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降臨了。
紅土大陸的夜風格外深沉,沒有一絲云彩,漫天星辰如同被擦拭過的鉆石,璀璨得令人心醉。然而,在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營地里,沒有人有心情去欣賞這片壯麗的星空。
空氣,仿佛被灌入了鉛水,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篝火噼啪作響,跳動的火焰將人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多斯拉克血盟衛(wèi)們遠遠地散開,圍成一個巨大的、松散的圓圈。他們不敢靠近,只是用一種混雜著狂熱、崇拜與極致恐懼的眼神,偷偷地、一次又一次地望向營地中央。
在那里,他們的卡麗熙,丹妮莉絲,正和她那頭黑色的巨獸待在一起。
不,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巨獸”了。
在多斯拉克人的原始信仰里,那樣的存在,只能被冠以一個稱謂——神。
而在營地的核心,風暴的中心,喬拉·莫爾蒙爵士感覺自己仿佛在經歷一場漫長而荒誕的噩夢。他站在丹妮莉絲身后不遠處,身體繃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弓弦,手始終沒有離開過劍柄,掌心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從不朽之殿的廢墟回來已經幾個時辰了,可他的耳邊,依然反復回蕩著那個含混卻清晰的、如同魔咒般的聲音。
“媽……餓……”
一個多時辰前,卡麗熙喜極而泣地抱住卓耿的脖頸。而他,喬拉·莫爾蒙,這位身經百戰(zhàn)、流亡多年的騎士,終于從石化狀態(tài)中勉強恢復了理智。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拔劍。
劍刃出鞘半寸,刺耳的摩擦聲在死寂的空氣中尤為突兀。
然而,沒等他完全拔出長劍,那頭體型暴漲的黑龍——卓耿,只是緩緩地轉過他那巨大的頭顱,用那雙燃燒著暗金色火焰的豎瞳,平靜地瞥了他一眼。
僅僅是一眼。
喬拉爵士卻感覺自己像是赤身裸體地被丟進了北境永冬之地的暴風雪中,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從頭頂灌到腳底。在那雙眼睛里,他沒有看到野獸的兇殘或暴戾,而是看到了一種……漠然。一種仿佛巨人在俯視螻蟻、神明在審視凡人的、跨越了生命層次的、絕對的漠然。
他的靈魂在那一刻被徹底凍結,拔劍的動作也因此僵住。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真的將劍完全拔出,下一秒,自己就會從這個世界上被徹底抹去,連一絲灰燼都不會剩下。
“喬拉爵士!”丹妮莉絲的聲音將他喚醒,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收起你的劍!不許你傷害他!”
喬拉爵士這才如夢初醒,他狼狽地將劍推回鞘中,臉色蒼白地低下頭,不敢再看那頭龍一眼。
從那一刻起,他就成了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他畢生建立的、關于世界運行規(guī)律的認知,在今天,被一頭龍,用兩個字,砸得粉身碎骨。
“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他反復地在心中喃喃自語,“這是某種巫術,是詭計,是惡魔的低語……龍是力量的象征,但它們是野獸,不是人!更不是神!”
然而,無論他如何自我催眠,眼前的事實都如同君臨的紅堡一般,頑固地矗立在那里,不容他有絲毫的質疑。
丹妮莉絲顯然已經完全接受了這個“設定”。
她遣散了所有人,只留下喬拉在遠處“警戒”,而她自己,則像一個剛剛得到世間最奇妙玩具的孩子,正不知疲倦地,嘗試著與卓耿進行更深層次的交流。
她讓人牽來一頭最肥美的羔羊,由她親手,一塊一塊地撕下最鮮嫩的肉,喂給卓耿。
而李昊然,則是來者不拒。
“哎,心累啊?!彼贿叴罂谕萄手r美的、帶著濃郁草料清香的羊肉,一邊在心中瘋狂吐槽,“演個戲容易嗎我?還得照顧這兩個土著脆弱的世界觀,不能表現(xiàn)得太聰明,又不能表現(xiàn)得太蠢。這個度的拿捏,簡直是奧斯卡影帝級的考驗?!?/p>
他吃得心安理得。畢竟,剛才突破筑基,身體正處于高速成長期,急需大量的能量和血肉精華來鞏固道基。這頭羔羊蘊含的“靈氣”雖然稀薄得可以忽略不計,但聊勝于無嘛。
“卓耿,”丹妮莉絲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她一邊喂食,一邊用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滿懷期待地看著他,“你……還能再說些什么嗎?告訴我,你是誰?你……一直都能聽懂我說話,對嗎?”
