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年結(jié)婚紀(jì)念日那天，我在家里給老婆準(zhǔn)備驚喜。那條向日葵花路，我鋪了快兩個小時，
腰差點直不起來。剛坐下，看見手機有條信息：【有急事，不回來吃?！克质Ъs了，
我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轉(zhuǎn)身去了書房。電腦屏幕意外停留在歆如和她閨蜜林夏的聊天界面上。
歆如：【楚默身上的怪味越來越重了，真惡心。想到這種生活還有幾十年，我都絕望。
】林夏：【畢竟是干入殮師的嘛，死人味哪有施總身上的薄荷味好聞。】下面是兩張照片。
一張何歆如和施黎交杯共飲。一張兩人深情擁吻。林夏：【我這拍照技術(shù)怎么樣？
】緊接著微信被退出。我冷笑一聲，反手新建了個文檔，敲下五個字。離婚協(xié)議書。
1技術(shù)怎么樣？我只能說好極了。下午何歆如本來在用電腦看劇，
接了個電話后就急匆匆地出了門。只留下一句：“施總找我有事，晚點回來吃飯。
”當(dāng)時我還在竊喜正好給了自己準(zhǔn)備驚喜的時間，還省得找借口讓她出去。
這會看看桌上的紅酒和蠟燭，再看看一屋子金黃的向日葵，我突然有點想笑。
原來還怕顏色單調(diào)，這下好了，有我腦袋上的綠色襯托。心里空落落的，卻又莫名釋懷。
可能是失望攢多了，終于成了絕望。我們快一年沒有夫妻生活了。這已經(jīng)足夠說明問題。
快十一點，何歆如回來了。見我坐在餐桌旁，她嚇了一跳：“楚默，你不睡覺發(fā)什么神經(jīng)！
”開燈后，她終于看清了周圍?！氨?，我忘了?！焙戊绯聊艘凰?，
像是給自己找補似的說道：“其實你沒必要這么大費周章，也就是個普通日子，
有時間不如干點正事?！薄斑@些垃圾你自己收拾吧，我可不幫忙，畢竟是你自己要放的。
”我挑了挑眉。這些垃圾曾是何歆如最喜歡的。她說向日葵象征著忠貞不渝的愛。
結(jié)婚一周年，她看著滿屋的花瓣感動得淚光盈盈，抱著我說：“阿默，以后每年的這一天，
你都能為我鋪滿向日葵嗎？”現(xiàn)在成了不干正事了。真是諷刺?！俺?，我跟你說話呢，
你什么時候能學(xué)會互相尊重？”何歆如語氣充滿不悅。按照以往的流程，
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跟她賠禮道歉，再好好安慰，保證不再犯類似的錯誤。
不過今天我不想勉強自己了。畢竟她的言行舉止和互相尊重四個字完全不搭邊。
見我不吭聲一直看著電腦，何歆如表情一凝，聲音莫名有些緊張：“你在寫小說？
什么時候開始的？”我點了點桌上剛打出來不久的協(xié)議書：“看看，還有沒有什么要改動的。
”何歆如疑惑地垂眸看了眼，眉頭高高皺起：“你什么意思？”我頭都沒抬：“沒什么意思，
怕你以后幾十年都絕望。對了，薄荷味香水的鏈接能發(fā)我嗎？我想去去身上的死人味。
”2經(jīng)歷了最初被揭露的慌亂后，何歆如再次不耐煩起來：“楚默，你至于嗎？
今天部門臨時聚餐，在玩真心話大冒險。那么多人看著，我總不能反悔，掃了大家的興。
”“都是成年人了，玩?zhèn)€游戲而已，你就要離婚？腦子沒事吧？難怪他們都說你玩不起。
”好吧，如果是說之前和他們玩這個什么破真心話大冒險。他們想讓我講講工作方面的事，
被我嚴(yán)肅拒絕那次。那我確實玩不起。作為一名入殮師，不和外人討論工作，
是基本的職業(yè)道德，那樣對逝者太過不敬。
何歆如還在不依不饒：“你要是覺得我和施黎有什么，那你真的應(yīng)該向他道歉，
心臟的人看什么都臟。”我差點笑出聲，開口道：“我道歉？行，那你現(xiàn)在打電話給他，
我來道歉?！薄澳阏娴脑敢獾狼福俊焙戊缢坪鯖]有聽出我語氣里的嘲諷，
反而真的拿出了手機。我唇角微勾：“是啊，我對不起他，
竟然只是讓自己老婆在結(jié)婚紀(jì)念日的時候跑出去陪他喝酒接吻，沒有親手送到他床上去。
”“夠了！”何歆如臉上閃過難堪，低聲警告：“楚默，不許再侮辱施黎！
我已經(jīng)夠給你面子了。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背后污蔑他？明天你必須當(dāng)面給他道歉！
”對錯應(yīng)該是由事情本身決定，什么時候要看身份了？因為施黎是她公司副總，
所以我就要道歉？笑話！我蹙眉看著面前這個深愛多年的女人。明明眉眼依舊熟悉，
可所言所做卻讓人齒冷。我再次把離婚協(xié)議往她那邊推了推：“沒什么意見就簽了吧，
