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冬天,云城像是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沾滿灰塵的棉絮口袋里。
天空是那種沉甸甸的鉛灰色,壓得人喘不過氣??諝饫镉肋h浮動著細小的煤煙顆粒,
鉆進鼻腔,帶著一股生硬的冷和嗆人的土腥氣。風刮在臉上,像粗糙的砂紙。但江嶼不一樣。
就算裹在同樣臃腫、毫無版型可言的藍白色校服里,
擠在放學時水泄不通、彌漫著汗味和廉價零食氣味的嘈雜走廊里,
林晚也能一眼把他從灰撲撲的背景里摘出來。他個子高,肩背挺得筆直,
像一棵還沒被北方的風徹底磨去棱角的小白楊。林晚甚至覺得,
能聞到他校服上那股熟悉的、廉價檸檬味洗衣粉的味道——那是江嶼媽媽用了十幾年的牌子,
頑固地附著在他身上,成了林晚嗅覺世界里一個最安心的坐標。此刻,
這熟悉的檸檬味正清晰地飄過來。林晚不用回頭,就知道他擠到了自己身后半步遠的位置。
人流推搡著他們緩慢移動,像粘稠的河。“喂,”江嶼的聲音帶著點運動后的微喘,
熱氣拂過林晚的耳廓,“物理最后那道大題,輔助線你添哪兒了?
”林晚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耳根有點發(fā)癢。她沒回頭,只是把手伸進自己寬大的校服口袋,
摸索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草稿紙,反手精準地塞進身后那人同樣敞開的校服口袋里。
動作熟練得像演練過千百次。指尖隔著薄薄的校服布料,短暫地觸碰到他溫熱的腰側。
“自己看。”她的聲音悶悶的,被走廊的嘈雜吞掉大半。身后傳來窸窸窣窣展開紙張的聲音,
接著是江嶼恍然大悟的“哦——”。那聲音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點點懊惱?!翱浚?/p>
我怎么就沒想到!還是你腦子轉得快?!彼皽惲藴悾绨驇缀踬N上林晚的背,
“晚點老地方?我請你喝熱奶茶,多加珍珠!
”“老地方”是學校后門小巷子里一家逼仄的奶茶店,塑料桌椅永遠油膩膩的,但奶茶便宜,
甜得發(fā)齁。那是他們放學后固定的小據(jù)點,從初中延續(xù)到現(xiàn)在。“嗯。
”林晚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鉛灰色的天空,
嗆人的煤煙味,還有永遠做不完的試卷和排名,似乎都因為這個簡單的約定而暫時褪色了。
人潮終于涌出教學樓冰冷的玻璃門,撲進室外更凜冽的空氣里。寒意像細密的針,
瞬間刺透了不算厚實的校服。林晚習慣性地縮了縮脖子,剛想回頭招呼江嶼快走,
視線卻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絆住,黏在了幾步之外。江嶼沒跟上來。
他停在教學樓出口的臺階上,微微側著頭,目光投向側前方宣傳欄那邊聚集的一小撮人。
傍晚渾濁的天光落在他臉上,照亮了他眼中一種林晚從未見過的、奇異的光彩。專注,好奇,
帶著一點毫不掩飾的欣賞,像在陰翳里跋涉許久的人,
猝不及防地撞見了一束穿透云層的陽光。林晚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宣傳欄前確實圍了幾個人,但焦點只有一個。一個穿著嶄新同款藍白校服的女生。
校服在她身上顯得格外空蕩,卻奇異地被一種蓬勃的活力撐了起來。她個子高挑,
扎著利落的高馬尾,發(fā)尾隨著她說話的動作輕輕晃動,像跳躍的黑色火焰。
皮膚是北方冬日里罕見的白皙細膩,此刻大概是被冷風吹的,
臉頰透出健康的、桃花瓣似的粉。她正指著宣傳欄上某個通知,
側著臉對旁邊的同學說著什么,語速輕快,眉眼生動地舒展開,笑容毫無陰霾,
明亮得幾乎能灼傷人眼。林晚的心,毫無預兆地往下沉了一下。像一腳踩空樓梯,
失重的感覺瞬間攫住了她。那是一種陌生的、帶著尖銳預警的冰冷直覺。就在這時,
那個高馬尾的女生似乎察覺到了注視,忽地轉過頭來。視線先是掠過臺階上的江嶼,
短暫地停頓了一瞬,隨即又落在林晚身上。她的眼神清澈,
帶著初來乍到的陌生和善意的好奇,甚至還對林晚露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牙齒潔白整齊。
林晚卻像被那笑容燙到,猛地低下頭,心臟在肋骨后面不規(guī)律地、沉重地跳動著。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書包帶子,粗糙的帆布紋理硌著掌心。她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江嶼,走不走?凍死了。”臺階上的江嶼似乎這才回過神。
“???哦,走!”他應著,邁步走下臺階,幾步就跨到林晚身邊。只是,
他臉上那種專注欣賞的光彩并未完全褪去,腳步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澳鞘钦l啊?新來的?
