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送我紙鳶那日,他父親因戶部虧空被抄家。我被父親鎖在閨房,
聽著他撕心裂肺的喊聲漸漸遠(yuǎn)去。五年后,我在御花園見到穿蟒袍的他。
他冰涼的手指撫過我臉頰:“晚晚,幫我?!蔽页闪诵碌鄣膶欏瑸樗`取奏章,毒殺皇子。
直到我父被彈劾下獄,才知是謝珩的手筆。冷宮破窗漏進(jìn)風(fēng)雪那夜,我燒了所有他送的東西。
火光明滅間,太監(jiān)尖聲通傳:“謝督主到——”我望著跳動的火焰微笑:“本宮畏寒,
勞煩督主關(guān)門。”--暮春的暖風(fēng),裹著御花園里新開的海棠香氣,懶洋洋地拂過。
林晚倚著臨水的美人靠,指尖無意識地將一枚小小的竹哨捻得溫?zé)?。這竹哨,
是謝珩很久以前刻給她的,雕工粗陋,哨口卻異常圓潤光滑,顯是被摩挲了無數(shù)次。五年了。
她望著池水里倒映出的、已然褪去青澀的宮裝麗影,心頭那點(diǎn)模糊的鈍痛,
竟被這過于和煦的春風(fēng)吹得有些恍惚。五年前的暮春,風(fēng)也是這般暖,
卻裹挾著全然不同的氣息。那天,天空藍(lán)得刺眼。十六歲的謝珩,一襲月白錦袍,
襯得眉目愈發(fā)清朗如畫。他追著一只斷線的沙燕紙鳶,一直跑到林府后園墻根下。
那紙鳶歪歪斜斜,一頭栽進(jìn)了林晚閨房窗外那叢開得正盛的月季里?!巴硗?!
”少年清亮的聲音帶著喘息,額角沁著細(xì)汗,仰頭望著樓上雕花窗欞后探出的小臉,
“我的紙鳶,勞駕!”林晚趴在窗臺上,故意板著臉:“謝珩,你的紙鳶驚擾了我的花兒,
怎么賠?”謝珩朗聲笑起來,那笑聲干凈得像山澗清泉:“那……我把它賠給你,可好?
再給你做一個更大的,畫上你最喜歡的海棠?!彼谄鹉_,
小心翼翼地從花枝間取下那只翅膀被刮破的沙燕紙鳶,高高舉著遞向她。
陽光落在他專注的眉眼上,有種近乎透明的暖意。林晚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指尖剛觸到粗糙的竹篾骨架——轟!一聲沉悶的巨響,如同巨石砸碎平靜的水面,
猛地從尚書府方向傳來。緊接著,便是驚惶的尖叫、鐵器碰撞的刺耳刮擦聲、粗野的呵斥,
混亂地交織成一片,瞬間撕碎了滿園的春光。謝珩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如同冰水潑面。
他猛地扭頭望向自家府邸的方向,那方向騰起的煙塵在澄澈的藍(lán)天下顯得格外猙獰。
林晚也驚得站直了身體,手一松,那只剛接過的紙鳶便直直墜了下去,落在泥地上。
“爹——!”謝珩只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撕裂的呼喊,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轉(zhuǎn)身便瘋了似的朝家的方向沖去。他月白的衣袂在奔跑中翻飛,像一只驟然折翼的鳥。
“謝珩!”林晚的心瞬間被巨大的恐慌攫緊,她失聲大喊,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只想抓住他的一片衣角。然而,回應(yīng)她的只有身后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
父親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后,臉色鐵青如鐵,一只冰冷粗糙的大手死死鉗住了她的胳膊,
另一只手“砰”地一聲,用力關(guān)上了雕花木窗,隔絕了外面所有混亂的聲響,
也隔絕了那個狂奔而去的少年身影?!暗》砰_我!謝珩他……”林晚拼命掙扎,
指甲在窗欞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伴]嘴!”父親的聲音低沉而嚴(yán)厲,
帶著一種林晚從未聽過的、近乎冷酷的決絕,“謝家完了!戶部虧空,證據(jù)確鑿!
抄家問罪就在眼前!你給我安分待著!一步也不許踏出房門!”“不……不可能!
