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弟弟偷了家里三千塊。
爸媽揪著我的頭發(fā)扇耳光:“錢呢?賠錢貨!”我指著弟弟的新球鞋,他們卻罵我嫉妒。
后來弟弟找人霸凌我,爸媽反怪我惹事。當(dāng)我找到領(lǐng)養(yǎng)文件時,終于笑了?!巴烁嬖V你們,
我拿到了弟弟電腦里所有偷拍證據(jù)?!薄斑€有你們挪用外公車禍賠償金的轉(zhuǎn)賬記錄。
”警笛聲響徹別墅時,養(yǎng)母哭著跪地求饒。我蹲下身輕聲說:“別急啊,
你們謀害我親生父母的事,才剛開始查呢?!?我十八歲生日那天的晚飯,
空氣里飄著一股腐爛蘋果的甜膩味兒,讓人直犯惡心。桌上就擺著三盤菜。
一盤蔫了吧唧的炒青菜;一盤咸菜疙瘩;還有一小碟中午剩下的幾塊紅燒肉,
那點可憐的油光早被重新加熱榨干了,只剩下硬邦邦、黑乎乎的邊角料。
桌子中間那個印著俗氣大紅牡丹的廉價蛋糕。巴掌大,發(fā)白的奶油,
劣質(zhì)的甜香混著腐爛蘋果的味道,直沖鼻孔。我媽——張翠芬,一個矮壯、一臉兇相的女人,
把最后半碗稀粥扒拉進(jìn)嘴里,碗底刮得刺啦響。她眼皮都沒抬一下,
手往旁邊油膩的抹布上隨意蹭了蹭,然后抓起桌上那個鼓鼓囊囊的紅色塑料袋,
像丟垃圾一樣,“啪”地扔到我面前的桌沿?!斑?,你的?!彼曇舾砂T,毫無波瀾,
“蘋果,昨天菜市場打折買的,便宜?!彼芰洗跊]系緊,
一股更濃烈的、帶著酒氣的腐爛味兒猛地沖出來。幾個滲著褐色汁水的爛蘋果滾了出來,
撞在冰冷的桌面上。與此同時,我爸凌國富那粗壯、布滿老繭的手指,
正小心翼翼地捏著一個簇新的信封,遞向我弟凌浩。信封很厚實,邊緣被撐得微微鼓起。
“浩浩,”我爸的聲音罕見地透著一股近乎諂媚的溫和,
臉上每一道橫肉都努力擠成慈愛的形狀,“拿著!爸答應(yīng)你的,最新款游戲本!配置頂好的!
好好學(xué)習(xí)??!”凌浩,我那個比我小三歲、被全家當(dāng)成寶護(hù)著的弟弟,眼睛瞬間亮了。
他一把抓過信封,指尖貪婪地捻了捻厚度,嘴角咧開,
露出得意又理所當(dāng)然的笑容:“謝了爸!我就知道爸最疼我!”他炫耀似的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針,扎得人生疼。我盯著桌上那幾個淌著污水的爛蘋果,胃里一陣翻攪。
那股腐爛的甜膩氣息固執(zhí)地往鼻腔里鉆,
混合著凌浩新球鞋刺鼻的化學(xué)膠水味兒——那是上周剛買的限量版,
抵得上我媽在超市里站一個月的工資。十八歲。我無聲地咀嚼著這個數(shù)字。桌下,
我的拳頭在舊校服褲子上慢慢收緊,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白痕。
那點細(xì)微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提醒我保持清醒的東西。就在這時,張翠芬猛地一拍桌子,
震得那幾個爛蘋果又可憐地滾了滾?!安粚?!”她尖利的聲音像生銹的鋸子,
劃破了屋里那點虛假的平靜。她眼睛瞪得像銅鈴,
死死盯著墻角那個舊木柜子——柜門虛掩著,露出里面凌亂的雜物。“我放在柜子里的錢呢?
!那三千塊呢?!
