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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河鼎血獄浮屠 金歌先生 48732 字 2025-07-09 18: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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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白的月光被濃密的竹葉切割成破碎的銀屑,吝嗇地灑在濕冷的青石板上。顧寒江蜷縮在冰冷的石面上,身體仍在無意識地抽搐,每一次痙攣都像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牽扯著凍結(jié)的經(jīng)脈,帶來撕裂般的劇痛。那深入骨髓的酷寒并未完全退去,如同附骨之蛆,盤踞在四肢百骸,每一次心跳都泵送著冰冷的絕望。破碎的銅盆倒在一旁,水面早已渾濁,倒映不出任何完整的東西,只有一片混亂的、晃動的暗影。

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刺骨的寒冷中沉浮,如同一葉隨時會被巨浪吞沒的小舟。父親顧長空那張剛毅而威嚴的臉龐,母親溫柔含笑的眼神,名劍山莊演武場上弟子們整齊劃一的呼喝……這些溫暖的碎片,在寒毒的冰封下變得模糊而遙遠,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不斷加厚的冰壁。取而代之的,是白日里“松鶴樓”窗口那驚鴻一瞥——猩紅的蟒袍,冰冷如視螻蟻的眼神,那張與自己有著驚人神似的、屬于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沈千山的臉!這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深處,與此刻的酷寒交織,形成一種足以令人瘋狂的悖逆。

“不……不可能……”破碎的念頭在意識深處掙扎,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這時——

“嗚——!”

一聲凄厲悠長的狼嚎,毫無征兆地從遠處的山林深處傳來,撕破了寒山寺腳下死一般的寂靜。那嚎叫聲中充滿了原始的饑餓與暴戾,穿透力極強,如同冰冷的錐子,狠狠扎進顧寒江混沌的意識。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迅速連成一片!狼嚎聲中,夾雜著一種更加尖銳、更加刺耳的“呱——呱——”聲!

是寒鴉!成群結(jié)隊的寒鴉!

這些棲息在寒山寺古木上的不祥之鳥,此刻如同被無形的驚雷炸了窩,發(fā)出驚恐欲絕的嘶鳴,撲棱棱地沖天而起,黑壓壓一片,如同驟然潑灑開的濃墨,瞬間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月光,在小院上空盤旋、聒噪!翅膀扇動的氣流卷起地上的落葉和塵土,帶來一陣陣陰冷腥臊的風。

“寒鴉夜啼,血光之兆!”

一個冰冷、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枯骨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竹樓小院低矮的院墻外響起。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陰寒,清晰地傳入顧寒江的耳中,壓過了狼嚎與鴉啼。

顧寒江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瀕死的昏沉感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機和野獸的嘶鳴強行驅(qū)散了大半!一股源自本能的、比寒毒更刺骨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沿著脊椎瞬間竄上頭頂!

他猛地睜開眼!渙散的瞳孔因劇痛和極度的警覺而劇烈收縮!

來不及思考!身體在求生本能的驅(qū)使下,爆發(fā)出最后一絲殘存的氣力,幾乎是貼著地面,狼狽不堪地、卻異常迅捷地朝著竹樓陰影最濃重的角落滾去!動作帶起的風聲極其微弱,卻足以驚動某些存在。

“咻!咻!咻!”

幾乎就在他身體滾離原地的同一剎那!

三道尖銳到令人頭皮炸裂的破空之聲,撕裂了空氣!三道烏光如同從地獄中射出的毒蛇獠牙,帶著刺鼻的腥甜氣息,精準無比地釘入了他剛才蜷縮的位置!

咄!咄!咄!

沉重的悶響!三支通體漆黑、只有尾羽處沾染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幽藍磷光的短小弩箭,深深沒入堅硬的青石板,箭尾兀自高頻顫動著,發(fā)出低沉的嗡鳴!箭簇周圍的石板,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圈詭異的灰白色,如同被劇毒瞬間腐蝕!

淬毒勁弩!見血封喉!