”林晚難以置信地?fù)u頭,淚水奪眶而出。她只聽到窗外,謝珩那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從最初的清晰,到被更多粗暴的喝罵和哭嚎淹沒,最終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瀕死般的嗚咽,
在混亂的喧囂中掙扎著,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模糊,
最終徹底消失在鐵蹄和枷鎖的冰冷撞擊聲里。門被父親從外面反鎖。
她像一只被關(guān)進(jìn)金絲籠的雀鳥,徒勞地?fù)浯蛑巧仍僖餐撇婚_的窗。窗紙隔絕了景象,
卻無法隔絕那場崩塌帶來的、浸透骨髓的寒意。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
聽著府外鼎沸的人聲漸漸平息,聽著暮色四合時死一般的寂靜降臨。手里緊緊攥著的,
是那枚被他掌心捂得溫?zé)岬摹⒋致闹裆?。冰涼的竹?jié)硌著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后來,她斷斷續(xù)續(xù)聽下人們私語。謝家成年男丁,流放三千里,
永世不得回京。而謝珩,那個曾經(jīng)在陽光下笑得毫無陰霾的少年,作為罪臣家眷中的嫡長子,
被官賣入了深宮,去處是……內(nèi)侍省。那個名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林晚的心底。
她大病了一場,醒來后,父親便以最快的速度為她議親,對象是遠(yuǎn)在江南的世族。
她像一尊失了魂的玉偶,任人擺布。只是在臨行前夜,她偷偷將那枚竹哨,用紅繩穿了,
貼身藏在了最里層的衣襟下,緊貼著心口的位置。那冰冷的觸感,
日日夜夜提醒著她那個被強(qiáng)行中斷的春日,和那個消失在宮墻深處的身影。五年時光,
足以磨平許多棱角。她最終沒有嫁去江南。老皇帝駕崩,新帝登基,選秀在即。
左相府嫡幼女的身份,讓她無可逃避地被推入了這片錦繡牢籠。她成了新帝的“晚嬪”,
一個精致卻空洞的符號。她學(xué)著在深不見底的宮闈里行走,帶著疏離的淺笑,
眼神卻總是不自覺地望向那重重宮墻深處,帶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渺茫的期盼。
直到此刻,在這片虛假的、屬于帝王妃嬪的“春色”里。
一陣細(xì)微而規(guī)律的腳步聲自身后傳來,沉穩(wěn)得異乎尋常,絕非尋常宮娥太監(jiān)。
林晚捻著竹哨的手指微微一頓,心頭掠過一絲莫名的悸動。她緩緩側(cè)過頭。不遠(yuǎn)處,
一樹開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下,立著一個人。一襲玄色云紋曳撒,
外罩著象征內(nèi)廷最高品級的猩紅蟒袍,
襯得那人膚色是一種常年不見天日的、近乎病態(tài)的冷白。金線繡成的蟒紋盤踞在肩頭,
張牙舞爪,猙獰而威嚴(yán)。他身姿挺拔如松,卻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鷙,
仿佛連周身暖融的春光都被他吸盡了溫度。林晚的呼吸驟然停止。血液似乎在瞬間凝固,
又在下一瞬瘋狂地奔涌沖撞。那張臉……輪廓更深了,眉骨投下冷硬的陰影,薄唇緊抿,
幾乎不見血色。昔日少年溫潤的眉眼,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幽冷得能把人溺斃。
唯有那挺直的鼻梁,依稀殘留著舊日的影子。是他!謝珩!
那個應(yīng)該在宮墻深處某個陰暗角落無聲腐爛的名字,竟以這樣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姿態(tài),
重新出現(xiàn)在她眼前。四目相對。時間仿佛被凍結(jié)。林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竹哨,尖銳的竹節(jié)深深嵌入掌心,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讓她勉強(qiáng)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他一步步走過來,
曳撒的下擺拂過潔凈的石板,發(fā)出沙沙的輕響。那聲音像是毒蛇在草葉間游走,
帶著一種無聲的壓迫。沒有稱謂,沒有問候。他徑直走到她面前,站定。
一股混雜著昂貴沉水香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屬于深宮內(nèi)廷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
一只骨節(jié)分明、異常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帶著玉石般的冰涼。指尖,
輕輕撫過林晚微涼的臉頰。那觸感,沒有一絲屬于活人的暖意,只有刺骨的寒意,
瞬間穿透肌膚,直抵心臟。林晚猛地一顫,身體下意識地想要后退,雙腳卻如同釘在原地。
“晚晚?!彼穆曇繇懺诙?,低沉,沙啞,如同被砂紙打磨過,帶著一種久未開口的滯澀,
卻又奇異地穿透了周遭的鳥語花香,直直刺入林晚的耳膜。那熟悉的稱呼,
此刻聽來卻像淬了毒的刀鋒?!皫臀摇!焙喓唵螁蝺蓚€字,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任何鋪墊。
