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我攥著匕首站在老宅里。梁上懸著本該在棺材里的妹妹,穿著血紅的嫁衣。
七天前她穿著這身衣服投了井,撈上來時指甲縫里全是泥。
村里人都說這是“七日紅妝”的詛咒,穿紅衣死的女人會回來索命。可當(dāng)棺材蓋突然裂開時,
我看見了妹妹用血寫的字:“姐,別信他們...”我冷笑割斷繩索,
妹妹的尸體落進(jìn)我懷里。嫁衣內(nèi)襯上,赫然縫著另一張生辰八字。
——那是我失蹤母親的生辰。而梁木深處,傳來指甲抓撓木頭的聲音。
冰冷的雨水砸在青瓦上,噼啪作響,匯成一股股渾濁的泥水,沿著屋檐溝槽嘩啦啦地淌下來,
在院子里積起大大小小的水洼??諝饫飶浡还蓾獾没婚_的土腥味,
混著老宅深處飄散出來的、那種木頭朽爛和陳年灰塵特有的霉腐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黏膩的濕冷。我站在堂屋中央,手里緊緊攥著一把開了刃的匕首。
刀柄粗糙的木紋硌著掌心,那點(diǎn)微不足道的痛感,
是此刻唯一能讓我確認(rèn)自己還活著、還有力氣的東西。頭頂上,
慘白的燭火在穿堂風(fēng)里瘋狂搖曳,將滿屋子雜亂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亂舞。正前方,
是一口刷著劣質(zhì)黑漆的薄皮棺材,木板縫隙里透出刺鼻的桐油和劣質(zhì)石灰粉的味道。
但最扎眼的,不是棺材。是懸在棺材正上方房梁上的那抹紅。像一灘凝固的、沉甸甸的血。
那是我妹妹林晚霞。七天前,她穿著這身鮮紅刺目的嫁衣,
自己跳進(jìn)了村后那口深不見底的枯井里。撈上來的時候,
那張?jiān)?jīng)鮮活水靈的臉龐泡得腫脹發(fā)白,十根手指的指甲縫里,塞滿了烏黑的井泥,
深深摳了進(jìn)去,仿佛臨死前還在絕望地抓著什么?,F(xiàn)在,她被一根粗糙的麻繩勒著脖子,
吊在房梁上。濕透的紅嫁衣緊貼著她僵硬的身體,沉重地往下墜著,
勾勒出僵硬而怪異的輪廓。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衣角,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在棺材蓋板上砸開一小圈一小圈渾濁的水印。
“晚霞……”喉嚨里滾出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屋外的風(fēng)猛地灌進(jìn)來,
撞得那兩扇破舊的木門“哐當(dāng)”一聲巨響。懸在梁上的尸體被風(fēng)帶著,
輕輕地、詭異地晃蕩起來。濕透的紅綢裙擺拂過冰冷的棺材蓋板,
發(fā)出細(xì)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她腫脹發(fā)青的腳尖,幾乎要碰到黑漆漆的棺木。
七天前,也是這樣的暴雨天。村里幾個老人擠在院門口,
渾濁的老眼里滿是驚惶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恐懼。他們壓低了聲音,
怕驚擾了什么:“晚秋丫頭……認(rèn)命吧……這是‘七日紅妝’啊……”“穿紅嫁衣死的女娃,
怨氣最重……頭七,是要回來索命的……”“鎖不住,壓不住……這宅子,
要遭大殃了……”那些帶著腐朽氣息的低語,裹挾著雨水的寒氣,仿佛還纏繞在耳邊。
他們口中的“七日紅妝”,像一個古老而惡毒的詛咒,沉甸甸地壓在整個村子上空,
也壓在這間停靈的堂屋里。蠟燭的火苗猛地一跳,光影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就在這明暗交替的瞬間,我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棺材蓋板靠近尸身腳尖的位置,
有什么東西微微動了一下。不是尸體的晃動。是那厚重的、刷著黑漆的棺材板本身。
一聲極其細(xì)微、卻無比清晰的“咯吱”聲,在嘩嘩的雨聲和燭火燃燒的噼啪聲中,
突兀地鉆進(jìn)了我的耳朵。像是什么東西在里面,用盡全力,想要推開這層阻隔。
