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傻子面具下的真相>每天清早我都要當(dāng)眾表演挖鼻屎,然后掛著兩條白龍出門。
>鎮(zhèn)上人都叫我傻子?xùn)|九,只有小賣部老板娘給我口飯吃。>我暗戀煙攤的波妹,
她總忘記付錢,我就偷偷替她記賬。>直到組織突然發(fā)來全員自殺令,我才掀了傻子面具。
>“兩年了,這傻子我裝夠了?!蔽掖┥蠅合涞椎奈餮b,把母親的照片揣進(jìn)懷里。
>天臺決戰(zhàn)那夜,教官踩著我胸口冷笑:“你媽早被處決了,叛徒!”>子彈貫穿后背時,
我卻聽見老板娘在存折上寫的:“給咱家東九娶媳婦用”。>再睜眼,
我重生在喝生雞蛋那天。2 波妹的秘密>這次當(dāng)波妹湊近時,
我猛地扣住她手腕:“煙錢結(jié)一下,還有——你兒子在美國過得不錯?!泵刻烨逶?,
我雷打不動地干那件大事——挖鼻屎。不是隨便掏掏那種,
是必須挖到兩條白龍似的玩意兒明晃晃地掛在下巴上,才覺得這新的一天算是真正開了張。
您猜怎么著?就這,鎮(zhèn)上那些個熊孩子還稀罕我呢,追著我喊“鼻涕蟲東九”,
扔石頭土塊那是家常便飯。我嘛,就穿著這身四季不變的綠皮運(yùn)動服,讓他們追著跑唄。
跑著跑著,就能繞到街角小賣部后頭那條窄巷。煙攤就在巷口。波妹每天雷打不動,十點(diǎn)整,
準(zhǔn)來買包最便宜的白沙。她一來,我這雙眼睛就跟黏了強(qiáng)力膠似的,挪不開了。那身段,
走路帶的風(fēng),嘖,就是我這一天里唯一提神醒腦的玩意兒??上О?,每次還沒看夠兩秒,
她那個練李小龍練得走火入魔的弟弟鐵定跟掐著表似的沖出來,連拖帶拽就把她薅走,
生怕他姐被我這“傻子”污染了眼睛。波妹也有個毛病,拿了煙,十次有九次不給錢,
扭頭就走。我這手剛摸到記賬本,還沒翻開,
一個油膩膩、汗津津的身影準(zhǔn)會堵在小賣部門口?!皷|九,看店吶?
”胖叔那張圓臉擠進(jìn)店里,身上的快遞服繃得緊緊的,汗味兒混著劣質(zhì)煙草氣撲面而來。
他是我在這鬼地方唯一的“線人”,據(jù)說臥底十六年了。十六年!
我蹲了兩年都覺得自己快長出蘑菇了。我眼巴巴盼著他每次來能吐出點(diǎn)不一樣的字眼兒,
可這胖子,回回都是閑扯淡,屁任務(wù)沒有?!班?,叔?!蔽页冻鰝€標(biāo)準(zhǔn)的傻子式傻笑,
嘴角咧到耳根,眼神放空。“這天兒,悶得慌……”胖叔照例開始他毫無營養(yǎng)的天氣播報(bào)。
我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眼睛余光還瞟著波妹消失的巷口。正神游呢,
后頭院子里突然傳來“咣當(dāng)”一聲,接著是房東太太拔高的嗓門:“哎喲,新來的小年輕,
動靜輕點(diǎn)兒!摔壞了東西要賠的!”我耳朵下意識支棱了一下。新租客?
心里那根屬于特工的弦,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3 屋頂上的追逐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糊弄過去。裝傻是門技術(shù)活,得時刻繃著那根弦。
為了顯得更“真”點(diǎn),我每個月還得整點(diǎn)出格的事兒。
上個月學(xué)狗叫追著老張家的雞跑了大半個鎮(zhèn)子,這個月……唉,不提了,總之是倒霉催的,
偏偏讓我暗戀的白月光小丹撞了個正著。那場面,簡直比當(dāng)眾拉屎還讓我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第二天又在巷口碰到小丹。我下意識想咧嘴傻笑,可昨晚那破事猛地躥進(jìn)腦子,臉皮一抽,
笑硬是僵在了半道。小丹那眼神,跟沾了什么臟東西似的,眉頭一皺,看都沒多看我一眼,
直接貼著墻根快步走了過去?!昂?!傻子!”得,又來活兒了。小賣部老板娘的兒子小虎,
頂著一腦袋汗沖過來,擺開個李小龍的經(jīng)典起手式,嘴里還“阿噠阿噠”地叫喚。
“今天教你新招!看我的連環(huán)踢!” 這小子迷李小龍迷得五迷三道,
整天拿我當(dāng)免費(fèi)陪練沙包。他哪知道,眼前這“傻子”要是真動起手,他那點(diǎn)三腳貓功夫,
連半招都接不住。不過這小子摳門得很,波妹有天想借他家浴室沖個澡,
他愣是說涼水澡預(yù)防感冒,氣得波妹當(dāng)場臉就綠了。正想著波妹呢,說曹操曹操就到。
波妹大概是被小虎的摳門氣著了,氣沖沖地走到房東擺在院里的雞蛋筐前,抄起一個生雞蛋,
對著碗邊“咔”地一磕,仰脖子就灌了下去!那動作,干脆利落,喉頭滾動,
一縷蛋液順著她白皙的脖頸滑下……巷子里那幾個閑漢的眼珠子,差點(diǎn)沒當(dāng)場掉出來,
黏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來。就在這當(dāng)口,房東家二樓那新租客的屋子里,
又傳來一陣奇怪的、像是重物拖拽的悶響,還有刻意壓低的爭執(zhí)聲。
房東太太趕緊打圓場:“咳,新來的小年輕,鬧騰!精力旺!”我嘴里嚼著老板娘給的饅頭,
