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鏘！鏘！
玄天宗外門那片蒼莽的后山，晨曦才剛剛刺破山間繚繞的清冷霧氣，一個單調(diào)、執(zhí)著、規(guī)律到刻板的聲音便已經(jīng)響了起來。
陳元站定在一株粗壯的金線鐵木前，雙足微微錯開，仿佛深深扎根在了遍布碎石的堅實土地上。他那把厚實的柴刀并非靈器，只是用凡鐵鍛成，刀身沉凝，刀刃微鈍，沾染著經(jīng)年累月、沁進肌理般的樹木汁液，洗刷不去。
他呼出一口氣。氣流在寒冷的山風(fēng)中化作一道短暫的白線。隨即，全身的筋肉由足底驟然繃緊，沿著腿、腰、脊背、臂膀，瞬間傳遞至右手緊握的刀柄。
刀，動了。
沒有花哨，甚至缺少應(yīng)有的輕靈之美。整個動作，只有自右上方沉穩(wěn)劃下的弧度軌跡。如同一個早已刻畫在天地規(guī)則里的陳舊符號，被重復(fù)了億萬次，再不會多出一絲顫抖或猶豫。刀鋒劈開微涼的空氣，破風(fēng)之聲驟然變得凝實、沉重！
“鐺！”
鈍而硬的厚實刀刃，重重地斬在了灰褐色、布滿了細(xì)密堅韌筋絡(luò)的鐵木樹干上。碰撞的瞬間，沉悶的巨響里迸出幾點耀眼的火星！那堅逾精鋼的鐵木表層，只留下了一道幾乎可以忽略的淺痕。
仿佛與這微不足道的成果毫無干系，陳元體內(nèi)的微弱靈力如溪流般被精確地調(diào)動起來，沿著固定的微弱軌跡，在他握刀的手臂筋脈中一沖而過。
下一瞬，那無法被外人聽見的提示音，準(zhǔn)時地、枯燥地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基礎(chǔ)劍法經(jīng)驗值 +1】
眼前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半透明方框立刻浮現(xiàn)出淡淡的微光：
【姓名：陳元】
【境界：煉氣二層】
【當(dāng)前功法：無】
【當(dāng)前技能：
基礎(chǔ)劍法：LV9（MAX）（9999/9999）
→（熟練度已達上限，不可提升。）
基礎(chǔ)煉體：LV1（13/100）
基礎(chǔ)步法：LV1（5/100）
【待分配自由屬性點：0】
方框左下角，一行極細(xì)小的金焰般文字無聲燃燒：【請保持專注訓(xùn)練，熟能生巧，乃逆天之途?！?/p>
“呼……”
陳元看著那“MAX”和鮮紅刺眼的9999/9999，胸口微微一窒，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攪動開來。是麻木？是厭倦？亦或是對這終點之后不知該通往何處的茫然？
他強行壓下心緒，再次吸氣，舉刀，全身筋肉重新發(fā)出無聲的咆哮，開始新一輪的、似乎永無休止的重復(fù)。
“鏘！鏘！鏘！”
聲音又一次固執(zhí)地響徹在后山晨霧中，節(jié)奏精準(zhǔn)得如同心跳。
……
時間倒退回五年前，陳元剛剛在這片陌生天地清醒過來之時，混亂的記憶與驚懼幾乎要將他吞噬。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空氣里游蕩著難以理解的“氣”，山林中響動著兇猛未知的獸吼，天空中偶爾會有駕馭奇光異彩呼嘯飛過的身影。
他像一只卑微的蟲子，蜷縮在冰冷潮濕的山縫里，饑寒交迫，惶惶不可終日。直到……腦海中那個冰冷、清晰、不帶任何感情起伏的聲音響起：
【檢測到生命體征……開始綁定……綁定成功。熟能生巧系統(tǒng)加載完畢?！?/p>