我的心臟驟然縮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剎那凝固了。匕首的刀柄被握得更緊,
冰冷的金屬幾乎要嵌入掌心。我死死盯著那發(fā)出聲響的位置,渾身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那“咯吱”聲又響了一下,更清晰了。緊接著,一道細(xì)微的、彎彎曲曲的黑色縫隙,
如同一條丑陋的蜈蚣,猛地出現(xiàn)在原本嚴(yán)絲合縫的棺材蓋板上!縫隙迅速蔓延、擴(kuò)大,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木頭撕裂聲?!翱病?!”一大塊棺材蓋板毫無預(yù)兆地崩裂開來,
碎木屑飛濺!就在那碎裂的豁口邊緣,棺材的內(nèi)壁上,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下,
赫然映出幾道深暗、黏膩的痕跡!那不是木紋,也不是污垢。那是用手指,
蘸著某種深色的液體,倉促而用力地劃上去的字跡。歪歪扭扭,
每一個筆畫都透著絕望的掙扎:“姐,
別信他們...”嗡——腦子里像是有一口巨大的銅鐘被狠狠撞響,震得我眼前發(fā)黑,
耳朵里只剩下尖銳的蜂鳴。
所有的聲音——屋外的暴雨、門板的呻吟、燭火的噼啪——瞬間都消失了,
被這行血淋淋的字徹底吞噬。別信他們?信誰?村里那些念叨著“七日紅妝”的老人?
還是……其他什么人?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寒氣,猛地從裂開的棺材豁口里涌了出來,
直撲我的面門。
那寒氣里裹挾著濃重的、混雜著桐油、石灰和……某種更深沉、更不祥的腐敗氣息。梁上,
妹妹穿著血紅嫁衣的尸體,還在無風(fēng)自動般地輕輕晃蕩著,濕透的裙擺掃過棺材裂口邊緣,
發(fā)出濕漉漉的摩擦聲?!昂恰币宦暥檀俚睦湫?,不受控制地從我緊咬的牙關(guān)里擠了出來。
那聲音干澀、冰冷,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狠厲。什么“七日紅妝”?
什么厲鬼索命?全是狗屁!這行字,是晚霞用命換來的警告!這身紅嫁衣,這懸尸的詭局,
這彌漫整個村子的恐懼……全都是精心設(shè)計的戲碼!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
在等著看我們姐妹,看我們林家,在這惡毒的戲碼里徹底毀滅!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
猛地釘死在懸吊著妹妹的那根麻繩上。那粗糙的繩索,被梁上的雨水和尸體的濕氣浸透,
繃得筆直。再沒有一絲猶豫。我一步上前,身體繃緊如獵豹,
右手緊握的匕首在昏暗燭光下劃出一道冷冽的銀??!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刀鋒精準(zhǔn)無比地切向那根承載著死亡重量的麻繩!噗嗤!刀刃割斷濕透的粗麻纖維,
發(fā)出沉悶而短促的撕裂聲。懸吊的力量驟然消失。穿著刺目紅嫁衣的尸體,
失去了唯一的支撐,帶著沉重的濕氣,直直地墜落下來!我?guī)缀跏峭瑫r張開雙臂,
用盡全身力氣迎了上去。砰!一聲悶響。冰冷、僵硬、濕透的軀體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砸進(jìn)我的懷里。
巨大的沖擊力撞得我踉蹌后退一步,腳下濺起渾濁的水花。
那徹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我單薄的衣衫,直抵骨髓,凍得我牙齒都忍不住打顫。
妹妹腫脹發(fā)青的臉頰,毫無生氣地抵在我的肩頭,皮膚冰冷滑膩,
帶著井水的腥氣和死亡特有的滯重感。顧不得那刺骨的寒冷和令人作嘔的觸感,
也顧不得心口那幾乎撕裂的痛楚。我咬著牙,一手死死攬住妹妹僵硬冰冷的腰身,
另一只握著匕首的手毫不猶豫地探向她背后那濕淋淋、沉甸甸的紅綢嫁衣!“嘶啦——!
”鋒利的匕首輕易地劃開了外層滑膩的紅綢。刀尖向內(nèi)一挑,再狠狠一劃!
