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幾日,吳用才起草擬訂律法條文。午時先去文樞閣請了朱武,二人來政事堂尋陸文淵。見二位軍師同來,陸文淵請二人坐了吃茶。
吳用呈上這幾日擬下律法請朱武與陸文淵過目。朱武接了,見抬頭便是:
一,軍機重律
1,謀泄者誅:
凡泄露作戰(zhàn)方略、布防圖、暗號者,無論職務,絞決;其家眷逐出梁山。
2,文牘之禁:
私攜兵書、密函出院門者,杖八十;遺失軍令文書者,斬右手充役。
二、軍令如山……
朱武細看了,轉(zhuǎn)呈給陸文淵。
陸文淵看了近半個時辰,道:“二位軍師且先吃茶,少待片刻,我想此事得把諸位頭領叫來集眾人之意!”二位軍師點頭稱是。陸文淵喚衛(wèi)士去四寨請諸頭領來政事廳。
片刻,史進,林沖,楊志,晁蓋,阮氏三雄,魯智深,李俊,秦明,花榮等一眾梁山的頭領都來堂前坐了,下人備些茶,酒等上了。
陸文淵向眾人道:“召集眾頭領來,是因吳用軍師初擬軍事律法,須眾頭領同參共謀。”眾人堂下唱?了。陸文淵發(fā)下條文給眾人,待眾頭領都一一看了。
陸文淵道:“朱軍師,你既看了,便由你來說話?!敝煳湓缫菜紤]半晌,朱武起身向一眾頭領施了團團禮。才對吳用道:“吳先生深思熟慮擬此條文,甚是完備,令朱武佩服。只是朱武實有一言要說,吳先生休怪?!眳怯貌桓逸p慢,忙謙恭道:“一人計短,集眾則長。朱軍師與先生及堂下眾兄弟各有思慮,商議出來才堪完備。”
朱武頓了一下,似是整理腦中思路,道:“自古以來,律法或是太過嚴苛,或是太過寬松。朱武都認為不妥。太苛則失了人性,太寬則不顯法度?!庇U見吳用神色莫名,堂下眾頭領目光灼灼,朱武見陸文淵抬眼望來頗為鼓舞,借吃茶一瞬,調(diào)整心緒了,才道:“故朱武認為,當寬嚴相濟,才顯法之神器。”說完,朱武也略微向眾人施了一禮落座,想先看看眾頭領之意。
堂下眾人,有曾為州府將領之人,自曉朝廷軍法。其余人則各有思量,畢竟是其涵括太多,不敢妄言造次怕丟了身份惹眾兄弟笑話。吳用聽了朱武之言,心思頗為復雜,沉下心思量律法條文,哪條不足?
陸文淵則面顯笑意,望著堂下眾人,開口鼓舞朱武道:“你所慮有理,可還有話?便一起說來聽了?!眳怯靡财鹕硎┒Y道:“朱軍師所言至理也,還請一一說來,吳用恭聽。”
朱武見狀連忙還了禮,道:“以前,先生與朱武論事便說,人心,人性,復雜難言,須久久為功。閑暇之余,朱武嘗作思想。剛剛看了吳先生律法條文,頗有觸動。譬如條文中:金鼓之令:聞進軍鼓聲三通不前者,隊正斬;聞退兵鉦鳴反沖者,全隊連坐杖百……就拿現(xiàn)今朝廷軍令來說,也應是如此。我等兄弟中便有曾為州府將領者。”朱武向堂下眾人叉手道:“原令中:“不前者”未區(qū)分原因,易導致誤罰??裳a充細則:非主觀違令,戰(zhàn)后罰之,或逐出梁山。主觀違令者:若因怯戰(zhàn)、懈怠而故意停滯則立斬。戰(zhàn)后罪責隊正,頭目,統(tǒng)領,甚至追責將領。區(qū)分“不能”與“不為”。
“好!”陸文淵大贊一聲。堂上堂下,眾頭領紛紛看來。
看得出,陸文淵喜色滿面,道:“朱軍師之言,甚得軍法要義?!?/p>
