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情坐在寬大的化妝鏡前,頂燈的光束傾瀉而下,將她整個人籠在一圈柔和的光暈里。
鏡子清晰映出她此刻的造型:經(jīng)典赫本風,黑色抹胸長裙妥帖地裹著玲瓏的身段,
襯得肩頸線條如天鵝般優(yōu)美流暢。長發(fā)被一絲不茍地高高挽起,珍珠發(fā)飾纏繞其間,
冷光流轉(zhuǎn)。最惹眼的還是那雙長及手肘的黑色絲絨手套,襯得她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臂,
白得晃眼,纖細得不可思議。這張臉,得天獨厚,是她闖蕩這個五光十色圈子的利器,
也是甩不脫的“花瓶”標簽?!吧蚯?!沈情!
”助理安娜的聲音伴隨著高跟鞋急促的“噠噠”聲撞開化妝間的門,她舉著手機,
興奮得臉頰泛紅,“微博!熱搜霸榜了!‘傾城一笑’超話實時熱度第一!
”鏡中的沈情唇角微揚,眼波流轉(zhuǎn)間,一絲了然于胸的篤定悄然掠過?!盁崴眩?/p>
”她聲音輕柔,帶著點慵懶的沙啞,“又是我和伊人的CP?”“對!就是你們!
”安娜用力點頭,湊近了些,手機屏幕幾乎要懟到沈情眼前,“《傾城一笑》的討論度炸了!
還有你們劇外的互動,天吶,粉絲都說甜得齁嗓子!”沈情抬手,
指尖隨意地撩起一縷垂落鬢邊的發(fā)絲,動作優(yōu)雅得像一幅古典油畫。
心底那點隱秘的得意悄然滋長。選秀出道時,
那些質(zhì)疑她“高齡”、“非科班”、“唱跳平平”的聲音猶在耳邊,可那又怎樣?
這張臉就是她的通行證,無論何種造型加身,總能煥發(fā)出攝人心魄的光彩。它無往不利。
思緒飄忽,回到那段早已蒙塵的大學時光。星探遞來的名片被她隨手丟開,娛樂圈?
那是另一個遙遠又復雜的世界。她本只想安穩(wěn)畢業(yè),找份體面工作,過尋常日子。
然而家中陡生的變故像一記重錘,砸碎了所有規(guī)劃,
只留下一個冰冷又急迫的現(xiàn)實:她需要錢,很多錢。于是,
她簽下了那份“明日之星”的合約,一頭扎進了全民選秀的喧囂洪流。
“我當時以為自己那么大年紀,肯定一輪游就被刷下來了,”沈情看著鏡中的自己,
聲音輕得像嘆息,“沒想到直播投票……居然一騎絕塵,最后還拿了第一。
”語氣里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難以分辨的感慨。安娜的手掌溫暖地落在她肩上,
帶著鼓勵的力道?!澳憧矗械母冻龆贾档?!現(xiàn)在你是實打?qū)嵉娜藲馔?,未來只會更好?/p>
”沈情回以微笑,眼底卻沉淀著清醒。聚光燈下的路,步步驚心。她得走得更穩(wěn),
尤其是和蘇伊人之間那微妙又灼熱的關系,更需要她小心翼翼地捧著、護著,
如同護著一簇隨時可能被風吹熄的火焰?!爸x謝你,安娜。”她語氣認真,“我會的。
”話音未落,擱在化妝臺上的手機屏幕倏然亮起。沈情的目光掃過去,
嘴角那抹笑意瞬間變得真切而柔軟。屏幕上的名字是——蘇伊人?!敖憬悖?/p>
微博都是我們的熱搜!”后面還綴著個歡快跳躍的小兔子表情。心口像是被溫熱的蜜糖包裹,
暖意迅速蔓延。這個小朋友……是想她了。蘇伊人,比她小了整整六歲。初見時,
只覺是個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小女孩。誰能想到,相處下來,
那層冷硬的殼下包裹著的靈魂如此特別,像一顆裹著寒霜的跳跳糖,每一次靠近,
都讓她忍不住想笑。指尖剛觸到屏幕,打算回復。又一條消息迫不及待地蹦了出來。
這次是個蘇伊人專屬的表情包:一個Q版小人兒叉著腰,頭頂冒出氣泡——“伊人有約!
”透著一股子理直氣壯的嬌憨。沈情忍不住“噗嗤”笑出聲,眉眼彎彎,
滿是無可奈何的寵溺。她搖搖頭,指尖輕點,將酒店地址發(fā)了過去。
安娜在一旁看著沈情瞬間變換的神情,了然地挑了挑眉,嘴角噙著促狹的笑:“蘇小姐?