李昊然將最后一大塊羊腿吞入腹中,滿足地打了個嗝。
面對龍媽那充滿了求知欲的星星眼,他沉吟了。
說,還是不說?該說到什么程度?
說多了,容易暴露自己“魂穿者”的本質,被當成奪舍龍軀的妖魔鬼怪,那就不好玩了。說少了,又不足以維持自己“龍神降世”的崇高地位。
“得掌握一個核心原則:少說多看,保持神秘,言必稱神,逼格拉滿?!崩铌蝗谎杆贋樽约旱摹叭嗽O”定下了行動綱領。
于是,他沉吟了半晌,在丹妮莉絲期待的目光幾乎要變成失望時,他才再次緩緩地張開嘴,用那依舊有些生澀,但比之前沉穩(wěn)了許多的語調,吐出了幾個字。
“**我……是龍。**”
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言出法隨的魔力,讓丹妮莉絲和遠處豎著耳朵偷聽的喬拉爵士,同時身體一震。
我是龍。
這三個字,既是回答,又是宣告。它肯定了自己的身份,又仿佛在暗示,龍,本就該如此。會說話,有智慧,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丹妮莉絲的眼中,激動與狂喜的光芒更盛。她感覺自己正在親手揭開一個塵封了千年的、關于坦格利安家族與龍族之間最深層的秘密。
“那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她迫不及待地追問。
李昊然抬起巨大的龍首,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座已經化為廢墟的、黑漆漆的不朽之殿輪廓。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換了一種方式,用一種帶著幾分神圣與威嚴的詠嘆調,緩緩說道:
“**吞噬……讓吾……覺醒。**”
轟!
這兩個詞,再次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丹妮莉絲和喬拉的心上。
吞噬!覺醒!
原來如此!
丹妮莉絲瞬間腦補出了一整套宏大的史詩劇情:她的孩子卓耿,本就蘊含著遠古龍神的血脈與智慧,但一直處于沉睡狀態(tài)。而不朽之殿男巫們的邪惡魔法,非但沒能傷害他,反而陰差陽錯地成了喚醒他體內神性的鑰匙!他吞噬了那些魔法,因此而覺醒!
這個解釋,完美,合理,且充滿了神話色彩!
丹妮莉絲看著卓耿那雙暗金色的豎瞳,眼神中的愛意、依賴,已經開始朝著“信仰”的方向瘋狂滑坡。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激動得語無倫次,“是他們……是他們讓你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遠處的喬拉爵士,臉上的表情則更加復雜。他緊鎖眉頭,眼神在驚疑、恐懼和一絲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敬畏之間瘋狂切換。
吞噬魔法而覺醒的龍?
這……這已經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疇。如果這是真的,那卡麗熙擁有的,就不僅僅是三頭戰(zhàn)爭巨獸,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擁有遠古智慧的……盟友,甚至……守護神!
這對于坦格利安的復國大業(yè),意味著什么?
喬拉爵士不敢再想下去。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變成了一鍋沸騰的粥。
而李昊然,看到龍媽那一臉“我懂了,我全都懂了”的表情,心中差點笑出了豬叫。
“完美!這閱讀理解能力,必須給滿分?。 彼底缘靡?,“都不用我編,她自己就把劇本給腦補齊全了。這種省心的‘媽’,上哪兒找去?以后這套路可以多用,我說一半,讓她猜一半,永遠保持神秘感,這人設就穩(wěn)了?!?/p>
表演到了這個地步,李昊然覺得應該見好就收。說得越多,破綻越多。
于是,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巨大的身體蜷縮起來,將頭埋在丹妮莉絲的腿邊,閉上了眼睛,一副“本神說累了,要睡覺了”的模樣。
丹妮莉絲見狀,果然不敢再打擾他,只是用手輕輕地、無比珍愛地,撫摸著他身上那些堅硬如鐵的鱗片,臉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堅定。
……
夜,更深了。
在屬于女王的帳篷里,油燈的光芒將兩個人的影子投射在帳壁上。
“卡麗熙,我們必須談談?!眴汤つ獱柮删羰康穆曇羯硢《兀K于無法再忍受內心的煎熬。
“你想說什么,喬拉爵士?”丹妮莉絲坐在鋪著獸皮的軟榻上,語氣平靜,但那雙紫色的眼眸中,卻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彩,“說卓耿嗎?”