腮幫子鼓囊囊的,眼神依舊渙散,可心里那根弦,無聲無息地又?jǐn)Q緊了一圈。不對勁。
那天晚上,我照例在小院角落里做“傻子健身操”——其實(shí)就是些看起來滑稽,
實(shí)則能活動筋骨、保持身體狀態(tài)的基礎(chǔ)動作。剛做到第三個擴(kuò)胸運(yùn)動,
院墻根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慢悠悠晃出個人影。染著一頭刺眼的黃毛,瘦得像根竹竿,
走路晃晃悠悠,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子,直勾勾釘在我身上。一股子危險的氣息,
混著廉價發(fā)膠的味道,無聲地彌漫開。他一步步朝我逼近,沒任何廢話,離我三步遠(yuǎn)時,
毫無征兆地暴起!拳頭撕裂空氣,帶著狠厲的哨音直沖我面門!好快!好狠!我后撤步,
擰腰,左臂格擋,右拳幾乎同時搗向他肋下!拳腳碰撞的悶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小子,絕對是個練家子!而且路子極野,招招奔著要害,
全是戰(zhàn)場上磨礪出來的殺人技!我們倆就在這小破院子里翻騰開來。他拳重腿狠,
我閃轉(zhuǎn)騰挪,卸力反擊。硬碰硬的悶響、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汗水瞬間浸透了我的綠運(yùn)動服。幾十個回合下來,誰也沒占到絕對上風(fēng)。最后我覷了個空子,
一個掃堂腿接肘擊,終于把他重重地?fù)ピ诘厣稀|S毛捂著胸口咳嗽,
臉上卻突然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蝮蛇’?身手一點(diǎn)沒拉下啊,東九哥!
”這稱呼!這熟悉的、帶著點(diǎn)調(diào)侃的語氣!我瞳孔猛地一縮,
腦子里塵封的記憶閘門轟然打開!
訓(xùn)練營里那個總跟在我屁股后面、瘦得像猴卻倔得要命的小子——黃毛!“山貓?!
”我?guī)缀跏暫俺鰜??!翱刹痪褪俏衣?!”黃毛齜牙咧嘴地爬起來,拍著身上的灰,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短暫的震驚過后,一股邪火“噌”地就頂上了我的腦門。
“你他媽來干什么?”我一把揪住他汗?jié)竦囊骂I(lǐng),壓低聲音怒吼,“老子在這兒臥底兩年了,
屁事兒沒有!上頭派你來攪什么渾水?”黃毛,不,山貓,掙開我的手,
眼神閃爍了一下:“我有我的任務(wù),東九哥。具體……不能說。”他頓了頓,
語氣帶著點(diǎn)無奈,“跟你不一樣,我裝傻子可裝不像。”說完,不等我再問,他一個助跑,
利落地翻上墻頭,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走了!保重!
”我盯著他消失的墻頭,拳頭捏得咯咯響。任務(wù)?還他媽保密?
一股被排斥在外的憋悶感堵在胸口。第二天下午,我正百無聊賴地蹲在門口數(shù)螞蟻,
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見街角閃過一抹熟悉的黃毛!山貓!他腳步匆匆,
神色間帶著點(diǎn)隱秘的興奮。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有任務(wù)!他剛來就有任務(wù)!而我,
像個傻子一樣在這里挖了兩年鼻屎!一股強(qiáng)烈的、混雜著不甘和好奇的沖動攫住了我。
我?guī)缀鯖]經(jīng)過大腦,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行動。猛地躥起來,
跨上老板娘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破二八自行車,蹬得輪子都快冒煙了,
朝著山貓消失的方向狂追!七拐八繞,他竟然一頭扎進(jìn)了鎮(zhèn)中心最氣派的那棟寫字樓。
我把破車往路邊一扔,壓低帽檐,鬼鬼祟祟地跟了進(jìn)去。一樓大廳里人聲鼎沸,
拉著巨大的紅色橫幅:“《華夏好聲音》青牛鎮(zhèn)賽區(qū)火熱海選!
” 舞臺背景板上幾個明星導(dǎo)師的大頭像閃閃發(fā)光。我躲在安全通道的門縫后,
眼珠子差點(diǎn)掉出來。只見我那曾經(jīng)在雨林里悄無聲息擰斷過敵人脖子的戰(zhàn)友山貓,
此刻正抱著一把破木吉他,頂著他那頭扎眼的黃毛,站在一群緊張兮兮的選手中間。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話筒,
用一種能把狼招來的破鑼嗓子嚎了起來:“死了——都要愛——”那調(diào)跑的,
山路十八彎都追不上!我捂著嘴,肩膀瘋狂抖動,差點(diǎn)沒笑背過氣去。這就是他的“任務(wù)”?
臥底選秀當(dāng)歌手?偽裝成搖滾青年?這他媽……這他媽比我裝傻子有前途多了??!