冷汗瞬間浸透了顧寒江單薄的內(nèi)衫,混合著尚未散盡的冰珠,帶來一陣陣粘膩的冰冷。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冰封的肋骨,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寒毒發(fā)作后的劇痛。他死死咬著牙,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竹墻根部,借著陰影和幾叢稀疏的細竹遮掩,極力收縮著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鋒,透過竹葉的縫隙,死死鎖定院墻的方向。

院墻外,死寂再次降臨。只有頭頂盤旋的寒鴉還在聒噪不休,如同為這場獵殺敲響的喪鐘。

來了!而且絕非普通蟊賊!是沖著要他命來的!

是誰?名劍山莊的仇家?還是……那個司禮監(jiān)的陰影?!

念頭電轉(zhuǎn)間,院墻外那個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冰冷的篤定:

“顧少莊主,寒毒噬骨的滋味,不好受吧?與其在這破竹樓里凍成冰棍,不如出來,讓咱們兄弟送你一程,也好過做個孤魂野鬼?!?/p>

少莊主!他們知道他的身份!

顧寒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墜入無底冰窟。名劍山莊!這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抽搐。白日里父親嚴厲卻隱含關(guān)愛的訓(xùn)斥言猶在耳,母親親手為他系上披風時指尖的溫度尚未散去……可如今……

寒鴉的嘶鳴,狼群的嚎叫,還有這索命的低語,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他記憶深處那道尚未結(jié)痂的、名為“名劍山莊”的巨大傷口!

“名劍山莊……顧長空……”墻外另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接口,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貪婪,“嘖嘖,江南武林魁首,富甲一方?。】上?,一把火燒了個干凈!聽說顧老莊主死得那叫一個慘啊……烈火焚身,嘖嘖,也不知道他珍藏的那柄‘秋水無痕劍’燒化了沒有?還有……那份‘圖’……”

“圖”字出口的瞬間,顧寒江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一股狂暴的、混雜著無邊恨意與徹骨悲痛的熾熱血氣,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巖漿,猛地沖垮了寒毒的冰封,直沖天靈蓋!眼前瞬間被一片猩紅覆蓋!父親在沖天烈焰中掙扎的身影,母親絕望的哭喊,山莊弟子們臨死的慘嚎……無數(shù)破碎的、染血的畫面瘋狂涌現(xiàn)!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嘶吼,不受控制地從顧寒江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出!這嘶吼并非源自寒毒,而是源于靈魂被生生撕裂的劇痛!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混合著冰冷的汗水滲出,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身體因極致的憤怒和悲痛而劇烈顫抖,幾乎要沖破陰影的遮蔽!

就是這一聲!

“在那邊!”墻外那尖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獵物入彀的興奮!

“動手!死活不論!搜出那東西!”沙啞的聲音厲聲下令,冷酷決絕!

話音未落!

“轟??!”

一聲巨響!竹樓小院那扇簡陋的、由老竹捆扎而成的院門,如同被攻城巨錘擊中,猛地向內(nèi)爆裂開來!碎裂的竹片如同暴雨般激射!

兩道黑影,如同貼地滑行的鬼魅,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和冰冷的殺意,一左一右,閃電般從破開的院門處掠入!他們的動作迅捷無聲,落地時僅帶起幾不可聞的塵埃,顯然輕功造詣極高!一人身材高大魁梧,手中反握著一柄形制奇特的彎鉤短刃,刃口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淬毒光澤;另一人則矮小精悍,身形飄忽,雙手指縫間赫然夾著數(shù)枚閃爍著同樣幽藍光芒的菱形飛鏢!

兩人目光如鷹隼,瞬間就鎖定了竹樓陰影下顧寒江藏身的位置!沒有任何廢話,殺招已至!

魁梧大漢低吼一聲,如同蠻牛沖撞,沉重的腳步踏得地面微震,手中淬毒彎鉤劃出一道刁鉆狠辣的幽藍弧線,直取顧寒江的脖頸!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那矮小漢子則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數(shù)點幽藍寒星帶著刺耳的尖嘯,從極其刁鉆的角度,呈品字形封死了顧寒江所有可能的閃避空間!飛鏢未至,那股腥甜的毒氣已然撲面而來!

