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末出生在寒冬臘月,她的到來,并沒有給陳茹帶來半分欣喜,在陳茹的思維里,覺得女人生了男孩才值得炫耀,陳茹在年輕的時候身體就不好,在接連生了兩個男孩后,就準備不再生養(yǎng),但是執(zhí)拗的老公也就是王子末的爸爸王梟一直想要一個女兒,為了讓王梟開心,陳茹只好隨了他的愿,于是就有了王子末。
轉(zhuǎn)眼就是年關(guān),在外打工的王梟回來了,帶回了很多錢,買了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還有一大箱蘋果和凍梨,接下來,陳茹臉上的笑容開始多了起來,蒸粘豆包,蒸發(fā)糕,買糖果,到大集上給全家人置備新衣裳,王梟還用罐頭瓶子給兩個兒子王子勇和王子秋分別做了一個好看的小燈籠。那細細小小的紅蠟燭在瓶子里跳躍,他們開心的拿著小燈籠在院子里跳來跳去,凍得大臉蛋子通紅,像秋天熟透的紅蘋果,陳茹尖著嗓子喊了好幾次,他們也不肯回來。
每當這個時候,王子末就會大哭一場,陳茹先是溫柔的哄著,拍著,時間久了,就有些不耐煩,舉起大手就是一頓猛拍,于是王子末就哭得更兇了,這個時候,王梟就會趕緊走過來,心疼的抱起王子末。
新年過后,王梟又重新出去干活,家里的四張嘴都在等著吃飯,陳茹放心不下,給王梟裝了滿滿兩大兜子吃的穿的和用的。王梟這一走,就是一小年。
后來王子末再大一點,就爬到了陳茹的背上,為了不耽誤做活,陳茹常常用一個寬厚的吊帶將王子末反綁在后背上,一邊背著王子末,一邊出去干活,割豬草,收稻子,搟面條,做鞋墊,縫襪子,王子末就這樣在陳茹的后背上一天天長大。
三歲的時候,陳茹給王子末扎了一個長長的大辮子,那是王子末這一輩子唯一的一次長發(fā)。陳茹卻用王梟寄回來的錢,給王子末買了好幾個顏色的大綢子,變著法的在王子末的長發(fā)上綁出各種好看的蝴蝶結(jié)。
小時候的王子末,胖胖的大圓臉,圓溜溜的大眼睛,還有一點嬰兒肥一樣的小雙下殼。王子末說話比同齡的孩子早,模仿大人的語言惟妙惟肖,村里的大人都很喜歡,來王子末家的時候,都會搶著抱王子末,無奈王子末十分高冷,一般人是接近不了她的,除了王子末的鄰居張二娘。
張二娘是個半聾人,別人說什么她幾乎聽不見,和她說話就像打架,她自己本人嗓門也很高,她有一個兒子和王子末同歲,外號張嘎子,張二娘命苦,嫁給張大爺?shù)臅r候,家里條件還過得去,但是還沒等嘎子出生,張大爺?shù)氖志鸵驗樵陉犐细苫顣r被鍘草機鍘掉了半個胳膊,從此永遠沒了左臂,成了一個殘疾人。
隨后,張二娘一股火耳朵就聾了,家里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村里的人都嫌棄她聾,沒有幾個人愿意和她說話,可王子末從小就喜歡她,她抱著王子末的時候,王子末不哭,她給王子末的玩具,王子末都愿意玩。
可能是因為王子末太愛哭了,從小,她在村里就是比較有名氣的,人送綽號哭巴京。直到四歲那年,家里來了個算命的老瞎子,老瞎子什么也看不見,一身臟兮兮的衣服散發(fā)著難聞的味道,他東一家西一家的走,算完了命就要口吃食,東家不給他也不惱,直接起身去下一家,當他來到王子末家的時候,恰巧王子末爸在家,篤信命運的王梟,一定要把老瞎子請到家里來上一卦,陳茹擋不住,只好讓瞎子坐了進來。
老瞎子把手里的拐杖放到一邊,用那只臟手掌不斷的在王梟的身上摸來摸去,從頭摸到腳,再從腳摸到頭,不一會,嘴里開始念念有詞。
東家好福相,未來家里定會大富大貴,但是東家有一點遺憾,您命里缺女兒啊,定是三個兒子命,將來若生了女兒,也會早亡啊。
王梟一聽,立即黑了臉:胡說,我的女兒都已經(jīng)四歲了,她好著咧?!?/p>
隨后王梟一把將正在玩耍的王子末抱了起來,抱到老瞎子面前:
“你看,這就是我的女兒,”
老瞎子一聽,他先是呆愣在原地,然后伸手摸了摸王子末,接下來又摸了摸他長長的臟胡須,之后又一次連連搖頭,
“不可能的,你命里沒有女兒,這是天意呀?!?/p>
聽到這里王梟憤怒了,一個子也沒有給他,而是直接下了逐客令,老瞎子拄著他的那只破拐離去,臨走時,依然仰天長嘆,
“這是天意呀,東家,如果您真的有女兒,切記要將她當男孩養(yǎng),否則她定當早夭啊?!?/p>
望著老瞎子的背影,王梟陷入了沉思。當晚,王子末就與她的那頭披肩長發(fā)徹底告別了。