嫁衣厚重的內(nèi)襯應(yīng)聲而破!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霉味、井泥腥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
就在那被劃開的暗紅色內(nèi)襯布料上,在靠近后心位置的地方,一樣?xùn)|西,
清晰地暴露在搖曳的燭光之下。那不是刺繡的花紋。
那是一塊方方正正的、顏色明顯比周圍布料更淺、也更新的布片。
它被人用粗大、歪斜、帶著一種急切和狠勁的針腳,密密實(shí)實(shí)地縫在了嫁衣的內(nèi)襯里!
布片是慘白的,像是從某種孝服上撕下來的。上面,用暗紅近乎發(fā)黑的線,繡著幾行字。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幾行字上。第一行,是生辰八字。庚戌年,乙酉月,丁亥日,子時。
每一個干支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眼底。這八字……這八字我太熟悉了!
無數(shù)個夜晚,我曾跪在母親的牌位前,對著那冰冷的木頭一遍遍描摹過!這是我娘!
我失蹤了整整十年的娘親——林秀娥的生辰八字!怎么會在這里?
怎么會縫在晚霞投井時穿的嫁衣里?!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如同冰水當(dāng)頭澆下,
瞬間凍結(jié)了我所有的思維。十年渺無音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母親,她的生辰八字,
竟以如此詭異的方式,出現(xiàn)在妹妹的殮衣深處!這絕不是巧合!這布片,這針腳,
這位置……分明是有人刻意為之!是誰?為什么?是為了嫁禍?為了某種邪惡的儀式?
我心神劇震、血液幾乎凝固的剎那——篤…篤…篤篤……一陣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聲音,
毫無預(yù)兆地穿透了屋外嘩嘩的雨聲,直接鉆進(jìn)了我的耳膜。聲音的來源,就在頭頂!
我猛地抬頭,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那根懸吊過妹妹的黝黑房梁!
燭火的光芒只能照亮梁木的下方,那粗糲的木紋在光影中如同扭曲的溝壑。而梁木的上方,
則完全隱沒在濃得化不開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暗里。那聲音,
就是從梁木上方那片深不可測的黑暗深處傳來的!篤…篤篤……短促,沉悶,
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節(jié)奏感。一下,又一下,固執(zhí)地、持續(xù)地響著。
那絕不是老鼠的抓撓。老鼠的爪子是尖細(xì)的,聲音是散亂的。這聲音,
更像是……像是人的指甲!堅(jiān)硬、帶著一絲絕望的力度,用指關(guān)節(jié)的尖端,一下,又一下,
緩慢而沉重地……抓撓著堅(jiān)硬的木頭!我的呼吸瞬間停滯,全身的汗毛根根倒豎!
那黑暗的梁木深處,有什么東西!它就在上面!隔著那層不算太厚的木板,
就在我頭頂咫尺之遙的黑暗里!是人是鬼?是制造這一切的幕后黑手?
還是……另一個被困住的、試圖傳遞信息的……“東西”?匕首的冰冷重新刺醒了我的神經(jīng),
那寒意順著血管流遍四肢百骸,卻奇異地壓下了翻騰的恐懼,只留下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
我慢慢、慢慢地低下頭,目光重新落回懷中妹妹冰冷的尸身,
落在那件被劃開內(nèi)襯、暴露出母親生辰八字的血紅嫁衣上。燭火在她腫脹發(fā)青的臉上跳躍,
那雙曾經(jīng)靈動的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慘白的皮膚上投下兩小片死亡的陰影。
“晚霞……”我的聲音低啞得幾乎不像自己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縫里擠出來,
“姐在這兒……誰也別想再動你一根指頭?!鳖^頂上,那“篤…篤篤…”的抓撓聲,
還在持續(xù)。不疾不徐,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頑固地穿透雨幕,敲打在我的神經(jīng)上。
這間老宅,這口棺材,這身染血的嫁衣,
這黑暗梁木上的異響……還有縫在嫁衣里的母親的生辰八字……所有的一切,