”那是她攢了小半年、準(zhǔn)備用來給凌浩買那雙他念叨了好久的、更貴的聯(lián)名球鞋的錢。
凌國富也霍地站了起來,臉色瞬間陰沉得像暴雨前的天?!板X呢?!誰拿了?!
”他粗聲吼著,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先掃過凌浩。凌浩正低頭擺弄著他新手機光滑的屏幕,
一臉事不關(guān)己的漠然。然后,那兩道兇狠的光柱,像帶著實質(zhì)重量的鐵棍,狠狠砸在我身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來。
那三千塊……我下意識地看向凌浩腳上那雙嶄新得刺眼的球鞋。那款式,
那顏色……根本不是什么舊款!分明就是最新上市的限量版!
價格標(biāo)簽我昨天還在商場櫥窗里見過,明晃晃的四位數(shù)!“是不是你?!
”張翠芬的咆哮聲幾乎掀翻低矮的屋頂。她像一頭暴怒的母獅,幾步就沖到我面前。
那油膩膩、帶著食物殘渣和劣質(zhì)洗滌劑混合氣味的手,帶著一股腥風(fēng),狠狠揪住了我的頭發(fā),
猛地向后一拽!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迫使我不得不仰起頭,
正對上她那雙被怒火燒得通紅的眼睛。唾沫星子帶著她嘴里隔夜的飯菜味,噴濺在我臉上。
“說!錢呢?!你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賠錢貨!家里供你吃供你穿,你還敢偷錢?!
”她另一只手高高揚起,帶著破空聲,狠狠扇了下來!“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狹小的飯廳里炸開。我的左臉?biāo)查g麻木,隨即是火辣辣的刺痛感,
耳朵里嗡嗡作響?!板X呢?!拿出來!”凌國富也逼近一步,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帶著濃重的煙味和壓迫感。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我單薄的肩膀,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骨頭里,
粗暴地?fù)u晃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的?!”劇痛和屈辱像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我的口鼻,窒息感攫住了喉嚨。我掙扎著,用盡力氣抬起發(fā)麻的手臂,
顫抖的食指指向凌浩腳上那雙嶄新的、白得晃眼的限量版球鞋。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
啞破碎的聲音:“鞋……他的新鞋……昨天……昨天還沒有……很貴……”聲音微弱得可憐,
幾乎被張翠芬的咆哮和凌國富粗重的呼吸聲吞噬。凌浩臉上的漠然瞬間消失了。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臉上迅速堆起委屈和憤怒,
聲音拔得又尖又高:“媽!爸!他污蔑我!他自己偷了錢想賴我頭上!
他看我買了新鞋他嫉妒!他就是嫉妒你們對我好!”“放你娘的屁!
”張翠芬揪著我頭發(fā)的手又加了把狠勁,頭皮疼得像是要被整個撕下來,
她另一只手再次毫不留情地?fù)澰谖夷樕?,“啪!”又是一聲脆響?!昂坪圃趺纯赡芡靛X?!
他那么乖!他想要什么我們都會給他買!用得著偷?!”“就是!
”凌國富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眼睛里,那只鐵鉗般的手在我肩膀上狠狠一捏,
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你自己手腳不干凈!還敢攀咬你弟弟?!我看你是欠收拾!