絕殺之局!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

顧寒江的眼中,那因悲痛和恨意燃起的熊熊火焰,在死亡的冰冷刺激下,瞬間轉(zhuǎn)化為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玉石俱焚的瘋狂!寒毒依舊在經(jīng)脈中肆虐,帶來針刺般的劇痛和遲滯感,但此刻,這劇痛反而成了點燃他最后潛能的薪柴!

“爹!娘!”心中一聲悲愴的吶喊!

他動了!

沒有試圖去躲避那幾乎不可能避開的淬毒飛鏢,更沒有去格擋那勢大力沉的彎鉤!在箭不容發(fā)之際,他猛地將身體向側(cè)面全力一撞!

“咔嚓!”脆響聲中,他撞破了身后本就不甚牢固的竹篾墻壁,整個人帶著紛飛的竹屑,狼狽不堪地跌入了竹樓之內(nèi)!幾乎就在他身體撞破竹墻的同一瞬間!

咄咄咄!

三枚淬毒飛鏢狠狠釘入了他剛才藏身位置的竹墻,幽藍的毒光在竹篾上迅速蔓延!

那魁梧大漢的淬毒彎鉤也擦著他的后背掠過,鉤尖撕裂了單薄的衣衫,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若非他提前撞入屋內(nèi),這一鉤足以將他開膛破肚!

竹樓內(nèi)一片昏暗,只有破碎的墻壁處透進些許慘淡的月光,照亮飛舞的塵埃。

“追!他跑不了!”魁梧大漢怒吼一聲,毫不猶豫地沖向破洞。矮小漢子眼中閃過一絲謹慎,但同伴已動,他也只能如影隨形,手中再次扣住了飛鏢。

顧寒江重重摔在竹樓冰冷的地板上,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寒毒被劇烈的動作再次引動,如同冰針在骨髓里攪動,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窒息。但他知道,停下就是死!

他強忍著劇痛,手腳并用地向竹樓深處爬去!那里,是他平日練功打坐的地方,擺放著一個陳舊但異常沉重的黃銅香爐!

身后的破洞處,黑影閃動,殺機已至!

魁梧大漢龐大的身軀擠入破洞,彎鉤再次揚起!矮小漢子則鬼魅般出現(xiàn)在窗口,堵住了另一條出路,手中飛鏢蓄勢待發(fā)!

顧寒江的手,終于摸到了那冰冷的銅爐!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沉重的銅爐朝著破洞處魁梧大漢的下盤狠狠推去!同時身體借著反作用力,猛地向后翻滾!

“什么東西?!”魁梧大漢猝不及防,只覺腳下被沉重之物一絆,重心頓時不穩(wěn)!

就是現(xiàn)在!

顧寒江翻滾中,右手閃電般探入懷中!那里,貼身藏著一柄僅有巴掌長短、通體烏黑無光、形制古樸的短劍!劍身冰冷,劍柄上纏繞著細密的防滑絲線——這是他十歲生辰時,父親顧長空親手所贈的禮物,名劍山莊秘制的貼身短刃——“墨鱗”!

“嗤——!”

一道細微到幾乎無法聽聞的破空聲!

烏光一閃!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種凝練到極致的、陰狠毒辣的決絕!

“呃!”魁梧大漢悶哼一聲,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心口位置。那里,一截烏黑的、毫無光澤的劍尖,極其精準地從他肋骨縫隙間刺入,透背而出!傷口極小,幾乎沒有多少鮮血流出,但那柄短劍上蘊含的、顧寒江拼死凝聚的最后一絲陰寒內(nèi)力,卻如同毒蛇的毒牙,瞬間絞碎了他的心脈!

