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尖銳得像是要刺穿我的顱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這種冰冷的、金屬般的氣味,
鉆進鼻腔深處,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苦澀。黑暗,無邊無際,粘稠如墨汁,
將我死死地包裹著。我以為這就是永恒了,一個被遺忘在時間夾縫里的意識殘渣,沒有過去,
沒有未來,只有這令人窒息的虛無。然后,毫無征兆地,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
像是被從深海的淤泥里硬生生拔起,又像是被塞進了一臺高速離心機。
無法形容的撕裂感席卷了每一個“存在”的角落——如果意識也有角落的話。緊接著,
是令人眩暈的下墜感,失重,失控,仿佛靈魂被粗暴地揉成一團,拋向未知的深淵。砰!
撞擊的悶響并非來自聽覺,更像是靈魂嵌入新容器時產(chǎn)生的劇烈震蕩。
視野像接觸不良的老舊電視屏幕,瘋狂地閃爍、扭曲,最終在劇烈的雪花噪點中,
艱難地拼湊出模糊的影像。白色。刺目的、冰冷的白色天花板。幾根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銀色機械臂,
懸停在視野上方,關(guān)節(jié)處閃爍著幽藍或猩紅的光點,像某種巨大昆蟲冷酷無情的復(fù)眼。
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烈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腥甜?身體?我的身體?
感知如同潮水,緩慢而遲鈍地回流。沉重的束縛感從四肢百骸傳來,
像被浸泡在凝固的石膏里。我嘗試著,用盡全身殘存的那點意志力,命令我的右手動一下。
沒有反應(yīng)。仿佛那條手臂根本不屬于我,只是一截毫無生氣的、冰冷的義肢。不,
等等……指尖……最末端的指尖,
似乎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電流般的麻癢。
我死死“盯”著那個虛無的指令點,所有的意念都聚焦其上——動!給我動!終于,
那根僵硬如石雕的食指,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肉眼幾乎無法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成功了!一股夾雜著恐懼和荒誕的狂喜瞬間沖上“頭腦”。我真的……在控制一個身體?
一個活人的身體?這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意識一陣刺痛。
我能感覺到身下手術(shù)臺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透過薄薄的衣料滲入脊背,
能聽到遠處傳來的、隔著厚重門板依然沉悶的儀器規(guī)律滴答聲。
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陌生的、蓬勃的生命力?!吧w征穩(wěn)定,
腦波同步率持續(xù)上升,85%…88%…92%…進入穩(wěn)定閾值。
”一個毫無感情波動的電子合成音突兀地在寂靜的手術(shù)室里響起,冰冷得像手術(shù)刀鋒。
聲音的來源似乎就在我頭頂上方。我拼命想轉(zhuǎn)動眼球向上看,但眼球如同生銹的軸承,
只勉強挪動了一點點模糊的角度。視野邊緣,捕捉到一個穿著無菌隔離服的身影輪廓。
那人身形高大,罩在淡藍色的防護服里,臉上戴著嚴(yán)密的防護面罩和護目鏡,
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平靜得可怕,沒有絲毫波瀾,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只是專注地盯著懸浮在他面前的一個半透明的全息數(shù)據(jù)屏,
上面瀑布般流淌著我看不懂的復(fù)雜圖表和跳動的數(shù)字?!耙庾R嫁接體‘零號’已上線。
”那雙古井般的眼睛終于從數(shù)據(jù)屏上移開,俯視下來,落在我……或者說,
落在我此刻占據(jù)的這具身體上。他的聲音透過面罩傳出,低沉、平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容器’身份確認(rèn):陳明遠,男,42歲,陸軍總醫(yī)院神經(jīng)外科主任醫(yī)師。
當(dāng)前任務(wù):完成患者張海濤(編號T-734)的顱內(nèi)動脈瘤夾閉術(shù)。任務(wù)時限:3小時。
”醫(yī)生?我在一個醫(yī)生的身體里?一個神經(jīng)外科主任醫(yī)師?巨大的荒謬感幾乎將我淹沒。我,
一個連自己身體都控制不了的“零號”,要去給別人的腦袋動刀子?開什么玩笑!
“記憶碎片傳輸中…”電子音再次響起。沒等我消化完這爆炸性的信息,
一股洪流猛地撞入我的意識深處!不是循序漸進的回憶,
更像是無數(shù)鋒利的碎片被強行塞了進來。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醫(yī)生!救救她!
求求你救救她!她才六歲??!” 那絕望的聲音帶著滾燙的溫度,幾乎灼傷我的神經(jīng)。
冰涼的手術(shù)器械滑過指尖的觸感,精準(zhǔn)而穩(wěn)定。無影燈刺眼的光芒下,鮮血在視野中暈開,
像一朵詭異綻放的花。心電圖儀發(fā)出尖銳、綿長、令人心臟驟停的蜂鳴聲……“呃!
