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秋,杜遠山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信紙泛黃,邊緣已經(jīng)有些破損,
像是經(jīng)歷了漫長的旅途才到達他手中。杜遠山坐在北平租住的公寓里,
煤油燈的光線昏黃不定,照著他緊鎖的眉頭。信中的字跡歪歪扭扭,
像是寫信人極度恐懼時寫下的:"杜先生,聽聞您對民間異事頗有研究。水月村有怪事發(fā)生,
人死而不僵,尸身跪拜古井三日不倒。村中老人言此乃厲鬼索命,望先生前來一探究竟。
若來,請于下月十五前抵達,否則恐再生變故。"杜遠山放下信紙,指節(jié)輕輕敲打著桌面。
作為一位民俗學者,他確實發(fā)表過幾篇關于民間靈異現(xiàn)象的文章,
但從未想過會因此收到這樣的求助信。更奇怪的是,他從未聽說過"水月村"這個地方。
窗外秋風嗚咽,吹得窗欞咯咯作響。杜遠山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破舊的地圖冊,
翻找了許久,才在直隸省與山西省交界處的群山之中,
找到一個幾乎被墨水掩蓋的小點——水月村。三天后,杜遠山踏上了前往水月村的旅途。
火車只能到達最近的縣城,剩下的路程需要騎馬和步行。當他終于站在水月村外的山崗上時,
已是黃昏時分。夕陽如血,將整個山村籠罩在一片詭異的紅光中。村子依山而建,
幾十戶灰瓦房屋錯落分布,村中央有一口被石欄圍起的古井,
井旁一棵枯死的槐樹伸展著扭曲的枝干,像是一雙干枯的手伸向天空。
杜遠山緊了緊身上的灰色長衫,拄著手杖向村中走去。剛進村口,他就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與秋日的涼爽截然不同,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外鄉(xiāng)人!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身后響起。杜遠山猛地轉身,
看到一個佝僂著背的老者站在路旁的陰影里。老者約莫七十歲上下,臉上皺紋縱橫交錯,
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老先生,我是受人之邀前來水月村的。"杜遠山拱手行禮,
"不知村中可有客棧?"老者沒有回答,而是上下打量著他:"你是那個會驅邪的先生?
""我只是個研究民俗的學者。"杜遠山謹慎地回答。老者突然激動起來,
干枯的手指抓住杜遠山的手腕:"快走!趁天還沒黑透,快離開這里!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杜遠山感到老者手上的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入他的皮肉。"老先生,您先松手。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老者剛要說話,村中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哭嚎聲。老者臉色驟變,
松開杜遠山,轉身就要離開。"等等!"杜遠山攔住他,"我是來幫忙的。
信中提到有人死了,尸體跪拜古井不倒?"老者的眼神變得驚恐:"你...你知道這事?
"他四下張望,壓低聲音,"是趙家的管家,七天前死的。尸體現(xiàn)在還在趙家祠堂里跪著,
沒人敢動。"他咽了口唾沫,"這是第三個了...""第三個?"杜遠山追問。
"二十年前開始,每隔幾年就有人這樣死去。"老者的聲音顫抖,"先是跪拜古井,
然后...然后全身血液干涸,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干了一樣..."一陣冷風吹過,
杜遠山背后汗毛倒豎。他正要再問,遠處傳來呼喚聲:"七叔公!七叔公在哪里?
"老者——七叔公——臉色大變:"趙家的人來了!別告訴他們我跟你說了這些!"說完,
他匆匆消失在巷子深處。不多時,一個穿著藏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帶著兩個壯漢走了過來。
男子面容端正,但眼神陰鷙,嘴角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笑意。"這位就是杜先生吧?
