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紀筱愛察覺到周遭環(huán)境的變化是在一個普通的下午。
以前迎面碰上會笑著打招呼的同學，現(xiàn)在遠遠看見她就低頭繞道；課間總湊過來問問題的女生，她一走近，對方就突然閉上嘴，尷尬地散開；就連常借筆記的鄰桌，還本子時都只用兩根手指捏著邊角，不愿跟她多說話。班里的人突然對她若有若無的排斥，讓她感到莫名其妙，又自覺委屈。
直到某個黃昏，她在衛(wèi)生間的隔間里，幾個女生壓低的議論聲傳來："聽說她每晚都不回家"，"還看見她和男生進出同一個小區(qū)"，"看著挺文靜，沒想到這么不檢點"“嘖嘖，不然為什么老穿高領”。
這些話像晴天霹靂，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這種感覺，就像被剝光了衣服無所適從。
課間操的音樂聲混著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她努力想聽清什么，卻只捕捉到幾個模糊的詞匯。班里的男生在交頭接耳時臉上會對她掛著意味深長的笑，目光像沾了油的抹布，黏在她身上又臟又膩。
連趙清歡都變了模樣。曾經(jīng)課間總挽著她胳膊說笑的人，如今正被一群女生簇擁著，涂著亮閃閃指甲油的手舉著奶茶杯，笑得眉眼彎彎。每當紀筱愛試圖走近，那些說笑就會戛然而止，趙清歡倚在旁人肩頭，眼神輕飄飄掃過來，居高臨下地審視她。
每次來到教室，空氣仿佛凝成了鉛塊，壓得她喘不過氣。下課鈴聲響起，她仍坐在座位上，看著同學們?nèi)齼沙扇烘倚χx開，而自己就像被世界遺棄的塵埃，無人在意。
只有小時愿意主動跟她說話，有次課間，小時壓低聲音告訴她：“你被傳的那些閑話，全是趙清歡在女生小群里帶的節(jié)奏。她說親眼看見你和男生同居，還添油加醋，說你穿高領是怕被人看到草莓......”
紀筱愛低下頭，眼里透露出失望的神情。
“小時，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啦，我不相信別人說的話，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人?！毙r說著，又起身跑了出去：“我跟男朋友去借書，先不說啦。”
2
紀筱愛回到家，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昔日形影不離好友的背叛、那些如影隨形的異樣目光、刺耳的閑言碎語，此刻像潮水般涌來，將她徹底淹沒。她趴在書桌上，哭的很傷心。
周易一開門就感覺氣氛不對。屋內(nèi)光線昏暗，紀筱愛居然沒有在看書，而是在衛(wèi)生間里洗衣服，臉頰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怎么了？消息也不回?！?/p>
“班里在傳我跟男生同居的事，以前玩的好的同學現(xiàn)在都不理我了。大家都躲著我，在背后說我壞話?！彼f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他拿過她手上的衣服，一邊幫她洗，一邊無奈地說：“十有八九趙清歡搞的，我早跟你說過別跟她來往。”
“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紀筱愛有些生氣地看著他：“他們說的也沒錯，我們現(xiàn)在跟同居了也沒什么區(qū)別?！?/p>
見平時溫柔體貼的紀筱愛突然沖自己發(fā)火，周易也沒好氣地說：“那怎么辦，我以后不來了？”
“不來就不來！”她情緒激動地說：“如果不是為了讓你開心，我也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愿意跟我來往了！”說完她就跑了出去，一直跑到樓下，躲在小區(qū)花園里哭。
周易追到小花園，將外套脫下裹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他皺起眉頭：“多大點事，至于嗎？還是你想跟我鬧別扭？”
“你別碰我！我想自己靜靜！”
“你再大聲點？”他一把抓起她的手，想把她拉到懷里：“我碰你怎么了？”
紀筱愛猛地抽回手，眼眶通紅地瞪著他：“怎么了？你根本不在乎我會怎么樣，你只在意自己開不開心！”
周易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額角青筋微微跳動。他不由分說地把紀筱愛拉回家里，開始粗魯?shù)孛撍路还芩趺磼暝藓?，他都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在浴室里，她僵著身子不敢動，直到被拽進帶著水汽的懷抱，貼著他胸膛的皮膚傳來的溫度，居然像烙鐵一樣灼得她生疼。
他用手指一下又一下?lián)徇^她繃緊的脊椎，帶著歉意，像是試圖熨平剛才的暴戾。
可他卻始終什么都沒說，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3
紀筱愛依舊每日如常上學，忍受著那些如芒在背的異樣目光和竊竊私語。她習慣了在課間獨自坐在座位上，假裝專注于書本，實則滿心都是被孤立的委屈與難過。
直到某天清晨，她踏進教室時敏銳察覺到氣氛的異樣。幾個女生湊在一起，目光卻不再落在她身上，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飄進耳朵：“你聽說了嗎？趙清歡被拍到上豪車，那車根本不是她爸的......”“怪不得天天穿名牌，原來是被包養(yǎng)的......”“而且聽說她在以前的學校霸凌同學，被舉報才轉(zhuǎn)學的，真可怕啊……”
這時小時攥著手機沖過來，手機舉到紀筱愛面前：“你看學校大群里的那個PDF文件了嗎，現(xiàn)在已經(jīng)傳瘋了！有人把趙清歡那些黑歷史全整理在里面發(fā)出來了，這下她的真面目藏不住了，看她還敢不敢說你閑話 ！”
紀筱愛接過手機，看著PDF里那些確鑿的證據(jù)，手指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午休時，她又點開那份pdf反復查看，每一張照片的拍攝角度、每一段聊天記錄的截圖，都像是精心策劃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不敢按滅，一種難以言說的不安在胸腔里蔓延——為什么趙清歡在這個時候出事……會不會是……