【新手唯一福利：賦予技能固化之基（基礎(chǔ)劍法入門）?！?/p>
當(dāng)時的絕望瞬間被巨大的驚喜擊穿！作為信息爆炸時代的來客，他太清楚“系統(tǒng)”這兩個字意味著什么了！這是絕望懸崖邊唯一垂下的稻草！然而，現(xiàn)實立刻給了他一記冰冷的耳光。
這所謂的“系統(tǒng)”，簡陋到了極致。沒有任務(wù)，沒有寶箱，沒有無敵開局大禮包。唯一的內(nèi)容，就是剛才那簡陋得令人心酸的“面板”。
它只告訴陳元一個法則：練！重復(fù)練！沒日沒夜地練！任何技能，只要不斷去重復(fù)，經(jīng)驗值就會1點、1點、再1點地艱難累積。
彼時陳元還是個連煉氣一層門檻都沒摸到的凡人，除了求取玄天宗雜役弟子身份茍活一條路，別無他選。雜役弟子在宗門底層掙扎求生，每日都肩負(fù)著繁重的勞作，換取一點微薄的口糧和那希望渺茫的……接觸仙法的微小可能。
也就是在那段看不到絲毫未來的日子里，他握著宗門統(tǒng)一發(fā)放的、用來劈柴煮飯的笨重柴刀，一次，兩次，一百次，一千次……強迫自己的手臂酸痛到麻木，強迫自己揮刀時一點點去思考那面板灌輸進來的最基礎(chǔ)劍法線條——劈、砍、撩、刺、截。
每一次揮動，經(jīng)驗值就極其吝嗇地跳動一個“+1”。這個過程，痛苦、枯燥得足以將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徹底逼瘋。
但陳元沒有瘋。
他不允許自己瘋。
那面板左上角始終燃燒的一行小字，是他唯一的執(zhí)念和錨點：【熟能生巧，乃逆天之途。】這是他在陌生天地里賴以存活的精神支柱，是他抓住命運喉嚨的唯一依憑！
為了活下去，他能忍下那無盡的枯燥！能無視那份足以扭曲心靈的孤獨！
劈柴！砍柴！再劈柴！
目標(biāo)只有一個——將這項入門贈予的“基礎(chǔ)劍法”，練到系統(tǒng)認(rèn)可的頂點！他偏執(zhí)地相信，當(dāng)基礎(chǔ)達到極致……便是變化初生之時！
……
日頭漸漸升高，金色的陽光穿透越來越稀薄的霧氣，溫暖地灑落在山林和山道上。遠處的山坳里，一片依山勢而建、連綿起伏的低矮屋舍上空，升起了越來越多的炊煙。那里便是玄天宗外門雜役弟子聚居的區(qū)域。
山道上也有了人影，開始多了起來。大多是行色匆匆、面色疲憊的雜役弟子，或扛著采集的藥草、礦物，或搬運著各種山門所需的物資，踏著山道的碎石往營地走去。當(dāng)然，也有一兩個已經(jīng)跨入煉氣二三層門檻、成功晉升為外門正式弟子的身影，穿著相對體面的青色短衫經(jīng)過，神態(tài)間明顯帶著優(yōu)越感。
那執(zhí)拗而單調(diào)的劈砍聲，自然也傳到了他們的耳中。
一個剛剛挑著兩大捆沉甸木炭從山道下來的瘦高個雜役弟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尋聲看向那不斷重復(fù)的身影，臉上露出一種介于憐憫和譏誚間的神情。
“嘖，陳師兄又開始了。”他對著身邊同行的矮壯弟子努了努嘴，音量并不算低，“這塊鐵木，看他這樣子，沒兩天怕是劈不下一小塊有用的木柴來。”
“誰說不是呢。”矮壯弟子喘著粗氣放下肩頭的礦石筐，瞥了一眼那個方向，“五年了……整整五年！從入門開始就天天跟這塊鐵木死磕。連最普通的伐木功都懶得多練，更別說去聽外門長老的開講布道。整天就知道悶頭練他那幾招柴刀把式……真真是入魔了！”
瘦高個嗤笑一聲：“人家心里有譜呢！指不定覺得自己練的是傳說中的開天劍訣呢！你沒看連那位脾氣不好的劉管事，都懶得管他了？左右他砍的木頭還能生火，浪費他自己的時間罷了?！?/p>