”沈情眼波流轉(zhuǎn),笑意更深:“嗯,小朋友約見面?!薄皣K,”安娜抱起手臂,
一副“我早看透”的表情,“你們這關系是真鐵。拍戲那四個多月,她就差長你身上了。
這都殺青多久了?還跟塊小年糕似的,天天粘著你不放?!鄙蚯槲⑽⒋鬼?,
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唇角上揚的弧度卻怎么也壓不住,
聲音帶著點嗔怪的甜:“瞎說。不是她粘我,”她頓了頓,抬起頭,目光清亮坦誠,
“是我需要她?!卑材群敛豢蜌獾胤藗€巨大的白眼。沈情早已習慣,只當沒看見。
安娜卻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拍手:“對了!今天的活動是蘇式珠寶!
這個代言……該不會是蘇小姐幫你牽的線吧?”她眼神探究。沈情搖頭,語氣平靜:“不是,
公司安排的?!薄盎顒雍筮€有個晚宴,”安娜補充道,翻看著行程備忘錄,
“安排寫的是私人性質(zhì)的小范圍聚餐……我還以為真是蘇小姐的面子呢。
”沈情握著粉刷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側(cè)過臉:“私人聚餐?”安娜拍拍她肩膀,
寬慰道:“放寬心。大概是蘇式集團看你熱度正高,跟蘇小姐關系又這么好,
想跟你談談其他合作吧?畢竟商業(yè)價值擺在那兒?!鄙蚯榈偷汀班拧绷艘宦?,
目光重新投向鏡中的自己。燈光下,珍珠的光澤流轉(zhuǎn)不定。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她拿起粉刷,細致地掃過顴骨,試圖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不安。
---閃光燈如同夏夜狂暴的驟雨,密密麻麻,毫不停歇。
沈情站在蘇式珠寶璀璨奪目的展臺前,如同風暴中心最沉靜的島嶼。
那身經(jīng)典的赫本風黑裙在強光下流淌著絲綢般的光澤,襯得她露出的肩頸線條愈發(fā)白皙細膩。
長及肘彎的黑色絲絨手套,將她本就纖細的手臂勾勒得如同精雕的藝術(shù)品。
高高盤起的發(fā)髻上纏繞的珍珠發(fā)飾,每一粒都散發(fā)著溫潤典雅的光暈,
與她通身高貴沉靜的氣質(zhì)渾然天成。她像是從黑白老電影里走出的女神,穿越時光,
驚艷了此刻?,F(xiàn)場的驚嘆和低語匯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
所有的鏡頭都貪婪地追逐著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她從容地拿起展柜中一件設計繁復的鉆石項鏈,
冰冷的寶石在她瑩白的指尖和同樣瑩白的頸項肌膚映襯下,
竟奇異地煥發(fā)出一種熾熱的生命力。她微微側(cè)首,對著鏡頭展示,下頜線條優(yōu)美,
頸項弧度如天鵝般優(yōu)雅。鎂光燈瘋狂閃爍,捕捉著她每一個角度無懈可擊的美。
簽名、合影、與激動的粉絲輕聲交談。她的笑容是恰到好處的春日暖陽,和煦而不灼人,
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親和力。整個活動現(xiàn)場的溫度因她的存在而不斷攀升,
她是毋庸置疑的、唯一的恒星。當助理低聲提醒晚宴地點時,
沈情心底那點被強行按下的不安,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再次清晰地蕩漾開來。
穿過鋪著厚實地毯、裝飾著巨幅古典油畫的靜謐走廊,她被引至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門前。
門無聲地滑開,里面并非觥籌交錯的宴會廳,而是一間格調(diào)奢華卻異常安靜的小型會客室。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雪茄和沉水香混合的冷冽氣息。蘇氏集團的掌舵人蘇正鴻,
以及他的兒子、集團太子爺蘇逸飛,已經(jīng)端坐在深色的真皮沙發(fā)里。沒有寒暄的音樂,
沒有侍者穿梭,只有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蘇正鴻五十開外,
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他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手,
示意沈情在對面的單人沙發(fā)落座。他目光銳利地上下掃視沈情,
如同在評估一件待價而沽的藝術(shù)品?!吧蛐〗憬裢碚媸枪獠收杖?,蘇式珠寶在你身上,
很相得益彰。”蘇正鴻開口,聲音沉穩(wěn),聽不出喜怒,是標準的客套開場。沈情微微頷首,
脊背挺直:“蘇總過獎。”“客氣話就不多說了。”蘇正鴻話鋒一轉(zhuǎn),如同出鞘的利刃,
直指核心,“‘傾城一笑’這部劇很火,你和伊人的那個什么……CP話題,更是熱鬧得很。
”他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睛緊緊鎖住沈情,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我們蘇家,
在社會上也算有頭有臉。伊人年紀還小,前途無量,不需要,
也不適合沾染這種不體面的熱度?!彼D了頓,語氣陡然加重,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沈小姐是聰明人。我希望,從今往后,你能和伊人保持距離。
非常明確的距離。”空氣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壓在沈情胸口。她放在膝上的手,
在黑色手套的包裹下,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蘇正鴻的聲音繼續(xù)響起,冷酷而直接:“否則,
你在這個圈子里的路,恐怕……就要走到頭了?!鄙蚯樗貋碜顓拹罕蝗四笞≤浝?、按頭威脅。
一股冰冷的怒意從心底竄起,直沖頭頂。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股翻騰的戾氣,
再抬眼時,眼底只剩下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無所謂。本來……也沒打算在娛樂圈呆太久。
”這輕飄飄的一句,像是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讓對面兩個男人眼中都掠過一絲意外。