改天去趟民政局，我要睡覺了?！焙戊鐒傄f話，一個電話打了進(jìn)來。
我甚至能聽見對面林夏焦急的聲音：“歆如，你快來?。∈┛偤茸砹瞬豢献?，
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們都勸不了他。”“等我，馬上到。”何歆如掛斷電話，
鄙夷地看著我，“楚默，你一個給死人化妝的，別人躲都躲不及，只有我不離不棄地陪著你，
養(yǎng)著你！”“你真該好好反思下自己，為什么大家都說你不如施黎！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齷齪狹隘！”她撕碎了協(xié)議，再次摔門而去。3明明已經(jīng)決定放手，
我的心還是忍不住抽痛。我想起了半年前的那次。下班路上大雨，車輪打滑，撞上了路樁。
我小腿骨折，疼得冷汗直流。因為怕何歆如擔(dān)心，我直接打了120。一夜未歸，
我也沒能等到她的電話，睡得昏昏沉沉。第二天一早，她質(zhì)問我昨晚發(fā)消息為什么沒回，
讓我燉的冬瓜排骨湯為什么沒做，害得施黎都沒得喝。后來我才知道，施黎感冒發(fā)燒，
她在他家照顧了一晚上。何歆如回得理所當(dāng)然：“骨折而已，養(yǎng)養(yǎng)不就好了，
反正你也沒什么正事，一個大男人別這么矯情行不行？施黎要負(fù)責(zé)整個公司的業(yè)務(wù)，
跟你不一樣，可不能倒下?！币彩牵├柘嗝?、學(xué)歷、財富一樣不缺。而我只是個入殮師，
即使在行業(yè)里是頂級水準(zhǔn)，但這個行業(yè)本身就很難被人接受。畢竟經(jīng)常和死人打交道，
多說幾句話都會覺得晦氣。在大家眼里，我和施黎是云泥之別?？梢郧暗暮戊?，
從來不會對我說這些。五年前初相識的時候，她剛畢業(yè)，獨自帶著她父親來到殯儀館。
男人工作時從高空墜落，摔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何歆如眼眶通紅，
卻倔強得沒有掉一滴眼淚。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一棵被寒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
卻不肯倒下的野草，看著讓人心疼。我竭盡全力，終于讓男人的樣貌恢復(fù)如初。
推出殮房的那一刻，何歆如痛哭出聲。她主動加了我的聯(lián)系方式，
感謝我讓她父親保留了尊嚴(yán)，最終發(fā)展為對我的猛烈追求。
以往那些對我有好感的女生一旦得知我的工作，很快就會敬而遠(yuǎn)之。只有她堅持了下來。
“楚默，醫(yī)生幫助活人，你幫助那些死去的人，給他們最后的體面。在我眼里，
你們一樣偉大，都是天使?！彼吭谖覒牙?，仰著腦袋，眼神亮晶晶地問我：“楚默，
你會永遠(yuǎn)做我的天使嗎？”那時的我，是她唯一的依賴。后來，何歆如找了份好工作。
為了盡快轉(zhuǎn)正，她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連飯都顧不上吃。我放棄了讀博的打算，
負(fù)責(zé)她的衣食起居，成了半個家庭煮夫，讓她沒有后顧之憂。一當(dāng)，就當(dāng)了快四年。
在何歆如看來，變的不是她，而是我。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4第二天早上，
何歆如一進(jìn)門，頓時憤怒：“楚默，你搞什么？家里不收，早飯不做。施黎吐了好多次，
又一直頭疼，我忙了一晚上都快累死了?！薄耙郧澳汶m然木訥無趣，身上一股怪味，
好歹還知道干活，現(xiàn)在真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從施黎回國之后，
她挑我毛病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稍不如意就是一頓指責(zé)。眼神不復(fù)往昔的炙熱，
取而代之的是厭惡。原來愛與不愛，早就有了征兆。不愛一個人，會本能地討厭他的一切。
我早該有所察覺，卻將自己一直困在用夢境織就的厚繭中，不愿醒來。該醒了。何況，
我恐怕已經(jīng)從她的依靠變成了早就想甩卻甩不掉的累贅。我眼角忍不住一陣酸澀，抬眼間，
心臟像被重錘擊打了一下。察覺到我的目光，何歆如不自然的裹緊外套，