他嚎完一段,自己也覺得不行,煩躁地抓著吉他弦狠狠一撥拉,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噪音。
我實(shí)在憋不住了,趁工作人員不注意,貓著腰溜到他身后的配電箱旁,眼疾手快,
“啪”地把他插線板的開關(guān)給拉了。舞臺音響和燈光“滋啦”一聲,全滅了。
整個大廳瞬間陷入一片混亂的黑暗和驚叫。山貓茫然地抱著吉他在臺上轉(zhuǎn)圈。
我趁機(jī)溜到他旁邊,憋著笑,壓低聲音:“行啊山貓,這任務(wù)夠‘搖滾’!好好練!
哥等著在電視上看你拿總冠軍!”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我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留下他在一片混亂的黑暗里,抱著吉他凌亂。4 小丹的危機(jī)日子似乎又回到了裝傻的軌道,
直到那個傍晚。平時追著我扔石頭最歡實(shí)的熊孩子王小毛,哭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
跌跌撞撞跑進(jìn)小賣部,一把抱住我的腿:“傻…傻子?xùn)|九!我哥…我哥丟了!
他就出去撒泡尿,沒…沒回來!”他哭得撕心裂肺,小臉皺成一團(tuán)。我心里咯噔一下。
惡作劇?不太像。但這鎮(zhèn)上丟個大活人?可能性也不高。我咧著嘴,眼神空洞,沒動彈。
王小毛急了,猛地從臟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快化掉的大大泡泡糖,
帶著哭腔誘惑我:“帶…帶你去找我哥!給你這個!最大的!”泡泡糖?呵,幼稚。
不過……他哥王鐵柱是個老實(shí)巴交的貨車司機(jī),人高馬大的,能出什么事?我皺著“傻”眉,
似乎被泡泡糖打動了,慢吞吞地點(diǎn)點(diǎn)頭,笨拙地接過那根黏糊糊的糖。
王小毛立刻拽著我往他哥失蹤的后巷跑。到了地方,就是鎮(zhèn)西頭廢品站后面那條臭水溝邊上。
王小毛指著地上一小灘可疑的濕痕,抽噎著:“就…就在這尿的!然后…然后人就沒啦!
”我蹲下身,湊近那攤液體。一股熟悉的騷味兒。我伸出食指,極其“自然”地沾了一點(diǎn),
然后在王小毛驚恐又嫌棄的目光注視下,放進(jìn)了嘴里,咂摸了兩下,
眉頭擰得更緊了(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被惡心的)?!跋獭痰?!還…還有點(diǎn)苦!
”我含糊不清地嚷嚷著,眼神卻銳利地掃過四周。尿液還是溫的,濃度偏高,
說明人離開時間不長,而且可能有點(diǎn)上火脫水。附近……有掙扎拖拽的痕跡,很輕微,
指向廢品站后面的那片破平房?!皩W(xué)…學(xué)我!”我故意指著地上,對王小毛說。
那傻小子真就學(xué)著我的樣子,一臉嫌棄地也想去沾點(diǎn)嘗嘗。就趁他彎腰低頭這一瞬間!
我雙腿猛地發(fā)力,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噌”地一下拔地而起!
腳尖在斑駁的磚墻上連點(diǎn)兩下,手臂一勾,
整個人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翻上了三米多高的廢品站圍墻!
動作快得只在夜色里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王小毛抬起頭,只看到空蕩蕩的墻根,
整個人都傻了:“傻…傻子飛了?!”我伏在墻頭,屏息凝神。夜風(fēng)吹過破瓦爛罐,
發(fā)出嗚嗚的怪響。突然,
一聲極力壓抑的、短促的悶哼從斜前方一座亮著昏黃燈光的破院子里傳來!找到了!
我像只巨大的壁虎,在高低起伏、參差不齊的屋頂上無聲潛行。瓦片在我腳下仿佛成了平地。
為了遮掩身形,經(jīng)過一戶人家晾衣繩時,順手扯了件隨風(fēng)飄蕩的衣物胡亂罩在頭上。
循著聲音,我輕盈地落在那座破院子的屋頂,揭開一片瓦,往下看去。屋里的景象讓我一愣。
王鐵柱被捆在椅子上,堵著嘴,倒沒受什么傷,只是氣得臉紅脖子粗。
一個穿著花襯衫、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正搓著手,一臉諂笑地對他說:“鐵柱兄弟,
消消氣!我老劉沒惡意!就是…就是稀罕你媽!你看,我這不特意備了點(diǎn)薄禮,
想請你幫我美言幾句嘛……” 桌上果然擺著兩瓶酒和一條煙。原來是隔壁的光棍老劉頭,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討好王小毛的寡婦媽,結(jié)果弄巧成拙,把人家兒子給“請”來了。
搞半天是場烏龍!我剛松了口氣,打算悄悄退走。院門外卻突然人聲鼎沸,
火把的光亮晃動著涌來!“鐵柱!鐵柱你在里面嗎?”“東九那傻子好像也跑這邊來了!
”“剛有人看見一個黑影躥上房了!頭上還頂個……那是什么玩意兒?”“哎喲我的天!
那不是小丹晾出去的新買的……那啥嗎?!”一個尖利的女聲劃破夜空。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罩在頭上的“偽裝”——入手一片柔軟滑膩的蕾絲布料……再低頭一看,
粉色的,帶小蝴蝶結(jié)……轟!血一下子沖上頭頂!“抓變態(tài)?。⊥敌〉?nèi)衣的變態(tài)在房頂上!
”人群瞬間炸了鍋,無數(shù)憤怒的目光和手電光柱齊刷刷射向屋頂!完了!
