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只是塵土林微的人生軌跡,曾像行星繞著恒星般,精準地追隨著江熠。
從小學第一次在領獎臺上見到他起,這個名字就成了她的坐標。他數(shù)學考滿分,
她熬夜刷完三本習題集;他加入籃球隊,她抱著水站在場邊練出了精準的傳球;他學小提琴,
她的大提琴譜上寫滿了他常拉的曲子。周圍人都笑她:“林微,你是江熠的影子嗎?
”她總是低頭笑,心里卻藏著隱秘的驕傲——至少,她能離他最近。
變故發(fā)生在大三那年的頒獎禮。江熠作為學生會主席上臺致辭,聚光燈打在他身上,
側臉的線條鋒利又耀眼。林微坐在臺下,手里捏著剛領到的二等獎證書,
那是她第一次沒和他在同一個獎項欄里。掌聲雷動時,她忽然想起高中某個雨夜。
江熠撐著傘站在教學樓門口,她抱著和他同款的習題冊跑過去,
想跟他說“這道題我終于解出來了”,卻看見他接過另一個女生遞來的熱奶茶,
嘴角彎出她從未見過的弧度。那天的雨,好像一直下到了現(xiàn)在。散場后,
江熠像往常一樣走過來,語氣帶著慣有的隨意:“這次怎么沒拿到一等?
是不是最近沒跟緊我?”換作以前,林微會紅著臉說“下次一定”。但那天,她抬起頭,
看著他眼里熟悉的、理所當然的光芒,輕輕搖了搖頭:“江熠,我不想追了。
”江熠愣了一下,以為她在開玩笑:“別鬧,下周的辯論賽……”“我退賽了。
”林微把證書塞進包里,轉身走向反方向,“以后你的事,我不摻和了。”她的背影很輕,
像一片終于掙脫引力的羽毛。接下來的日子,江熠第一次體會到“空”。圖書館里,
他習慣看向對面的座位,卻只剩一杯冷掉的咖啡;籃球隊訓練,
場邊少了那個總能準確把水拋給他的身影;甚至在琴房拉琴時,隔壁大提琴低沉的附和聲,
也徹底消失了。他開始頻繁地想起林微。想起她解不出題時咬著筆桿的樣子,
想起她被籃球砸到頭時強裝沒事的表情,想起她的大提琴聲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像在說“我在這里”。這些被他忽略了十幾年的細節(jié),突然在心里發(fā)酵成密密麻麻的癢。
他在畫室找到林微時,她正對著畫布調色。陽光落在她發(fā)梢,她的側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緊張,
多了種他從未見過的松弛?!澳阍诋嬍裁??”江熠的聲音有些發(fā)緊。林微回頭,
眼里沒有驚訝,只有平靜:“隨便畫畫?!碑嫴忌鲜且黄强?,星星稀疏,卻各有各的光。
沒有哪一顆,是為了追逐另一顆而存在的。江熠喉結動了動,第一次放低了姿態(tài):“林微,
我……”“江熠,”林微打斷他,拿起畫筆蘸了點藍色,“你知道嗎?宇宙里的星星,
看起來離得近,其實隔著幾萬光年。以前我總覺得,追著你跑就能靠近,后來才發(fā)現(xiàn),
我也有自己的軌道。”她頓了頓,看向他,眼神清澈:“我們都只是塵土,
沒必要誰圍著誰轉?!苯谡驹谠?,看著她重新低頭作畫,筆尖在畫布上劃出流暢的弧線。
他忽然明白,那些年他以為的“追隨”,其實是她在用自己的光,照亮了他習以為常的世界。
他慢慢走到她身后,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那我換條軌道,朝著你這邊來,
好不好?”畫室里很靜,只有畫筆摩擦畫布的沙沙聲。過了很久,林微握著畫筆的手,
輕輕頓了一下。最溫柔的宇宙法則林微沒回頭,
畫筆在星空中添了顆小小的、帶著暖橙色光暈的星。“江熠,軌道不是說換就能換的。
”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畫布上的星空,“就像你以前總說,解物理題得按公式來,
一步錯,步步錯。”江熠的心沉了沉。他從小順風順水,習慣了目標明確、路徑清晰,
可面對林微這句輕飄飄的話,竟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他想說“我可以改”,
現(xiàn)自己連她最近喜歡喝什么牌子的奶茶都不知道——以前都是她捧著溫熱的杯子遞到他手里,
他甚至沒看清過包裝。“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江熠的聲音有些澀,
“總把你的好當成理所當然,忘了問你累不累,想不想要?!绷治⒔K于停下筆,轉過身。
午后的陽光斜斜切過她的臉頰,把她眼里的情緒照得很清楚——有釋然,有懷念,
唯獨沒有了以前那種小心翼翼的期待?!澳悴挥玫狼傅??!彼α诵?,那笑容很淡,
卻比任何指責都讓江熠心慌,“以前是我自己選的路,追你的時候,我也有過很開心的時刻。
比如第一次考到和你并列的名次,比如你夸我傳球準……那些都是真的?!敝皇乾F(xiàn)在,
她更想試試為自己跑的感覺。接下來的日子,江熠成了校園里的奇景。
以前永遠被簇擁著走在前面的人,開始亦步亦趨地跟在林微身后。她去圖書館,
他就抱著和她專業(yè)相關的書坐在斜后方,盡管那些藝術史論讓他昏昏欲睡;她去畫室,