都像一張巨大而粘稠的蛛網(wǎng),死死纏繞著我們林家。但現(xiàn)在,這張網(wǎng),
已經(jīng)被我撕開了一道口子。我小心翼翼地將妹妹冰冷的身體,輕輕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濕透的紅嫁衣在地面的積水中洇開更大一片刺目的暗紅。
她的臉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異常平靜,又異常詭譎。最后看了一眼那張?jiān)僖膊粫ξ倚Φ哪槪?/p>
我直起身。握緊手中的匕首,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檫^度用力而泛白。
冰冷的金屬仿佛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延伸著我的意志。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一寸寸掃過這間陰森破敗的堂屋。積水的泥地,滲水的墻壁,晃動的燭光,
巨大的陰影……最后,牢牢鎖定了頭頂那根黝黑、粗壯、此刻正不斷傳來詭異抓撓聲的房梁。
那聲音還在繼續(xù)。篤…篤篤……像敲在人的頭蓋骨上。恐懼?不。
那東西早已被更洶涌的怒火和冰冷的決心取代。胸腔里燃燒的是一團(tuán)冰焰,
足以焚毀一切魑魅魍魎。我慢慢地移動腳步,靴子踩在積水的泥地上,
發(fā)出輕微的“咕嘰”聲,每一步都踏得異常沉穩(wěn)。
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根橫亙在頭頂、如同巨獸脊骨般的房梁。我在尋找,
尋找一個可以讓我攀上去的支點(diǎn)。墻角堆著些廢棄的破桌爛椅?或者……就在這時,
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見一抹異樣。在靠近棺材尾部的地面上,渾濁的積水中,
似乎漂浮著一小點(diǎn)極其細(xì)微的、暗紅色的東西。若不是那點(diǎn)顏色與渾濁的泥水略有差異,
又在燭光下泛著一絲微弱的光澤,幾乎無法察覺。不是泥點(diǎn)。我蹲下身,屏住呼吸,
伸出沒有握刀的手指,極其小心地?fù)荛_水面漂浮的灰塵和木屑。
指尖觸碰到一點(diǎn)小小的、帶著點(diǎn)韌性的東西。將它拈起。是一塊極其微小的布片。
指甲蓋大小。顏色是那種近乎干涸血液的暗紅,邊緣被水泡得有些發(fā)毛,
但還能看出原本的質(zhì)地——是絲綢。上好的、織著暗紋的絲綢。
和我妹妹身上那件廉價紅綢嫁衣的料子,完全不同。這料子……我見過!就在今天下午,
在村東頭那個神神叨叨、據(jù)說能通鬼神的神婆李婆子身上!
她當(dāng)時披著一件半新不舊、洗得發(fā)白的暗紅色罩衫,
袖口和領(lǐng)口就滾著這種帶著細(xì)密暗紋的絲綢包邊!雖然顏色舊了,但那料子的質(zhì)地和紋理,
我記得很清楚!李婆子……那個在晚霞出事當(dāng)天就沖過來,
煞有介事地說這是“七日紅妝”厲鬼索命,攛掇著要趕緊下葬封棺的老虔婆!她的衣服料子,
怎么會出現(xiàn)在晚霞停靈的棺材旁邊?而且是被撕裂下來的一小塊?一個名字,
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釘入我的腦海:李金花。頭頂梁木深處的抓撓聲,
似乎也在我發(fā)現(xiàn)這碎布片的瞬間,極其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堂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屋外暴雨沖刷世界的嘩嘩聲,以及燭火燃燒時偶爾發(fā)出的細(xì)微噼啪。那短暫的停頓,
比持續(xù)不斷的抓撓更令人心悸。仿佛黑暗中那雙看不見的眼睛,正透過厚厚的梁木,
冰冷地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我緩緩站起身,將那塊暗紅色的絲綢碎片緊緊攥在掌心。
粗糙的布絲邊緣硌著皮膚,帶來一絲細(xì)微的刺痛,卻遠(yuǎn)不及心頭那翻涌的驚濤駭浪。
李金花……她的影子,連同她那件帶著暗紋絲綢包邊的罩衫,瞬間在我眼前清晰起來。
那張布滿褶子、總是耷拉著眼皮的老臉,那雙渾濁卻時不時閃過精光的小眼睛,
有她嘴里翻來覆去念叨的“七日紅妝”、“怨氣沖天”、“必須盡快入土”……所有的一切,
此刻都鍍上了一層令人作嘔的、陰謀的油彩。是她?她在這出活人殉葬的恐怖戲碼里,
扮演了什么角色?僅僅是幫兇?還是……更可怕的主謀?那梁上抓撓的東西……又是什么?