見陸文淵說完,堂下史進起身道:“記先生曾言,梁山乃眾人之梁山,非一人之梁山。軍為百姓之兵,非一人私軍?!?/p>
“作為將領者,非平時高臥勾欄瓦肆,戰(zhàn)時無計可施,與各州府諸兵何異?萬民以奉養(yǎng),以糧餉,地位,榮譽尊恭奉,就該擔當,以百姓為念。行軍法,實為對敵時,可戰(zhàn)而勝之,而非對內(nèi)弄權(quán)作威,此乃法之尺度。”
“士卒同樣如此,平日好勇斗狠,戰(zhàn)時無勇武之氣擊殺敵人?要爾何用?才須法度丈量。史進以為,將士非法外之徒而立軍法戒之,錯則罰,則斬:利則賞,賞金銀財帛,賞家眷榮譽,賞地位尊榮?!闭f完叉手坐了。
陸文淵環(huán)視眾人,拍手稱贊道:“史頭領說得好!軍,一國之重。法則為一軍之魂。言以利,榮,責,罰為經(jīng)緯,方顯法乃利刃也為量天尺。座下兄弟,如有思量?只管直言不諱。”
堂下眾人也頗有見識者,比如楊志,林沖,秦明等人本就各有經(jīng)歷,聞言深有體會。對特殊階層而言,就是法外之地。其余眾人皆草莽之人,知其義而不懂其理,也各自交頭接耳,空有滿腹言語,卻又不知從何而談。
吳用頗受觸動,朱武所言高屋建瓴,而史進這一番話也擲地有聲,著眼高遠見識非凡??!不由暗嘆,又是一個不顯山水的統(tǒng)帥之材。
見眾人不言,陸文淵才道:“如今山寨人才濟濟,眾頭領各有本領絕藝,陸某甚是欣喜。有諸位兄弟,有我山寨左右軍師,齊心協(xié)力,必將壯我梁山之道。自古有言,不以規(guī)矩則不成方圓,故軍師擬法戒之,行之有法,動則有理。堂堂正正,才是英雄豪杰所為。”
“故,軍師,便如朝堂之左右宰相。一,德行,智慧,胸襟:二,能力,才學,務實?!?/p>
眾頭領聞言一齊唱?了。
吳用,朱武聞言心中一跳,各自按下心緒。朱武離座躬身道:“先生夸贊,我等自是欣喜,如先生所喻則使人惶恐,我二人何能耶,敢喻那宰相?”
陸文淵笑看二人道:“吳軍師所列條例完備,很好!朱軍師所提意見兼容,史賢弟言之有物,是得集眾人思量,可為增添條文,激勵人心為上?!?/p>
二位軍師均躬身應了。
陸文淵叫二人坐了,對眾頭領道:“今日既然說到此處,陸某便說幾句。”堂下眾人均抬眼看來,欲聽分解。
陸文淵道:“政治,軍事,兩者密不可分。政治簡單說來便是政策,政令和治理。往大了說,一個國家政策不行,政令不通,必然民生失調(diào),商貿(mào)凋零以至國貧。軍事必然腐壞。軍隊強若秦國為何而???緣由便因失了政治?!?/p>
“往小了說,一地州府,如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yè),商貿(mào)發(fā)達,軍隊正派,敢為民而戰(zhàn),何來梁山?”
陸文淵這一說了,堂下眾人各自暗中思量。魯智深雖認為陸先生說話總是文鄒鄒的,理卻是那個理。悶著不發(fā)言。
吳用慢慢思索,才悟了一些深意。自己學了諸多兵法,常自詡智計無雙,可就自認不及朱武,原來便在此處了。梁山如今兵強馬壯,可陸文淵有令,禁搶奪劫掠,還收納流民安置,就按兵不動,一心發(fā)展經(jīng)濟民生,鞏固基業(yè)來發(fā)展軍事,待民富軍強之時,待民心軍心如荼如火一刻,兵出梁山之日?便如寶刀出鞘啊!