”他揚起另一只手,作勢又要打下來。凌浩站在他們身后,
臉上那點偽裝出來的委屈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雙手插在嶄新的褲兜里,下巴微微抬起,
嘴角勾起一個毫不掩飾的、得意洋洋的弧度,眼神里充滿了輕蔑和嘲弄,
像在看一場精心編排的、結(jié)局早已注定的鬧劇。那無聲的嘲諷,比落在臉上的耳光更痛,
更冷。像無數(shù)根冰針,密密麻麻地刺進(jìn)心臟最深處,把最后一點微弱的、名為親情的余燼,
徹底扎得粉碎。我放棄了掙扎,任由張翠芬揪著頭發(fā),
任由凌國富像拎小雞一樣攥著我的肩膀。左臉火燒火燎地腫著,嘴角滲出的血絲滑到下巴,
滴落在洗得發(fā)白的舊校服領(lǐng)口,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耳朵里的嗡鳴聲越來越大,
蓋過了他們憤怒的咆哮和凌浩假惺惺的辯解。眼前的一切開始晃動、模糊,
像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
球鞋、張翠芬扭曲猙獰的臉、凌國富噴著唾沫的嘴……都扭曲成一片混沌而令人作嘔的色塊。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和劇痛中,我的目光卻穿過他們揮舞的手臂,
死死地釘在墻角那個舊木柜子的柜門縫隙里。就在剛才張翠芬拍桌的剎那,
柜門震開了一絲縫隙。借著昏暗的燈光,我清晰地看到,
在那一堆亂糟糟的舊衣服和雜物底下,露出了一小角熟悉的、硬質(zhì)的紙張邊緣。那顏色,
那質(zhì)地……像是一份文件?一份被刻意隱藏起來的文件。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地跳動了一下。一個極其微弱、卻又帶著某種冰冷金屬質(zhì)感的聲音,
在靈魂深處那片被絕望冰封的廢墟上,極其清晰地響起:等著。凌浩。張翠芬。凌國富。
你們欠我的,一分一厘,我會連本帶利,親手拿回來。那三千塊的風(fēng)波,
最終以我背上“家賊”的污名告終。沒有證據(jù),只有張翠芬和凌國富根深蒂固的偏袒,
以及凌浩無懈可擊的表演。我的辯解蒼白無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連一絲漣漪都無法激起。那頓晚飯剩下的時間,
另一雙剛拆封的聯(lián)名款T恤、張翠芬指桑罵槐的嘮叨、以及凌國富陰沉警告的眼神中度過的。
代價是我左臉頰上幾天都未消盡的青紫指印,和嘴角結(jié)痂的傷口。每一次咀嚼,每一次說話,
都牽扯著那隱秘的痛楚,提醒著我那晚的屈辱。然而,凌浩顯然覺得這還不夠。
2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放學(xué)的鈴聲剛歇,空氣里還殘留著學(xué)生們喧鬧過后的余溫。
我背著沉甸甸的書包,里面塞滿了習(xí)題冊和換下來的校服,
獨自一人穿過操場旁那條僻靜的林蔭道。夕陽把高大的梧桐樹影拉得斜長,扭曲地投在地上,
像一張張無聲窺視的網(wǎng)。剛走到拐角,幾道陰影無聲無息地從粗壯的樹干后面滑了出來,
堵住了前后的路。三個高年級的男生,穿著松松垮垮、沾著不明污漬的校服,
頭發(fā)染成枯草般的黃色或刺眼的紫色,嘴里叼著煙,眼神像禿鷲盯著腐肉。為首的那個,
個子最高,臉上橫著一道猙獰的舊疤,目光在我臉上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上停頓了一下,
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齒?!皢眩@不凌軒嗎?”他怪腔怪調(diào)地開口,
一股劣質(zhì)煙草的臭味撲面而來,“聽說你小子最近挺狂啊?敢偷家里的錢?還污蔑你弟?
”我的心猛地一沉,瞬間明白了。凌浩。只有凌浩。
“疤哥”旁邊一個染著紫毛的瘦高個上前一步,猛地推了我肩膀一把。力道很大,
我踉蹌著后退,沉重的書包帶勒得肩膀生疼?!昂聘缯f了,”紫毛的聲音尖細(xì)刺耳,
“你這當(dāng)哥的不懂事,我們替他教教你規(guī)矩!”沒有多余的廢話。拳頭砸在肋骨上,
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堅硬的皮鞋尖狠狠踹在小腿上,鉆心的疼瞬間竄遍全身。
我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護(hù)住頭臉和要害,書包被粗暴地扯掉扔在地上,
里面的書本和文具嘩啦啦散落一地,被他們骯臟的鞋底肆意踐踏。“偷錢是吧?污蔑是吧?