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我哪還敢停留,把手里那燙手的“山芋”往下一扔,借著屋頂?shù)穆洳睿?/p>
在幾戶人家的棚頂間幾個兔起鶻落,拼了命地往小賣部方向狂奔!
身后是鼎沸的人聲和幾條追來的土狗狂吠。虧得這些年裝傻也沒落下訓(xùn)練,
總算憑著對地形的熟悉和對黑暗的利用,七拐八繞甩掉了追兵,
像陣風(fēng)似的沖回了小賣部后院,反手死死插上了門栓。背靠著冰冷的木門,我大口喘著粗氣,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冷汗順著額角滑下。好險!差一點(diǎn),這“傻子”的皮就徹底被扒了!
而此刻,那破院子里,莫名其妙被解救了王鐵柱的老劉頭,正被趕來的鄰居們圍著,
接受著“英雄”般的贊揚(yáng)和感謝。老劉頭那張油滑的臉漲得通紅,搓著手,
又是尷尬又是竊喜,嘴里不住地念叨:“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街坊鄰居嘛……” 誰也沒想到,
這場啼笑皆非的鬧劇,竟意外地給這個打了三十年光棍的老條,
日后抱得美人歸埋下了一個誰也預(yù)料不到的伏筆。夜深人靜。小賣部后間,
一盞昏黃的燈泡懸在頭頂,蚊蟲繞著光暈飛舞。我坐在吱呀作響的小木桌前,
鋪開一張泛黃的信紙。桌角,一張邊緣磨損的黑白照片靜靜立著。照片上的女人很瘦,
眼神卻異常溫柔堅(jiān)韌。母親。這是支撐我熬過無數(shù)個裝傻充愣日夜的唯一念想。
每當(dāng)思念啃噬心臟,我就給她寫信。寫小鎮(zhèn)的雨,寫巷口的貓,寫老板娘給的饅頭很香,
寫我一切都好……盡管這些信,永遠(yuǎn)無法寄出,只能鎖進(jìn)床底那只舊餅干盒里。我拿起筆,
筆尖懸在紙上方,喉嚨有些發(fā)堵。今天屋頂那一幕帶來的心悸還未完全平復(fù)。
沙沙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皨尅眲倢懴逻@個字,頭頂那盞昏黃的燈泡,“滋啦”一聲,
毫無征兆地熄滅了!整個房間瞬間陷入濃稠的黑暗!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寒意瞬間抵住了我的后腦勺!槍口!我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黑暗中,
只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身后那人極其輕微、卻帶著致命威脅的呼吸聲。死寂。
幾秒鐘后,一個刻意壓低、帶著少年變聲期特有沙啞的嗓音在我腦后響起,
冰冷如毒蛇吐信:“別動。也別問。管好你自己,別多事。
否則……” 槍口用力往前頂了一下,留下清晰的印記,“下次,它響。
”威脅的意味赤裸而直接。話音未落,抵在腦后的冰冷驟然消失!
身后傳來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聲和窗栓被撥動的細(xì)響——那人要跑!
特工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我甚至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已如獵豹般彈起,擰腰轉(zhuǎn)身,
朝著窗戶方向猛撲過去!黑暗中只捕捉到一道矯健的身影正翻出窗外!追!
我毫不猶豫地跟著翻了出去!兩道身影一前一后,如同鬼魅般融入小鎮(zhèn)漆黑的夜色里,
在低矮的屋頂上展開了無聲的追逐。瓦片在腳下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夜風(fēng)呼呼地灌進(jìn)耳朵。
前面那人顯然也受過嚴(yán)格訓(xùn)練,動作敏捷得不像話,轉(zhuǎn)折騰挪間帶著一種野獸般的流暢感,
好幾次都差點(diǎn)被他甩掉。就在我瞅準(zhǔn)一個機(jī)會,準(zhǔn)備發(fā)力撲上去的剎那——“喂!傻子?xùn)|九!
你大半夜在房頂上竄什么猴呢?!”一聲清脆又帶著點(diǎn)醉意的女聲從下方巷子里傳來。
是波妹!她手里拎著個空酒瓶,臉頰酡紅,搖搖晃晃地站在月光下,仰頭看著我。該死!
我硬生生剎住撲擊的動作,瞬間切換回那副招牌的呆傻表情,茫然地?fù)狭藫项^,
對著下面的波妹傻乎乎地咧嘴一笑:“嘿嘿…找…找月亮…”波妹噗嗤一聲樂了,
沖我招招手,舌頭有點(diǎn)打結(jié):“下…下來!陪姐說說話!心里…憋得慌!