"男子拱手道,"在下趙世榮,家父聽聞先生要來,特命我來迎接。
"杜遠山回禮:"趙先生客氣了。不知令尊是...""家父趙鴻儒,
是本村村長兼趙家族長。"趙世榮做了個請的手勢,"家父已在寒舍備下薄酒,
請先生移步一敘。"杜遠山點頭應允,跟著趙世榮向村中走去。路上,
他注意到村中幾乎看不到人影,偶爾有村民從窗縫中窺視,也立刻縮回頭去。
整個村子籠罩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只有腳步聲在青石板路上回響。
趙家大院位于村子最高處,是一座三進的大宅院,朱漆大門上的銅釘已經(jīng)有些銹蝕,
門楣上"趙府"兩個大字卻依然醒目??邕^高高的門檻,杜遠山感到一陣陰風撲面而來,
帶著腐朽的氣息。正廳里,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坐在太師椅上,正是趙鴻儒。他面色蒼白,
眼窩深陷,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著杜遠山。"杜先生遠道而來,辛苦了。
"趙鴻儒的聲音沙啞干澀,像是很久沒有說話,"請坐。"杜遠山注意到廳內除了趙家父子,
還有一個穿著道袍的老者坐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這位是青云觀的玄真道長,
"趙鴻儒介紹道,"聽聞村中有異,特來相助。"玄真道長睜開眼,向杜遠山微微頷首。
杜遠山注意到道長的眼神銳利如刀,似乎能看透人心。酒過三巡,
杜遠山直接切入主題:"趙老爺,不知村中發(fā)生了何事?
那封信中提到..."趙鴻儒的手突然顫抖起來,酒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碎成幾片。
"爹!"趙世榮連忙上前。趙鴻儒擺擺手,深吸一口氣:"杜先生,實不相瞞,
村中確有怪事。"他示意仆人退下,壓低聲音,"一個月前,我家管家趙忠夜里去古井打水,
第二天被人發(fā)現(xiàn)跪在井邊,已經(jīng)...已經(jīng)死了。""尸體是什么姿態(tài)?"杜遠山問。
趙鴻儒的嘴唇顫抖著:"跪著...雙手合十,像是在...在祭拜什么。我們想把他抬走,
但..."老人突然抓住杜遠山的手,"尸體僵硬如鐵,四個壯漢都抬不動!
"杜遠山感到趙鴻儒的手冰冷如尸,強忍著不適繼續(xù)問道:"后來呢?""玄真道長說,
這是厲鬼作祟,需做七日法事超度。"趙鴻儒看向道長,"道長,您說是不是?
"玄真道長緩緩點頭:"然此厲鬼怨氣極重,恐非尋常法事可解。
"杜遠山思索片刻:"能否讓我看看尸體?"廳內突然一片死寂。趙世榮的臉色變得慘白,
趙鴻儒則死死盯著杜遠山,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不...不可。"趙鴻儒終于開口,
"尸體...已經(jīng)下葬了。"杜遠山敏銳地察覺到他在說謊,但并未點破:"那么,
能否帶我去古井看看?"這次,趙鴻儒的反應更加激烈,他猛地站起來,
椅子倒在地上發(fā)出巨響:"不行!天黑后絕不能靠近那口井!
"玄真道長也站起身:"杜先生,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議。貧道觀你印堂發(fā)暗,
恐已沾染不凈之物,今晚需小心為上。"杜遠山見問不出更多,只好告辭。
趙世榮安排他住在趙家大院西側的一間客房內??头侩m然簡樸但很干凈,杜遠山剛放下行李,
就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粗布衣裳,
面容清秀但臉色蒼白。"先生,"少女聲音細如蚊蚋,"我是廚房的小翠。
老爺讓我給您送熱水。"杜遠山讓她進來,注意到少女的手在微微發(fā)抖。"小翠姑娘,
你在趙家多久了?"杜遠山試探性地問。"三年了,先生。"小翠低著頭回答。
"你見過那個...跪著死的管家嗎?"小翠手中的銅盆突然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對...對不起!"她慌忙跪下擦拭。杜遠山扶她起來:"別怕,我只是問問。
"小翠抬頭,眼中滿是恐懼:"先生,您...您真的要去看那口井嗎?""你知道些什么?