嗯?”疤哥一邊用腳碾著我掉在地上的眼鏡,鏡片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一邊惡狠狠地咒罵。喉嚨里涌上腥甜的血腥味,視線因為劇痛和失去眼鏡而變得模糊一片。
身體承受著暴力的蹂躪,意識卻在極致的痛楚中剝離出來,異常冰冷清晰。
凌浩那張得意的臉在我腦海里浮現(xiàn)。他一定躲在某個角落里,或者就在不遠(yuǎn)處,
欣賞著這場由他導(dǎo)演的暴力盛宴。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拳腳終于停了。我蜷縮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校服上沾滿了塵土和腳印,
嘴角新添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溫?zé)岬囊后w順著額角流下,模糊了視線?!芭?!廢物!
”疤哥一口濃痰吐在我身邊的泥土里,帶著煙味的唾沫星子濺到我臉上。他彎腰,
撿起地上我那個被踩扁的破舊鐵皮文具盒——那還是小學(xué)時外公給我買的。他掂量了一下,
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然后像扔垃圾一樣,狠狠砸在我旁邊的樹干上?!斑旬?dāng)”一聲巨響,
鐵皮盒子徹底變形,里面僅有的兩支筆斷成幾截?!跋麓卧俑胰呛聘绮桓吲d,
”疤哥陰冷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響起,“老子打斷你的腿!我們走!
”腳步聲和肆無忌憚的嘲笑聲漸漸遠(yuǎn)去。暮色四合,林蔭道徹底沉寂下來,
只剩下我粗重壓抑的喘息和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我掙扎著想爬起來,
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疼得眼前發(fā)黑。額角的血流進(jìn)眼睛,視野一片猩紅。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帶著夸張驚怒的聲音刺破了寂靜:“哥?!你怎么在這兒?!天哪!
誰把你打成這樣的?!”我費力地抬起頭,透過模糊的血色視線,
看到凌浩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路口。他背著嶄新的名牌書包,穿著一塵不染的校服,
臉上寫滿了“震驚”和“擔(dān)憂”,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我面前,伸手想扶我。那表情,那語氣,
如此逼真,如此情真意切,足以騙過任何不明真相的路人。可我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那雙故作焦急的眼睛深處,藏著一絲來不及完全收斂的、冰冷笑意。那笑意,
和他腳上那雙纖塵不染、價格不菲的限量版球鞋一樣,冰冷刺骨。他蹲下身,湊近我,
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得意:“怎么樣,哥?
疤哥他們的‘教育’,還夠勁兒吧?下次,再敢多嘴……”他頓了一下,嘴角惡意地勾起,
“就不是流點血這么簡單了。記住了嗎?”他的手指,看似要幫我擦去額角的血,
實則用指甲狠狠摁壓了一下我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我渾身一顫?!昂坪疲≡趺椿厥??!
”張翠芬尖銳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她肥胖的身影出現(xiàn)在路口,看到地上狼狽不堪的我,
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立刻堆滿了對凌浩的擔(dān)憂和對我毫不掩飾的厭惡?!皨?!
”凌浩瞬間變臉,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和后怕,“嚇?biāo)牢伊?!我放學(xué)路過,
看到哥被人打成這樣躺在地上!肯定是他在外面惹了不該惹的人了!
”張翠芬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滿身的塵土、血跡和青紫,那眼神里沒有一絲心疼,
只有冰冷的審視和濃濃的不耐煩。她一把將凌浩拉到自己身后,仿佛我是什么骯臟的傳染源,
然后用她那標(biāo)志性的、刻薄的嗓音對著我吼道:“凌軒!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怎么天天惹事?!能不能學(xué)學(xué)你弟弟,安分點?!被人打成這樣,丟不丟人?!
