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被扣在頭上的稀粥,以及那頓夾雜著泥沙的窩頭,味道并不好,但沈淵卻將它記得很深。因為那味道里,有屈辱,有不甘,更有讓他必須清醒的現(xiàn)實。
身體的傷痛在第二天清晨變得尤為明顯,肋骨處傳來陣陣刺痛,臉頰高高腫起,連呼吸都牽扯著傷處。然而,當他再次挑起水桶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態(tài)已經(jīng)截然不同。
他不再僅僅是忍受,而是在分析。
他的“視野”雖然還很模糊,無法隨心所欲地開啟,但在極度專注時,偶爾能瞥見那些能量“流”的片段。他開始有意識地去模仿那些“流”的軌跡,調(diào)整自己的步伐和呼吸。他發(fā)現(xiàn),當他的動作越是貼合那種無形的“韻律”時,他消耗的體力就越少。
這是一種笨拙而原始的嘗試,卻讓他看到了另一片天地。
日子就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挑水、挨餓、偶爾被欺凌中度過。張虎似乎將欺負他當成了一種樂趣,雖然不再像第一天那樣下重手,但克扣口糧、言語羞辱已是家常便飯。沈淵始終沉默以對,他的隱忍在別人看來是懦弱,但在他自己心中,卻是最鋒利的磨刀石。
這天傍晚,沈淵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雜役司,恰好路過一處偏僻的柴房。柴房內(nèi)傳來了兩個老雜役的竊竊私語。
“哎,老王,你說那個新來的九五二七,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一個聲音壓得極低,“被張虎那小子欺負成那樣,屁都不敢放一個。我瞅著他那身板,再過半個月就得被活活折騰死?!?/p>
“你懂什么?!绷硪粋€聲音顯得有些見識,“這事兒不簡單。你以為張虎那小子是閑得蛋疼?他是有好處拿的?!?/p>
“好處?誰會花錢去對付一個廢物?”
“嘿,你這就不知道了?!钡诙€聲音帶著一絲炫耀的口吻,“前幾天我給吳管事送夜宵,你猜我聽到了什么?吳管事正跟一個穿得跟錦雞似的家伙說話,那人不是咱們宗門的。他塞給吳管事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嘴里說的就是‘那個沈家的棄子’,讓吳管事務必‘好好關照’,最好是讓他自己‘想不開’,或者在重活下‘不小心’死掉。”
“沈家棄子?嘶……我想起來了,青河城沈家!聽說他們得罪了飛鷹堡,一夜之間就敗落了。送來這個小子,就是為了給飛鷹堡少主秦無忌賠罪的!”
“對嘍!就是那個秦無忌!那錦雞似的家伙,八成就是飛鷹堡的人。這哪是簡單的欺負,這分明是想借刀殺人,要這小子的命?。 ?/p>
柴房外的陰影里,沈淵的身體猛地一僵。
秦無忌!
這個名字像一根淬毒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心臟。那張永遠帶著一絲殘忍笑意的臉,瞬間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原來如此。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吳管事從一開始就對他充滿惡意,為什么張虎的欺凌如此肆無忌憚且持之以恒。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推動。
秦無忌不僅廢了他的靈根,斷了他的仙路,將他從云端踹入泥潭,甚至還不滿足。他要看著自己在這最卑賤的地方,被折磨,被羞辱,最終像一條野狗一樣悄無聲息地死去。他要用這種方式,來滿足他那病態(tài)的、扭曲的勝利感。
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從沈淵的胸腔深處轟然燃起。這股怒火是如此熾烈,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他的拳頭死死攥住,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嘎吱”的聲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傷口,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卻渾然不覺。
但他終究沒有咆哮出聲。
在怒火即將噴發(fā)的最后一刻,他強行將它壓了下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冰冷到極致的覺悟。
對著豺狼嘶吼,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讓他滾燙的大腦稍微冷卻了一些。
他抬起頭,看向遠處那被云霧遮蔽的內(nèi)門山峰,眼神中再無一絲迷茫。
以前,他的目標是活下去,是修復靈根。
而現(xiàn)在,他有了一個更具體,也更強大的敵人。
秦無忌。
這個名字,不再僅僅是仇恨的符號,更成了一個坐標,一個他必須超越,必須親手碾碎的目標。
他轉(zhuǎn)身,默默地離開柴房。他的步伐依舊沉重,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實處。背脊雖然因為傷痛而微微彎曲,但那根無形的脊梁,卻在這一刻,被仇恨與覺悟淬煉得比精鋼還要堅硬。
秦無忌,你希望我死在絕望中?
沈淵的嘴角,勾起一抹無聲的、冰冷的弧度。
我偏要活下去。
我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比你好,站得比你高。總有一天,我會親自站在你的面前,將你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百倍、千倍地奉還!
到那時,我會讓你親眼看看,你眼中的“廢物”,是如何將你所謂的“天才”,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