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燁山微微側(cè)過身,目光完全落在宋子清臉上。
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見底的寒潭,平靜地審視著眼前這張過分年輕、也過分干凈通透的臉龐。
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在面對他時慣有的緊張或熱切,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坦蕩,仿佛攔下他的車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司機眉頭微蹙,上前半步,帶著職業(yè)性的警惕。
傅燁山抬手,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制止了司機。
“理由?”傅燁山開口,聲音低沉悅耳,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
宋子清迎著他的目光,唇角甚至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眼底卻毫無笑意。
宋子清摸出口袋里的懷表,“這是你的懷表吧?!彼D了頓,補充道,“我在學校撿到的。”
“作為酬勞,順車我去怡景別墅如何?”
“如何?”傅燁山重復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玩味的探究。
“為什么之前不聯(lián)系我?”他記得他自從畢業(yè)后,因為經(jīng)?;貙W校做演講、做公益,他在學校留有他的電話。
學校里很多人是自己的迷弟,這人難道不是自己的迷弟?
宋子清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這人不應該是順著他的意思說謝謝么。
他怎么知道主人格為什么不聯(lián)系。
宋子清靜靜地看著傅燁山,沒有開口解釋。
夜風拂過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過分沉靜的眼。
一種奇異的張力在兩人之間無聲流轉(zhuǎn)。
一方是帶著秘密、目的明確的攔路者,一方是擁有絕對掌控力的上位者。
幾秒鐘的沉默,長得像一個世紀。
司機屏住了呼吸。
最終看在是自己學弟的份上,傅燁山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下巴朝車內(nèi)微微一抬。
沒有多余的話,動作簡潔得近乎冷漠。
“多謝。”宋子清頷首,毫不猶豫地俯身,姿態(tài)從容地坐進了寬敞奢華的后座,坐在傅燁山剛才的位置旁邊。
車門在身后沉重地關(guān)閉,隔絕了外面帶著食物余香的暖風。
車廂內(nèi)彌漫著一種冷冽的木質(zhì)香調(diào),混合著皮革和干凈布料的淡淡氣息。
空間寬敞,但傅燁山的存在感太強,像一塊巨大的、沉默的磁石,散發(fā)著無形的壓力場。
但宋子清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放松地靠進柔軟的真皮座椅里,側(cè)頭望向窗外。
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在防窺玻璃外飛速倒退,霓虹燈牌暈開一團團模糊的光斑,像末世里那些燃燒的廢墟。
困意再次如潮水般上涌。
他微微闔上眼。
身旁這位身上那點探究和審視的氣息,比起末世里的喪尸,簡直溫和得如同春風拂面。
車子平穩(wěn)地行駛著,駛離了燈火輝煌的餐飲區(qū),拐入通往更高端住宅區(qū)的林蔭大道。
光線驟然暗了下來,只有路燈間隔著投下昏黃的光柱,在車內(nèi)制造出明暗交替的斑駁光影。
就在宋子清的神經(jīng)幾乎完全放松下來的那一刻,一道刺眼、銳利、帶著絕對速度感的金光,毫無預兆地在他眼角的余光里炸開!
嗡——
腦中的警報瞬間拉響至最高級別!
十年末世生死搏殺刻入骨髓的本能,比思維更快!
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脊椎如同被高壓電流貫穿,瞬間繃緊成一張拉滿的硬弓!
肩胛骨猛地向后收緊,像受驚的獵豹蓄力待發(fā)!
擱在腿上的手指驟然蜷縮,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全身的肌肉纖維在千分之一秒內(nèi)完成從松弛到戰(zhàn)斗狀態(tài)的轉(zhuǎn)換,每一寸都蓄滿了爆炸性的力量,隨時準備撕裂眼前的一切威脅!
空氣仿佛凝固了。
血液奔涌的聲音在耳鼓里轟鳴,蓋過了引擎的微鳴。
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瞬間刺破了他刻意維持的平靜表象,從那雙驟然睜開、寒光四射的眼眸中迸發(fā)出來。
車廂內(nèi)的溫度仿佛驟降十度。
那點金光,來自于傅燁山隨意搭在膝上的手,他修長的手指間,正捏著一枚東西。
一枚精致得如同藝術(shù)品的金色懷表,正是宋子清還給他的那枚。
表蓋不知何時被打開,光滑的弧面正好反射了窗外疾速掠過的一道車燈光芒。
傅燁山的目光,一直落在宋子清身上。
“醒了?”傅燁山語氣輕松,仿佛沒有發(fā)現(xiàn)宋子清的變化。
“睡的舒服嗎?”傅燁山漫不經(jīng)心地道。
懷表內(nèi)側(cè)刻著一支荊棘花,荊棘花纏繞著FYS,是他名字首字母的縮寫。
傅燁山單手撐著下巴,看著宋子清。
眼眸深處掠過一抹深思。
從宋子清瞬間爆發(fā)的、非人的緊繃姿態(tài),到眼中一閃而過的、幾乎要擇人而噬的冰冷殺機。
再到強行壓制下去時肌肉細微的顫抖和額角沁出的、在昏暗光線下幾乎看不見的薄汗……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一絲不差地落入了傅燁山深不見底的眼眸。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邊少年身體里那股瞬間洶涌、又被強行按捺下去的、屬于頂級掠食者的可怕氣息。
像一頭沉睡的兇獸,被意外驚醒了一瞬。
聽到聲音,意識回籠,宋子清瞬間收起了自己的防備,他伸了伸腰,天藍色的衣服隨著他的動作而往上提,露出了白皙的腰部。
宋子清聲音帶著睡醒的慵懶,他微微偏過頭,看向傅燁山對他的話肯定道:“挺好的?!彼矝]想到竟然會在陌生人的車上睡著。
宋子清也沒有解釋自己剛剛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
傅燁山饒有興味地問,“學弟昨晚沒睡好?”
“是去做了什么不見得人的事?”傅燁山故意道。
宋子清瞥了他一眼,帶著輕佻散漫:“是不是做了什么,又與你何干?”
傅燁山輕笑出了聲,這學弟有意思。
宋子清覺得對方的笑點是不是有問題,他們不是在正常的交流,有談到什么讓人發(fā)笑的話么?
他不動聲色地挪了挪位置,他怕傳染給自己。
傅燁山看到他的動作,笑意漸深。
前面的司機靜靜地聽著兩人的交談,心里的詫異一陣接一陣,先生什么時候這么健談了?
他很想看看那年輕人,剛剛大意了,沒仔細注意長相。
但是不敢,因為他知道先生的敏銳。
哪怕他剛起那個念頭,先生都能知道,這不,先生剛剛看了一眼車內(nèi)后視鏡。
肯定是在警告他。
司機再也不敢起念頭,專心地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