是另一個受害者?還是……她布下的陷阱?就在這時——篤!篤篤!
頭頂?shù)淖下暶偷卦俅雾懫?!這一次,聲音不再是沉悶單調(diào)的叩擊!變得異常急促、尖銳!
指甲刮擦木頭的聲音變得無比刺耳,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仿佛黑暗中的那個東西,
在經(jīng)歷了短暫的窺伺后,終于按捺不住,或者……被某種東西徹底激怒了!緊接著,
那瘋狂抓撓的聲音里,竟然開始夾雜著另一種聲響!
一種壓抑的、模糊不清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嗚咽!
“呃……唔……嗬嗬……”那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如同破舊風(fēng)箱在抽動,
含混得幾乎無法分辨音節(jié),卻帶著一種讓人汗毛倒豎的、非人的痛苦和絕望!不是鬼!
鬼魂不會發(fā)出這樣帶著生理性痛苦的、活物的掙扎聲!那梁木之上,黑暗之中,
真的困著一個活人!是誰?!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我腦中炸開!妹妹的尸體就在腳下,
母親的生辰八字縫在嫁衣里,李婆子的衣料碎片攥在手中……現(xiàn)在,頭頂?shù)牧耗纠铮?/p>
竟然還藏著一個活生生的、正在遭受痛苦的人!這間老宅,到底埋了多少秘密?
這所謂的“七日紅妝”詛咒背后,到底掩蓋著怎樣令人發(fā)指的罪行?
那抓撓和嗚咽聲越來越響,越來越瘋狂,整個梁木似乎都在那劇烈的掙扎下微微震顫起來!
灰塵和細(xì)小的木屑簌簌落下。不能再等了!目光如電,瞬間掃向墻角。
那里斜靠著一張缺了條腿、布滿灰塵的破舊方凳。就是它了!我像一只蓄勢已久的獵豹,
猛地沖向墻角!速度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吹得燭火劇烈搖晃,墻上的鬼影瘋狂舞動。
左手抓住方凳邊緣,毫不費(fèi)力地將它提起,右手緊握匕首護(hù)在身前,幾步?jīng)_回到房梁正下方!
沒有絲毫猶豫,將破方凳狠狠往地上一頓!缺腿的那一面有些不穩(wěn),但勉強(qiáng)能支撐。
我抬腳踩了上去!腐朽的凳面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雨水和泥濘讓凳面濕滑,我穩(wěn)住重心,
猛地踮起腳尖,身體盡力向上伸展!高度還是不夠!指尖距離那粗糙冰冷的梁木底部,
還差著至少半尺的距離!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撓和嗚咽聲,就在頭頂咫尺之處,
如同魔音貫耳!“呃啊——!”一聲更凄厲的、仿佛用盡全力的嗚咽猛地從梁上炸開!
伴隨著這聲嗚咽,“咔嚓!”一聲脆響!不是梁木發(fā)出的,
而是……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梁木內(nèi)部斷裂了!緊接著,就在我頭頂正前方的梁木側(cè)面,
一塊原本看起來嚴(yán)絲合縫的、顏色略深的木板,猛地向內(nèi)塌陷進(jìn)去!
露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黑洞洞的缺口!一只枯瘦如柴、布滿青紫色瘀傷和血痕的手,
猛地從那缺口里伸了出來!五指張開,指甲斷裂翻卷,指尖血肉模糊,兀自滴著暗紅的血珠!
那只手在空中瘋狂地、徒勞地抓撓著,帶著一種瀕死的絕望!就在那只手伸出的瞬間,
借著下方搖曳的燭光,我看到了那只手的手腕!在骯臟污穢的皮膚上,靠近腕骨內(nèi)側(cè)的地方,
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的、暗紅色的圖案!那圖案線條扭曲,
像是一個被強(qiáng)行拉長、變形、充滿怨毒之氣的——扭曲的“囍”字!