從此,王子末穿上了王子秋穿剩下的小襯衫,還有黑色背帶褲,王梟為了監(jiān)督的王子末的長發(fā),他還特意買了推子,和別人學了理發(fā)。每當王子末的頭發(fā)長了那么一點點,他就會無情的將王子末的頭發(fā)用那把鋒利的推子麻利的推去。
這樣的日子,直到王子末上了幼兒園。
那是一所村子里唯一的幼兒園,全村的孩子加起來一共也就三十多個,孩子們大的大,小的小,穿得破破爛爛,一個個臟兮兮的。
王子末和她的鄰居小芬一塊入的園,小芬家和王子末家前后院,陳茹和小芬的媽媽楊潔十分要好,他們兩家處得好,所以小芬經(jīng)常來王子末家玩,一來二去她們就成了好朋友。
一塊入園后,小芬就成了王子末的老大,她雖然比王子末小一歲,但是人長得特別壯實,也比一般的孩子要高大,在三十多個孩子當中,她成了當之無愧的孩子王,王子末在她的庇護下,有皮球玩,還有冰棍吃。
后來,她和王子末分到了一個座位,楊潔的手極巧,會繡各種好看的椅墊,每一次王子末都會沾光跟著分到一個,那些椅墊很漂亮,有各種好看的圖案,有小雞,小鴨,還有花鳥魚蟲,有時還有小娃娃。
小芬和王子末在一起形影不離,幼兒園里的小孩經(jīng)常從她們身后丟石子,一邊丟一邊說,男生和女生一塊玩,手拉手,不害臊。
每當這時小芬都氣憤不已的漲紅著臉大喊到:你們才不知道害臊,她不是男孩子!
除了小芬,王子末還經(jīng)常找張嘎子玩,張二娘對王子末很好,經(jīng)常將王子末抱起來和嘎子一起坐在一個大秋千上,那個大秋千就設(shè)在嘎子家的大倉房里,王子末和張嘎子經(jīng)常坐在一起用力的蕩呀蕩,每一次都蕩起來好高,好多次差一點撞到大倉房的梁柱上。
張大爺?shù)纳碜庸沁€是不好,他的家依然一貧如洗,但是嘎子娘一直對王子末很好,哪怕家里有一口好吃的,都會掰一半給王子末送來吃。她是王子末童年記憶里,最美好的一份存在。
嘎子是王子末左邊的鄰居,王子末右邊的鄰居,那一家姓王,男人叫王五,女人叫沈玲,沈玲是個大嗓門,超潑辣的那種,王五是個魚販子,常年身上有著一股魚腥味,他家里生養(yǎng)了四個孩子,兩個男孩兩個女孩,女孩的年齡和王子勇差不多,男孩的年齡和王子秋不差上下,他家的老大王強國嘴巴長得特別大,學習很爛又超愛打架,嘴巴不留德罵起人來一個頂仨,所以人送綽號大嘴子。
大嘴子經(jīng)常和王子秋打架,兩個人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王子秋因為個子矮小,經(jīng)常被打得哇哇大哭,這時候,陳茹就會跑出來,一手拽著王子秋的衣領(lǐng)往家走,一邊嘴里大聲的嘟囔著,王強國的媽沈玲也不是好惹的,一聽到陳茹的嘟囔也會跑出來,意思好像是在責怪陳茹一樣。陳茹也不和她一般見識,關(guān)起了門對著王子秋就是一頓揍,并警告他以后少往那家去惹事。
王子末在幼兒園里成績超級好,就是一直很高冷,不愛說話,后來連小芬王子末也不怎么愛搭理,就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
幼兒園里的老師姓董,有一頭漂亮及腰的烏黑長發(fā),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她總是把長發(fā)編成一條美麗的麻花辮,將辮子纏在纖細的腰間,領(lǐng)著她們們一起做老鷹捉小雞的古老游戲。
時光如流水,轉(zhuǎn)眼王子末就上了初中,和王子末玩得好的有阿花,她是村支書的女兒,長得不漂亮便很自戀,除了阿花,還有阿翔,她原本不叫這個名字,她原名叫蔡艷華,阿翔這個名字是她給自己取的,她說希望自己可以乘風飛翔。阿翔也是個假小子,喜歡穿夾克服,留著一頭超短發(fā),她的膚色黑黑的,鼻子上架著一副厚厚的近視眼鏡,阿翔的爸爸一共有哥三個,只有她家里唯一的弟弟這一根獨苗,不幸的是這個弟弟長到八歲時查出了先天性心臟病,沒有下來手術(shù)臺,直接去世了。她的爸媽從此悲痛欲絕,可是她說,她要讓事實證明,她不比任何男孩子差,于是她剪了短發(fā),穿上了男孩子的衣服,而且她還當著她爸媽的面發(fā)誓,不考上大學絕不留回長發(fā)。
和王子末一起玩得好的還有阿玲,王子末的班主任是她的親叔叔,對她管得比較嚴,她本來也比較聰明,特別是數(shù)學,學得超級好。經(jīng)常考一百分,她們四個天天混在一起,每次考試的時候,阿翔第一王子末第二,阿花第三阿玲第四,她們四個經(jīng)?;煸谝黄穑黄鸪砸黄鹜嬉黄饘W習一起搞事情。
正因為有了她們的存在,王子末的生活,才不至于那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