”前面那道黑影趁著這片刻停頓,幾個閃躍,徹底消失在鱗次櫛比的屋頂深處。
我盯著他消失的方向,眼底寒光一閃,隨即收斂,笨拙地順著排水管爬了下來。
波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酒氣撲面而來。她眼神迷離,帶著一種傾訴的欲望,
把我拽到旁邊堆放的舊麻袋上坐下?!皷|九啊……”她打了個酒嗝,
眼神飄向遠(yuǎn)處模糊的燈火,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姐心里苦啊……跟你說,你傻,聽不懂,
也好……”我僵硬地坐著,扮演好一個安靜的樹洞。“十八歲…呵,
十八歲懂個屁啊……”她聲音低了下去,帶著自嘲和深深的疲憊,
涂的…孩子…有了…連寶寶隔離器都沒來得及用…”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fù)钢破可系臉?biāo)簽,
里嫌丟人…硬生生…給送走了…送到…美國去了…這輩子…怕是見不著了……”她說著說著,
聲音越來越含糊,頭一歪,靠在我肩膀上,竟然就這么睡了過去,
眼角的淚痕在月光下微微反光。我僵著肩膀,一動不動。心里某個角落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原來潑辣的波妹,心里藏著這樣沉重的疤。嘆了口氣,我小心翼翼地將她背起來。她很輕,
帶著酒氣和淡淡的廉價香水味。我背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她租住的小屋走。
寂靜的巷子里只有我沉重的腳步聲。剛拐過一個彎,前方昏暗的路燈下,
一個抱著吉他的黃毛身影突兀地站在那里,正是山貓。他看到我背著波妹,明顯愣了一下,
隨即快步走過來?!皷|九哥?怎么回事?”他壓低聲音,眼神警惕地掃過波妹?!昂榷嗔?。
”我言簡意賅。山貓幫我扶著波妹,我們一起沉默地往前走。氣氛有些微妙。就在這時,
我背上的波妹突然毫無征兆地動了動,發(fā)出一聲含糊的囈語。緊接著,
她那雙醉意朦朧的眼睛,竟然緩緩地睜開了!她似乎花了幾秒鐘才聚焦,
視線先是茫然地掃過我的側(cè)臉,然后,
慢慢地、慢慢地移向旁邊扶著她、同樣神情緊繃的山貓……我和山貓瞬間僵住!
腳步同時停下!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波妹的目光在我們倆臉上來回逡巡,眉頭困惑地皺起,
似乎在努力辨認(rèn)著什么。巷子里死寂一片,只有遠(yuǎn)處隱約的狗吠。
我和山貓交換了一個極其緊張的眼神——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唔……”波妹喉嚨里咕噥了一聲,眼神依舊迷茫,最終又緩緩地、沉重地閉上了,
腦袋一歪,徹底睡死過去。我和山貓同時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濁氣。
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后背。---5 自決的指令把波妹安全送回她那個狹小的出租屋,
安頓在床上。我輕輕帶上門,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剛才那個在黑暗中用槍指著我頭的小子,
必須揪出來!山貓顯然也憋著一肚子疑問和火氣,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憑著剛才追逐時留下的細(xì)微痕跡和直覺,我們一路追蹤到鎮(zhèn)子邊緣的廢棄磚窯。
殘破的窯洞里,果然蜷縮著一個黑影。我如同鬼魅般無聲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
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右手如鐵鉗般精準(zhǔn)地扣住了他的咽喉!山貓則迅速封住了他的退路。
“別動?!蔽业穆曇衾涞孟癖?,“再動一下,擰斷它。”那小子身體猛地一僵,
隨即放棄了掙扎。借著窯洞口透進(jìn)來的慘淡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臉。很年輕,
甚至帶著點(diǎn)稚氣,眼神里卻有著超越年齡的狠厲和……一絲慌亂?!懊?。
”我手上力道加重一分?!啊『?。”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小海?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
“咔噠”一聲打開了我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
那個掉進(jìn)捕獸陷阱、被毒蛇纏住小腿、嚇得臉色慘白的新兵蛋子……是我用匕首挑飛了毒蛇,
把他從坑里拖了上來?!笆悄??”我有些愕然,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松了些,
“當(dāng)年雨林里那個…掉坑里的小子?”小海劇烈地咳嗽起來,看向我的眼神極其復(fù)雜,
混合著羞愧、恐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激動?!皷|…東九哥!真的是你!
我…我一直把你當(dāng)偶像!我拼命訓(xùn)練,就是想成為你這樣的人!
”“那你用槍指著你偶像的腦袋?”山貓?jiān)谝慌岳淅涞爻爸S。小海的臉?biāo)查g漲紅,
急切地辯解:“我…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奉命行事!是…是來監(jiān)視胖叔的!”“胖叔?
”我和山貓同時皺眉。“對!胖叔!你們的聯(lián)絡(luò)人!”小海喘著氣,語速飛快,
“他…他家里人被上面控制了!他為了救家人,擅自切斷了和上級的聯(lián)系,
還…還想偷偷傳消息出去!這…這是叛變!組織命令我監(jiān)視他,必要時…清除!”叛變?!
我和山貓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住了。胖叔?那個看起來只會閑扯淡的油膩快遞員?
“那你剛才在我屋里,想清除誰?”我盯著他。小海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低下頭:“我…我只是警告你…別摻和進(jìn)來…胖叔的事,很危險…”“所以你才跟蹤胖叔,
發(fā)現(xiàn)他偷偷摸摸來找我?”我明白了。他以為胖叔把我也拉下水了?!皷|九哥!
”小海猛地抬起頭,眼中竟有淚光閃動,“我…我真的不想傷害你!可命令就是命令!
我家人…他們也在上面手里??!我沒辦法……” 他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
看著他年輕臉龐上的痛苦和掙扎,我扣著他咽喉的手,最終還是緩緩松開了。十六歲?
也許更小。他也是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可憐木偶?!芭质宓氖?,我會處理?!蔽页谅暤?,
語氣帶著不容置疑,“你,現(xiàn)在,立刻,把你知道的關(guān)于胖叔家人的所有信息,告訴我。
一個字都不許漏?!毙『U乜粗?,嘴唇翕動,最終,還是艱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就在小海斷斷續(xù)續(xù)地低聲講述胖叔家人可能的關(guān)押地點(diǎn)時,
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見巷子口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小丹!
她正被一個穿著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堵在墻角!