他龐大的身軀晃了晃,眼中的兇戾迅速被死灰取代,帶著巨大的驚愕和不甘,轟然向前撲倒,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激起一片塵埃。

“老熊!”窗口的矮小漢子發(fā)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尖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身中寒毒、氣息奄奄的目標,竟然能在如此絕境下,用如此詭譎狠辣的方式反殺一人!

驚怒之下,他手中數(shù)枚淬毒飛鏢再無保留,如同毒蜂群般,帶著刺耳的尖嘯,朝著剛剛翻滾起身、立足未穩(wěn)的顧寒江全身要害激射而去!角度刁鉆,覆蓋了他所有閃避的空間!

顧寒江剛剛爆發(fā)一擊,已是強弩之末!體內(nèi)寒氣瘋狂反噬,眼前陣陣發(fā)黑,四肢百骸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塊!面對這索命的毒鏢,他連抬起“墨鱗”格擋的力氣都幾乎耗盡!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里?

不!他不能死!名劍山莊的血仇!父母的血仇!還有那個……那個與自己容貌酷似、卻站在權(quán)力巔峰的陰影……他必須活下去!

千鈞一發(fā)之際,求生的本能壓榨出身體最后一絲潛能!他猛地側(cè)身,將身體盡量縮向墻角那巨大的、沉重的紫檀木劍架之后!

咄咄咄咄!

數(shù)聲悶響!大部分飛鏢狠狠釘入了厚實的紫檀木劍架,深入數(shù)寸,毒光閃爍!但仍有最后一枚,如同附骨之蛆,穿透了劍架的縫隙!

“噗嗤!”

冰冷的、帶著劇毒的菱形鏢刃,狠狠扎入了顧寒江的左肩胛骨下方!一股鉆心蝕骨的劇痛伴隨著恐怖的麻痹感瞬間炸開!他身體猛地一僵,悶哼一聲,靠著劍架才勉強沒有倒下,臉色瞬間變得死灰!毒氣如同冰冷的毒蛇,沿著傷口瘋狂向體內(nèi)鉆去!

“小雜種!給我兄弟償命!”矮小漢子眼見得手,臉上露出猙獰的狂喜,身形一晃,如同鬼影般從窗口撲入,手中又多了一把同樣淬毒的短匕,直刺顧寒江的心口!速度比之前更快,勢在必得!

顧寒江眼前已經(jīng)模糊,左半身迅速麻木,寒毒與鏢毒在體內(nèi)瘋狂肆虐、撕扯!死亡的氣息濃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這最后的絕境!

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身前巨大的紫檀木劍架!劍架頂端,原本供奉著他父親顧長空生前最珍愛的一柄寶劍——“流云”。如今,寶劍已失,只??涨?。

然而,就在那空蕩蕩的劍鞘下方,劍架頂部一塊不起眼的、雕刻著云紋的紫檀木蓋板,似乎……被剛才飛鏢的撞擊震得微微翹起了一絲縫隙!

縫隙之下,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有一角極其陳舊、顏色暗沉的絹布露了出來!那絹布的質(zhì)地,與他記憶中父親書房暗格里某件東西……一模一樣!

一個驚雷般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他瀕死的混沌!

父親!父親臨終前……難道?!

這個念頭給了他最后的力量!面對矮小漢子刺來的毒匕,他沒有躲閃——也無力躲閃!他猛地抬起還能動的右手,并非格擋匕首,而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狠狠拍向那劍架頂部翹起的紫檀木蓋板!

“砰!”

蓋板被他拼死一拍,猛地彈開!

矮小漢子的毒匕,距離顧寒江的心口已不足三寸!他甚至能看清對方眼中殘忍的快意!但顧寒江這莫名其妙拍向劍架的動作,讓他下意識地動作有了一絲極其微小的遲滯——高手相爭,生死只在毫厘!

就是這毫厘之差!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刺耳的機械轉(zhuǎn)動聲!

顧寒江拍中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蓋板!那是名劍山莊顧家代代相傳、只有莊主才知曉的保命機關(guān)——**“流云墜”**!