”江嶼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新鮮感,邊走邊忍不住又回頭瞥了一眼宣傳欄的方向?!安恢馈?/p>
”林晚回答得很快,聲音平板,目光只盯著腳下被踩得發(fā)黑、融化了又凍結的臟污雪地。
“轉學生吧,這兩天好像聽說高二里要來個插班的?!彼ο胱屪约旱恼Z氣聽起來自然,
像在討論天氣。“哦?!苯瓗Z應了一聲,沒再追問,
但那股殘留的興奮勁兒還在他周身彌漫著。走了幾步,他忽然又想起什么,
聲音重新變得輕快:“對了,周末那套理綜卷子,你最后那個化學平衡大題,
解題步驟能不能……”“在我書包里,自己拿?!绷滞泶驍嗨Z氣有點硬邦邦的,
把肩膀上的書包往他那邊推了推,動作帶著點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煩躁。江嶼愣了一下,
似乎有點意外她的反應,但還是順從地拉開她書包的拉鏈,熟練地翻找起來。
檸檬洗衣粉的味道再次靠近,但這一次,林晚卻覺得那熟悉的安心感里,
似乎混進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陌生的甜香。很淡,像某種水果糖,或者……是洗發(fā)水的味道?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那味道又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空氣和嗆人的煤煙顆粒。
日子像被凍僵的河流,表面凝滯,底下卻藏著洶涌的暗流,
緩慢而不可抗拒地沖刷著原有的堤岸。
云城二中的生活依舊被精確地切割成上課、做題、考試、排名的枯燥方塊。唯一變化的,
是江嶼身邊那個固定的位置,開始頻繁地被另一個身影占據(jù)。那個叫蘇晴的轉學生,
像一顆驟然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一圈圈擴散,輕易就改變了池塘原有的格局。
她的座位,被班主任老張安排在了江嶼的斜前方。于是,
林晚被迫擁有了一個“絕佳”的觀察角度。她看到蘇晴總是微微側過身子,
馬尾辮的發(fā)梢掃過江嶼攤開的練習冊。
她聽到蘇晴用那種帶著一點點南方口音的軟糯調子問江嶼:“江嶼,
這道受力分析我這樣畫對不對呀?” 她看到江嶼接過蘇晴遞來的草稿紙時,
指尖相觸的瞬間,他眼神里那種專注的光芒再次亮起,甚至比那天在宣傳欄下更甚。曾經(jīng),
課間十分鐘是屬于林晚和江嶼的固定“補給”時間。林晚會從書包里摸出保溫杯,
里面是溫熱的、甜度剛好的奶茶。
江嶼則負責貢獻出他課桌抽屜深處藏著的、各種口味的薯片或巧克力。兩人會湊在一起,
頭挨著頭,小聲吐槽某道變態(tài)的題目,或者分享一個剛剛聽來的冷笑話,
在枯燥的題海里偷得片刻浮生閑。但現(xiàn)在,那個位置被蘇晴占據(jù)了。
她會變魔術似的從自己那個印著卡通圖案的漂亮帆布袋里掏出包裝精致的進口小餅干,
或者顏色鮮艷的果汁軟糖,大大方方地分給周圍的人,尤其是江嶼。“喏,嘗嘗這個,
海鹽檸檬味的,超清爽!”蘇晴的聲音像裹了蜜糖,清脆地響起在課間的喧鬧里。
她捏著一塊淺藍色包裝的小餅干,直接遞到江嶼面前。江嶼眼睛一亮,
沒有絲毫猶豫就接了過來,順手就塞進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贊嘆:“嗯!好吃!