那男人是我們鎮(zhèn)上信用社的胡主任,此刻正涎著臉,一只手撐著墻,
把小丹困在狹小的空間里,另一只手竟然試圖去摸小丹的臉!小丹滿臉驚惶,使勁地推拒著,
卻又不敢大聲呼救,顯然怕丟了那份信用社的臨時工。一股怒火“騰”地沖上我的頭頂!
媽的!但我不能動!我這“傻子”的身份沖出去,不僅幫不了她,
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更難看!電光火石間,我一把將身邊還在發(fā)懵的小海推了出去!
壓低聲音急促命令:“你!去!假裝路過!把那混蛋弄開!快!”小海反應(yīng)極快,
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立刻換上一副流里流氣的學(xué)生模樣,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
大搖大擺地朝著巷子口走去。“喂!干嘛呢干嘛呢!”小海故意拔高聲音,吊兒郎當(dāng)?shù)睾埃?/p>
“欺負(fù)小姑娘?。恳灰??”胡主任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回頭,
看到是個半大小子,臉上頓時露出惱怒和輕蔑:“滾開!小屁孩少管閑事!”“嘿!
我這暴脾氣!”小海擼起并不存在的袖子,作勢就要上前。就在這時,救星出現(xiàn)了!
小丹那個練武成癡的弟弟小虎,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一眼就看到姐姐被欺負(fù)!
他嗷一嗓子就沖了上去,像頭發(fā)怒的小豹子!“敢欺負(fù)我姐?!我打你個生活不能自理!
”小虎根本不管對方是誰,直接使出了他練得最熟的“連環(huán)踢”,雖然花架子居多,
但氣勢十足,對著胡主任的屁股就是一頓猛踹!胡主任猝不及防,被踹得嗷嗷直叫,
狼狽不堪,哪里還顧得上糾纏小丹,抱著頭狼狽地逃出了巷子,
嘴里還不干不凈地罵著:“小賤人!你等著!工作別想要了!”小丹驚魂未定,臉色蒼白,
緊緊抓著弟弟的胳膊,看向小海的目光充滿了感激。小海擺擺手,
很“社會”地說:“路見不平!姐,以后小心點(diǎn)這種人渣!” 說完,很酷地轉(zhuǎn)身走了回來。
我躲在暗處,看著小丹姐弟離開的背影,尤其是小丹那受驚后蒼白的臉,心里像堵了塊石頭。
胡主任最后那句威脅,像根刺扎在心里?!笆謾C(jī)?!蔽页『I斐鍪?,聲音低沉。
小海愣了一下,還是把手機(jī)遞給我。我走到更暗的角落,
撥通了一個塵封在記憶深處、只屬于“蝮蛇”的緊急聯(lián)絡(luò)號碼。等待音每響一下,
都像敲在我的心上。幾秒鐘后,電話接通了。那邊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我深吸一口氣,用最簡練、最冰冷的暗語快速說道:“‘巢穴’不穩(wěn),‘工蜂’異動。
‘蝮蛇’請求:‘蜂王’指令是否變更?是否…撤離?
”我將胡主任的威脅、小丹可能面臨的困境,以及胖叔事件帶來的潛在風(fēng)險,
全部融入了這短短幾句暗語中。此刻,我無比渴望一個明確的指令,
一個結(jié)束這荒誕臥底生涯的契機(jī)。電話那頭,依舊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過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線路已經(jīng)中斷,一個毫無感情、經(jīng)過處理的電子合成音才終于響起,
冰冷地吐出兩個字:“待命?!彪S后,便是忙音。我握著那部冰冷的手機(jī),站在原地,
久久沒有動彈。巷子里的穿堂風(fēng)吹過,帶著深秋的寒意。兩年了,我依舊在原地打轉(zhuǎn)。
這該死的“待命”!---胖叔帶來的風(fēng)暴暫時被壓下,小海也留了下來,
頂替了胖叔聯(lián)絡(luò)人的位置(雖然這聯(lián)絡(luò)人目前看起來屁用沒有)。
山貓也正式加入了我們這個小圈子。三個頂著不同偽裝的特工,
在這小鎮(zhèn)上形成了一種奇異的組合。那天午后,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小賣部門口。
我們仨坐在小板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山貓抱著他那把破吉他,
有一聲沒一聲地?fù)芾怀烧{(diào)的旋律,愁眉苦臉地想著他的選秀大業(yè)。小海則像個好奇寶寶,
不停地問我當(dāng)年在雨林里的任務(wù)細(xì)節(jié)?!皷|九哥,聽說你當(dāng)年在‘禿鷲行動’里,
一個人就……”小海的眼睛閃閃發(fā)亮。我擺擺手打斷他,剛想提醒他隔墻有耳。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瞬間打破了午后的寧靜!“老板娘!你這就不講道理了!
這價錢我們兄弟跑一趟油錢都不夠!”“就是!以前老張?jiān)诘臅r候可不是這個價!
看你是女人好欺負(fù)是吧?”兩個五大三粗、一臉橫肉的漢子堵在小賣部門口,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老板娘臉上。他們是給鎮(zhèn)上幾家小店送貨的批發(fā)商,領(lǐng)頭那個叫王老五,
出了名的混不吝。地上散落著幾箱剛卸下來的飲料,老板娘瘦小的身影擋在門口,
臉色氣得發(fā)白,但眼神毫不退縮?!巴趵习?!話不能這么說!老張給什么價我不管!
現(xiàn)在是我當(dāng)家!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們臨時加價,還有理了?