像一塊冰冷的石頭,砸進(jìn)林晚混亂的心湖,激起絕望的漣漪。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般的眼睛,
死死鎖住她,里面翻涌著她完全看不懂的、濃稠得化不開的情緒,有瘋狂,有痛苦,
但更多的是某種令人心悸的、不顧一切的執(zhí)念。那眼神,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冰冷地纏繞上來,
帶著不容抗拒的掠奪氣息。林晚的指尖,深深掐進(jìn)竹哨粗糙的表面,幾乎要把它捏碎。
五年的時光,五年的沉寂,五年的午夜夢回,原來只是為了這一刻冰冷的觸碰和這兩個字。
幫她?如何幫?以她如今的身份?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那枚緊貼胸口的竹哨,此刻灼熱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口發(fā)疼。
所有的疑問、抗拒、恐懼,在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帶著孤注一擲瘋狂的眼睛時,
都化作了一聲輕不可聞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嘆息,消散在御花園虛假的暖風(fēng)里。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瞬間涌起的驚濤駭浪?!昂?。
”猩紅的宮燈映照著新糊的茜紗窗,將椒房殿內(nèi)熏染得一片暖融曖昧。林晚斜倚在貴妃榻上,
身上只松松攏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素紗寢衣,勾勒出玲瓏起伏的曲線。新帝李琰,年輕氣盛,
此刻正伏在她頸窩處,氣息灼熱而混亂?!巴韮骸彼穆曇魩е橛纳硢。?/p>
大手在她腰間流連摩挲,“你今日在太后那里,可受了委屈?朕瞧著太后臉色不大好。
”林晚側(cè)過臉,避開他噴在耳畔的熱氣,目光卻越過他的肩膀,落在那張寬大的紫檀御案上。
案頭,一份攤開的奏折,墨跡猶新。那是今早由司禮監(jiān)批紅,剛剛送抵御前的密報,
關(guān)于西南土司的異動和邊軍糧餉的籌措。謝珩冰冷的眼神和那兩個字“幫我”,
如同跗骨之蛆,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她。她伸出纖纖玉指,帶著幾分慵懶,
輕輕撫過李琰汗?jié)竦聂W角,指尖有意無意地滑過他滾燙的耳垂,引得他一陣戰(zhàn)栗。
她的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像羽毛搔刮在心上:“太后娘娘只是問了幾句家?!故潜菹拢?/p>
今日看著似有煩憂?可是為這西南之事?”她的目光,狀似無意地瞟向那奏折。
李琰動作一頓,抬起頭,迷蒙的醉眼對上她清澈含憂的眸子,
心頭那點(diǎn)被情欲壓下的煩躁又浮了上來。他煩躁地?fù)]了揮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蠻夷!
還有戶部那些蠢材,糧餉調(diào)度總是拖沓!若非謝珩……”他猛地收住話頭,
似乎意識到在愛妃面前提及那個權(quán)勢熏天的太監(jiān)頭子不妥,只含糊道,“罷了,有朕在,
亂不了。”“陛下龍威,宵小自然震懾?!绷滞砣犴樀貙⒛橆a貼在他胸膛,
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崇拜與安心,“只是晚兒看著陛下憂心,
心里也跟著難受?!彼⑽纹鹕?,寢衣的系帶松散開來,
露出一段凝脂般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她拿起案頭一碟精致的桂花蜜餞,捻起一顆,
遞到李琰唇邊,眼波流轉(zhuǎn),媚意橫生,“陛下嘗嘗這個,能……消消火氣。
”李琰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火氣,美人當(dāng)前,軟語溫存,那點(diǎn)煩憂早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張嘴含住蜜餞,順勢將林晚的手指也含入口中,舌尖曖昧地舔舐了一下,
眼神越發(fā)熾熱迷亂?!巴韮骸彼氐蛦荆韺⑺龎合?。就在李琰意亂情迷,
埋首在她頸間忘情啃噬的瞬間,林晚的目光越過他汗?jié)竦募绨颍?/p>
精準(zhǔn)地鎖定了案上那份攤開的奏折。她悄悄抬起右手,藏在身側(cè),手指極其靈巧地探入袖中,
摸出一枚薄如蟬翼、邊緣磨得鋒利的特制玉片。借著身體的輕微晃動和帷幔的遮擋,
她的指尖如羽毛般掃過奏折的邊角,無聲無息地,捻下了極小的一片紙角,
上面清晰地印著半個鮮紅的司禮監(jiān)印鑒。那玉片隨即滑入袖袋深處,快得如同幻覺。
整個過程不過呼吸之間。她閉上眼,承受著身上帝王的重量和索取,
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遮住了眼底深處翻涌的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令人窒息的絕望。夜已深沉。
李琰饜足地沉沉睡去,發(fā)出均勻的鼾聲。林晚悄無聲息地起身,披上一件素色外袍,