“是的?!眴汤羰可钗豢跉?,仿佛要鼓起此生全部的勇氣,“卡麗熙,請恕我直言。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太過詭異。一條會說話的龍,這在任何史書上都聞所未聞。我們必須保持警惕,我們不知道它……‘他’,到底是什么。是神恩,還是詛咒?”
“他是我的孩子?!钡つ堇蚪z的回答簡單而堅定。
“可他不再是您那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了!”喬拉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分,“您看到了他的眼神,您感受到了他的力量!他吞噬了不朽之殿,他讓那座塔樓化為廢墟!這股力量……太過強大,也太過未知!”
他停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甚至不能確定,現(xiàn)在的卓耿,還是不是以前的那個卓耿。有沒有可能,他的身體里,住著某個……古老的、我們不了解的靈魂?”
不得不說,喬拉爵士的猜測,已經無限接近于真相了。
李昊然在外面裝睡,神魂卻將帳篷里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聽到這里,他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臥槽,這老頭可以啊,瞎貓碰上死耗子,差點讓他給蒙對了?不行,我得想辦法,把龍媽的思想給徹底統(tǒng)一了,不能讓她被這老頭帶偏了。”
帳篷內,丹妮莉絲沉默了。
喬拉爵士的話,如同一根毒刺,扎進了她那因為狂喜而有些迷醉的心。
是啊,現(xiàn)在的卓耿,還是以前的那個卓耿嗎?
她的腦海中,閃過卓耿那雙漠然的、俯視眾生的暗金色豎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寒意。
但很快,她又想起了卓耿在她腿邊親昵蹭著的樣子,想起了他那一聲含混不清的“媽”,想起了他那句同樣生澀的“餓”。
不。
無論他變得多強大,多神秘,他對自己的那份依賴與羈絆,是真實存在的。
丹妮莉絲抬起頭,目光再次變得無比堅定。
“喬拉爵士,我感謝你的忠誠和提醒。但我相信我的感覺?!彼粗?,紫色的眼眸中燃燒著火焰,“他是卓耿,是我的血中之血,是我生命中誕生的奇跡。他的覺醒,不是詛咒,而是諸神賜予坦格利安家族復興的、最明確的信號!”
她站起身,在帳篷里來回踱步,聲音變得激昂而有力。
“一個擁有遠古智慧的龍,一個能與我交流的龍!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意味著坦格利安家族最輝煌的時代,即將重現(xiàn)!不,是超越!我們將不再是單純依靠龍的武力,我們將擁有神明的智慧!”
看著卡麗熙那副被打了雞血,滿臉狂熱的樣子,喬拉爵士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言以對。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理智和謹慎,在卡麗熙那與生俱來的、坦格利安式的狂熱與自信面前,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
“所以,喬拉,”丹妮莉絲停下腳步,鄭重地看著他,“從今天起,卓耿會說話這件事,將是我們最高等級的秘密。比龍的存在本身,還要重要一萬倍!除了你我,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那些血盟衛(wèi),我會親自下令,膽敢泄露一字者,將和他的整個家族,一起在龍炎中化為灰燼。”
喬拉爵士看著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心中涌起一陣無力感。他知道,他已經無法說服她了。他只能低下頭,單膝跪地,沉聲說道:
“如您所愿,我的女王?!?/p>
“很好?!钡つ堇蚪z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即,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轉身對帳篷外喊道:
“來人!”
一名侍女迅速走了進來。
“卡麗熙有何吩咐?”
丹妮莉絲的語氣充滿了為人母的驕傲和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傳我的命令,從今天起,卓耿的伙食標準,要提到最高。每天一頭最新鮮的羔羊,不夠就兩頭!把我們最好的肉,都給他留著!他……他正在長身體?!?/p>
帳篷外,裝睡的李昊然,巨大的龍臉上,露出了一絲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計謀得逞的壞笑。
“搞定?!?/p>
“核心機密的人設,穩(wěn)了。更高的伙食待遇,到手了?!?/p>
“從寵物到核心機密,我只用了兩個字。我真是個平平無奇的語言小天才?!?/p>
“那么,下一步的計劃……就是把這個天真的便宜老媽,好好地調教成一個合格的女帝。以及,在到達阿斯塔波之前,再多吃點,爭取把修為再鞏固鞏固?!?/p>
他咂了咂嘴,仿佛已經聞到了明天那頓“雙份烤全羊”的香味。
維斯特洛大陸的未來?權力游戲的風云?
這些宏大的命題,在此時此刻的李昊然看來,似乎都沒有眼前這份剛剛升級的、熱氣騰騰的“外賣”,來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