”老板娘的聲音氣得發(fā)抖。“少他媽跟老子扯合同!”王老五猛地推了老板娘一把,
“老子說多少就是多少!今天這錢,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老板娘猝不及防,
被推得一個趔趄,驚呼著向后倒去!“媽!”我腦子嗡的一聲,
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幾乎要沖破喉嚨!身體比思維更快!我像一顆出膛的炮彈,
猛地從板凳上彈起,以一種極其笨拙卻又迅疾無比的速度沖下樓,在老板娘摔倒前的一剎那,
險險地從后面一把抱住了她!“媽!沒事吧?”我扶住她,
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和關(guān)切。老板娘驚魂未定地?fù)u搖頭。王老五見我沖出來,
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極其輕蔑的嘲笑:“喲呵?傻子也來充英雄護(hù)主了?滾開!
”他抬腳就朝我肚子狠狠踹來!這一腳力道十足!我完全可以輕松躲開,
甚至可以瞬間擰斷他的腳踝!但不行!我是傻子?xùn)|九!我只能硬生生受著!“砰!
”那一腳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踹在我小腹上。我悶哼一聲,身體夸張地向后踉蹌好幾步,撞在貨架上,
嘩啦啦掉下來一堆東西,臉上瞬間擠出痛苦又茫然的表情,
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東九!”老板娘失聲驚叫?!皨尩模≌宜?!
”小海眼睛瞬間就紅了,看到偶像被打,他像頭發(fā)怒的獅子就要沖上去!
卻被旁邊的山貓死死拽住胳膊!“別沖動!”山貓低吼,
眼神示意他看我的方向——我正捂著肚子,微不可察地對他搖了搖頭。
王老五得意地啐了一口:“呸!廢物!” 他轉(zhuǎn)向臉色煞白的老板娘,更加囂張:“看見沒?
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趕緊……”“你們干什么!”老板娘強(qiáng)壓著恐懼,還想上前理論。
王老五不耐煩地又是一把推向她:“滾開!臭婆娘!”這一次,我早有準(zhǔn)備!
在老板娘被推開的瞬間,我“恰好”又踉蹌著沖到她身后,用身體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
卸掉了大部分力道。同時,我臉上那副痛苦茫然的表情瞬間被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暴怒取代,
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住王老五!拳頭捏得指節(jié)發(fā)白!
王老五被我這突如其來的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寒,竟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皷|九!
”老板娘緊緊抓住我的胳膊,聲音帶著一種異樣的顫抖和堅(jiān)決,“別!別動手!聽話!
媽沒事!媽沒事……” 她抓得很用力,指甲幾乎嵌進(jìn)我手臂的肉里。我轉(zhuǎn)過頭,
對上老板娘那雙眼睛。那里面,沒有恐懼,沒有慌亂,
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深深的擔(dān)憂和……了然。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我心頭的怒火。
她知道了!她早就看穿了我這“傻子”的偽裝!她拉住我,不是怕我吃虧,是怕我暴露!
怕我惹上更大的麻煩!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涌上喉嚨。我緩緩垂下頭,
重新掛上那副麻木茫然的表情,順從地被老板娘拉到身后,
像個真正的、受了委屈卻無能為力的傻子。王老五見我們“慫”了,更加得意,
罵罵咧咧地指揮手下把貨搬走,揚(yáng)長而去。沒過多久,小虎放學(xué)回來了,聽說了這事,
氣得嗷嗷叫,抄起他練功用的雙節(jié)棍就要去找王老五拼命。結(jié)果可想而知,
被人家手下幾個混混三拳兩腳就揍得鼻青臉腫,灰溜溜地回來了,坐在門檻上生悶氣。
看著小虎臉上的傷,老板娘心疼地直抹眼淚。我默默蹲在墻角,低著頭,
手指無意識地?fù)钢厣系耐?。夜色漸深。等老板娘和小虎都睡下了。我站起身,走到后院。
小海和山貓像兩道影子,無聲地出現(xiàn)在我身后?!皷|九哥?”小海低聲道,
語氣里壓抑著怒火。我沒回頭,聲音低沉冰冷,帶著一絲疲憊,卻不容置疑:“幫我個忙。
別弄出人命。教訓(xùn)一下就行。重點(diǎn)是,讓他們再也不敢踏進(jìn)這條街?!毙『Q劬σ涣?,
用力點(diǎn)頭:“交給我!”山貓拍了拍小海的肩膀,沒說話。兩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獵豹,
悄無聲息地翻墻而出。后半夜,鎮(zhèn)子另一頭王老五租住的倉庫院子里,
傳來了幾聲壓抑的痛呼和重物倒地的悶響,很快又歸于沉寂。第二天,
消息就傳開了:王老五和他那個兇神惡煞的弟弟,
大清早被人發(fā)現(xiàn)鼻青臉腫、手腳被捆得像個粽子似的扔在鎮(zhèn)醫(yī)院的垃圾堆旁,
嘴里還塞著臭襪子。兩人見了誰都哆嗦,問是誰干的,只一個勁搖頭,眼神驚恐得像見了鬼。
從此以后,他們送貨的路線,果然遠(yuǎn)遠(yuǎn)地繞開了小賣部所在的這條街。
---山貓和小海的到來,像兩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讓這裝傻充愣的日子,
總算不那么令人窒息了。我們仨有時會偷偷在后院碰頭,
分享點(diǎn)各自“臥底”的糗事(主要是山貓的選秀血淚史),
或者交流點(diǎn)小鎮(zhèn)上雞毛蒜皮的“情報(bào)”。我以為日子會繼續(xù)這樣,
在荒誕和偽裝中一天天滑向未知。直到那一天。一個悶熱的午后,蟬鳴聒噪得讓人心煩。
我正蹲在柜臺后面,心不在焉地用抹布擦著一個落滿灰的醬油瓶子。
突然——“嗶嗶——嗶嗶——嗶嗶——”一陣極其輕微、卻無比尖銳刺耳的蜂鳴聲,
從我貼身口袋里那臺沉寂了足足兩年的老式BB機(jī)里炸響!那聲音,像一把冰冷的錐子,
瞬間刺穿了我所有的偽裝,狠狠扎進(jìn)我的心臟!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
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我猛地捂住口袋,力道大得指關(guān)節(jié)都泛了白。來了!終于來了!