"杜遠山壓低聲音。小翠看了看門外,聲音幾乎聽不見:"那口井...井里有東西。
每到月圓之夜,就能聽到...聽到女人的哭聲。"她突然抓住杜遠山的手,"先生,
快走吧!趁還能走的時候!二十年前那件事...他們都不讓提,但報應來了!
""二十年前什么事?"杜遠山追問。小翠剛要開口,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她臉色大變,
匆匆擦干地面就離開了,只留下一句:"明天中午,村東的磨坊...我會在那里等您。
"夜深了,杜遠山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睡。窗外樹影婆娑,風聲嗚咽,像是無數(shù)人在低聲啜泣。
半夢半醒間,他似乎聽到遠處傳來女人的哭聲,凄厲悠長,讓人毛骨悚然。突然,
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杜遠山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床邊站著一個黑影!那黑影佝僂著背,
緩緩向他俯下身來。杜遠山想喊卻發(fā)不出聲音,想動卻渾身僵硬。借著微弱的月光,
他看清了——那是一張蒼老扭曲的臉,眼睛凸出,舌頭外吐,脖子上有明顯的勒痕!
"救...救..."黑影發(fā)出嘶啞的聲音,干枯的手指指向窗外,
"井...井..."杜遠山用盡全力,終于發(fā)出一聲大喊。黑影瞬間消散,
房門被猛地推開,趙世榮帶著幾個仆人沖了進來。"杜先生!怎么了?"趙世榮手持油燈,
燈光下他的臉色異常蒼白。杜遠山大口喘氣,額頭上全是冷汗:"有...有人在我房間里!
"趙世榮和仆人們面面相覷,一個仆人說:"先生,我們一直在外面守著,沒人進來過。
"杜遠山下床查看,門窗都完好無損,確實沒有闖入的痕跡。但他分明記得那個黑影的模樣,
特別是那雙凸出的眼睛和脖子上的勒痕..."杜先生怕是旅途勞累,做了噩夢。
"趙世榮勉強笑道,"不如我讓人給您煮碗安神茶?"杜遠山搖頭:"不必了,
我想休息一下。"眾人退去后,杜遠山再也無法入睡。他點亮油燈,取出筆記本,
詳細記錄下今晚的遭遇。那個黑影的模樣深深印在他的腦海中——那分明是個吊死鬼!
第二天清晨,杜遠山早早起床,想趁趙家人不注意去古井看看。剛走到院中,
他就聽到正廳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必須盡快處理掉!"是趙鴻儒的聲音,
比昨晚更加嘶啞。"爹,玄真道長說了,那東西碰不得!"趙世榮反駁道。
"那就讓它繼續(xù)害人嗎?已經(jīng)死了三個了!下一個是誰?你?還是我?
"趙鴻儒歇斯底里地喊道,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杜遠山悄悄靠近,
透過窗縫看到趙鴻儒癱坐在椅子上,面色灰敗,而趙世榮和玄真道長站在一旁。更奇怪的是,
廳內一角放著一口黑漆棺材,棺蓋半開,隱約能看到里面有什么東西。
"二十年的期限到了..."趙鴻儒突然喃喃自語,
"她回來了...回來報仇了..."玄真道長沉聲道:"趙老爺,解鈴還須系鈴人。
當年之事,終究需有個了結。"趙鴻儒突然暴怒:"閉嘴!那賤人活該!
我兒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氣!"杜遠山聽得心驚,正想再靠近些,卻不小心踩斷一根樹枝。
廳內瞬間安靜下來。"誰在外面?"趙世榮厲聲喝道。杜遠山連忙退后幾步,
裝作剛走過來的樣子:"趙先生,早啊。"趙世榮推門而出,
臉上勉強堆出笑容:"杜先生起得真早。""我習慣早起做研究。
"杜遠山假裝沒注意到廳內的異常,"不知能否在村中走走?我對民俗很感興趣。
"趙世榮猶豫了一下:"當然...當然可以。不過請別靠近那口古井,
最近...不太安全。"杜遠山點頭應允,離開趙家大院后,立刻向村中央的古井方向走去。
雖然趙世榮警告過他,但他必須親眼看看那口神秘的井。古井位于村中央的小廣場上,
四周用青石砌成半人高的圍欄。井口直徑約三尺,上面蓋著一塊刻滿符咒的青石板。
井旁那棵枯死的槐樹上,掛著幾條褪色的紅布,在風中輕輕飄動,像是招魂的幡。
杜遠山走近古井,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耳邊似乎響起女人的哭聲。他搖搖頭,
那聲音又消失了。正當他想掀開青石板一探究竟時,身后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外鄉(xiāng)人,
別碰那口井。"杜遠山轉身,看到七叔公站在不遠處,手里拄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拐杖。
"七叔公,您昨天話沒說完。"杜遠山走過去,"這井里到底有什么?