蘇正鴻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不識抬舉”。
蘇逸飛一直沉默地坐在父親側(cè)后方,此刻才抬起眼,目光銳利地刺向沈情,
嘴角勾起一抹帶著玩味和審視的弧度?!芭叮俊碧K逸飛的聲音響起,年輕,
卻同樣浸透了居高臨下的冰冷,“沈小姐倒是灑脫。不過……”他身體微微前傾,
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精準地舔舐著沈情強裝的鎮(zhèn)定,“前途和她,你選一個?,F(xiàn)在。
”他刻意在“她”字上加重了語氣。時間仿佛被拉長、凍結(jié)。
會客室里只剩下三人輕微的呼吸聲。沈情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瘋狂地搏動,
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尖銳的痛楚。蘇伊人那張時而清冷時而嬌憨的臉龐,
她望著自己時亮得驚人的眼睛,
她委屈時微微下垂的嘴角……無數(shù)畫面碎片般沖擊著她的神經(jīng)。
她幾乎要脫口而出那個在心底吶喊了千萬遍的名字。但蘇逸飛冰冷的聲音如同重錘,
緊跟著砸了下來,徹底粉碎了她最后一絲幻想:“我說的‘她’,指的是——她的前途。
”轟隆一聲!沈情感覺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一片空白,隨即是尖銳的耳鳴。
渾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只留下徹骨的冰涼。
蘇逸飛的話像淬毒的冰錐,精準無比地刺穿了她所有強撐的堡壘。他們不是在給她選擇,
是在用蘇伊人的未來,給她上刑!她微微張了張嘴,喉嚨卻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指尖在絲絨手套里深深掐進掌心,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才勉強維持住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清明。她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
如同瀕死的蝶翼。沉默了漫長的十幾秒,久到對面父子眼中都開始流露出不耐煩。終于,
一個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艱難地從她喉嚨深處擠出來,破碎不堪,
卻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她的前途?!泵恳粋€字,都像是在心尖上剜肉。
蘇正鴻緊繃的下頜線終于松弛了一絲,眼中露出“算你識相”的滿意。
蘇逸飛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一片壓迫性的陰影。
他走到沈情面前,伸出手,姿態(tài)是施舍般的和解。“沈小姐果然通透。
”他的聲音恢復了幾分偽裝的溫和,“合作愉快。以后工作上遇到任何困難,
只要蘇氏力所能及,必當相助。”沈情緩緩抬起頭,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眼底卻是一片沉寂的死水。她看著眼前這只象征交易成功的手,胃里翻涌起強烈的惡心。
她強迫自己伸出手,指尖冰涼,輕輕碰了一下蘇逸飛溫熱的手掌,一觸即分?!爸x謝。
”兩個字,輕飄飄的,沒有任何重量。轉(zhuǎn)身,推開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
走廊里柔和的光線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一步一步,挺直著背脊走向出口的方向,
步伐穩(wěn)定得近乎機械。高跟鞋踩在厚軟的地毯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
卻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直到轉(zhuǎn)過一個無人的拐角,確認身后那兩道審視的目光徹底消失。
沈情一直強撐的那口氣驟然潰散。她猛地靠向冰冷的墻壁,
脊背緊緊貼著那堅硬的、帶著涼意的觸感,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支撐住自己不至于癱軟下去。
眼淚終于失控地洶涌而出。沒有聲音,只有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無聲滑落,
砸在絲絨手套上,留下深色的、絕望的印記。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
她懂了。徹底懂了。蘇家父子今天這一出,不是心血來潮。
一定是她的小朋友……那個看似柔弱實則倔強得要命的蘇伊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為了守護她們的關系,做了同樣堅定甚至更激烈的抗爭!所以才逼得蘇家動用這種雷霆手段,
直接來碾碎她這個“障礙”??墒恰墒撬趺瓷岬茫可蚯橥纯嗟亻]上眼,
腦海中浮現(xiàn)出蘇伊人那雙總是帶著點倔強和期盼的眼睛。她的伊人,
十三歲就被丟去異國他鄉(xiāng),在練習室的冰冷地板上揮灑了多少血汗淚水,
才掙扎著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因為自己,
讓她多年拼盡全力才抓住的一切在頃刻間化為烏有,被家族厭棄,被流言淹沒,
被這個殘酷的圈子徹底拋棄……那個畫面,沈情連想都不敢想,
只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小朋友……”她在心里無聲地嘶喊,
帶著無盡的酸楚和絕望,“你該怎么辦啊……”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入肺腑,
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她用手背狠狠抹去臉上的淚水,動作近乎粗暴。不能再停留了。
她用盡全身力氣,重新挺直了搖搖欲墜的脊背,一步一步,朝著出口那明亮的光源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鉆心的疼,卻異常堅定。---《嘿!
