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之上,陸辭站在那里。
臺下,是一片死寂。
那一句“真正的詩,現(xiàn)在才開始”,如同一記無形的耳光,抽在每一個剛剛還在狂笑的人臉上,火辣辣地疼。
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突然爆發(fā)出的、與之前判若兩人的強大氣場所震懾,一時間,竟無人敢再開口嘲諷。
沈浣紗停下了腳步,她那雙燦若星辰的美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臺上那個神秘的男人,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
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胸有成竹?
她決定,再給他最后一次機會。
“好?!鄙蜾郊喦謇涞穆曇粼俅雾懫?,打破了寂靜,“那小女子,就洗耳恭聽陸公子的……‘真正的詩’?!?/p>
雖然她給了機會,但臺下的質(zhì)疑聲和嘲諷聲,卻又開始死灰復燃。
“裝神弄鬼!我就不信一個廢物能作出什么花來!”
“就是!剛剛那首打油詩才是他的真實水平!”
王喆更是冷笑連連,在他看來,陸辭這不過是黔驢技窮,故弄玄乎罷了。
小月站在人群中,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她緊緊地攥著手帕,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仿佛要從胸腔里炸開。
她不知道少爺要做什么,但她心中卻莫名地升起了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
陸辭對周圍的嘈雜充耳不聞,他的眼神,平靜而深邃,仿佛穿越了時空。
他緩緩地掃視了一圈臺下眾生相,然后淡淡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這一首,送給在座的所有人?!?/p>
說罷,他微微抬頭,目光仿佛投向了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然后,用一種帶著一絲灑脫與孤傲的語調(diào),朗聲吟道: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p>
轟!
僅僅第一句,就像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在所有人心中激起了千層巨浪!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生僻的典故,卻在開篇就營造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畫面感和孤獨感!
那些剛剛還在嘲笑的才子們,臉上的笑容瞬間僵??!
陸辭沒有停頓,繼續(xù)吟誦: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p>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p>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如果說前兩句只是讓他們震驚,那這三句一出,整個大廳,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首詩里那汪洋恣肆的想象力,那超凡脫俗的曠達與寂寞,給徹底震撼了!
舉杯邀月,與影共飲!這是何等的想象力!
月不解飲,影徒隨身!這又是何等的孤獨與灑脫!
這已經(jīng)不是詩了!這是仙人之語!
王喆的臉色,瞬間變得一片慘白!他引以為傲的那首“解千愁”,在這首詩面前,簡直連提鞋都不配!
小月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她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巴,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淚水,不受控制地從她那雙大眼睛里洶涌而出。
這是她的少爺?這真的是她的少爺嗎?!
而高臺之上的沈浣紗,更是當場失態(tài)!
只見她“霍”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因為激動,身體微微顫抖,那雙撫琴的纖纖玉手,緊緊地握成了拳,指節(jié)發(fā)白。
她看著陸辭,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光彩,那是震驚、是癡迷、是找到了畢生知音的狂喜!
陸辭仿佛沒有看到眾人的反應,他依舊沉浸在詩的意境之中,將最后四句,一氣呵成地吟誦了出來!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p>
“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詩畢,余音繞梁。
整個煙雨樓,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首《月下獨酌》所描繪的,那種遺世獨立的仙人姿態(tài),給徹底征服了!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中才爆發(fā)出了一陣驚天的喝彩!
“天……天人之作!此乃天人之作??!”
“我讀了二十年詩書,從未聽過如此驚才絕艷的詩句!”
“陸公子……不!陸大家!請受我一拜!”
前后的反差,是如此的劇烈!
然而,就在全場即將陷入沸騰之時,一個尖銳而不和諧的聲音,再次響起。
“抄襲!這一定是抄襲!”
王喆狀若瘋癲地指著陸辭,臉色因嫉妒和不甘而扭曲,“這等境界的詩,豈是你一個不學無術的廢物能作出來的?你定是從哪本古籍上抄來的!對!一定是這樣!”
此言一出,場面又為之一靜。
眾人雖然覺得王喆的話有些無理取鬧,但仔細一想,也不無道理。陸辭“廢物”的名聲太過深入人心,突然作出如此神作,確實讓人難以置信。
沈浣紗也皺起了眉頭,她雖然不愿相信,但理智告訴她,王喆的質(zhì)疑,并非沒有可能。
面對這最后的掙扎,陸辭的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冰冷的、毫不掩飾的……譏諷。
他看著王喆,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抄襲?”陸辭冷笑一聲,“也罷,既然一首不夠,那便再送你一首,讓你死個明白?!?/p>
說罷,他不再理會任何人,轉(zhuǎn)頭,目光再次望向窗外的明月,神情由剛才的灑脫不羈,轉(zhuǎn)為一種遼闊無垠的深沉與思念。
然后,一字一頓,石破天驚: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轟隆——?。?!