吳用拜了下來,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蒙先生今日之言,令吳用受用不盡?!?/p>
陸文淵連忙下堂來攙扶吳用道:“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你不必言謝,我等兄弟同道,當眾志成城才是。”吳用自是感激涕零,起身坐了。
午牌時分,眾人又吃了茶,腹有饑餓,陸文淵便叫下人去后廳擺酒,備了各菜色,飯等,眾頭領便一面吃,一面商議些可以增補的條文。
陸文淵指著條文說道:“就如這里:甲胄之令,私典軍械與市井者,斬;養(yǎng)護不力致弓弦霉爛、刀卷刃者,匠作罰苦役三年…這幾處地方,須略作增減。私典,要看何物,危害大小而論罪,情節(jié)輕微者,課以罰金趕出梁山便是:養(yǎng)護不利之事,追責,造成情節(jié)嚴重者,可勞役十載三十載,情節(jié)輕微者,處以罰金,屢教不改者,去除職務,連家眷趕出梁山…”
阮小七笑著接言道:“便是如此,如果只是只買一刀一劍,罰金或勞役了事,須不得一刀斬了,壞了我等名聲?!北婎^領紛紛稱是。
楊志也道:“一,須我等眾頭領以身作則。二,須得常對麾下士卒多做講解戒之。如今山寨興旺,和平安樂,舉家逐出梁山便是最大的懲戒了。”
眾頭領聞言均哈哈大笑。
林沖向在座頭領拱手道:“至于,同命之責:林沖有一言想說?!北婎^領紛紛道:“林兄弟快說來便是?!?/p>
林沖道:“棄重傷同袍于戰(zhàn)場者,主犯車裂,余者黥面充死士營;藏匿敵傷兵不報者,同罪。吳軍師應是借朝廷軍法而來。”吳用頷首道:“正是?!?/p>
“林沖乃帶兵之人頗曉輕重,棄傷者,一者是棄同袍之宜失了人性,二者等同親手誅殺同袍失了仁義,論罪當死,可認罪斬首。可林沖認為車裂過于兇殘失了軍法威嚴。”
史進,楊志,秦明及幾位頭領通通贊道:“林教師所言甚是?!标懳臏Y,朱武也頗為贊賞,包括吳用聽了也頷首認可。
林沖接著道:“余者罪不至死,得戰(zhàn)后嚴審,重罪者勞役,苦役三十載以下,黥面則失了人性。受過勞苦之人,知曉這種羞辱。便如林沖便是黥面之人。”花榮高喝道:“林教師說得至理?!绷譀_看了一眼在座諸頭領,道:“至于藏匿敵傷兵,何罪之有?應增一條軍法,善待敵兵俘虜,一顯人性,二昌道義。(除間諜,敵方重要人物,將領,頭目。須視情形輕重論刑,叛逆,勞役,驅(qū)逐或訓誡。)”
史進帶頭叫好,一眾頭領均贊譽:“林教師仁義?!?/p>
吳用起身,向眾頭領施了一禮,道:“受教了,先生與朱軍師之言,在座諸位頭領所言,吳用細細想來,皆金玉良言,看來我經(jīng)過幾日苦思冥想的條文,還是過于粗糙,需細細斟酌才是?!?/p>
朱武道:“吳先生休得自責,如今我等能力不及,能做多少便作多少,確難完備無缺。以后還可以再做添補,修改,顧及人性,人心,顧全大局,必會日趨完善?!?/p>
聞言吳用是真的欽佩不也,這朱武見識,才能,胸襟氣度,這梁山軍師之位,當之無愧!