"七叔公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二十年前,趙家的獨子趙世昌死了,
趙老爺給他辦了場冥婚...""冥婚?"杜遠山心頭一震。冥婚是為已故之人舉辦的婚禮,
在民間并不罕見,但往往伴隨著各種禁忌和潛在的危險。"新娘是誰?"杜遠山追問。
七叔公剛要回答,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杜遠山身后,臉上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
杜遠山回頭一看,只見古井上的青石板微微震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下面推動!
"她...她聽見了!"七叔公轉身就跑,動作敏捷得不像個老人。杜遠山再看向古井,
青石板已經(jīng)恢復平靜。他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先去找小翠了解更多情況。
村東的磨坊已經(jīng)廢棄多年,木制的水車殘缺不全,靜靜地立在溪流旁。杜遠山到達時,
小翠已經(jīng)在等他了,神色慌張地東張西望。"先生,您真的不該來這村子。
"小翠一見面就說,"昨晚...昨晚又死了一個人。""誰?"杜遠山一驚。
"趙家的馬夫,今早被發(fā)現(xiàn)跪在古井旁,已經(jīng)...已經(jīng)死了。"小翠渾身發(fā)抖,
"和管家一樣,尸體僵硬如鐵,抬都抬不動。"杜遠山想起昨晚看到的黑影,
突然明白了什么:"小翠,二十年前那場冥婚,新娘是不是死了?怎么死的?
"小翠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是...是村西林家的女兒林秀兒。她...她是被逼的。
趙世昌少爺?shù)昧思辈∷懒?,趙老爺非要給他找個媳婦,
看中了十六歲的秀兒姐...""林家不愿意?""林家窮,欠了趙家很多錢。
"小翠低聲說,"趙老爺威脅要收走他們的地和房子。秀兒姐...秀兒姐被逼答應了。
"杜遠山感到一陣寒意:"然后呢?""冥婚那天晚上..."小翠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秀兒姐穿著新娘服,被送到趙家祠堂和趙少爺?shù)呐莆话萏谩?/p>
但半夜里...有人聽到尖叫聲。第二天,秀兒姐的尸體在那口古井里被發(fā)現(xiàn)了。""自殺?
"小翠搖頭:"沒人知道。但秀兒姐的脖子上...有勒痕。而且..."她四下看了看,
聲音更低了,"而且她的眼睛被挖出來了。"杜遠山倒吸一口冷氣,
想起昨晚那個黑影凸出的眼睛和脖子上的勒痕。"從那以后,怪事就開始了。"小翠繼續(xù)說,
"先是參與冥婚的幾個人相繼死去,然后是趙家的仆人。每隔幾年就有人跪在古井旁死去,
全身血液干涸...村里人都說,是秀兒姐的冤魂回來報仇了。
"杜遠山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趙老爺?shù)膬鹤于w世昌是怎么死的?
"小翠的表情變得古怪:"聽說是...是馬上風。就在...就在強娶秀兒姐的前一晚。
"杜遠山恍然大悟。馬上風是指男女之事中突發(fā)的心源性猝死,
在迷信觀念中被視為極不吉利的橫死。趙世昌死得如此不光彩,趙老爺又強行為他舉辦冥婚,
甚至可能因此害死了新娘林秀兒...這一切都構成了一個完美的怨靈誕生條件。"小翠,
你知道林秀兒的尸體后來怎么處理的嗎?""聽說...聽說趙老爺請道士做了法事,
把尸體封在井里了。"小翠顫抖著說,"但怨氣太重,根本封不住。"杜遠山正想再問,
遠處突然傳來呼喊聲:"小翠!小翠你在哪?老爺找你!"小翠臉色大變:"我得走了!