《序章》那只枯槁的手懸在梁木缺口處,五指痙攣般地抓握著空氣,
指尖滴落的血珠砸在地上積起的小水洼里,暈開一點(diǎn)轉(zhuǎn)瞬即逝的腥紅。
手腕上那個扭曲變形的暗紅“囍”字,在搖曳燭光下像一只活物在蠕動,散發(fā)著不祥的邪氣。
“嗬…嗬嗬……”壓抑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抽動的嗚咽聲,帶著撕裂喉嚨的痛楚,
從梁木深處的黑暗中清晰地傳出來,敲打著我的耳膜。是活人!
一個被折磨、被囚禁、瀕臨死亡的活人!李金花!這個名字如同淬毒的鋼針,
狠狠扎進(jìn)我的腦海。她的衣料碎片還攥在我手心,
那點(diǎn)絲綢的冰涼觸感此刻卻像烙鐵一樣燙人。“撐??!”我對著那黑暗的缺口低吼一聲,
聲音因緊繃而嘶啞??謶直灰环N更洶涌的怒火壓了下去,
胸腔里翻騰的只有冰冷的殺意和必須救人的決絕。妹妹冰冷的尸體躺在腳下,
母親的生辰八字縫在血紅的嫁衣里,而頭頂?shù)暮诎道铮?/p>
另一個無辜者正在垂死掙扎……這一切,都指向那個裝神弄鬼的老虔婆!
腳下的破方凳在重壓下發(fā)出瀕臨散架的呻吟。我深吸一口氣,將匕首咬在口中,
冰冷的鐵銹味瞬間彌漫口腔。雙手猛地向上探出,十指死死摳住梁木底部粗糙的木紋!
手臂和腰腹的力量瞬間爆發(fā),身體向上一蕩!“咔嚓!”腳下的方凳終于徹底碎裂,
木屑飛濺。但我的身體已經(jīng)借力攀了上去!小臂死死壓在冰冷的梁木上,
胸膛緊貼著粗糙的木頭表面,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擂動。冰冷的雨水順著梁木的紋理流下,
浸透了前襟。那伸出的枯手就在我眼前不足半尺的地方瘋狂抓撓,帶著絕望的力道,
幾乎要碰到我的臉頰。濃烈的血腥味和一種肉體腐爛般的惡臭混合在一起,
從缺口里洶涌而出,令人窒息?!皠e怕!我拉你出來!”我含糊地喊著,
口中的匕首柄硌得牙齒生疼。我騰出一只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死死抓住了那只枯瘦的手腕!
入手一片冰冷滑膩,皮膚下是硌手的骨頭,
還有那令人作嘔的、微微凸起的“囍”字紋路觸感。
就在我抓住手腕的瞬間——“呃啊啊啊——!”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慘嚎猛地從梁木內(nèi)部炸開!
那聲音里蘊(yùn)含的痛苦幾乎要撕裂人的神經(jīng)!與此同時,
一股巨大的、非人的力量猛地從缺口內(nèi)部爆發(fā)出來!那枯瘦的手腕如同一條滑膩冰冷的毒蛇,
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瘋狂地扭動掙扎!它不是在尋求救援,更像是在抗拒!在恐懼!
仿佛我伸出的不是援手,而是索命的絞索!這力量大得超乎想象!猝不及防之下,
我抓住手腕的手指被猛地甩脫!整個人被這股反作用力帶得向后一晃,
險些從濕滑的梁木上摔落!我驚魂未定,死死抱住梁木穩(wěn)住身體,心臟幾乎跳出喉嚨。
怎么回事?她不想出來?!她在怕什么?!沒等我細(xì)想,梁木深處那凄厲的慘嚎陡然變調(diào)!
變成了極度驚恐的、模糊不清的尖叫:“不……不要!別碰……它……它……嗬嗬……!
”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只剩下喉嚨深處拉風(fēng)箱般急促而痛苦的倒氣聲。緊接著,
一陣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音從缺口內(nèi)部傳來!
喀啦…喀啦…噗嗤……那是骨骼被強(qiáng)行折斷、血肉被撕裂的黏膩聲響!
伴隨著一種沉重的、濕漉漉的拖拽聲!“不——!”我目眥欲裂,顧不上危險,
再次將頭湊近那拳頭大小的黑暗缺口,拼命向里看去!缺口內(nèi)部的空間比想象中深,
一片濃稠的黑暗,只有下方堂屋微弱的燭光勉強(qiáng)勾勒出一點(diǎn)模糊的輪廓。借著那點(diǎn)微光,
我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巨大、渾濁、沒有一絲人類情感的黃色豎瞳!