陸文淵見狀更是大喜,這滿座頭領,自有草莽之人,也有州府將領,各有認知,如今自己一番引導,頗見成效,心中大感欣慰。
眾人食用完畢,又移步前堂,略作討論,修改,才初步定了下來。由于眾人各有諸事處理,均告辭離去,自回了四寨。吳用與朱武也向陸文淵告退,回左右處理要務。
獨李俊留下,與陸文淵稟南寨進展。道:“二軍師得力,先生重看,今日李俊來時便也鋪設木墻,依李俊看來,或半月可成。”陸文淵大喜,道:“如此甚好,又了我一樁心事也。只是得耐你日夜看顧,多有辛勞。
李俊道:“既應了先生,便得用心才是,倘若失了,怕眾頭領看我李俊笑話,說我不是英雄人物?!?/p>
“李俊留下,是想討先生一言?!标懳臏Y道:“李兄弟請說來?!崩羁〉溃骸靶〉茉卩l(xiāng)有兩位兄弟,哥哥叫船火兒張橫,兄弟叫浪里白條張順。都在江州潯陽江上討活,頗為不易,故小弟尋思,今山寨興旺也需幫手,我既為先生效力,惜二人身手不凡,何不啜賺他二人來此,同為先生麾下使用?!?/p>
陸文淵道:“此二人我略有耳聞,是兩位好漢。”李俊喜道:“既先生都知曉名號,我便喚二人旬日來拜見先生?!标懳臏Y道:“李兄弟,想必你知陸某性子,英雄豪杰,陸某自當掃塌相迎,但陸某不喜啜使他人行事。”
李俊道:“我知先生仁厚,那小弟便去信直言,來或不來,任其自便?!标懳臏Y頷首道:“我等兄弟行事,便當如此,堂堂正正,才不枉費我梁山大義之名。”李俊道:“小弟最欽佩先生便是如此,一身正氣?!?/p>
說完話,李俊辭了自下山去。
陸文淵于案幾里抽出一張密信來,這是今早李四派人送來,后吳用一來,便耽擱了。陸文淵打開密信,細細看了。江州城…宋江。滄州…柴進。陽谷縣…。
又翻了下一張…王慶…方臘。陸文淵看完扔回暗格,暗嘆這二人,到是各有本事。
陸文淵思索片刻,眼看申時,叫衛(wèi)士去把史進喚來堂上,陸文淵抽出關(guān)于宋江的密信,給史進看了。
史進道:“宋江于綠林頗有名聲,號及時雨。前次晁蓋吳用把人接來梁山,宋江卻執(zhí)意去江州服罪,不想如今卻寫了反詩,倒是有趣。先生既提前安排此事,可有謀劃?!?/p>
陸文淵道:“其與晁蓋,吳用等人有恩,又是花榮至好,遲早過得幾日,必有消息傳來,到時必設法去救?!?/p>
史進思索半響,道:“江州地處水陸要道,有水廂軍駐防,又有無為軍駐守,禁軍輪值。確實須提前細致謀劃才是?!?/p>
陸文淵道:“江州乃李俊兄弟地盤,水陸均有其兄弟作援手。為兄之意便由賢弟率幾十精銳隨李俊,阮小七,乘水路暗中接應便是,不必上岸。賢弟回去后自去尋二人商議行事。至于晁蓋,花榮等人,想必吳用自會為其謀劃,為兄就不必多此一舉了?!?/p>
史進頗為意動,道:“既兄長有意,何不就占了江州?”陸文淵笑道:“江州確是好地,只是如今山寨薄弱,惹來朝廷數(shù)十萬大軍,于我不利,須徐徐圖之。且作臥薪嘗膽,時機成熟之日,江州等地手到擒來?!?/p>
史進出了政事廳,自去校場練兵。來梁山一年有余,每日苦練麾下眾人,憋的太久故才意氣,就如同手持寶刀之人茫然四顧。
校場上,煙塵滾滾,兩對士卒正捉對廝殺,是楊志與魯智深麾下。
周圍是各營士卒,有林沖的鋒銳營,也有秦明的霹靂營,均在鼓噪?yún)群?,為場上兩隊人馬鼔勁。穆虎也在人群中看熱鬧。史進穿過場邊,到高臺上自己的空位坐了。臺上也是夠吵,臺邊魯智深赤胳跺腳,嘶喊怒喝,正恨不得親自下場。
林沖見史進回來,湊近來低聲問道:“先生有何事吩咐?”史進掃四周一眼,附耳低聲對林沖說了宋江之事。林沖赫然片刻,才道:“先生所言有理,便應如此。”史進斜眼看去,道:“看兄長是皮癢,要不你我兄弟下場舒展一下手腳?!绷譀_笑一指正在蹦噠的魯智深,道:“欠揍的在哪!”
且說晁蓋回了東寨,請公孫勝,燕順,鄭天壽,王英,劉唐,白勝齊聚一堂,說了午時寨中相商之事,并嚴令幾位兄弟此后要多看寨中下發(fā)律法,省得以后行差踏錯,墜了名聲。
幾位頭領中,王英與劉唐聽了暗忖,如今山寨越是嚴苛,以禮束縛了自己等人,甚是不快,又敢怒不敢言,怕招晁蓋訓斥,只得唯唯諾諾應了。
只有公孫勝道:“眾頭領弟于寨中之議,實有章法,兼顧天道,人心,公正。公孫記得下山時,恩師賜言: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坐下幾人那會細想,只顧吃酒。
如此過得幾日,突有士卒報來,說朱貴頭領傳信來。
晁蓋暗忖:“自己與朱貴甚少往來,會有何事?”打開信函看了,頓時大驚失色,叫道:“快去把諸位頭領請來議事?!贝孔浼膊饺チ?,晁蓋想了想,又叫下人速去傳信吳用,還有北寨的花榮。
一炷香左右,眾頭領全部來了堂上,晁蓋一見吳用,便大叫道:“先生,宋江兄弟出大事也,如何是好?”眾人聞言一驚,吳用忙安撫道:“哥哥休慌,且把詳情道來,堂下一眾頭領,豈會坐觀?”
