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抿了口燒刀子,神秘兮兮道:“你猜咋?那酸棗兒丫頭買麻線扭了下腰,
竟把新縣太爺?shù)幕陜汗醋哌?!”>>李二狗叼著旱煙樂:“比俺婆姨?dāng)年扭秧歌還邪乎?
”>>“邪乎的在后頭!”王麻子一拍大腿,“縣太爺原是酸棗兒家舊相識,如今發(fā)達了,
愣把人家丫頭抬進府當(dāng)了二房姨太!”>>“后來?”>>“后來?嘿!正頭娘子短命死了,
酸棗兒搖身一變成了官太太!這就叫命里有時尿泡尿都能滋出金疙瘩!
”>>窗外風(fēng)卷著黃土拍在窗戶紙上,嗚嗚響。---王老漢裹緊了破羊皮襖,
盤腿坐在燒得滾燙的土炕上,炕桌對面是聽得眼珠子發(fā)亮的李二狗。
窗外頭的風(fēng)跟野驢叫似的,卷著黃土面子“啪啪”打在糊窗戶的麻紙上。“二狗子,倒酒!
沒點油水潤著嗓子,這古記可說不圓泛!”王老漢敲著豁了口的粗瓷碗。
李二狗趕緊拎起炕沿下溫著的錫酒壺,給老漢滿上燒得辣喉嚨的土燒刀子。
王老漢滋溜一口干了半碗,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沫子,
這才砸吧著嘴開了腔:“今兒個咱說的這事,邪乎!
比你家婆姨當(dāng)年扭大秧歌扭掉褲子還邪乎!就咱村,封老摳家!”“封老摳?就那鐵公雞,
拔根毛比殺了他還難受的?”李二狗來了精神?!皩D!”王老漢一拍大腿,
唾沫星子差點噴到李二狗臉上,“老摳家前兩年招了個倒插門的女婿,姓甄,叫甄費,
識幾個字,后來不知咋地想不開,撇下婆姨娃娃,拍拍屁股當(dāng)和尚去咧!
留下個水靈靈的丫頭,叫酸棗兒,跟他娘在封老摳家熬日子?!薄斑@跟邪乎有啥關(guān)系?
”“急啥!聽我慢慢道來!”王老漢又抿了口酒,“新來的縣太爺,姓王,名化雨,
瘦得跟麻桿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上任頭一天,
轎子打封老摳家門前過。你說巧不巧?偏生那酸棗兒丫頭出門買納鞋底的麻線,
許是日頭晃眼,許是地不平,那小腰啊,就那么一扭——”王老漢學(xué)了個扭腰的動作,
差點從炕上栽下去,惹得李二狗哈哈大笑。“就這一扭,壞了醋了!”王老漢穩(wěn)住身子,
壓低聲音,跟說鬼故事似的,“王縣太爺那轎簾子‘唰’就掀開了,
倆眼珠子瞪得跟牛蛋似的,直勾勾盯著酸棗兒那小背影!你猜咋著?
縣太爺一拍大腿:‘哎呀媽呀!這不是我老相好甄費他婆姨嗎?咋搬這疙瘩來了?快!
快把封老摳給我提溜來!’”“衙役們呼啦啦沖進封老摳家,跟抓豬似的。
老摳嚇得腿肚子轉(zhuǎn)筋,尿都快憋不住了,一個勁說:‘青天大老爺!小人不姓甄啊!
那是我那跑了的倒插門女婿!’衙役可不管這個:‘少廢話!是你女婿就成!帶走!
’七手八腳就把篩糠似的封老摳架走了?!薄暗确饫蠐干罡胍够貋?,
一張老臉笑得跟朵蔫菊花似的?!蓖趵蠞h捏著嗓子學(xué)封老摳,“‘哎呀呀,天大的好事!
王縣太爺是咱家那跑了的女婿的老交情!看咱家酸棗兒丫頭有福氣,
要抬進府里當(dāng)二房姨太咧!’”“酸棗兒她娘一聽,當(dāng)場就哭背過氣去了。
封老摳可不管這個,王縣太爺私下塞給他一錠沉甸甸的銀子,外加一封密信。老摳那眼珠子,
見了銀子比見他親爹還親!當(dāng)天夜里,
一頂小轎悄沒聲兒就把哭哭啼啼的酸棗兒抬進了縣衙后院?!蓖趵蠞h嘿嘿一笑,“那王化雨,
抱著美人兒,美得鼻涕泡都出來了!回頭又給封老摳送了百兩雪花銀,堵他的嘴。
你說這酸棗兒命硬不硬?早幾年在街上多看了落難的王化雨兩眼,嘿!這一扭頭,
扭出個官太太的命!第二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又過了半年,正頭娘子不知吃錯了啥藥,
兩腿一蹬,歸西了!酸棗兒順順當(dāng)當(dāng)扶了正!嘖嘖,
這就叫‘命里有時尿泡尿都能滋出金疙瘩,命里無時抱著金碗也討飯’!