遮住里面的男式襯衫，不耐地撇撇嘴：“你又開始多想了是不是？
昨晚施黎不小心吐到了我身上，只能先穿他的。你不信我？”她脖子上的紅痕紅得刺眼。
刺得我呼吸驟停。以施黎的身價，家里什么樣的保姆找不到？
用得著你三番五次的整夜照顧嗎？“我信。”心底的執(zhí)念一掃而空，
我的語氣毫無波動：“協(xié)議我又打了一份，抓緊時間?！币娢也幌耖_玩笑，
何歆如終于收斂了些許脾氣：“行吧行吧，你要是真這么介意，我以后會和施黎保持距離的。
阿默，今天我在家好好陪你，咱們補一個紀(jì)念日，好不好？不鬧了?！?她總是這樣。
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間?？晌也幌朐僮隹蓱z的湯姆了。
我拎起行李箱：“隨你，我叫了保潔，應(yīng)該快到了。放心，花的我自己的錢?！薄澳阋ツ?？
”何歆如語氣里有一絲慌亂，“楚默，你不是小孩子了，別這么幼稚行不行！
離了我你能去哪！”“協(xié)議簽好了叫我。”我沒理她，打開門，意外地發(fā)現(xiàn)施黎正站在門外。
手抬了一半，看樣子正準(zhǔn)備敲門?！鞍⒗琛偅阍趺磥砹?？
”何歆如聲音里的怒意瞬間變成了意外和驚喜?！斑@是要出差？”施黎愣了一瞬，
朝我點頭示意，隨后笑著揚了揚手里精美的包裝袋，“歆如，我怕楚默誤會，
趕緊讓阿姨把你的衣服烘干送來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真是抱歉。”“對了，
你應(yīng)該還沒吃飯吧？我順便帶了早飯，還有一點小禮物。楚默，你也吃點？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藏著若有若無的挑釁和得意?！安淮驍_你們了。”我推開他，直接出門。
“楚默，你給我回來！”何歆如剛追出來，身后就傳來施黎的悶哼。他捂著胸口，扶住門框，
表情痛苦。何歆如臉色大變，趕緊回身扶住他：“阿黎，你怎么了？”“沒事，
身體還有點虛。你快去看看楚默，他好像有點不高興。”“讓他死外面最好！真是太過分了，
我先扶你進(jìn)屋。”她的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我最后一絲幻想。
6我倒是做夢也沒想到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能這么茶。這兩年，
許多次我想和何歆如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時，她總能接到施黎的電話。不是要加班，
就是有緊急出差，需要陪同……我們爭吵過無數(shù)次。每次何歆如都保證下次一定不會。
直到演變成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反過來指責(zé)我心眼太小，思想齷齪，對她沒有信任。
開車前往單位的路上，我已經(jīng)心如止水。說來好笑。當(dāng)年施黎回國，公司安排何歆如接機。
她當(dāng)時還是新人，被人排擠，不給安排公車，急得哭著找我訴苦。我自告奮勇，請假去幫她。
等接到人，何歆如才發(fā)現(xiàn)這個空降過來的副總竟是自己的學(xué)長，以前還一起參加過不少活動。
兩人坐在后排，追憶往昔，相談甚歡，距離越來越近。我在前面沉默地開車，
根本插不進(jìn)去嘴。像一個真正的司機。直到到了公司，施黎才知道我的身份。
他驚愕中暗藏鄙夷的表情我至今記憶猶新。現(xiàn)在想來，
可能命運的齒輪在施黎上車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動。當(dāng)時就像阿杜唱的，我應(yīng)該在車底，
不應(yīng)該在車?yán)?。到了單位，我向主任申請了員工宿舍。領(lǐng)導(dǎo)很是意外，
不過看我意興闌珊的樣子，識趣的沒有多問。說是宿舍，其實是一室一廳的套間，環(huán)境尚可。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投入了工作當(dāng)中。入殮師不被常人理解，但在我眼里卻是神圣的。
整個流程都需要我獨自完成，需要幫逝者洗澡活動關(guān)節(jié)、穿衣、化妝……耗時耗力耗神。
我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投入其中，才能不去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到了晚上，我思索良久，