眾人一齊上前安撫。晁蓋這才把宋江酒后題反詩,被官府察覺,今被捉拿下獄之事一一道來。堂下眾人聽了自然群情激憤,劉唐,王英跳起來叫道:“我等這便點兵殺下山去,去江州剁了那狗官,救出宋江哥哥。”
公孫勝與花榮止住劉唐王英二人,公孫勝上前對吳用道:“事發(fā)突然,此去江州數(shù)百里,怕得要軍師出個主意才是?!眳怯靡差H為心急,心思急轉(zhuǎn),道:“江州屬于地方州府又富庶繁華,朝廷必然重視,定有重兵駐守,梁山不可能大肆出兵,那樣反而怕會害了宋江性命?!?/p>
眾人聞言細想確實如此,鼓噪的幾人這才偃旗息鼓,晁蓋道:“軍師,可有計謀?”
吳用道:“我等既不能大張旗鼓,便只能智取為上。眾頭領也有十數(shù)余人,各帶數(shù)十精銳暗中潛去江州,伺機救人才最穩(wěn)妥。此事怕須立即飛報先生得知,予以安排才是?!标松w聞言喜道:“便如軍師之言,我等速去大寨商議行事。”于是吩咐士卒先飛報陸文淵知曉,令眾頭領各自下去點精銳士卒待命不說,晁蓋,吳用,公孫勝,花榮,快馬奔大寨來。
到了忠義堂,陸文淵迎幾人入廳坐了,才道:“飛報陸某看了,吳用軍師計謀妥當,北寨花榮,黃信,石勇,呂方各帶二十精銳,化裝潛去江州協(xié)助行事,郭盛留守。東寨便由晁蓋,劉唐,鄭天壽,王英,燕順,白勝各領精兵二十,潛入江州救人,公孫勝留駐東寨。另派史進,李俊,阮小七,由水路行進接應,爾等救人后便由水路乘舟速回梁山便可。江州無為軍通判黃文柄精明狡詐,切記謹慎行事,不可驚動江州兵馬,否則軍法論處?!?/p>
眾人一聽陸文淵安排得如此穩(wěn)妥,均是大喜,當堂拜了令,各回山寨點齊兵馬,奔江州去了。
梁山各路人馬下山時,史進,阮小七在李俊輕車熟路帶領下,早也經(jīng)長江水路到了江州,躲過江州扼口水道巡邏水軍,十數(shù)艘快船連三百水軍,于江州城外尋隱蔽水域藏身了,李俊暗中派人去城中尋張順,又叫人把潯陽江上的張橫引來相見,張橫張順兄弟早就收到李俊來信,二人商議后本要投梁山去,奈何宋江突然事發(fā),二人正四處設法救人不得,焦頭爛額之際收到李俊傳話,連忙飛速來城外尋李俊,見李俊居然是來救宋江,兄弟二人自然喜出望外,李俊又引張橫張順于船頭見過大名鼎鼎的九紋龍史進,活閻羅阮小七,二人早聞張橫張順之名,不敢怠慢,史進連忙吩咐麾下士卒備來美酒佳肴款待,李俊也對兄弟二人推崇備至,張橫張順受寵若驚,眾人自然寒暄一番,一時幾人心情大好,英雄相惜,史進親自下場把盞吃起酒來,幾人說了些往事豪情,張順才提起宋江之事來。
張順道:“前些日子,俺與李逵于江邊打了一場,經(jīng)戴院長撮合才識得那宋江,又請兄弟吃酒,才有了幾次往來,到也頗有幾分意氣。”
李俊道:“李逵?可是牢城營卒,人稱黑旋風的李逵?”張順回道:“正是此人?!崩羁〉溃骸拔乙苍勂淙藘疵桶缘?,嗜酒如命又好賭,怎會和兄弟相沖?”張順道:“他為了請宋江吃鮮魚,來江邊扯壞了眾漁戶的十幾船漁貨,壞了小弟門道。小弟見了哪里能忍,便與他相爭,他力大,小弟陸上掙他不過,只得使計賺他上船,吃小弟一頓排場,本待去他半條命還了胸中之氣,逢戴院長叫住,宋江也說了好言,小弟才饒了那廝。”眾人聞言都笑將起來。