如果說《月下獨酌》是讓眾人震驚,那這一句詩,則是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直接劈在了每個人的天靈蓋上!
僅僅十個字,便將“月”這個主題,從個人的孤獨,瞬間提升到了宇宙的遼闊,時空的永恒!那股雄渾壯闊、氣吞山河的意境,瞬間擊潰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p>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p>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p>
一首《望月懷遠》,娓娓道來。
沒有一句廢話,沒有一個多余的字。卻將那種月夜懷人的思念,描繪得淋漓盡致,感人肺腑!
當最后一個字落下。
全場,徹底沸騰!
“神了!真是神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此句一出,古今所有詠月詩,皆為塵埃!”
“我錯了!我真是有眼無珠!這哪里是廢物,這分明是謫仙臨塵?。 ?/p>
王喆聽著這首詩,如遭雷擊,整個人呆立當場,“噗通”一聲,癱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口中喃喃自語:“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自信,在這一刻,被陸辭碾得粉碎!
而就在全場陷入狂熱之時,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發(fā)生了。
只見高臺之上,那位一直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花魁沈浣紗,竟然提著裙擺,一步一步,從二樓,走了下來!
她穿過沸騰的人群,無視了所有驚愕的目光,徑直走到了陸辭的面前。
她看著陸辭,那雙絕美的眼眸中,再無一絲一毫的清冷和疏離,取而代之的,是如火一般的炙熱和敬佩。
“小女子沈浣紗,見過陸公子。”她盈盈一拜,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能請陸公子……到雅間一敘?”
此言一出,全場倒吸一口涼氣!
沈浣紗的雅間,從不輕易待客!這……這是最高規(guī)格的禮遇!
陸辭看著眼前這位傾國傾城的花魁,心中樂開了花。
雅間?詳談?
他下意識地以為,這是某種“深入交流”的暗示,是“入幕之賓”的流程之一。
“好說,好說?!标戅o臉上露出一副“我懂的”笑容,開心地跟著沈浣紗,在無數(shù)或嫉妒、或羨慕、或敬畏的目光中,走向了那神秘的后院雅間。
小月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少爺遠去的背影,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而王喆等人,則在一片議論聲中,灰溜溜地、如同喪家之犬一般,離開了煙雨樓。
……
沈浣紗的雅間,清幽雅致,四壁掛著山水字畫,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書墨香,與外面的風月氣息截然不同。
“陸公子,請坐。”沈浣紗親自為陸辭倒了一杯茶,“剛剛……是浣紗失禮了,浣紗以茶代酒,向公子賠罪。”
陸辭擺了擺手,心里還在琢磨著“正事”什么時候開始,嘴上卻客氣道:“沈姑娘客氣了?!?/p>
然而,沈浣紗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愣住了。
“不知陸公子的這兩首神作,師從何人?其意境之高遠,思想之曠達,浣紗平生未見,愿聞其詳!”
沈浣紗雙眼放光,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那神情,活脫脫一個見到了偶像的小迷妹,兼學術探討狂。
陸辭:“……”
搞了半天,“入幕之賓”的意思,就是進來當陪聊,搞學術研討的?
他心中頓時大失所望,感覺自己懷里揣著的一百兩銀票,白花了。
但他臉上,卻依舊保持著高深莫測的淡定,這反而讓沈浣紗更加好奇和敬佩了。
接下來,兩人便真的開始“談論詩詞”。陸辭憑借著領先千年的文學理論知識,時不時拋出幾個“意象”、“格律”、“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等新奇的詞匯和觀點,聽得沈浣紗如癡如醉,美目中的異彩,越來越亮。
她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男人,不僅能作出神鬼莫測的詩篇,其文學底蘊,更是深不見底!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良久,沈浣紗發(fā)出一聲由衷的感嘆,她看著陸辭,眼神中多了一絲別樣的情愫,“陸公子的才華,浣紗平生僅見。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浣紗幫忙的地方,還請公子,千萬不要客氣?!?/p>
來了!
陸辭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神秘一笑,看著沈浣紗,緩緩說道:“說起來,在下,還真有一件事,想請沈姑娘幫忙?!?/p>
“公子請講!”沈浣紗立刻說道。
陸辭的眼中,閃過一絲謀劃的光芒。
“一個月后的春季詩會,我需要一個……見證者?!?/p>
他盯著沈浣紗,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個,能讓所有人都信服的,德高望重的……見證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