舞蹈生》的錄制棚內(nèi),燈光如晝,將每一個舞動的身影都勾勒得清晰無比。
震耳的音樂終于停歇,汗水早已浸透了蘇伊人的訓練服,黏膩地貼在背上。她喘著氣,
向臺下鞠躬致意,額前幾縷濕透的發(fā)絲黏在光潔的額角。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四肢百骸,
但心口卻像揣著一只不安分的小鳥,撲棱棱地撞著,只因為那個即將兌現(xiàn)的約定。
保姆車平穩(wěn)地匯入夜晚的車流。蘇伊人疲憊地陷在后座里,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
在她清冷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她掏出手機,指尖飛快地點開置頂?shù)哪莻€頭像,
嘴角不自覺地彎起。“姐姐,在路上了。等我?!卑l(fā)送。她盯著屏幕,幾秒,
十幾秒……沒有熟悉的“對方正在輸入…”,也沒有那只蹦跳的小兔子表情回復。
往常這個時候,沈情總會秒回一個“等你”或者一個抱抱的表情包。是還在忙活動后續(xù)嗎?
蘇伊人指尖懸在撥號鍵上,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按下去。姐姐今天肯定累壞了。她收起手機,
頭靠在冰涼的車窗玻璃上,閉上眼,試圖小憩片刻。然而心頭那點期待攪得她難以入眠,
只有車輪碾過路面的單調(diào)聲響在耳邊回旋。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的震動突兀地響起,
打破車內(nèi)的寂靜。蘇伊人幾乎是立刻驚醒,抓過手機一看——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是安娜。
不是姐姐。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間攫住了她,心口那只小鳥仿佛被無形的手捏住,停止了雀躍。
她迅速劃開接聽,將手機貼近耳邊:“安娜姐?”電話那頭,
安娜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遲疑和歉意:“蘇小姐……那個,沈情她……臨時有事,去日本了。
她讓我告訴你一聲,今晚……不用過來了?!笨諝夥路鹉塘恕?/p>
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光影在蘇伊人眼中驟然模糊、扭曲。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
然后猛地沉墜下去,跌入無底深淵。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安娜,
”蘇伊人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平靜得近乎可怕,只有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告訴我實話。發(fā)生了什么?”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艱難地組織語言。
“……沈情她……和蘇總、蘇少他們吃過晚飯后,就……就訂了最近的機票,直接飛走了。
具體談了什么,
楚……我現(xiàn)在還在焦頭爛額地處理她后面所有工作的暫停安排……”后面安娜還說了些什么,
蘇伊人已經(jīng)完全聽不清了。耳邊只剩下尖銳的嗡鳴,像是無數(shù)只蜜蜂在顱內(nèi)瘋狂振翅。
“吃過晚飯后”、“訂了最近的機票”、“飛走了”……這幾個詞如同淬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她的心臟,帶來滅頂?shù)闹舷⒏?。她掛了電話。指尖冰涼,不受控制地顫抖?/p>
她立刻撥打沈情的號碼,一遍,又一遍?!皩Σ黄穑?/p>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冰冷的機械女聲重復著,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她的神經(jīng)。
不可能!就算飛日本,這個點也該落地了!為什么不開機?為什么?!