史進道:“宋江還是鄆城小吏時與晁蓋有舊,晁蓋吳用等人劫生辰綱東窗事發(fā),宋江暗中傳信,使晁蓋吳用等人逃脫緝捕。宋江也算是受此牽連才有此難。有此恩義,先生才派我三人前來江州。助晁蓋等人行事,全其仁義?!?/p>
張橫道:“倒也頗有幾分擔當,不曾墜了名聲。”阮小七笑道:“你兄弟二人不知,當初宋江被解來江州途中,晁蓋吳用等人要報恩,便攔了上山去,要殺了押解,留宋江于梁山同享富貴,那宋江卻言家有父老,不肯入伙,晁蓋苦留不住,只得贈其金銀送下山來,吳用還來信托戴院長看顧。不是小弟量小,這人也是虛偽,既不入伙梁山,便安心等天下大赦便可,如今倒酒后狂言,竟寫了反詩?反正小弟是看他不起。”
幾人聞言各有心思,對宋江又無深交,反正做好道義之事便可,管他何來?便放下此事,相互勸起酒來,酒過三巡,眾人談起一眾兄弟情形。張橫問李俊道:“既然李大哥有了梁山這好去處,何不去揭陽嶺上把李立哥哥叫來,隨我等一齊上了梁山?”李俊道:“為兄戌時才派人去,揭陽嶺據(jù)此四五十里路,估計明日夜間應會到此。我也派人送信給了穆弘兄弟二人,如其愿意,可攜家同去。”
兄弟二人聽了自然歡喜,幾人吃了十數(shù)碗酒,兄弟二人才告別三人乘月色離去,并相約明日帶幾條鮮魚,再來相陪,兄弟幾人再痛飲一番。送二人離船后,三人便在船艙里說話。
阮小七問史進道:“既然派晁蓋,花榮等十幾位頭領前來搭救宋江,人馬充裕,何必還派我三人潛來江州?”史進道:“先生吩咐了,派我三人前來名為接應,實則是要我等作好提防,就怕晁蓋等人大意失事,派晁蓋等人來搭救,是了其報恩還愿,免得壞了梁山兄弟情義。就說李俊哥哥,此地幾個兄弟那個不是本領非凡,加上你我兄弟,非史進自視甚高,江州并非龍?zhí)痘⒀??!?/p>
李俊也道:“此地是有三軍駐守。無為軍無名將坐鎮(zhèn),據(jù)此又幾十里,禁軍也不過千余人馬。如是我兄弟三人,只需史進兄弟纏住禁軍,我率人破牢救人,阮兄弟接應我等,只要不與官軍糾纏,這江州便如李俊后院,確實敢言來去自如。就怕是先生還有顧慮,不想與官軍開戰(zhàn)?!比钚∑呗勓試@道:“可憐我兄弟三人日日苦練水兵,麾下兒郎嗷嗷直叫,就等著尋機掀翻廂軍的戰(zhàn)船哩!”說罷三人相視一眼,均哈哈大笑起來。此時亥時也過,月輪掛中天,江面月輝如銀清冷宜人,三人賞月閑談,心情愉悅。按下不表。
次日,李四暗中傳信,把江州各處門戶守衛(wèi)詳情呈來,賞了探馬,三人一一細看了,這才放下心來,一心等待天黑。
戌時初刻,天邊推起輪月,催命判官李立,穆弘,穆春踏月而來。李俊迎著三人,引到船上來,見過了史進與阮小七,史進早就安排好酒以待,請三人船上坐了,士卒鋪好各色佳肴,捧上史進從朱貴處拿來的老酒,李俊親自把盞斟酒,未及飲用便酒香醉人。三人久聞史進與阮小七大名,如今見二人果然樣貌不凡,又盛情相待,李立及穆家兄弟均大為欣喜,一面飲酒,李立動問道:“李大哥才到梁山月余,因何帶大隊人馬到此?”穆弘穆春也舉目看來。