趙老爺最近很怪,經(jīng)常半夜在院子里游蕩,
嘴里念叨著秀兒姐的名字..."她匆匆跑出磨坊,又回頭說,"先生,今晚千萬別出門!
特別是...別靠近那口井!"回到趙家大院,杜遠山發(fā)現(xiàn)氣氛更加緊張了。
仆人們行色匆匆,臉上都帶著恐懼。趙世榮告訴他,父親身體不適,不便見客,
玄真道長正在做法事。杜遠山借口研究民俗,向趙世榮詢問村中歷史。
趙世榮心不在焉地回答著,眼神不斷飄向祠堂方向。"趙先生,聽說二十年前令兄去世,
村里辦了場冥婚?"杜遠山突然問道。趙世榮手中的茶杯"啪"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誰...誰告訴你的?"他的聲音尖銳得不自然。"村中老人隨口提起。
"杜遠山故作輕松,"我對這種民俗很感興趣。"趙世榮的臉色陰晴不定,
最后勉強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沒什么好說的。"傍晚時分,杜遠山在房中整理筆記,
將所有線索串聯(lián)起來:二十年前,趙世昌橫死,趙老爺強娶林秀兒舉辦冥婚,
林秀兒慘死井中,之后每隔幾年就有參與者離奇死亡...而現(xiàn)在,死亡頻率突然加快,
似乎有什么打破了某種平衡。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開門一看,是小翠,
她臉色慘白,眼中滿是恐懼。"先生,快...快逃!"她氣喘吁吁地說,
"趙老爺...趙老爺他...他去了古井!玄真道長說...說今晚是回魂夜,
秀兒姐會...會出來索命!"杜遠山心頭一震:"趙老爺去古井干什么?
""我不知道...但他帶著...帶著少爺?shù)呐莆?.."小翠突然抓住杜遠山的手,
"先生,求您救救我們!村里人都說...說今晚會死很多人!
"杜遠山迅速做出決定:"帶我去古井!""不!我不能!"小翠驚恐地后退。
"那就告訴我怎么走,我自己去。"小翠猶豫片刻,終于低聲說:"從后院小門出去,
沿著溪流走到頭就是古井廣場...但先生,您一定要小心!
如果...如果您看到穿紅衣服的女人...千萬別看她的眼睛!"杜遠山點點頭,
迅速收拾了幾樣可能用得上的東西:一包鹽、一面小鏡子、一支鋼筆和筆記本。臨行前,
他猶豫了一下,又從箱子里取出一把祖?zhèn)鞯那嚆~匕首——這是他祖父從一個道士那里得來的,
據(jù)說能傷到靈體。夜色如墨,月亮被烏云遮住,只有零星幾顆星星提供微弱的光亮。
杜遠山悄悄溜出趙家大院,沿著溪流向村中央摸去。夜風嗚咽,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仿佛無數(shù)人在低聲私語。隨著靠近古井廣場,杜遠山感到空氣中的寒意越來越重,
呼吸都帶出了白氣。拐過最后一個彎,古井廣場終于出現(xiàn)在眼前。
眼前的景象讓杜遠山血液幾乎凝固——趙鴻儒跪在古井旁,身穿黑色壽衣,雙手合十,
面前放著趙世昌的牌位。更可怕的是,古井上的青石板已經(jīng)被移開,井口黑洞洞的,
像一張等待吞噬的大嘴。而在井的另一側,站著一個身穿紅色嫁衣的女人!