這味道挺特別啊。”他一邊嚼著,一邊很自然地把手里剛拆開的一包薯片朝蘇晴那邊推了推,
“嘗嘗這個,燒烤味的,賊香?!标柟馔高^蒙塵的玻璃窗,斜斜地打在兩人身上,
照亮了空氣中細小的塵埃,也照亮了江嶼臉上毫不設防的、純粹享受美食和輕松氛圍的笑容。
那笑容刺得林晚眼睛發(fā)澀。她默默地收回了伸向書包側袋、準備拿出保溫杯的手。
杯壁的溫熱透過帆布傳到指尖,卻暖不了心口那塊迅速冷卻的地方。她低下頭,
攤開面前的物理練習冊,筆尖懸在空白的解題區(qū),久久落不下去。視線里,
只有江嶼和蘇晴在課桌間分享零食的、微微晃動的影子。她旁邊那個位置,空著。
江嶼似乎完全忘記了十分鐘前還約好要一起討論那道立體幾何輔助線該怎么填。
放學鈴聲尖利地撕破了黃昏的沉寂。林晚像往常一樣,動作麻利地收拾好書包,
習慣性地在教室門口內側站定。這是她和江嶼之間持續(xù)了十年的默契點。無論多擠,
他總能第一時間找到她,然后兩人一起逆著人流,穿過喧鬧的走廊,走向校門。
人潮洶涌而出,帶著一種釋放的喧囂。
林晚的目光在攢動的人頭中快速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然而,幾波人過去了,
江嶼沒有出現(xiàn)。她的心一點點懸了起來,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教室里面張望。終于,
她看到了。江嶼還在自己的座位上,書包已經(jīng)背好。但他沒有動,而是微微傾身向前,
專注地看著什么。他前面,是側身站著的蘇晴。蘇晴手里拿著一張試卷,正指著某處,
語速很快地說著什么,眉頭微蹙,帶著點撒嬌似的苦惱。江嶼聽得認真,不時點頭,
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神情,是面對難題時特有的投入和……耐心。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恰好籠罩著他們兩人,像舞臺上的追光。
林晚站在門口陰影處的角落里,感覺自己和那個明亮的小圈子之間,
隔著一層冰冷的、無法穿透的玻璃。喧鬧的人聲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只有蘇晴偶爾拔高的、帶著點嬌憨的尾音,像細針一樣扎進林晚的耳膜。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個被夕陽鍍上金邊的角落,看著江嶼終于拿起筆,
在蘇晴的試卷上寫著什么。他臉上的神情,專注得有些陌生。林晚猛地轉過身,
像逃避什么洪水猛獸,一頭扎進了尚未散盡的人流里。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很疼,
但她沒有停頓,只是把書包帶子攥得更緊,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低著頭,逆著方向,
幾乎是跑著沖出了教學樓。冰冷刺骨的空氣瞬間灌滿了她的肺,嗆得她咳嗽起來。
她大口呼吸著,試圖壓下喉嚨里那股翻涌的酸澀。夕陽把她孤單的影子拉得很長,很瘦,
歪歪扭扭地投在灰撲撲的地面上。她沒有去老地方。那個油膩膩的奶茶店,
連同它廉價的甜膩氣味,此刻都讓她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她獨自一人,
腳步沉重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那條走了無數(shù)遍、熟悉得閉著眼都能摸回去的路,
此刻卻顯得格外漫長而冰冷。路燈一盞盞亮起,昏黃的光暈在寒霧中暈開,模糊不清,
像她此刻的心情。時間固執(zhí)地向前滾動,日歷一頁頁撕去,
云城灰蒙蒙的天空偶爾也會裂開一道縫隙,吝嗇地灑下幾縷稀薄的陽光,
但似乎總也照不進林晚日漸沉寂的心底。江嶼和蘇晴的名字,
在年級里開始越來越頻繁地被并列提起。他們一起出現(xiàn)在課間操的隊列前排,
蘇晴動作略顯笨拙但充滿活力,
奏等她;他們一起出現(xiàn)在??庉嫴俊K晴憑借一手漂亮的板書和活躍的思維成了新干事,
而江嶼這個老資格的“技術顧問”,
指導她排版軟件時耐心得近乎溫柔;他們一起出現(xiàn)在月考光榮榜的前列,
一個名字緊挨著另一個名字,物理單科第一和第二的后面,清晰地印著“江嶼”和“蘇晴”。
林晚的名字依舊在榜上,穩(wěn)穩(wěn)地占據(jù)著理科總排名的前列,只是位置變得有些孤單。
她像一株沉默的植物,把自己更深地埋進書本和試卷的土壤里。
課間不再有分享的零食和奶茶,放學路上也常常只剩下她自己單調的腳步聲。
江嶼依然會和她說話,討論題目,甚至偶爾還會像以前一樣,把他認為好吃的零食分她一點。
但林晚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們之間流動的東西變了。
那種無話不談、一個眼神就能心領神會的親密無間,被一種無形的隔膜取代了。
他的目光不再長久地停留在她身上,他的注意力像被磁石吸引,
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蘇晴所在的方向。又一個沉悶的晚自習課間。
教室里彌漫著咖啡、風油精和疲憊的氣息。林晚被一道復雜的電磁感應綜合題困住,
卡在一個關鍵步驟,思路像打了死結。她習慣性地拿起草稿紙和筆,轉過身,
手肘輕輕碰了碰后桌的桌面——那是她和江嶼之間心照不宣的暗號?!敖瓗Z,
”她的聲音不高,帶著解題受阻的困擾,“這個切割磁感線的有效長度,
我總覺得……”話沒說完,她抬起的視線凝固了。后桌是空的。江嶼的座位,
書包還在椅子上,人卻不見了。林晚的心倏地一沉,一種冰冷的預感攫住了她。