隨著蓋板彈開,劍架內(nèi)部精巧而沉重的機簧瞬間被觸發(fā)!整個巨大的紫檀木劍架,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地向后一拉,然后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著前方轟然倒砸下來!倒下的方向,正是那矮小漢子撲來的位置!

這變故太過突然!矮小漢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顧寒江身上,哪能料到這看似普通的劍架竟是奪命陷阱?他只覺頭頂一暗,一股泰山壓頂般的恐怖風壓當頭罩下!

“什么?!”他亡魂皆冒,刺出的匕首硬生生收回,想要后退躲避!

晚了!

轟隆——?。?!

重達數(shù)百斤的紫檀木劍架,如同倒塌的擎天巨柱,結(jié)結(jié)實實、毫無花哨地砸在了矮小漢子瘦小的身體上!

“噗——!”

骨骼碎裂的恐怖聲響如同爆豆!鮮血如同被擠爆的漿果,瞬間從劍架下狂噴而出,濺射在竹樓的地板、墻壁,甚至顧寒江慘白的臉上!

矮小漢子連慘叫都只發(fā)出半聲,就被這恐怖的重壓徹底碾碎!只有一只握著淬毒匕首的手,抽搐著從沉重的劍架下伸出來,很快也無力地垂落下去。

整個竹樓仿佛都震動了一下,塵埃彌漫。

死寂。

只有顧寒江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彌漫著血腥和塵埃的空氣中回蕩。他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因劇痛、寒毒和鏢毒的侵蝕而不停地顫抖,左肩傷口流出的血已變成詭異的黑紫色。他死死盯著那壓著一攤模糊血肉的巨大劍架,眼神渙散,卻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沉的悲愴。

父親……是您……在最后……保護了孩兒嗎?

他的目光艱難地移向劍架頂部彈開的暗格。那里,一角陳舊的暗色絹布露了出來,上面似乎用極其古拙的筆法勾勒著模糊的山川河流輪廓,還有一個殘缺的、如同火焰般扭曲的印記。

那印記……那輪廓……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猛地攫住了他!一個塵封在家族秘辛中的名字,如同驚雷般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山河鼎!**

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顫抖的手伸向那暗格中的絹布……

就在這時!

竹樓外,遠處的山林中,更多的、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火把的光芒開始晃動,隱約傳來呼喝之聲!

“快!動靜就在前面竹樓!”

“別讓姓顧的跑了!”

追兵!不止一波!

顧寒江伸出的手猛地頓住!眼中剛剛?cè)计鸬囊唤z微弱光芒瞬間被冰冷的絕望和滔天的恨意覆蓋!

他猛地收回手,不再去看那暗格中的絹布。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他用“墨鱗”短劍死死撐住地面,強忍著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劇痛和麻痹感,掙扎著站起來。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尖和萬載寒冰之上。他踉蹌著,撞開竹樓的后窗,毫不猶豫地縱身撲入窗外那片更加濃重、更加未知的黑暗山林之中!

冰冷的夜風如同刀子般割在臉上,身后是越來越近的火光和追兵的呼喝。左肩的傷口麻木中傳來鉆心的刺痛,寒毒在經(jīng)脈里瘋狂肆虐,如同無數(shù)冰刀在剮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和肺腑的灼痛。

他不知道自己能逃多遠,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一件事:

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名劍山莊三百七十二條人命的血仇!父母焚身烈焰中的悲嚎!還有那個深藏在紫禁城、與自己有著詭異聯(lián)系的猩紅陰影……這一切,都需要他用活著去清算!

山林黑暗,如同巨獸張開的吞噬之口。寒鴉的聒噪和遠處狼群的嚎叫,如同為逃亡者奏響的凄厲哀樂。顧寒江的身影,很快便被無邊的黑暗徹底吞沒,只留下竹樓小院內(nèi)兩具漸漸冰冷的尸體,一地狼藉,以及劍架暗格中,那露出冰山一角的、染著血色的陳舊絹布。


更新時間:2025-07-09 18: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