還賴在地上干什么?!等著我給你收尸嗎?!還不快滾起來回家!晦氣!”她罵罵咧咧,
唾沫橫飛,每一句話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凌浩躲在她身后,
只露出半張臉,那雙眼睛里的得意和嘲弄,此刻再無任何掩飾,清晰地映在我模糊的視野里。
家。那個地方從來就不是我的避風(fēng)港??蛷d里亮著慘白的日光燈,
空氣里彌漫著廉價消毒水和隔夜飯菜混合的沉悶氣味。張翠芬的咆哮像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尖銳地刮擦著耳膜?!啊阏f了多少次?少惹事!少惹事!你聾了?!你看看你弟弟,
什么時候讓我們操過心?!你再看看你!爛泥扶不上墻!被人打成這樣,
肯定是你在外面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活該!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醫(yī)藥費?想都別想!
自己作的孽自己受著!”我沉默地坐在冰涼硌人的塑料方凳上,額角的傷口還在隱隱滲血,
凝結(jié)成暗紅色的痂塊。張翠芬肥胖的身軀在狹窄的客廳里煩躁地踱步,
嘴里噴出的唾沫星子在燈光下飛濺。凌國富則陰沉著臉坐在破舊的沙發(fā)上,
悶頭抽著劣質(zhì)香煙,煙霧繚繞,模糊了他臉上那永遠(yuǎn)揮之不去的冷漠和不耐煩。
凌浩早已躲回自己那間寬敞明亮、擺滿各種游戲機和名牌鞋盒的臥室,
門縫里隱約傳來激烈的游戲音效和興奮的叫喊。身體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疼痛,
但更痛的是胸腔里那顆被反復(fù)捶打、幾乎要停止跳動的心臟。我低著頭,
視線落在自己洗得發(fā)白、沾著泥污和點點血跡的球鞋鞋尖上。
張翠芬刻薄的咒罵和凌國富沉默的縱容,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試圖將我淹沒。然而,
在這絕望的窒息感中,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的意志卻在心底頑強地凝聚。
它像深埋于凍土之下的種子,汲取著屈辱和痛苦作為養(yǎng)分,悄然萌發(fā)出尖銳的芽。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等待換來的,只有更深的踐踏。反擊,必須反擊。就從那個柜子開始。
3深夜。客廳里凌國富沉重的鼾聲和張翠芬模糊的夢囈透過薄薄的木板門傳來。
整個屋子沉入了廉價睡眠的深淵。我悄無聲息地坐起身。沒有開燈,
借著窗外城市永不熄滅的微光,像一道沒有重量的影子滑下那張狹窄硌人的小床。
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傷口被牽扯的疼痛讓我的動作微微一滯,隨即被更強烈的意志壓下。
目標(biāo)明確——墻角那個承載著無數(shù)家庭雜物和秘密的舊木柜子。我屏住呼吸,
動作放得極輕極緩,如同在拆解一枚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柜門老舊,
合頁發(fā)出細(xì)微得幾乎聽不見的呻吟。我側(cè)耳傾聽,客廳的鼾聲依舊規(guī)律。
一股混合著樟腦丸、灰塵和陳年舊物特有氣味的沉悶氣息撲面而來。
落滿灰塵的鞋盒、捆扎起來的舊報紙……記憶精準(zhǔn)地定位到那個角落——幾天前那場風(fēng)暴中,
柜門震動裂開縫隙時,驚鴻一瞥的硬紙邊緣。
我小心翼翼地?fù)荛_壓在表面的幾件散發(fā)著霉味的厚重冬衣,
指尖觸到了下方一個方方正正、帶著棱角的硬物。不是想象中薄薄的信封或紙張,
更像是一個……盒子?心跳驟然加速,在死寂的夜里擂鼓般敲打著耳膜。我屏住呼吸,
手指有些發(fā)顫,卻異常堅定地?fù)缸∵吘?,一點一點,
將這個被深埋的硬紙盒從雜物堆里抽了出來。盒子不大,蒙著一層厚厚的灰。
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我看到盒蓋上印著褪色的藍(lán)色圖案,依稀是某個社區(qū)服務(wù)中心的徽標(biāo)。
盒蓋沒有封死,只是簡單地扣著。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灰塵的顆粒嗆入肺腑。
指尖用力,輕輕掀開了盒蓋。里面沒有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幾份紙張。
紙張泛著陳舊的黃色,邊緣有些卷曲磨損。最上面一份,是幾張釘在一起的打印紙,
個加粗的黑體字:“房產(chǎn)所有權(quán)轉(zhuǎn)移登記確認(rèn)書”我的目光急切地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
所有權(quán)人變更……原產(chǎn)權(quán)人:凌國富、張翠芬。變更后產(chǎn)權(quán)人:凌浩。
地址……正是我們現(xiàn)在居住的這套六十平米的老舊單元房。登記日期……赫然是半年前!