赤足踩在冰涼光滑的金磚上,悄無聲息地走向殿外。月色清冷,灑在空曠的庭院里。
她走到廊下那株巨大的梧桐樹下,樹影婆娑,將她的身影完全吞沒。一個模糊的影子,
如同從夜色中析出的墨痕,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她身后幾步之遙。是謝珩。
他依舊穿著那身象征權(quán)勢的蟒袍,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林晚沒有回頭。她只是微微抬起手,袖口輕動,
那枚印著半個紅印的紙片,如同被風(fēng)吹落的枯葉,悄無聲息地飄落在身后的金磚地上。
沒有言語。沒有對視。身后的影子微微動了一下,一只穿著黑色皂靴的腳,
精準(zhǔn)地踏在那片紙角上,將其徹底覆蓋。然后,影子如同來時一般,
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林晚依舊站在樹下,
仰頭望著被梧桐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冷月。夜風(fēng)帶著深秋的寒意,吹透了薄薄的外袍,
冷得她微微發(fā)抖。她下意識地伸手,隔著衣料,緊緊握住了胸前那枚貼身藏著的竹哨。
冰冷的竹節(jié)硌著掌心,帶來一絲銳痛,卻遠(yuǎn)不及心口那片空洞的萬分之一。
椒房殿的熏籠燒得極旺,金絲炭散發(fā)出暖融融的甜香,幾乎要將人骨子里的寒意都蒸騰出來。
林晚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里捧著一卷書,目光卻凝在窗外飄飛的細(xì)雪上。
新晉的位份是“晚妃”,金冊金印擺在案頭,尊貴無匹??蛇@殿宇越是華麗溫暖,
她心底的寒意就越發(fā)刺骨。殿門無聲地開啟。一個纖細(xì)的身影閃了進(jìn)來,
是謝珩安插在她身邊的心腹宮女,名叫小蟬。她腳步輕得如同貍貓,
臉上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走到林晚榻前,垂首低語:“娘娘,東西備好了。
”林晚的目光終于從窗外收回,落在小蟬手中那個不起眼的青瓷小瓶上。瓶身冰涼,
釉色溫潤,里面盛著的,卻是足以令人腸穿肚爛的劇毒。目標(biāo),
是那個才五歲、總是怯生生叫她“晚娘娘”的三皇子。孩子的生母是個低微的采女,
早已失寵,唯一仰仗的,不過是這個還算康健的皇子。指尖在光滑的書頁上蜷縮了一下,
林晚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反胃。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爸懒恕?/p>
”聲音輕飄飄的,沒有一絲波瀾。機(jī)會來得很快。三日后的午后,三皇子由乳母領(lǐng)著,
在御花園堆雪人。小皇子玩得小臉通紅,額發(fā)汗?jié)瘛H槟冈谝慌源蝽铩?/p>
林晚帶著宮人“恰好”經(jīng)過。她蹲下身,用絲帕溫柔地替小皇子擦拭額頭的汗珠,
笑容是無可挑剔的慈愛:“瞧瞧,玩得滿頭大汗,當(dāng)心著涼。
”她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油紙包,里面是幾塊做成小兔子模樣的奶糕,
散發(fā)著誘人的甜香,“嘗嘗這個,晚娘娘特意給你留的。”小皇子眼睛一亮,
怯生生的臉上立刻綻開歡喜的笑容,小手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就要往嘴里送。
就在那小小的、沾著雪屑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唇瓣的瞬間,林晚的視線余光,
瞥見了遠(yuǎn)處回廊轉(zhuǎn)角處,一抹一閃而過的玄色蟒袍衣角。冰冷,沉默,像一道無聲的催命符。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
那孩子純真的、毫無防備的笑容,此刻像燒紅的針,狠狠刺進(jìn)她的眼底。
她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快得連自己都未及反應(yīng),輕輕拂開了小皇子拿著奶糕的手。“哎呀,
”她聲音依舊輕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訝異和笑意,“瞧你這小手,沾了雪,多涼。
先擦擦再吃。”她抽出自己潔白的絲帕,不由分說地拉過小皇子凍得微紅的小手,
仔仔細(xì)細(xì)地擦拭起來,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小皇子茫然地看著被擦干凈的手,
又看看被拂落在地、沾了泥土的兔子奶糕,小嘴一癟,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林晚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她幾乎彎下腰去。她強(qiáng)撐著笑容,
從另一個袖袋里摸出一塊干凈的、沒有加料的糖:“別哭,晚娘娘這里還有。
”她將糖塞進(jìn)小皇子手里,匆匆站起身,“乳母該醒了,快去找她吧。
”她不敢再看孩子含淚的眼睛,幾乎是落荒而逃,
留下身后一地狼藉和那個懵懂委屈的小小身影。回到椒房殿,暖意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