎn)什么,對不對?”

他的眼神中充滿期待。

我本想糾正,不是回來才變的,而是早就變了。

也不是為何貶,而是如何貶。

可說到底他們還是父子,我張了張嘴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他微蹙著眉,等著我答疑解惑。

我捋著胡須,面露得意之色,朗聲賦詩一首——

“舉手整花鈿,

翻身舞錦筵。”

……我才念完一句他就打斷我。

李亨輕咳兩聲,內(nèi)侍官急忙上前,以為他又要咳血了,誰知他卻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灰撲撲的臉上多了一絲紅潤色澤。

“你就這一首能拿得出手的詩文,朕聽的耳朵都起老繭了?!?/p>

他又開始搶答了,“從前有個酒鬼,經(jīng)常打罵妻子,妻子將心中哀怨譜為詞曲,舞之蹈之,且步且歌,故謂之‘踏搖娘’。開元年間,你在一個戲場里看到有人把這個故事編成歌舞,你有感而發(fā)作詩一首,對吧?”

“對,也不對?!?/p>

“呵,有點(diǎn)意思,不對……”李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蹙眉不解道:“是不對,你的詩是伴駕時所作,怎么還能去戲場看戲?你……”

我點(diǎn)點(diǎn)頭,遞給他一個小眼神。

李亨難掩驚訝神色:“你竟膽敢擅自離開御駕儀仗,偷溜出去看戲?!”

“……”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片刻后,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華點(diǎn),“那不能,借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那么做?!?/p>

李亨渾濁的眼珠子費(fèi)力一轉(zhuǎn),突然震驚地看向我。

“你是說,他也去看戲了?!是他帶著你們?nèi)タ磻虻??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李亨又咳嗽起來,頭搖的像撥浪鼓,我真怕他一下子把自己搖過去。

我也跟著搖頭:“一切皆有可能?!?/p>


更新時間:2025-07-10 15:2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