就在我外公去世后不到一個月!
外公……那個唯一給過我零星溫暖、會偷偷塞給我?guī)讐K糖的老人。他死于一場慘烈的車禍,
對方全責(zé),賠了一筆錢。張翠芬當(dāng)時哭天搶地,說那點錢只夠給外公辦后事。
原來……原來那筆用外公生命換來的賠償金,連同這套外公辛苦一輩子攢下的房子,
早就被他們悄無聲息地、徹底地轉(zhuǎn)移到了凌浩的名下!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憤怒瞬間沖上頭頂,眼前陣陣發(fā)黑。我死死攥著那幾張薄薄的紙,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紙張邊緣被捏得皺起,發(fā)出不堪承受的微響。
顫抖的手指撥開那份房產(chǎn)轉(zhuǎn)移文件。下面壓著的,是幾張更顯古舊、質(zhì)地也更脆弱的紙。
抬頭印著褪色的紅字:“領(lǐng)養(yǎng)登記證明”申請人:凌國富,張翠芬。被領(lǐng)養(yǎng)人:凌軒。
出生日期:XXXX年X月X日。
領(lǐng)養(yǎng)日期:XXXX年X月X日(在我出生后僅僅三個月)。來源:南江市社會福利院。
文件下方,蓋著鮮紅而刺目的公章。旁邊附著一張小小的、已經(jīng)泛黃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緊閉著眼睛,小臉皺成一團。那是我。原來如此。
一切荒誕不經(jīng)的偏袒,一切毫無理由的苛待,
一切深入骨髓的冰冷與憎惡……都有了最殘忍、最直白的答案。我不是他們的兒子。
我只是一個被領(lǐng)養(yǎng)的、用來填補他們無法生育遺憾的工具。
而工具一旦有了瑕疵(比如不是他們期望的男孩),或者有了更完美的替代品(凌浩),
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只剩下被榨取和丟棄的命運。領(lǐng)養(yǎng)文件下方,
還有一張折疊起來的、邊緣磨損得更厲害的紙。我顫抖著將它展開。
是一份筆跡潦草的“情況說明”,落款是當(dāng)年福利院的一位工作人員。字跡有些模糊,
但關(guān)鍵的句子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該男嬰凌軒,
系一對年輕夫婦(姓名:蘇明遠(yuǎn),林薇)遺孤。其父母于XXXX年X月X日遭遇嚴(yán)重車禍,
當(dāng)場身亡。肇事車輛逃逸。經(jīng)查,事故路段無有效監(jiān)控。
嬰兒由其父生前好友、同事凌國富夫婦暫時照顧,后因凌國富夫婦表達(dá)強烈領(lǐng)養(yǎng)意愿,
且嬰兒無其他直系親屬,故辦理正式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肇事逃逸?無有效監(jiān)控?一股寒意,
比冬夜最冷的風(fēng)還要刺骨,瞬間凍結(jié)了我的血液。外公的車禍……外公的車禍也是肇事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