”一聲痛苦的悶哼不受控制地從我喉嚨深處擠出。
這具身體——陳明遠醫(yī)生的身體——猛地繃緊了,肌肉僵硬如鐵。
冷汗瞬間從每一個毛孔里爭先恐后地涌出,浸濕了手術(shù)服下的皮膚,帶來一陣黏膩的冰冷。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視野再次變得模糊、搖晃,手術(shù)臺上方那幾根冰冷的機械臂,
仿佛變成了擇人而噬的怪物利爪?!巴铰什▌?!
93%…89%…85%…”電子音急促地報警?!傲闾?!
”那個穿著隔離服的高大身影厲聲喝道,聲音穿透面罩,
帶著金屬般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瞬間蓋過了我腦中混亂的嗡鳴?!翱刂魄榫w!
壓制容器殘留意識!專注任務(wù)指令!記住,你不是他!你只是操作員!你的任務(wù)是完成手術(shù)!
”那雙深井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透過護目鏡,我能感受到里面沒有一絲人類的溫度,
只有純粹的審視和冰冷的指令。那目光像無形的鐐銬,狠狠勒緊了我混亂的意識。
…我不是陳明遠……我是零號……操作員……任務(wù)是手術(shù)……我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重復(fù)著,
像念誦某種救命的咒語。屬于陳明遠醫(yī)生的那些絕望、壓力和沉重的記憶碎片,
如同狂暴的海嘯,沖擊著我這個外來的、脆弱的意識孤島。每一次沖擊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但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盡管這牙關(guān)屬于陳明遠),
強行用“零號”這個冰冷的代號筑起一道堤壩。汗水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
視野更加模糊。我拼命集中精神,試圖忽略身體本能的恐懼和抗拒。手術(shù)臺旁邊,
一個穿著綠色手術(shù)服、戴著口罩的護士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她抬起頭,
眼神里帶著一絲疑惑和關(guān)切,輕聲問:“陳主任?您…沒事吧?”“沒事。
”一個極其沙啞、干澀的聲音從我口中發(fā)出,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憊和緊繃。
這聲音屬于陳明遠,卻是由我,零號,這個意識竊賊發(fā)出的。巨大的荒謬感再次涌上心頭。
我深吸一口氣(陳明遠的肺在擴張),努力模仿著記憶中那個沉穩(wěn)醫(yī)生的語氣,“繼續(xù)準(zhǔn)備。
”“是?!弊o士眼中的疑慮并未完全消散,但還是低下頭,繼續(xù)清點器械,
金屬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這死寂般的手術(shù)室里顯得格外刺耳。同步率在低位劇烈震蕩,
像風(fēng)中殘燭。那幾根懸停的機械臂,頂端閃爍著猩紅的光點,如同毒蛇的豎瞳,
無聲地監(jiān)視著一切。那個高大的隔離服身影依舊矗立在控制臺前,如同一尊沉默的金屬雕像,
只有偶爾掃過來的目光,冰冷得能凍結(jié)血液。我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注意力投向手術(shù)臺。
無影燈慘白的光線聚焦在患者張海濤的頭部。顱骨已經(jīng)打開,
露出里面粉白色的、微微搏動的大腦組織。一根異常膨大、扭曲的血管——動脈瘤,
像一顆鑲嵌在精密儀器上的、隨時會引爆的炸彈,猙獰地匍匐在腦組織深處。
手術(shù)顯微鏡高倍放大的視野里,那瘤體表面的血管壁薄得幾乎透明,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裂。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意識。陳明遠的記憶碎片再次翻騰:手術(shù)刀下生命的流逝,
家屬絕望的哭嚎,那種沉重的、足以壓垮靈魂的責(zé)任感……這些情緒幾乎要將我吞沒。不行!
