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的晚上,夜色如墨。
西苑暖閣內(nèi)只留了一盞昏黃的紗燈,光影搖曳,映照著軟榻上蜷縮的身影。
青禾的呼吸帶著細(xì)微的灼熱和急促。
昨天那股強(qiáng)撐的歡喜勁兒早已褪去,只剩下病中的脆弱不堪。
身體深處泛起的冷意,卻一陣陣侵襲著女孩柔弱的身軀。
“咳,咳咳……”一陣壓抑不住的輕咳從喉間溢出,牽扯得女孩的腦袋也隱隱發(fā)昏。
細(xì)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幾乎就在咳聲落下的瞬間,暖閣緊閉的窗欞無聲無息地滑開一道縫隙。
一道高大挺拔的墨色身影,悄無聲息地立在榻前。
是蕭若風(fēng)。
他本該在軍營,最近南召流民作亂,需要他處理的軍務(wù)不少。
可傍晚時分,西苑眼線傳話:“青禾姑娘似是著了風(fēng)寒,晚膳未進(jìn)。”
女孩生病的消息,打破了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什么三日之約,什么保持距離,他統(tǒng)統(tǒng)不想管,他丟下一屋子等他決策的下屬,趕了過來。
他站在榻邊,眉頭緊緊鎖起。不過一日未見,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
女孩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幾縷墨色發(fā)絲狼狽地黏在頰邊。
男人心中涌起一股無處發(fā)泄的煩躁。
對他自己先失控的不解,對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薄怒,以及對兄長即將擁有她的、更深一層的抗拒。
他俯下身,帶著薄繭的指腹探上她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他指尖一縮,隨即眸色更沉。
“唔……”青禾無意識地嚶嚀一聲,本能地朝那點涼意蹭了蹭。
她燒得迷糊,杏眸半睜,水光瀲滟卻毫無焦距,只茫然地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殿下?”她聲音沙啞微弱,她甚至不確定這是夢還是真。
“嗯?!笔捜麸L(fēng)應(yīng)了一聲,聲音低沉。
他轉(zhuǎn)身走到門外,那里有他吩咐下人放好的藥盅。
他回到室內(nèi),在圓桌上,親手倒了半碗濃黑的藥汁。又拿起旁邊溫著的清水兌了些,試了試溫度,才端回榻邊。
“起來,把藥喝了。”他的語氣有點兇,卻伸手小心地托住她的后頸,將人半扶半抱地攬起。
青禾渾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只能柔弱地靠在他堅實的臂彎里。
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地蹙起秀氣的眉頭,小臉往他懷里埋了埋,發(fā)出細(xì)微的抗拒:“殿下,苦,禾禾不想喝……”
男人深吸一口氣,聲音放得更低,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誘哄:“乖,喝了才能好?!?/p>
他將藥碗湊到她唇邊。
青禾燒得昏沉,卻也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屬于男人的沉冽氣息。
她迷迷糊糊地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她苦得厲害。卻因為是她愛慕的瑯琊王殿下在喂藥,女孩乖順地沒有推開。
蕭若風(fēng)的目光緊緊鎖著她。
看著她因吞咽,顯得愈發(fā)脆弱纖細(xì)的頸子。
男人心里疼惜的厲害,喂藥的動作是他從未有過的耐心細(xì)致。
另一只環(huán)在她腰后的手臂卻在不自覺地收緊,他承認(rèn),他想將懷里這個嬌人兒護(hù)在他的羽翼下,再不讓她傷心難受。
——
一碗藥終于艱難地喂完。
他取過溫?zé)岬臐衽?,動作略顯笨拙卻極其輕柔地擦拭她額角、頸間的細(xì)汗。
做完這一切,他并未立刻將人放下。
青禾依舊軟軟地靠在他懷里,高熱帶來的昏沉和藥效開始上涌,讓她意識更加模糊。
女孩以為身在夢中,仰起頭吻了吻男人的下巴,開始說胡話:“殿下,禾禾喜歡你?!?/p>
“喜歡你帶禾禾去海棠谷……”
蕭若風(fēng)渾身一僵,他清晰得看見,女孩迷蒙的眼中,深藏赤誠和愛慕。
是他不好,或許一開始,他就不該管她。
至少那時候,她只是帶著不得自由的輕愁。
而不是像近日這般,壓抑難受,把自己都折騰病了。
她本就體質(zhì)柔弱,又不會武功,他真的開始害怕了,害怕她早早失去生機(jī)。
他引誘了懵懂不知事的她,害她動心,卻又要親手把她推給別的男人?
蕭若風(fēng),你真是混蛋。
男人鼻息間全是女孩身上混合著藥味的少女甜香,以及那揮之不去的海棠香。
一個念頭瘋狂地叫囂著,既然他這么放不下,這么難克制,為什么不占有她?
他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那股洶涌的沖動死死按捺下去。
環(huán)著她的手臂肌肉繃緊如鐵,手背上青筋隱現(xiàn)。
他閉上眼,深深吸氣,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片沉沉的壓抑和疼惜。
他不能。
他私下問過兄長,為什么非要娶她?
兄長蕭若瑾為人向來寬厚,卻在這件事上,近乎執(zhí)拗。
哪怕青禾不愿見他,他也精心籌備著,一個月之后的大婚。
他又想起小時候,他生病垂危,兄長衣不解帶,守了他一夜又一夜。
所以,他不能。
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床榻,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
青禾似乎察覺到他要離開,不安地蹙眉,無意識地伸手,軟軟地抓住了他正要收回的衣袖一角。
力道輕得可憐,卻像無形的鎖鏈,瞬間捆住了蕭若風(fēng)的腳步。
他沉默了片刻,終究沒有拂開。
男人反手握住她纖弱的手腕,內(nèi)力化作暖流緩緩渡入她經(jīng)脈,守了女孩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