“要我說啊，”矮壯弟子壓低了點聲音，帶著一種過來人的篤定，“他這樣蠻干，錯過了修煉入門的最好年紀(jì)，連引靈入體都比別人慢上幾拍。光有一身腱子肉頂什么用？真打起來，隨便一個煉氣一層的師兄，丟個小火球術(shù)都能把他撂倒了?！?/p>
兩人的議論聲隨著山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過來，帶著外門底層弟子特有的那種疲憊麻木中混合著的、用于確認(rèn)自己尚有存在感的“精明”批判。
陳元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
“鏘！”
柴刀再次斬落。他的呼吸依舊保持著之前的節(jié)奏，綿長而穩(wěn)定。那些議論，無論是尖銳的惡意還是故作聰明的分析，亦或是純粹的幸災(zāi)樂禍，都如同拂過山巖的微風(fēng)，在意識之海的表層掀不起一絲漣漪。
五年。兩千個日夜。
他所承受過的目光，比這兩個師弟的議論復(fù)雜十倍、尖銳百倍。不解、同情、嘲諷、漠視、厭煩……他都麻木地驚醒過來了。
他的世界，早已收縮到手中這把柴刀，收縮到每一次揮劈時身體內(nèi)微弱卻精準(zhǔn)傳遞的力量，收縮到那旁人無法看見的經(jīng)驗值跳動上。
汗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淌下，砸落在石子上，留下一個小小的濕痕。唯有那雙盯著鐵木被反復(fù)劈砍位置的深邃眼眸，依舊專注如初，仿佛要從中窺破某種亙古不變的無上真意。
在這片后山，除了最外圍這片被他反復(fù)“清理”過、金線鐵木更為密集的區(qū)域，深入進去，便是原始的山林。古木參天，藤蔓如蟒虬結(jié)，將光線都阻擋在外。里面不僅有足以輕易撕裂虎豹的妖化兇獸蟄伏，更有一些極為詭異的存在，被年長的雜役弟子諱莫如深地稱為“木頭傀儡”。
那是些由某種堅不可摧的灰白色死寂木塊拼湊而成的人形物事，沒有任何靈力波動，卻堅硬異常，更詭異的是仿佛擁有某種本能，會潛伏在絕佳的伏擊位，對所有闖入它們“領(lǐng)地”的東西發(fā)動致命的無聲襲擊。被纏上，外門正式弟子都要脫層皮。對煉氣初期的弟子而言，更是聞之色變的絕域禁區(qū)。
然而此刻，在那片原始密林的深處邊緣，陳元視線落點附近那棵同樣巨大、樹皮上隱約浮現(xiàn)金線的鐵木樹干上，一些異樣正悄然發(fā)生著。
那棵樹原本的姿態(tài)陳元早已爛熟于心——主干微傾，約莫兩人合抱，一道深長的、被某種尖銳獸爪留下的巨大抓痕斜貫樹身。可今天，在他揮刀的短暫間隙里，眼角的余光敏銳地察覺到：它似乎……悄無聲息地……挪動了一絲絲的位置？靠近了另一側(cè)另一片更顯陰暗的古老區(qū)域？
錯覺？
陳元猛地皺眉，強行中斷了下一刀的慣性揮出。他凝聚精神，銳利的目光如釘子般緊緊鎖住那株異常的鐵木，試圖確認(rèn)它是否真曾移動過一寸、半寸……
就在這屏息凝神的剎那——
“嗡！”
一種極其輕微、卻帶著刺骨冰冷的銳嘯，并非來自聽覺，更像是直接在他皮膚表面、頭皮和脊椎骨上炸開的危險警鈴！
一道快到超越視覺捕捉能力的流光，毫無征兆地從他斜后方那片稀疏但帶著清晨露珠的山草叢中悍然掠出！
目標(biāo)是他的右側(cè)后頸！
沒有一絲前兆！無聲！無息！更不帶任何殺意！這一擊的目的只有一個——瞬間結(jié)束戰(zhàn)斗！這完全就是最徹底的實戰(zhàn)捕獵者風(fēng)格！
來不及思考！來不及任何轉(zhuǎn)身格擋的動作！