李俊道:“不瞞三位兄弟,為兄此次同二位兄弟下山,是奉陸先生之命,來搭救宋江?!蹦麓旱溃骸靶〉芤彩墙袢詹胖耸拢幌脒@宋江倒是大膽?!崩盍⒌溃骸安还苋绾?,我等兄弟向來便同官府作對慣了,既是哥哥召集,須兄弟等人出力之處,只管說來?!崩羁〉溃骸拔业刃值茉谶@一地,自來同氣連枝,李俊齒居年長,耐幾位兄弟抬舉,乃李俊之辛?!苯又阏f了陸文淵的安排,三人的任務,晁蓋等人與宋江的糾葛。李立,穆弘穆春這才知曉詳情。李俊道:“既是宋江事發(fā),此次來江州劫法場,必會連累穆家兄弟及家人,故李俊才派人傳信?!?/p>
穆弘思索片刻才道:“李大哥仁義,既是如此,我兄弟二人連夜回去,明日一早便攜家人前來船上避禍?!蹦麓郝勓阅睦镞€有心思吃酒,當下便要歸去。
史進見狀連忙安撫道,穆二哥休得慌亂,且聽小弟道來。穆弘按住焦躁的兄弟聽史進說話。史進道:“我等經(jīng)水路自會快上數(shù)日,以作安排。晁頭領等人乃化流民或商隊而行,即使要到江州匯集,怕也是明日以后了,故二哥不必急躁?!蹦麓翰虐残淖讼聛?。這時,士卒來報張橫張順到來,幾人大喜,連忙出艙去迎,張橫張順手拎幾條大金色鯉魚,見眾兄弟齊聚,自是欣喜。接入艙中,史進分付士卒收拾殘羹冷炙,把張順兄弟二人帶來金鯉收拾妥當,酒蒸魚或切鲙,又添些時蔬鹵鴨,擺了滿滿一桌,史進去艙底抱來兩壇透瓶香,眾人一時絕倒,史進笑道,好魚須配好酒,爾等該謝張大哥張二哥才是。穆
春直呼,史大哥,饞殺我也,眾人自是各干三碗好酒解乏,才細細吃起魚來。酒到酣處,眾人才又開始談了江州之事。
史進把李四叫來,敬了眾人一輪酒,才道:“此小弟麾下偵查營統(tǒng)領李四。幾位哥哥也不必連累旁人,待明日晁蓋等眾頭領到來,幾位哥哥只需與李四匯合,助晁蓋功成身退便可,不必擔心無大功,今后我等兄弟同居梁山,有的是出力之時。
眾人聞言自是細看李四,怕是個有真本事的人。均邀李四同坐吃酒,李四道:“小人何敢與眾頭領坐地,豈不使人笑話?”眾人愈發(fā)認可李四識禮一齊道:“且坐,且坐,我等只敬真好漢?!笔愤M道:“難得諸位哥哥青眼,這不是外處,你便坐了相陪,你也算是先生的記名弟子,今后大家尚須仰仗你之處哩?!崩羁∫浑p眼睛看來,舉杯相邀,李四只得坐了相陪,一面把盞斟酒,一面回眾人問答。李四把江州牢城一應詳情高知眾人,江州城各巡檢,緝捕,城防,禁軍,江口水廂軍等等人員,士卒,守衛(wèi),一系細節(jié)告知在座諸人。張順與穆弘最是悉知江州,聞言大是欽佩,舉杯道:“我等據(jù)此多年,尚做不到李四兄弟這樣細致,實在是佩服,請吃一杯酒,聊表心意?!本七^三巡,李四告罪,說明日晁蓋等人必至,自己須去接應才是。眾人這才放了他離去。眾人興高又趁月色,飲到夜半時分,才別了史進,李俊阮小七三人。
天色未明,五更時分,穆弘穆春兄弟二人攜老太公一齊到來,李俊三人連忙安排穆老太公及家眷數(shù)十人上了船安置。兄弟二人想去城內(nèi)相助,自去了。