兩年!七百多個日夜的裝瘋賣傻、提心吊膽、等待煎熬……組織的命令,終于來了!
幾乎是同時!“叮咚!”“叮咚!”山貓和小??诖?,
他們那偽裝成普通手機(jī)的加密聯(lián)絡(luò)器,也清晰地傳來信息提示音!我們?nèi)嗣偷靥ь^,
視線在半空中驟然碰撞!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震驚、茫然,
以及一絲……終于等到解脫的復(fù)雜期待??諝夥路鹉塘恕I截埾乱庾R地摸向他的吉他包,
小海的手指按在了手機(jī)解鎖鍵上,而我,
則死死攥住了口袋里那個還在持續(xù)震動的、冰冷的BB機(jī)。幾秒鐘后,
我們幾乎是同時低下頭,看向各自收到的信息。屏幕上跳出的那行冰冷的指令,
像一道來自地獄的閃電,瞬間劈中了我們!【最高指令:即刻清除所有痕跡,原地自決。
祖國會銘記你們的忠誠與犧牲。榮耀歸于祖國! 暗碼:歸零?!吭亍詻Q?!自殺?!
山貓猛地倒抽一口冷氣,手機(jī)“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屏幕碎裂。他像被抽掉了骨頭,
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堆放的啤酒箱上,發(fā)出一陣嘩啦亂響。他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圓,
難以置信地盯著地上的手機(jī),又猛地抬頭看向我們,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驚恐和荒誕感。
小海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手指在手機(jī)屏幕上瘋狂地劃動,
似乎在確認(rèn)那信息的真?zhèn)?。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胸膛劇烈起伏。而我?/p>
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
口袋里BB機(jī)那持續(xù)不斷的震動,此刻像一把電鉆,在瘋狂地?cái)噭游业奈迮K六腑!兩年!
我等了整整兩年!等來的……竟然是讓我自己結(jié)束自己?!為什么?!為什么是自殺?!
發(fā)生了什么?!組織拋棄我們了?還是……滅口?我猛地看向小海和山貓。
小海還在死死盯著手機(jī),手指顫抖著,臉色變幻不定。山貓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猛地看向小海,聲音嘶啞地低吼:“小海!你的呢?你的指令是什么?!
”小海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抬起頭,眼神空洞而絕望,
我…我的指令…是…監(jiān)督‘蝮蛇’、‘山貓’完成自決后…再…再執(zhí)行……”監(jiān)督我們自殺?
然后再自殺?!死寂。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后院。
山貓爆發(fā)了。“放他娘的屁!”他猛地一腳踹翻了旁邊的空紙箱,胸膛劇烈起伏,眼睛赤紅,
“自殺?!老子裝傻子!裝他媽搖滾歌手!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回去!不是死在這鬼地方!
老子不干!要死你們?nèi)ニ?!”小海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和一種扭曲的忠誠,
他指著山貓和我,聲音因?yàn)榧佣怃J顫抖:“你們…你們這是叛國!是懦夫!
命令就是命令!你們忘了宣誓了嗎?!忘了祖國了嗎?!”“叛國?懦夫?
”我緩緩地站起身,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我走到小海面前,
直視著他那雙充滿血絲、寫滿掙扎的眼睛,一把扯開自己的衣領(lǐng),露出脖頸要害?!澳悄銇?。
執(zhí)行命令。監(jiān)督我‘自決’?開槍?!蔽野杨^往前一送,幾乎抵到小海顫抖的槍口前。
“來啊!開槍!證明你的忠誠!證明你不是懦夫!”小海渾身劇震,
握槍的手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他看著我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憤怒,沒有恐懼,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近乎憐憫的平靜。他牙關(guān)緊咬,發(fā)出咯咯的響聲,
額頭上青筋暴起,手指在扳機(jī)上痙攣般地收緊、又松開……再收緊……最終,
那把槍像是千斤重?fù)?dān),從他手中無力地滑落,“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他崩潰了,
雙手抱住頭,蹲了下去,
…為什么會這樣…東九哥…偶像…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啊…”山貓也頹然地靠在了墻上,
大口喘著粗氣,眼神失焦地望著天空。什么搖滾夢,什么偽裝任務(wù),
在“自決”這道冰冷的命令面前,都成了最荒誕的笑話。我們?nèi)耍?/p>
如同三尊失去靈魂的雕塑,凝固在這死寂的后院里。遠(yuǎn)處隱約傳來小虎練習(xí)雙節(jié)棍的呼喝聲,
孩童追逐的嬉笑聲……這個我們曾經(jīng)用生命偽裝去融入的小鎮(zhèn),它的煙火氣,
此刻卻像最鋒利的刀子,切割著我們早已千瘡百孔的神經(jīng)。叛徒?還是被拋棄的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