她的臉隱藏在長長的黑發(fā)后面,只露出一截蒼白的下巴。嫁衣濕漉漉的,不斷往下滴水,
在地上積成一灘黑紅色的液體。杜遠山屏住呼吸,躲在廣場邊緣的樹后觀察。
趙鴻儒似乎對紅衣女人的存在毫無察覺,只是機械地對著古井跪拜,嘴里念叨著什么。
紅衣女人緩緩抬起手,指向趙鴻儒。杜遠山驚恐地看到,那只手上的皮膚已經(jīng)泡得發(fā)白腫脹,
指甲卻異常鋒利,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寒光。"二十年了..."一個陰冷的女聲突然響起,
不是從紅衣女人那里,而是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
"趙鴻儒...你害得我好苦啊..."趙鴻儒渾身一震,終于抬起頭,看到了紅衣女人。
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秀...秀兒?!"紅衣女人緩緩抬頭,黑發(fā)向兩側分開,
露出了一張杜遠山此生難忘的臉——那臉上沒有眼睛,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鮮血不斷從里面涌出,順著慘白的臉頰流下。"我的眼睛呢?
趙老爺..."女鬼的聲音突然變得凄厲,"你們挖走了我的眼睛!"趙鴻儒癱坐在地上,
...是她說冥婚新娘不能有完整的眼睛...否則會...會...""會認出害我的人?
"女鬼林秀兒發(fā)出一聲尖笑,那笑聲讓杜遠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不用眼睛也能認出你們每一個人!"她突然飄向趙鴻儒,
腫脹的手掐住老人的脖子:"二十年前,
你們逼我嫁給一個死人...在我反抗時勒死了我...還挖走了我的眼睛...現(xiàn)在,
該還債了!"趙鴻儒的臉色由白轉青,舌頭慢慢伸出,
眼睛凸出...正是杜遠山昨晚看到的黑影模樣!杜遠山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沖出去大喊:"住手!"林秀兒的鬼魂猛地轉頭,雖然沒有眼睛,
但杜遠山能感覺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一個送死的。"女鬼的聲音變得陰森,
"外鄉(xiāng)人,這不關你的事。"杜遠山強忍恐懼,舉起青銅匕首:"林姑娘,冤有頭債有主,
趙老爺固然有罪,但你不該濫殺無辜!""無辜?"林秀兒尖嘯一聲,
"那些看著我被迫害卻不發(fā)一言的村民無辜?那些幫著按住我手腳的仆人無辜?
"她的頭發(fā)無風自動,嫁衣上的水變成了血,"他們都得死!"趙鴻儒此時已經(jīng)癱軟在地,
呼吸微弱。杜遠山知道必須爭取時間:"林姑娘,我可以幫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可以...""我的心愿?"林秀兒突然平靜下來,聲音中帶著無盡的哀傷,
想要看看這個世界..."杜遠山心中一動:"如果...如果我為你完成一場真正的冥婚,
超度你的亡魂,你愿意放下仇恨嗎?"林秀兒的鬼魂突然靜止了,片刻后,
她幽幽地說:"你能做到?""我可以試試。"杜遠山謹慎地說,
"但你必須答應不再傷害無辜。"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和火把的光亮。
趙世榮帶著一群村民和玄真道長趕來了。林秀兒的鬼魂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尖嘯,
井水突然沸騰起來,黑紅色的液體從井口涌出。
"明晚...月圓之夜..."林秀兒的聲音漸漸消散,
"如果沒有真正的婚禮...所有人都得死!"說完,她的身影化作一陣紅霧,
縮回了古井之中。青石板"砰"的一聲自動蓋上了井口,
只留下昏迷不醒的趙鴻儒和滿地的血水。趙世榮帶人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玄真道長臉色大變,立刻開始念咒撒符。村民們驚恐萬狀,幾個膽小的已經(jīng)跪在地上磕頭。
"杜先生!發(fā)生了什么?"趙世榮扶起父親,發(fā)現(xiàn)老人還有氣息,
但脖子上有一圈明顯的青紫勒痕。
杜遠山深吸一口氣:"我們得談談...關于二十年前那場冥婚,
關于林秀兒...關于如何結束這一切。"他知道,明天月圓之夜,
將是決定水月村命運的時刻。而他,一個本只是來調查民俗的學者,
現(xiàn)在卻要主持一場與厲鬼的婚禮...趙家大院的正廳里,燭火搖曳。
杜遠山的話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激起一圈圈漣漪。"冥婚?和那個...那個東西?