今日城內(nèi)處斬反賊,自然是熱鬧非凡,各處行商小販,農(nóng)夫婦孺均去城中觀看,粗略估計怕不下于二三千人,江州巡檢,城防,緝捕,數(shù)百人去現(xiàn)場維護次序。李立,史進率穆虎及五十刀盾兵藏于西門北側(cè)。阮小七,李俊,三更時分便率十數(shù)艘快船掩在西門岸邊的蘆葦蕩中藏身。
到了午時,驟聞城中慌亂聲起,銅鑼聲響,漸有喊殺聲傳來時東時西,城中兵荒馬亂,西門城頭暴喝聲驟起,三五個壯漢殺上城墻,刀光翻滾中,有頭顱飛下城來,斷肢短腿亂飛。巡檢被斬,數(shù)十護城官兵哪里抵擋得住這幾個殺神,被殺得哭爹喊娘,四散逃命去了。史進細細一看,城頭二人是劉唐與穆弘兄弟還有張橫張順二人,史進的心便放了下來。
西門是水陸兩用,此時兩門均被打開,一彪人馬擁簇著一個身穿囚服的矮黑胖子,莽慌著直奔南岸而來,其中有晁蓋,王英,鄭天壽,燕順等人。眾人來到岸邊,正自彷徨張望哩,蘆葦蕩中馳出兩艘快船,晁蓋見了大喜,連忙呼叫船靠岸,眾頭領及數(shù)十士卒一擁而上,瞬間就擠滿了兩艘。這時,呂方,白勝,石勇殺出城來,見南岸已經(jīng)上船的晁蓋等人,打馬奔將過來,身后不遠處,花榮,黃信領數(shù)十精銳奔出城門,城樓上,張橫張順兄弟,穆弘穆春,劉唐殺退一批官兵后,用鉤索降下城頭,伙同花榮等人奔來岸邊,待眾人上了船隱入蘆葦蕩,阮小七才把船馳出蘆葦蕩接應北岸的史進,李立。
待黃文樞率無為軍趕到時,西門外哪有一絲反賊人影?城樓上倒是一地鮮血殘肢斷腿,及十幾個重傷瀕臨死亡的士卒。
幾個時辰后,水廂軍指揮使才率數(shù)十艘戰(zhàn)船姍姍而來。通告黃文炳及知府蔡得章,搜尋附近數(shù)十里水域,不曾發(fā)現(xiàn)反賊蹤跡。
這時阮小七和李俊,史進正佇立船頭,快船迎風飛馳。他們已入長江水路。
看著江面翻滾波濤,阮小七還在感嘆:“可惜不曾奪了他幾艘戰(zhàn)船回山寨耀武揚威?!笔愤M道:“阮三哥放心,來日你必是收復江州的先鋒?!崩羁】粗鴥扇艘怀缓停讼嘁暣笮?。
一路行舟,快疾平穩(wěn)。
次日,夜幕時分,堪堪到了李家渡口,眾人也不停歇,風滿舵,不過半個時辰,一片燈火輝煌中的金沙灘,出現(xiàn)在宋江眼中。宋江有些動容,眼前是一個可覷見規(guī)模的水陸大寨,扼守著這隘口,左往江州,右扼濟州。來不及思想了,金沙灘上,一位白袍書生在一片深深鐵甲中迎風佇立,燈光照耀下,越法顯得豐神俊朗,不似凡人。
船靠岸后,史進等人在岸等候,晁蓋引宋江前行,不待晁蓋引薦,宋江便加快腳步,要拜見那位陸寨主。
陸文淵見狀疾步上前,在宋江將要跪拜之際扶住其臂膀,溫言道:“宋英雄行舟渡水數(shù)百里,辛苦風霜,昏晚才至,陸某苦盼久也,且隨我回主寨歇歇,再細談不遲?!彼谓勓孕牢坎灰?,忙行禮道:“宋江何德何能,竟勞陸先生下山來迎,令小可惶恐不安。”陸文淵笑道:“宋英雄于梁山有恩,陸某豈能怠慢,都是自己兄弟,安心便是?!眳怯弥煳渚锨耙娏硕Y,寒暄畢,晁蓋等人近來,都道:“便是如此,宋英雄不必客套才是?!彼谓姳婎^領并無成見,歡歡喜喜隨一眾頭領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