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第五天，白天的疲憊似乎刻進了骨頭縫里，但年輕的身體恢復力驚人。晚飯過后，夕陽的余暉給軍營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食堂前的空地上便成了難得的放松場所。三三兩兩的學生聚在一起，聊天、打鬧，享受著片刻的閑暇。
幾個精力過剩的男生發(fā)現(xiàn)了食堂側面那排水泥臺階的“妙用”——最高一級足有半人多高。他們開始玩起了“跳臺階”的膽量游戲，一個接一個從高處躍下，落地時或穩(wěn)如泰山，或踉蹌狼狽，總能引來一陣哄笑和喝彩。
殷曦月正和周曉薇坐在一旁的水泥墩子上休息，看著那群男生玩鬧。她的好兄弟陳宇飛也在其中，他像只靈活的猴子，輕松跳下后，目光掃到了安靜坐著的殷曦月，眼睛一亮，幾步跑了過來。
“曦月！曉薇！別干坐著啊，一起來玩！”陳宇飛抹了把額頭的汗，臉上是熟悉的陽光笑容，帶著點慫恿的意味。
周曉薇連忙擺手：“別別別，我可不行，看著都腿軟！”她指著那高高的臺階，一臉敬謝不敏。
殷曦月也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聲音軟糯卻透著堅決：“我也不行，太高了……”她看著那臺階頂端，感覺那高度簡直像一堵小墻，跳下去？光是想想腳底板就開始發(fā)麻。
“哎喲，這有啥好怕的！”陳宇飛顯然玩嗨了，膽子也大了起來。他促狹地眨眨眼，目光故意瞟向不遠處靠墻站著、正低頭看手機的岑以韜，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周圍幾個人都聽見：“讓咱岑哥在下面接著你唄！保證摔不著！”
“轟——”地一下，殷曦月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臉頰，耳根燙得驚人。陳宇飛這句話，像一顆炸彈投進了她本就因昨夜夢境而敏感的心湖。“陳宇飛！你說啥呢！”她羞惱地低斥，聲音帶著顫音，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下意識地飛快瞥了一眼岑以韜的方向，心臟砰砰直跳，既怕他聽見，又怕他沒反應。
周圍幾個離得近的男生女生已經(jīng)聽到了陳宇飛的話，紛紛投來好奇和看好戲的目光，低低的竊笑聲響起。
就在這時，那個靠墻的身影動了。
岑以韜抬起頭。夕陽的金輝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和略顯冷硬的側臉線條。他沒有看起哄的陳宇飛，也沒有看周圍竊笑的人群，深邃的目光越過幾步的距離，直直地落在殷曦月那張因羞窘而緋紅的臉蛋上。
食堂前的嘈雜仿佛瞬間安靜了一瞬。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這片短暫的寂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wěn)，落進殷曦月耳中：
“沒事，我接著你?！?/p>
沒有多余的解釋，沒有玩笑的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蛇@短短六個字，卻像帶著魔力，瞬間撫平了殷曦月一部分的慌亂，卻又點燃了更洶涌的心悸。
四周短暫的安靜后，爆發(fā)出更大的起哄聲和口哨聲。
“哇哦——！”
“岑哥霸氣！”
“曦月快上啊！”
周曉薇在旁邊激動地抓住了殷曦月的胳膊，眼神里全是“我就說吧！”的興奮光芒。陳宇飛更是得意地咧嘴笑著，仿佛自己促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只有殷曦月一人，感覺臉頰燙得能煎熟雞蛋。她站在那里，被眾人的目光和岑以韜那句簡短卻分量十足的話架在了火上。拒絕？顯得矯情又辜負了他的“承諾”。接受？那臺階……還有要跳進他懷里……
“曦月，別慫?。♂缍及l(fā)話了！”陳宇飛還在旁邊煽風點火。
騎虎難下。殷曦月深吸一口氣，頂著幾乎要燒起來的耳根，在周曉薇鼓勵（實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推搡下，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到了臺階前。她仰頭看著那令人眩暈的高度，手心沁出了細汗。
“快上來?。 迸_階上幾個男生已經(jīng)在催了。
她咬著下唇，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最高一級臺階。站在窄窄的邊緣，視野陡然開闊，晚風吹拂著她的發(fā)絲，但腳下的懸空感讓她雙腿發(fā)軟，根本不敢往下看，更別提跳了。她僵在那里，像一尊被釘住的雕像。
“準備好了嗎？一、二——”臺階下的男生們已經(jīng)開始齊聲喊口令，聲音里充滿了促狹和期待。
“三！跳！”
“跳”字出口的瞬間，殷曦月大腦一片空白。她根本沒準備好！身體還處于高度緊張和僵直的狀態(tài)，被那整齊洪亮的口號聲一驚，腳下下意識地一軟，重心瞬間失控！
**“啊——！”** 一聲短促的驚呼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嚨。
她不是跳下去的。
她是直直地栽下去的！
失重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眼前景物飛速上移，風聲在耳邊呼嘯。就在她以為自己要狼狽地摔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時——
一只有力而溫熱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圈住了她的腰！
另一只手則及時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一股清冽干凈的、獨屬于岑以韜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她的臉頰似乎蹭到了他微涼的作訓服領口布料，隔著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溫熱和有力的心跳。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世界安靜得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這個懷抱短暫得如同一個錯覺，可能只有兩三秒鐘，卻漫長得足以讓殷曦月記住他手臂的力量，懷抱的溫度，以及那瞬間包裹她的、令人窒息的安心感。
然后，那股力量消失了。
岑以韜在她站穩(wěn)的瞬間，便干脆利落地松開了手，向后退開了半步，動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扶了一把快要摔倒的同學。他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仿佛剛才接住的不是一個女孩，而是一個書包。
“哇——?。?！”震天的起哄聲、口哨聲、掌聲瞬間爆發(fā)，幾乎要掀翻食堂的屋頂。
“岑哥牛逼！”
“英雄救美啊！”
“抱到了抱到了！”
殷曦月呆呆地站在原地，臉頰滾燙，腦袋嗡嗡作響，像剛經(jīng)歷了一場風暴。巨大的羞赧讓她恨不得原地消失，剛才那幾秒鐘的觸感和溫度卻清晰地烙印在皮膚上。她被起哄聲包圍，感覺自己像個被展覽的玩偶，手足無措。
在一片喧鬧中，她下意識地、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和慌亂，抬眸看向那個剛剛松開她的人。
岑以韜已經(jīng)恢復了那副疏離的姿態(tài)，微微側身，似乎想避開過于熱情的圍觀。但就在殷曦月看向他的那一剎那，暮色中，她好像……捕捉到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弧度，掠過了他緊抿的唇角。
那……是在對她笑嗎？
那微不可察的弧度，如同投入心湖的第二顆石子，在殷曦月剛剛經(jīng)歷過山車般起伏的心緒里，激起了更深的、無法平息的漣漪。她慌忙低下頭，心跳聲淹沒在四周的喧囂里，卻比任何時刻都要清晰地震撼著她的耳膜。
晚風吹過，帶著軍營特有的青草和塵土氣息，卻吹不散臉頰的滾燙，也吹不散那短暫懷抱殘留的、令人心悸的余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