"趙世榮的聲音尖得變了調,手中的茶碗"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濺。
玄真道長眉頭緊鎖,手中拂塵微微顫抖:"杜先生,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與厲鬼結親,
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杜遠山看向躺在太師椅上的趙鴻儒。老人面色灰敗,
脖子上那圈青紫勒痕觸目驚心,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皮不時顫動,
似乎隨時會睜開,露出下面那雙充血的眼睛。"道長,您比我更清楚。"杜遠山壓低聲音,
"林秀兒的怨氣已經(jīng)壓制不住了。若不完成她未竟的婚禮,明晚月圓之時,
整個村子都會遭殃。"廳內一片死寂,只有燭火偶爾發(fā)出"噼啪"的爆響。屋外風聲嗚咽,
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你...你有什么把握?"趙世榮終于開口,聲音干澀。
杜遠山從懷中掏出那柄青銅匕首,放在桌上:"這是我祖父留下的法器,能傷靈體。
更重要的是..."他指向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我研究過各地冥婚習俗。
真正的冥婚需要完成三拜九叩之禮,而二十年前那場,恐怕連最基本的儀式都沒做完吧?
"玄真道長聞言,臉色驟變:"你怎么知道?""猜的。"杜遠山苦笑,"如果儀式完成,
林秀兒不會怨氣這么重。她死前被迫穿上嫁衣,死后卻被草草扔進井里,
連個名分都沒有...""夠了!"趙世榮突然暴喝,隨即又壓低聲音,
"別...別在這里說這些。那東西...那東西能聽見。"仿佛印證他的話,
一陣陰風突然穿堂而過,所有燭火同時熄滅。黑暗中,杜遠山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
像是有人濕淋淋地站在廳內。"點燈!快!"玄真道長大喝。仆人顫抖著重新點亮蠟燭。
昏黃的光線下,眾人驚恐地發(fā)現(xiàn)地板上多了一灘水漬,從門口一直延伸到趙鴻儒的椅子前,
形成一條詭異的路徑。"她來過了..."一個仆人喃喃道,隨即轉身就跑。
趙世榮面如死灰:"杜先生,你需要什么?我們...我們全力配合。
"杜遠山深吸一口氣:"首先,我需要知道二十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全部真相。
"趙世榮與玄真道長相視一眼,終于點了點頭。"去我書房說吧。"趙世榮聲音嘶啞,
"那里...安全些。"趙家書房位于后院,門窗上貼滿了黃符,
空氣中彌漫著檀香和霉味混合的氣息。杜遠山注意到書架上擺著幾本破舊的古籍,
其中一本《冥婚紀要》格外顯眼。"二十年前,我兄長趙世昌確實死于馬上風。
"趙世榮倒了兩杯烈酒,手仍在發(fā)抖,"父親悲痛欲絕,請來風水先生看相。
那先生說兄長死得太急,魂魄不寧,需找個新娘配陰婚,否則會禍及家宅。
"杜遠山接過酒杯,辛辣的液體灼燒著他的喉嚨:"所以選了林秀兒?
""林家欠我們一大筆錢。"趙世榮眼神閃爍,"林秀兒十六歲,
容貌端正...父親覺得合適。""怎么死的?"杜遠山單刀直入。
趙世榮的手突然劇烈顫抖,酒灑了一半:"不...不是我動的手。
是王婆...她說冥婚新娘必須心甘情愿,否則會招來災禍。
但林秀兒寧死不從...""所以你們勒死了她?還挖了她的眼睛?"杜遠山聲音冰冷。
"是王婆的主意!"趙世榮幾乎喊出來,
"她說死人眼睛會記住仇人的臉...必須挖掉..."杜遠山胃里一陣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