”李二狗聽得直咂嘴:“這王縣太爺,聽著也是個有來頭的?”“屁的有來頭!
”王老漢嗤之以鼻,剝了顆炒黃豆丟進嘴里,“這王化雨,早些年窮得叮當(dāng)響,
跟要飯的差不多。后來走了狗屎運,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得了筆橫財,進京趕考,嘿!
還真讓他蒙上了個進士!派到咱這窮地方當(dāng)了個縣太爺?!薄爱?dāng)官了,
那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李二狗問?!奥N!翹得老高!”王老漢唾了一口,“本事不大,
心比鍋底還黑!仗著識幾個字,眼睛長在腦瓜頂上,連頂頭上司都敢頂撞!手底下那幫衙役,
更是被他縱得跟土匪一樣,刮地皮刮得三尺深!他那些同僚,哪個不是恨得牙根癢癢?
結(jié)果咋樣?屁股還沒把縣太爺?shù)囊巫屿蔁岷跄?,就被上司參了一本,說他‘驢糞蛋蛋面面光,
里頭全是草包糠’,外加‘勾結(jié)鄉(xiāng)紳,魚肉百姓’!上面大筆一揮:‘革職查辦!
’”王老漢拍著炕桌:“消息傳來,整個衙門差點放鞭炮!這王化雨呢?嘿!
人家臉上半點不惱,笑嘻嘻地收拾包袱,把當(dāng)官這些年摟的銀子,連老婆孩子,
一股腦送回老家安頓好。自己呢?拍拍屁股,揣倆燒餅,說是要‘游遍天下好山水’!
你說這臉皮,比咱村口的老榆樹皮還厚!”“那后來呢?咋又跟酸棗兒扯上了?
”李二狗追問?!皠e急嘛!”王老漢慢悠悠又倒了碗酒,“這王化雨瞎溜達,
溜達到揚州地界。聽說新上任的巡鹽御史姓林,叫林如海。這人可是正經(jīng)八百的書香門第,
祖上好幾代都是穿大紅袍的官兒,可惜啊,人丁不旺,幾代單傳。到了林如海這輩,
五十歲的人了,就一個三歲的小子,去年還夭折了!剩下個五歲的寶貝閨女,叫酸杏兒,
兩口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王化雨這老小子,在揚州旅店里染了風(fēng)寒,剛好點,
盤纏又見了底,正愁沒地兒蹭吃蹭喝呢!嘿!天上掉餡餅了!他兩個舊友認(rèn)識林御史,
知道林御史正想找個識字的先生教閨女念書。王化雨這老油條,立馬被推薦了去。
”“教個小女娃,活兒輕省,正好養(yǎng)膘?!崩疃沸Φ??!翱刹宦?!”王老漢點頭,
“那酸杏兒身子骨弱得跟豆芽菜似的,三天兩頭病,念書也念不了多少。王化雨這西席當(dāng)?shù)茫?/p>
比地主老財還舒坦?;斐曰旌瓤煲荒?,壞醋了!酸杏兒她娘,林夫人,一場大病沒熬過去,
沒了!”“小酸杏兒哭得死去活來,病又犯了,書也沒法念。王化雨閑得蛋疼,
整天在揚州城外瞎溜達。這天溜達到個荒山野嶺,看見個破廟,門匾都爛了一半,
寫著‘智通寺’。門框上掛著一副破對聯(lián),風(fēng)吹日曬,字都模糊了,
大概意思是‘錢多燒包時不知收手,死到臨頭才想回頭’。
”王老漢瞇著眼:“王化雨這老狐貍,肚子里墨水不多,歪心思不少。他咂摸著這對聯(lián),
覺得有點意思:‘喲呵,這話糙理不糙啊,莫非這破廟里還藏著個看破紅塵的高人?
’他撩起袍子就進了廟?!薄皬R里啥樣?”李二狗伸長脖子。“屁的高人!”王老漢一撇嘴,
“就一個老得掉渣的和尚,聾得打雷都聽不見,說話漏風(fēng),舌頭都捋不直,
蹲在灶臺邊攪和一鍋能照見人影的稀粥!王化雨問東,他答西,驢唇不對馬嘴。
王化雨覺得晦氣,扭頭就走,肚子咕咕叫,想找個村野小店弄點酒肉填肚子。
”“他剛邁進一家小酒肆的門檻,就聽里面有人扯著嗓子大笑:‘哎呦喂!這不是王老哥嗎?
哪陣風(fēng)把你吹到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了?’”“王化雨定睛一看,樂了!說話的是個熟人,
京城里倒騰古玩字畫的,姓冷,外號冷子興!也是個能吹破天的角色。
倆人過去在京城就臭味相投,王化雨覺得冷子興有本事,冷子興覺得王化雨像個‘文化人’。
”“倆人趕緊拼了一桌,添酒加菜。三杯燒酒下肚,王化雨就問:‘冷老弟,
京城里有啥新鮮事沒?’”“冷子興小眼珠一轉(zhuǎn),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京城里倒沒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