她跑到操場沒人的角落給周易打電話：“趙清歡出事了，你知道嗎？”
他如果回答“不知道”，那十有八九就是他，可他的回答并沒有瑕疵。
“什么事？”
“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應該知道嗎？”
“她的好多丑事被爆出來了，有人做了個pdf發(fā)在校園群里。周易，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做的？”
“我哪有那個能耐？只能說她樹敵太多，一不小心就暴雷了?！?/p>
“好吧，我相信你不會做出這種事的。”紀筱愛掛了電話，郁郁寡歡地走回教室，她明明應該覺得有人替她出了口惡氣，奇怪的是，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趙清歡的座位一連空了好幾天，那本攤開的筆記本還停留在被爆料前的日期，漸漸積上薄薄一層灰。
4
紀筱愛例假結(jié)束后，周易輕手輕腳推開房門，房間卻黑漆漆的，透進來的燈光依稀看到紀筱愛蜷成小小一團，被褥將她的身影裹得嚴嚴實實。往常一聽見動靜就會笑著跑出來迎接他的女孩，此刻只是背對著他，連發(fā)梢都透著疏離。
“發(fā)消息也不回。睡著了，還是故意不理我？”
“我想睡覺了?！彼穆曇魫炘谡眍^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溫度。
周易有些不開心了：“那今晚做不做？我都憋一周了?！?/p>
“不做了，我累了。”
顯然他并不滿意這個回答，一把掀開被子：“起來說清楚，你這幾天怎么了？”紀筱愛蒼白的側(cè)臉暴露在燈光下，她支起身子，發(fā)尾凌亂地掃過床單：“我就是看書太累了，想早點睡?！?/p>
“我真不喜歡你這樣，到底在跟我鬧什么？”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忍受紀筱愛有一絲忤逆，在他看來，她只能順從、只能依賴。一直以來，自己明明已經(jīng)將所有炙熱和情感都傾注在她身上，任何情緒宣泄都是對他愛意的踐踏。
“我沒鬧?！奔o筱愛小聲說：“pdf是你做的嗎？我想聽實話?！?/p>
“不是，要說多少次？還是要我把發(fā)的人找出來，領到你跟前，你才信？”
她的聲音發(fā)顫：“我情愿自己繼續(xù)被孤立，也不想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我也不想你為了我去做一些沒有底線的事。”
窗外的月光灑進屋內(nèi)，兩人之間橫亙的真相，卻比夜色還要濃稠。
他臉色很不好：“紀筱愛，你為什么不信我？”
“因為時間發(fā)生的太巧了，我真的很討厭用臟手段去害人的那些陰損招數(shù)?！?/p>
“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這么個見不得光的卑鄙小人？”他的聲音里帶著嘲諷：“早知道這么吃力不討好，當初就該讓你被那些人繼續(xù)欺負?！?/p>
“你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和那些欺負我的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什么問題？現(xiàn)在報應到她頭上，你倒開始圣母心泛濫了？”
“所以你覺得以暴制暴就是對的？”紀筱愛緊緊皺著眉頭。
“你太天真了，對付這種人，一點都不能心軟。”
“你為了報復不擇手段，甚至覺得理所當然，是你心理有問題，而且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p>
“我控制不了？”
“你忘了以前抓我頭發(fā)，把我摔在柜子上那件事嗎？而且前幾天……我不愿意，你居然強迫我！還有你要求我在床上做的那些事…我是個人，不是你的玩具！”
周易發(fā)出一聲冷笑：“我就這樣了，紀筱愛。我已經(jīng)為你做出很多改變了，這段關系我盡力了?！?/p>
紀筱愛搖搖頭：“這段關系從一開始就是你想怎樣就怎樣，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連表達意見都不敢，怕惹你生氣，怕你不開心，你想要什么，我都拼了命去滿足。是我把所有的愛和包容都給了你，但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你只覺得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p>
周易努力平息住自己內(nèi)心的憤怒：“所以你想說什么？”
她背過臉去：“我覺得我們可能不合適。”
他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只覺得心上被狠狠一擊：“你要跟我分手？就因為趙清歡那點破事？”
紀筱愛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是因為這件事，是我們根本就活在兩個世界里。你用拳頭和陰謀解決問題，我卻想守著底線等一個公正的結(jié)果?！彼t著眼睛，“每次我們有分歧，你只會越來越失控，我只會越來越害怕。這樣下去，我們早晚會把對方逼瘋。”
周易攥緊了拳頭，“分不分什么時候是由你說了算了的？你說不合適，我就要乖乖滾蛋？”
“那我滾就好了?！彼琶ζ鹕恚┥贤馓?。
他追過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這么晚了，你要去哪？”
她紅著眼睛：“我現(xiàn)在很害怕，我只想離你遠遠的?！?/p>
“我不會把你怎么樣，但分手我不同意?！?/p>
“從你上次強迫我開始，我就不想跟你在一起了?！?/p>
“上次我太生氣了，因為你以前從來不會無理取鬧……”他看著她，聲音無力地說：“我不會那樣了，以后我們好好在一起。好嗎？”
她搖搖頭：“我已經(jīng)想好了。喜歡不能當飯吃，我們不合適。”
“那就給我個改正的機會，好不好？”
紀筱愛眼淚一直往下流，本來已經(jīng)做了很多天的心理建設，突然之間又崩塌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