不能失控!我死死攥緊拳頭(陳明遠的手在微微顫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用真實的痛感來對抗精神的混亂?!帮@微剪?!蹦莻€沙啞干澀的聲音再次響起,
比剛才平穩(wěn)了少許,但依舊緊繃如拉滿的弓弦。
旁邊的助手立刻將一把細長精巧、閃著寒光的器械遞到我手中。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
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這雙手,陳明遠的這雙手,似乎對這樣的工具有著本能的熟悉感。
當(dāng)我的意識(零號的意識)試圖去操控它時,
一種復(fù)雜的、混合了肌肉記憶和神經(jīng)沖動的信息流瞬間傳遞開來。
指尖感受到器械細微的重量分布和平衡點,手腕自然地調(diào)整到一個最省力、最穩(wěn)定的角度。
一種近乎直覺的“知道”涌上來:該用多大的力道夾持,
該以何種角度避開那些脆弱的神經(jīng)束,該在哪個精確的點位下剪……這感覺太詭異了。
仿佛這具身體里沉睡著一個精密的程序,
而我的意識只是一個笨拙的、剛剛獲得權(quán)限的啟動者。
我的意念發(fā)出一個模糊的“靠近動脈瘤分支點”的指令,
陳明遠的手腕便已帶著一種沉穩(wěn)得可怕的流暢度,操控著細長的顯微剪,如同最靈巧的探針,
穩(wěn)穩(wěn)地探入顱腦深處那迷宮般的結(jié)構(gòu)。鋒利的尖端在無影燈下反射出一點寒星,
精準(zhǔn)地避開那些搏動著的、蛛網(wǎng)般的細小血管和神經(jīng)束,
懸停在那顆致命“炸彈”的關(guān)鍵分支點上方。每一步都流暢得不可思議,
帶著一種千錘百煉的肌肉記憶。我(零號)的意識更像是一個緊張的乘客,
看著這具身體嫻熟地駕駛著這艘精密的手術(shù)之船,航行在生與死的狹窄航道。
“準(zhǔn)備動脈瘤夾?!蔽业穆曇簦惷鬟h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平穩(wěn)了許多,
甚至帶上了一絲手術(shù)臺上特有的、近乎冷酷的專注。
助手遞來一個形狀奇特、泛著金屬冷光的鈦合金夾子。當(dāng)我的手(陳明遠的手)握住它時,
那種熟悉的、流暢的操控感再次涌來。手腕微調(diào),角度精準(zhǔn),
夾子前端那精密的鉗口在顯微鏡視野里被放大,緩緩張開,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朝著動脈瘤那脆弱異常的頸部靠近。
越來越近…冰冷的金屬即將觸碰那層薄如蟬翼的血管壁……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毫無征兆地,
一股極其強烈的、如同高壓電流般的意志洪流猛地從這具身體的某個幽暗角落爆發(fā)出來!
它狂暴、混亂、充滿了原始的恐懼和絕望的抗拒,
瞬間沖垮了我(零號)勉力維持的脆弱堤壩!“不——?。?!
”一個完全不屬于我、也并非陳明遠平時聲音的、扭曲變調(diào)的嘶吼從我喉嚨里迸發(fā)出來!
那聲音尖利、絕望,撕裂了手術(shù)室凝固的空氣!
陳明遠的手——那前一秒還穩(wěn)定如磐石的手——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它猛地向旁邊一抖!失控的力道順著器械傳導(dǎo)!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每個人耳中的脆響!顯微鏡高倍放大的視野里,
清晰地看到:那柄原本精準(zhǔn)懸停的顯微剪,鋒利的尖端在劇烈的顫抖中,
猛地劃過了一條緊貼著動脈瘤的、極其纖細的穿支血管!噗嗤!一道細微的、鮮紅的血線,
如同被點燃的引信,瞬間從那被劃破的血管斷口中激射而出!
溫?zé)岬难簢姙R在冰冷的器械上,在無影燈下綻開刺目的猩紅!“啊——!
”器械護士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手中的彎盤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金屬器械散落一地。
“出血!穿支動脈破裂!快!”旁邊的助手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手忙腳亂地去抓吸引器頭。刺耳的警報聲瞬間拉響!心電監(jiān)護儀上,
代表患者生命體征的曲線瘋狂地跳動、扭曲、下跌!尖銳的蜂鳴聲像無數(shù)把錐子,
狠狠扎進每個人的耳膜和神經(jīng)!整個手術(shù)室瞬間炸開了鍋!混亂如同墨汁滴入清水,
迅速彌漫?!爸寡?!快!”“吸引器跟上!保持視野!”“血壓急劇下降!準(zhǔn)備升壓藥!
”“陳主任!陳主任你怎么了?!”有人沖到我身邊,焦急地搖晃著我的肩膀。
而我(零號),則像一個被徹底拋出船外的溺水者。
陳明遠身體里爆發(fā)的狂暴意志如同失控的野獸,瘋狂地撕扯著我的意識。那不僅僅是抗拒,
更像是一種瀕死的、同歸于盡的絕望咆哮!視野劇烈地旋轉(zhuǎn)、晃動、破碎!
無影燈變成扭曲的光斑,飛濺的血點拉長成刺眼的紅線,周圍人影幢幢,如同鬼魅。
我的意識被這股巨大的精神風(fēng)暴卷起、撕扯,幾乎要徹底消散。劇痛!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痛!
仿佛有無形的鋼針在反復(fù)穿刺我的意識核心。
白的、屬于小女孩的臉在手術(shù)臺上失去所有血色;家屬崩潰哭嚎的扭曲面容;深夜辦公室里,
他對著病歷本無聲流淚的絕望背影……這些碎片如同淬毒的匕首,隨著那股抗拒的意志,
狠狠刺向我。“同步率崩潰!10%…5%…1%…零號意識即將離線!強制抽離程序啟動!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混亂的警報和人聲中顯得格外冷酷。強制抽離?!不!我還不能走!