她幾乎是屏著呼吸,目光艱難地轉向教室后門的方向。門開著一條縫。
走廊昏黃的燈光斜斜地漏進來一小片。就在那片光影里,倚著墻壁站著兩個人影。
是江嶼和蘇晴。蘇晴背對著教室,微微低著頭。江嶼面對著她,站得很近。
他一只手插在褲袋里,另一只手……正輕輕拍著蘇晴的肩膀。動作很輕,
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安撫意味。蘇晴的肩膀似乎在微微聳動。林晚聽不清他們具體在說什么,
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回應:“……太難了……我真的……”林晚捏著草稿紙的手指猛地收緊,
薄薄的紙張邊緣深深地陷進指腹的肉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她死死地盯著那個昏黃燈光下的剪影,看著江嶼放在蘇晴肩上的那只手。那只手,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拍過她的肩膀,在她考試失利時,在她被難題困擾時,
在她覺得這沉悶的北方小城令人窒息時。那時,
他的安慰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直率:“嗨,多大點事!走,請你喝奶茶去!加雙份珍珠!
” 或者,“別瞎想了,這道題我來!” 干脆利落,像一把劈開迷霧的斧頭。可現(xiàn)在,
他對蘇晴說話的語氣,是林晚從未聽過的溫柔、耐心,甚至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呵護。
那種語氣,像對待一件極其珍貴、又極其易碎的瓷器。心口那塊早已冰冷的地方,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猛地轉回身,動作幅度大得帶倒了桌角的筆袋,幾支筆嘩啦啦滾落到地上。
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有些刺耳。前排有幾個同學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
林晚沒有彎腰去撿。她只是僵硬地坐著,背挺得筆直,
像一根繃緊到極限、下一秒就要斷裂的弦。她死死地盯著攤在面前的那道電磁感應題,
復雜的線圈圖和磁感線符號在視線里扭曲、模糊,最終變成一片晃動的水光。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嘴里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才將那股洶涌的酸澀強行壓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教室后門傳來輕微的響動。江嶼回來了,帶著一身走廊里微涼的空氣。
他拉開椅子坐下,動作很輕?!皠偛耪椅??”江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帶著一絲剛處理完事情的放松,還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心虛。林晚沒有回頭。
她的目光依舊釘在攤開的習題冊上,聲音像結了冰的湖面,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皼]事了。
”她說。三個字,干脆利落。她拿起筆,筆尖懸在那道困擾她許久的題目上方。幾秒鐘后,
筆尖落下,在草稿紙上劃下一道又深又直的輔助線。思路,竟然意外地清晰了。
只是握著筆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微微顫抖著。晚自習結束的鈴聲像是特赦令,
學生們疲憊又急切地涌出教室。林晚收拾書包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幾拍,等她背上書包,
教室里已經(jīng)空了大半。她低著頭,剛走出后門,一個身影便擋在了面前。是江嶼。
他似乎刻意等在這里?!耙黄鹱??”他問,語氣帶著點試探,
眼神里有一絲林晚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林晚腳步頓住,沒看他,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沉默地并肩走下樓梯,融入校園里漸漸稀疏的人流中。冬夜的風像裹著冰碴子,
刮在臉上生疼?;椟S的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時而重疊,時而分離。
這份沉默并不像從前那樣自然舒適,反而像一層沉重的、濕冷的棉布,裹得人透不過氣。
林晚能感覺到江嶼的欲言又止。終于,在快走到校門口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了,
聲音在寒風里顯得有些飄忽?!傲滞?,”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那個……最近看你總是自己一個人走,課間也不太說話了?!彼麄冗^頭看她,
路燈的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是不是……因為蘇晴?”這個名字像一根針,
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林晚努力維持的平靜。她猛地停下腳步,抬起頭,終于直視江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