瞳孔深處是針尖般細(xì)小的黑色,像通往地獄的孔洞。它就鑲嵌在缺口內(nèi)壁不遠(yuǎn)處的黑暗中,
冰冷地、毫無波動地注視著我!那絕不是人的眼睛!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寒意瞬間攫住了我,四肢百骸如同被凍僵。
這感覺……比面對妹妹的尸體、比看到母親生辰八字時更甚!
那是一種純粹、古老、充滿惡意的注視!就在那雙恐怖豎瞳的注視下,
我看到一只覆蓋著稀疏、濕漉漉黑毛的巨大爪子,正死死地按在那個被囚禁者的背上!
那爪子只有三根粗短畸形的指頭,指端是彎曲如鐮刀般的黑色鉤爪!此刻,
其中一根鉤爪正深深地、殘忍地刺入了那枯瘦身體的肩胛骨附近!
剛才那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和血肉撕裂聲,正是源于此!
那個枯瘦的身體在巨爪下劇烈地抽搐著,如同被釘在砧板上的魚。她似乎想回頭去看,
但脖子被某種力量死死壓制著,只能徒勞地扭動,喉嚨里發(fā)出瀕死的咯咯聲。“滾開!
”巨大的驚駭瞬間轉(zhuǎn)化為暴怒!我口中還咬著匕首,這一聲怒吼含混不清,
卻帶著玉石俱焚的狠厲!左手死死摳住梁木邊緣穩(wěn)住身體,右手閃電般抽出咬著的匕首!
根本來不及思考那怪物是什么,也顧不上自己是否危險,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斬斷那只爪子!
凝聚了全身力量和所有憤怒的匕首,化作一道凄冷的銀光,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狠狠地刺向那只從黑暗中探出的、覆蓋著濕漉黑毛的恐怖巨爪!
刀尖精準(zhǔn)地刺中了爪腕連接處相對薄弱的地方!噗嗤!一聲悶響,如同扎進(jìn)了堅(jiān)韌的皮革!
匕首刺入大約寸許,便被一股極其堅(jiān)韌的筋肉和骨骼卡??!“嗷嗚——!
”一聲低沉、痛苦、卻蘊(yùn)含著滔天暴怒的嘶吼,如同悶雷般從梁木深處炸開!
那聲音完全不似世間任何獸類,帶著一種令人心神震蕩的邪異力量!
整個粗大的房梁都在這一聲嘶吼下劇烈地顫抖起來!灰塵和朽木碎屑如同下雨般簌簌落下!
那雙巨大的黃色豎瞳猛地收縮成一條細(xì)線,里面翻涌起狂暴的猩紅血絲!
它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徹底激怒了!被刺中的巨爪猛地一縮!
鉤爪從那枯瘦的身體里拔出,帶出一蓬暗紅色的血霧!同時,
一股難以抗拒的巨力順著匕首傳來!我感覺自己握刀的手臂像是被攻城錘狠狠砸中,
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整個人再也無法在濕滑的梁木上穩(wěn)住!“呃!”悶哼一聲,
身體被那巨大的力量狠狠甩脫!天旋地轉(zhuǎn)!我重重地從兩米多高的房梁上摔落下來!“砰!
”沉悶的撞擊聲。后背和左肩率先著地,狠狠砸在冰冷堅(jiān)硬、滿是泥水的地面上!
劇烈的疼痛瞬間炸開,眼前金星亂冒,肺里的空氣被硬生生擠壓出去,
喉嚨里泛起濃重的腥甜味。手中的匕首也脫手飛出,“當(dāng)啷”一聲掉在不遠(yuǎn)處的水洼里。
“嗬…嗬……”我蜷縮在冰冷的地上,痛苦地倒抽著冷氣,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劇痛的胸腔和肩膀。視線模糊,耳朵嗡嗡作響。頭頂梁木深處,
那暴怒的嘶吼變成了充滿殺意的低咆,沉重的拖拽聲和令人牙酸的抓撓聲再次響起,
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深,仿佛那東西正拖著它的獵物,退向梁木更幽暗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