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深處的密室里，孤燈搖曳。
嬴政將一卷竹簡狠狠摔在案上，竹片四散飛濺，驚得燭火噼啪爆響。
竹簡上“仲父呂不韋”五字在跳動的光影中晃蕩，如同一根尖刺扎進(jìn)少年帝王的眼底。
“又駁回了！”
嬴政胸口劇烈起伏，“寡人欲啟用蒙恬為內(nèi)史將軍，呂不韋竟以‘蒙氏年輕，難當(dāng)大任’為由，扣下了詔書！”
趙衡默默拾起散落的竹簡，指尖觸到簡上刻著的“呂不韋”三字，心中亦是一沉。
自嬴政親政以來，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相邦始終像座大山壓在咸陽宮頭上——人事任免、糧草調(diào)度，甚至后宮瑣事，處處都有呂不韋的影子。
“大王，”趙衡將竹簡碼放整齊，斟酌著開口，“呂不韋輔政多年，黨羽遍布朝堂，又與太后……關(guān)系匪淺，一時難以撼動?！?/p>
他刻意避開了“仲父”二字——那是嬴政心中的刺。
嬴政抬眼看向他，目光銳利如劍：
“你有話直說。這幾日你總說些‘古事’，今日不妨再講一個?！?/p>
趙衡心中一動，知道時機(jī)到了。
這幾日他一直在琢磨如何勸嬴政收回權(quán)力，《三國演義》里王允用貂蟬離間董卓與呂布的“連環(huán)計”始終在他腦中盤桓——呂不韋雖非董卓，但他與嫪毐（此時嫪毐尚未伏誅）、與太后的關(guān)系，何嘗不是一個潛在的“連環(huán)”？
“小人曾聽民間老叟講過一個‘漢時’的故事。”
趙衡垂下眼，做出回憶狀，“說有個權(quán)臣名叫董卓，權(quán)傾天下，連天子都要敬他三分。他有個義子叫呂布，驍勇善戰(zhàn)，卻是個見利忘義之徒?！?/p>
他頓了頓，見嬴政聽得專注，繼續(xù)道：
“有個叫王允的臣子，想除掉董卓，卻苦于董卓勢大。于是他心生一計——
先將自己的義女貂蟬許配給呂布，再將貂蟬獻(xiàn)給董卓。
呂布見美人被奪，心生怨恨；董卓怕呂布謀反，處處提防。兩人嫌隙漸生，最終呂布為了貂蟬，親手殺了董卓?！?/p>
密室里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聲響。嬴政手指敲擊著案幾，眼神越來越亮：
“你是說……用‘美人計’離間呂不韋？”
“非也。”
趙衡搖搖頭，“呂不韋非董卓，未必會為美人所動。但大王可學(xué)王允‘連環(huán)’之意——
不必單靠一計，而要環(huán)環(huán)相扣，讓呂不韋首尾難顧?！?/p>
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
“其一，可借‘美人’為由，實則安插‘親信’。大王可提拔幾個看似依附呂不韋、實則忠心于秦的官員，讓他們在呂不韋面前扮演‘心腹’，暗中傳遞假消息，挑撥呂不韋與他真正心腹的關(guān)系?！?/p>
“其二，”趙衡目光閃爍，“呂不韋與太后的關(guān)系，朝野皆知。大王可……暗示呂不韋，言其‘功高震主’，再故意讓太后聽聞‘呂不韋欲專權(quán)’的風(fēng)聲。太后為保自身地位，未必會一直偏袒呂不韋?！?/p>
這一步最險，卻也最關(guān)鍵。
趙衡知道，歷史上呂不韋與趙姬的關(guān)系本就微妙，嫪毐的存在更是一顆定時炸彈。
他無需直接提及嫪毐，只需輕輕點撥，便能讓嬴政聯(lián)想到更多。
“其三，”趙衡拋出最后一環(huán)，“呂不韋最重‘名利’。大王可明面上對他更加尊崇，加官進(jìn)爵，賜下厚祿，讓他放松警惕；暗地里卻逐步收回實權(quán)，將兵權(quán)、財權(quán)轉(zhuǎn)移到蒙恬、李斯等信臣手中。待他察覺時，已是孤家寡人?！?/p>
這哪里是“古事”？
分明是現(xiàn)代職場權(quán)術(shù)與《三國演義》謀略的混合體。
趙衡不敢說破，只能用“連環(huán)計”的殼子包裝起來。
嬴政聽得眉頭緊鎖，又漸漸舒展。他盯著趙衡，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替身：
“好一個‘連環(huán)計’！不直接攻其力，而亂其心；不急于求成，而謀于長遠(yuǎn)。你這腦子……到底裝了多少‘民間故事’？”
趙衡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又露了“鋒芒”，連忙低頭：
“小人愚鈍，只是瞎琢磨，讓大王見笑了。”
“瞎琢磨？”
嬴政輕笑一聲，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能琢磨出‘連環(huán)離間’‘明升暗降’的，天下可沒幾個?！?/p>
他忽然壓低聲音，語氣鄭重，“趙衡，你可知，你方才所言，句句切中要害？”
呂不韋的弱點，正是過于自信、黨羽雖多卻未必同心，又與太后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
趙衡的“連環(huán)計”，看似溫和，實則招招打在七寸上。
“大王，”趙衡抬起頭，目光坦誠，“小人不想當(dāng)替身一輩子。小人想看到一個真正由大王做主的秦國?！?/p>
這是他的真心話，也是他唯一的籌碼。
嬴政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身走到墻邊，推開一道暗格，取出一卷密封的竹簡遞給趙衡：
“看看這個。”
趙衡疑惑地接過，展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上面赫然是嬴政暗中調(diào)查嫪毐與太后私通的證據(jù)，甚至提到了嫪毐自稱“假父”的狂言！
“呂不韋知道嫪毐的事，甚至是他一手安排的?！?/p>
嬴政的聲音冰冷如鐵，“他以為用嫪毐能拴住太后，就能繼續(xù)把持朝政。卻不知，這把火，早晚會燒到他自己身上?！?/p>
趙衡猛地明白過來：嬴政早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只等時機(jī)成熟。而他剛才的“連環(huán)計”，恰好與嬴政的謀劃不謀而合，甚至能成為點燃引線的那把火。
“大王已有妙計在胸?！?/p>
趙衡恭敬地將竹簡奉還，“小人的‘故事’，權(quán)當(dāng)是給大王磨劍時，添點火星吧。”
嬴政接過竹簡，重新封好放回暗格，轉(zhuǎn)過身時，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好一個‘添火星’。趙衡，從今日起，除了扮演好‘秦王’，你還要做寡人的‘智囊’。記住，你的敵人，不止是明面上的刺客，更是朝堂上這些盤根錯節(jié)的老樹?！?/p>
“小人明白?！?/p>
趙衡躬身應(yīng)下，心中卻波瀾起伏。
他從未想過，自己一個來自后世的泥水匠，竟能用一本《三國演義》，參與到改寫秦國歷史的棋局中。
密室的燭火映著兩人酷似的面容：
一個是志在天下的少年帝王，一個是身負(fù)異世記憶的替身謀士。
借古喻今的“連環(huán)計”已悄然展開，呂不韋專權(quán)的大廈，正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被悄悄撬動了第一塊基石。
而那本藏在趙衡記憶深處的《三國演義》，又將在這大秦的朝堂上，掀起怎樣的風(fēng)浪？
窗外，咸陽宮的夜色依舊深沉，一場圍繞著權(quán)力的暗戰(zhàn)，正隨著“連環(huán)”的展開，悄然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