她轉(zhuǎn)而瘋狂地轟炸沈情的微信,一條接一條?!敖憬悖磕阍谀??”“接電話好不好?
”“回我一句,就一句!”“別這樣……求你了……”“沈情!
”屏幕上綠色的對話框越堆越高,卻如同石沉大海,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時間在絕望的等待中流逝,車早已停在了沈情下榻的酒店樓下。
蘇伊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車,怎么走進電梯,怎么回到自己空蕩蕩的公寓的。
凌晨三點的城市死寂一片,手機屏幕的冷光映著她慘白的臉,
只剩下那個永遠不會跳動的頭像?!芭距!笔謾C脫力地從掌心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磚上,
屏幕碎裂開來,如同她此刻的心。浴室里水汽彌漫,模糊了鏡面,也模糊了視線。
蘇伊人蜷縮在寬大的浴缸一角,溫熱的水包裹著身體,卻驅(qū)不散骨縫里滲出的寒意。
她雙手緊緊環(huán)抱著屈起的膝蓋,下巴抵在膝蓋骨上,像一只被遺棄在暴風雨中的幼獸。
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混入浴缸的水中?!敖憬恪彼哉Z,聲音破碎沙啞,
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孩童般的委屈無助,“不要我了嗎?……就這樣……把我丟掉了?
”滾燙的淚水滑過冰涼的臉頰,滴落在水面上,漾開一圈圈絕望的漣漪。她怎么會不懂?
沈情的不告而別,必然是為了保護她,怕她因為這段關系被家族徹底放棄。可是,
沈情不明白啊!不明白那個在冰冷別墅里獨自長大、被父母兄長視若無物的蘇潔,
究竟經(jīng)歷過什么。
不明白那個在韓國練習室地板上流血流汗、只為一個“全A”評價的蘇伊人,
內(nèi)心有多么荒蕪。更不明白,她的出現(xiàn),對蘇伊人而言,是穿透漫長寒冬的第一縷陽光,
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浮木!蘇家?
那個重男輕女、連她出生時辰都要被嫌棄“不利集團”的蘇家?
那個把她像一件礙眼的舊物般丟在郊區(qū)別墅、十幾年不聞不問的蘇家?
那個在她終于憑自己掙得一點聲名后,才想起將她作為“名片”拉回去裝點門楣的蘇家?
他們有什么資格,來替她決定什么才是“體面”?什么才是“前途”?
她之所以不顧家族反對,三次自薦,
甚至頂著巨大壓力去爭取《傾城一笑》中那個女二號的角色,僅僅是因為劇本里那個角色,
是沈情飾演的女主角——林水水的摯愛!她只是想離沈情近一點,再近一點。
從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喧囂的團秀節(jié)目后臺,所有人都在為即將登場興奮或緊張,
只有沈情,在那個她完成一個高難度的地板動作后,俯下身,溫柔地、認真地,
幫她拍去膝蓋上沾染的灰塵。那一刻,那個蹲在冰冷地板上的身影,
那雙帶著關切和溫暖的瑞鳳眼,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永久地烙印在了蘇伊人荒蕪的心上。
“你怎么能……就這樣走了……”蘇伊人將臉深深埋進膝蓋,
壓抑的嗚咽聲在氤氳的水汽中彌漫開來,浸透了無邊無際的委屈和心碎。
水珠從她濕漉漉的發(fā)梢滴落,分不清是淚水還是熱水。就在這絕望幾乎要將她徹底吞噬時,
浴缸邊沿,那個屏幕碎裂的手機,屏幕突然微弱地亮了一下。一道幽綠的光,
刺破了彌漫的水汽和絕望。蘇伊人猛地抬起頭,沾滿水珠的睫毛劇烈顫抖著,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幾乎是撲過去,濕漉漉的手一把抓起沉重的手機,
水珠濺得到處都是。屏幕碎裂的紋路下,清晰地顯示著微信通知——發(fā)信人:沈情。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她顫抖著指尖,用盡全身力氣才點開那條消息。
“我的小朋友,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一定很難過,是躲在浴室里還是床上偷偷哭泣呢?別哭了,
我也很心疼。我想你應該猜到了發(fā)生了什么,
我們現(xiàn)在確實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對抗你的家族,而且我們的事業(yè)都才剛剛起步,
面臨著許多問題。保持距離,對我們來說其實是一種保護。
”冰冷的屏幕光映著蘇伊人蒼白的臉,她死死盯著那幾行字,
像是要將每一個標點都刻進眼底。保護?又是保護!那誰來保護她這顆被生生剜走的心?
她幾乎是立刻按下語音通話的請求。屏幕顯示“對方已拒絕”。再按,再被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