那個病人…那個病人還在大出血!是我…是我害的!
一股強烈的、混合著恐懼和巨大愧疚的意念在我殘存的意識中掙扎嘶喊。我不能就這樣逃走!
我要救他!我拼盡最后一絲力量,試圖重新奪回哪怕一點點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
但陳明遠身體里那股絕望的反抗意志如同銅墻鐵壁,將我死死地拒之門外。
我的掙扎如同蚍蜉撼樹,徒勞無功。
—飛濺的鮮血、扭曲的監(jiān)護儀曲線、醫(yī)護人員驚恐焦急的臉——都在飛速褪色、扭曲、拉長,
仿佛墜入一個光怪陸離的漩渦?!?…2…1…強制抽離完成。
”嗡——又是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zhuǎn)的劇烈撕扯感!比來時更加粗暴、更加痛苦!
仿佛靈魂被一只無形的巨手從一具尚有溫度、正在激烈反抗的軀殼里,
硬生生地、連皮帶肉地撕扯出來!黑暗,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
沒有聲音,沒有光,沒有觸覺……只有意識在虛無中無盡的沉淪。
魄的混亂、刺耳的警報、飛濺的鮮血、瀕死的恐懼……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場驟然結(jié)束的噩夢,
只留下冰冷的余悸和深入骨髓的無力感。結(jié)束了?那個病人…張海濤…他怎么樣了?
陳明遠呢?我最后失控的顫抖,
劃破的那條血管…那噴涌而出的鮮血…冰冷的手術(shù)臺…紛亂的念頭如同水底的泡沫,
在絕對的寂靜和黑暗中無聲地翻涌、破裂。愧疚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意識的核心,
越收越緊。是我。是我這個竊據(jù)他人身體的幽靈,帶來了這場災(zāi)難。我甚至沒有能力去彌補,
只能像個懦夫一樣被強行拖走。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jì)。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再次降臨。沒有詢問,沒有準(zhǔn)備,
只有粗暴的拖拽和塞入。“意識嫁接體‘零號’上線。”電子音刻板地重復(fù)著,
如同冰冷的墓志銘。眩暈感尚未完全散去,新的感官信息已如潮水般涌入。首先沖擊感官的,
是震耳欲聾的喧囂!巨大的、富有節(jié)奏感的鼓點如同重錘,一下下砸在胸腔上,
帶動著整個身體都在隨之震顫。
尖叫聲、歡呼聲、瘋狂的吶喊聲匯聚成一股巨大的、幾乎要撕裂耳膜的聲浪洪流,
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恚瑤е环N歇斯底里的狂熱。眼前是光的海洋。
無數(shù)熒光棒匯成的彩色星河在黑暗中瘋狂舞動、搖曳。
巨大的舞臺被刺目的鐳射光束切割、籠罩,煙霧機噴出的干冰霧氣在光柱中翻滾升騰,
營造出一種迷幻而狂躁的氛圍。熱!成千上萬具年輕軀體散發(fā)的熱量,
混合著汗水和廉價香水的濃烈氣味,形成一股滾燙粘稠的氣流,緊緊包裹著我。
空氣像是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感?!叭萜魃矸荽_認(rèn):李思琪,女,17歲,
育才中學(xué)高二學(xué)生。當(dāng)前任務(wù):參與偶像團體‘星耀少年’粉絲見面會互動環(huán)節(jié)。
”電子合成音在震耳欲聾的聲浪中顯得微弱,卻清晰地刺入我的意識。
我低下頭(李思琪的頭),看到自己(李思琪的身體)穿著一件綴滿廉價亮片的粉色T恤,
上面印著一個染著銀發(fā)、笑容燦爛的男孩大幅頭像。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發(fā)光的應(yīng)援手環(huán),
汗水已經(jīng)浸濕了手心。心臟在胸腔里以一種病態(tài)的速度瘋狂跳動,咚咚咚,撞擊著肋骨,
帶來一陣陣心悸般的眩暈。喉嚨火燒火燎,干渴得厲害,每一次吞咽都帶著刺痛。
這是極度的亢奮和脫水帶來的生理反應(yīng)。記憶碎片像細小的針,
扎了進來:昏暗房間里手機屏幕幽藍的光,
那個銀發(fā)男孩的每一個表情特寫;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專輯、海報、應(yīng)援物;深夜躲在被窩里,
黑粉”激烈對罵到手指發(fā)酸;省下幾個月早餐錢只為買一張最前排門票的饑餓感;以及此刻,
在排山倒海的聲浪中,那種被巨大群體認(rèn)同感包裹的、近乎虛脫的狂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