終于撥通了家里的電話。父親的嗓音依舊低沉穩(wěn)重：“想清楚了？要回來嗎？
我不會勉強你接手家業(yè)，但你要清楚，有家里支撐，你想做的事才能做的更好。
”我猶豫了許久：“好。一個月后，我就回去?！?接下來的一周，
我和何歆如沒有任何交集。同事們都覺得奇怪，打趣我模范夫妻也有吵架的時候。
我笑而不語。我知道何歆如在等我低頭。畢竟過去的兩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不過這次我的耐心顯然超出了她的想象，先忍不住的反而是她。周五晚上，
我就洗個澡的工夫，她就連打了十幾個電話。我皺著眉接通：“協(xié)議簽好了？
”何歆如顯然沒料到我一上來就說這個，滯了滯才反問我：“你人呢？”一如既往地質(zhì)問。
或許察覺到自己的態(tài)度，她很快改口：“楚默，我們談?wù)労貌缓茫也幌牒湍惴珠_。
”我沉吟片刻，選擇了同意。她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不如把話說開。
我們約在了以往常去的一家咖啡館。第二天上午，我提前十分鐘到了卡座。十一點。
何歆如準(zhǔn)時進(jìn)門。身邊跟著施黎。這操作屬實把我整不會了。何歆如看著也有些尷尬。
施黎倒沒有半點生疏，泰然自若地坐在何歆如身邊：“歆如上午在公司加班，說有急事。
我看她沒開車，就順便送一下。需要回避嗎？”“要不你……”“沒事，反正也不是外人。
”我打斷何歆如的話，直接道：“你有什么想談的？”何歆如驚訝地看著我，
似乎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冷漠淡然的態(tài)度。她瞥了一眼施黎，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我插一句。”又是施黎。他雙手交叉，上身微傾：“如果你們是要說離婚的事，那么歆如，
我建議你同意?！焙戊缫荒樥痼@，怎么也沒想到這話會從施黎嘴里說出來，
結(jié)結(jié)巴巴的開口：“阿黎……楚默……我……”施黎歉然一笑：“抱歉，
我不是故意窺探你們的私事，是上個星期無意間看到的。”隨后他轉(zhuǎn)向我，
目光銳利：“楚默，據(jù)我所知，那套八十平的房子已經(jīng)耗空了你們大部分積蓄，
還有房貸在還?！薄澳隳馨逊孔愚D(zhuǎn)到歆如名下，自己承擔(dān)貸款，
給她一點微不足道的所謂的安全感，說明你是個好人。但歆如值得更好的。
”“真正合格的伴侶除了能給自己女人優(yōu)質(zhì)的生活條件，更重要的是陪伴和提供情緒價值。
”“一個男人，光會洗衣做飯，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我并不歧視你，
但你應(yīng)該慶幸你們現(xiàn)在還沒有孩子，否則他一定會因為你的職業(yè)蒙羞?！?說的很好。
下次不要再說了。我抿嘴輕笑。“何歆如，你也是這么想的嗎？”我為什么洗衣做飯，
她應(yīng)該是最清楚的。施黎的話似乎讓何歆如深有感觸，原本猶豫的神色逐漸堅定。
她深深吸了口氣，直視著我的雙眼：“楚默，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現(xiàn)在終于想明白了?！薄爱?dāng)初我年紀(jì)小，不懂，錯把感激當(dāng)成了愛。
”“這幾年我們之間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少。我在工作上遇到困擾時，你無法幫我解決，
跟客戶應(yīng)酬時，遇到那些惡心的男人，你也沒法保護(hù)我……生活平淡，沒有驚喜，
每天睜開雙眼，就要考慮柴米油鹽，我很累。”“阿黎會幫我解決工作上的難題，
會在酒桌上幫我擋酒，會在我難過時逗我開心，會給我買各種小禮物，雖然不是很值錢，
卻讓我感到驚喜……這些才是一個女人真正想要的?！薄俺?，我不怕過苦日子，
也很感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但兩個人在一起，光靠感激是無法長久的，你明白嗎？
”都怪我咯？我看著何歆如脖子上精致奇巧的項鏈，還有左手晶瑩閃耀的鉆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