他就在門口的長椅上待著,手里拿著速寫本,
畫得最多的是她窗邊的背影;她加入學校的公益社團去福利院教孩子畫畫,
他居然提著一箱子文具跟過來,笨拙地學著給小朋友削鉛筆。社團里有人打趣林微:“看,
你的‘恒星’反過來繞著你轉了?!绷治⒅皇堑皖^教孩子調色,指尖沾了點顏料,
像不小心落在手背上的星星。變化發(fā)生在一個雨夜。和高中那個雨夜很像,只是這次,
是林微忘了帶傘。她抱著畫具站在畫室門口,正想冒雨沖出去,一把傘穩(wěn)穩(wěn)地罩在她頭頂。
是江熠。他渾身濕了大半,顯然是跑過來的,額前的碎發(fā)滴著水,
卻眼睛亮亮地看著她:“我猜你沒帶傘?!绷治蹲×??!耙郧翱傋屇愕任?,這次換我等你。
”江熠把傘往她這邊傾斜得更厲害,自己半邊肩膀都露在雨里,“林微,
我知道我現(xiàn)在做的這些,可能還比不上你以前為我做的十分之一。但我想試試,
不是因為‘不習慣’,是因為……”他深吸一口氣,雨聲噼里啪啦地敲打著傘面,
反而讓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沒有你的軌道,我的宇宙太空了。
那些被我忽略的光,其實才是最亮的。”林微看著他。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
他眼里沒有了以前的理所當然,只有點緊張,還有點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極了以前的自己。
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在領獎臺上的樣子,想起他打籃球時躍起來的身影,
想起他拉小提琴時微微蹙起的眉。那些曾經(jīng)讓她追逐的光芒,原來從未消失,
只是現(xiàn)在換了種方式,溫柔地落在她身上?!皞阃隳沁吪才??!绷治⑸焓郑?/p>
把傘柄往江熠那邊推了推。雨還在下,但傘下的空間忽然變得很安靜。江熠的眼睛更亮了,
像被雨水洗過的星星?!澳恰疫@條新軌道,能稍微靠近你一點了嗎?”林微沒說話,
只是抱著畫具,和他并肩走進雨里。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慢慢靠在了一起。
宇宙那么大,誰都只是塵埃。但當兩顆塵埃愿意為彼此改變軌跡,哪怕只是靠近一厘米,
也成了獨屬于他們的,最溫柔的宇宙法則。自軌星圖秋末的畫展上,
林微的《自軌星圖》掛在展廳最顯眼的位置。畫布上,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運行軌跡,
卻在某個角落悄悄交匯,像兩束偶然遇見的光。江熠站在畫前,看了很久。
他手里捏著一張便簽,是林微給他的——“畫展結束后,后門等你”。
字跡比以前舒展了許多,不再有藏著掖著的拘謹。散場時,他果然在后門看到她。
她穿著米色風衣,正低頭給盆栽澆水,是她從畫室?guī)Щ貋淼谋『桑~片上還沾著水珠。
“畫賣出去了。”林微抬頭,眼里帶著淺淺的笑意,“買主說,看懂了星星的自由。
”江熠走近幾步,深秋的風卷起她的發(fā)梢,他下意識想伸手幫她別到耳后,
手伸到半空又頓住,最后只是輕輕拂去她肩上的落葉:“我也看懂了。
”看懂了那些年她追在他身后時,眼里藏著的不僅是仰慕,還有被壓抑的、屬于自己的光。
“上周福利院的孩子問我,”江熠忽然開口,語氣帶著點不好意思,
“為什么江老師總跟著林老師。我說……”他頓了頓,聲音放軟,“我說我在等一顆星星,
愿意讓我進入她的軌道。”林微澆水的手停了,薄荷的清香混著秋風漫過來。她轉過身,
看著江熠。他最近瘦了點,眉宇間的銳氣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溫和,
像被磨去棱角的石頭,反而更見溫潤?!敖冢彼p聲說,“你還記得高中那次籃球賽嗎?
你崴了腳,我背著你去醫(yī)務室?!苯邳c頭。他當然記得,
只是那時他滿腦子都是輸?shù)舯荣惖臒┰?,沒注意到她瘦小的肩膀抖得多厲害,
也沒聽到她喘著氣說“再堅持一下”?!澳翘煳移鋵嵑芾?,”林微笑了笑,“但我想,
至少這一刻,你是需要我的?!倍F(xiàn)在,她不需要再通過“被需要”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了。
江熠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
里面不是什么貴重的首飾,而是一枚用銀線纏繞的星星吊墜,星星的一角微微彎折,
像是特意留出一個缺口?!拔覍W了三個月的銀匠活,”他有點笨拙地解釋,
“本來想做兩顆完美的星星,后來覺得……這樣更好?!庇腥笨冢?/p>
才能恰好嵌進另一顆的弧度里。林微沒接,只是看著那枚吊墜。陽光透過枝葉落在上面,
折射出細碎的光,像他們交疊過的那些時光碎片。“冬天快到了,”她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