五年。整整五年。每日數(shù)以千次萬次揮砍基礎(chǔ)劍法所錘煉出的近乎本能的反應(yīng)和應(yīng)對機制，在這一刻，以一種比陳元主觀意識快上百倍的速度，接管了他的身體！
“唰啦——”
一聲粗糙的摩擦撕裂聲響起！
陳元的右手緊握柴刀，手臂卻并非以肘為軸心向外揮擋，反而是一種極其怪異的、幅度極小、速度卻快成一條模糊虛影的內(nèi)收！
那柄沉重、厚背、刃口微鈍的柴刀，竟在空中畫出一道玄奧至極的微小弧線，仿佛粘稠的泥沼中掙脫束縛的毒蛇吐信！刀刃向內(nèi)，貼著陳元后頸和腰側(cè)肋骨之間的要害空當(dāng)，精確地倒撞入懷！刀背更是精準(zhǔn)地卡在了那道襲來的冰冷流光前方！
這一切發(fā)生得實在太快！柴刀倒撞入懷的軌跡，完全違背常理！它仿佛在毫厘之間，憑空構(gòu)建起一道薄如紙、卻堅逾鐵的屏障！
“鐺——?。?！”
金鐵交鳴之聲刺耳炸響！狂暴銳利的靈力余波呈環(huán)形猛地炸開！近處的幾根野草瞬間被無形的鋒銳之氣絞得粉碎！
巨大的沖擊力順著柴刀厚重但毫無靈性的刀身狂涌而來！陳元感覺自己像被一頭狂奔的石象狠狠撞中！體內(nèi)剛提升至煉氣二層的微弱靈力激蕩亂竄，五臟六腑都震得移了位置！
“唔……噗！”
一聲悶哼無法抑制地擠出喉嚨，他腳下一沉，試圖穩(wěn)住身形。
“咔嚓！”
一塊本就被他長年累月踩得酥松的踏腳石應(yīng)聲碎裂！他右腿猛地屈膝下沉，沉重的身體借勢向后一個翻滾，如同被狂風(fēng)卷起的石塊，“砰”地一聲撞在身后一棵大樹的主干上，喉頭一甜，點點猩紅濺在胸前的粗布衣襟上。
塵土草屑翻飛彌漫。
陳元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胸口都針扎般刺痛。但他握刀的右手沒有絲毫放松，依舊保持著那個怪異的、刀刃向內(nèi)收在腰側(cè)的防御姿態(tài)，如同一張被拉緊到極限又驟然凝滯的勁弓。沾著泥污和血點的柴刀刀身，在稀薄的晨光下泛著沉凝而冰冷的光澤。
塵土草屑如雨般簌簌落下。
那一道突襲的致命流光，似乎也因這意料之外的絕對防御而陷入極短暫的凝滯。一個身影，在那漸漸消散的煙塵后方，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
那是一個女子。
她身姿高挑挺拔，穿著一身玄天宗外門正式弟子的素凈月白長裙。可這理應(yīng)飄逸如仙的服飾，此刻卻被大量細(xì)密的草屑、泥土和露水浸染的污跡所覆蓋，尤其是裙擺處，甚至還被某種植物尖銳的倒鉤劃破了幾道口子，顯得格外狼狽。長發(fā)在身后簡單地用一根青色布帶束起，沾滿了草梗與碎葉，顯然她也在林間穿行了相當(dāng)距離。
然而，這滿身的狼狽風(fēng)塵，絲毫遮掩不住她天生麗質(zhì)的容光。那是一種極為清冷的、如同山巔終年積雪般的凜冽美感。臉龐線條清晰銳利，仿佛被最冷硬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尤其是她那雙眼睛，清澈深邃得像山間最深的寒潭，此刻正靜靜地、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奇異專注，筆直地投向陳元——更確切地說，是筆直地落在他依舊橫于腰側(cè)、沾著泥污與暗血點的柴刀之上。
風(fēng)吹過，帶著草木的腥氣和泥土的濕潤。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個心跳。
打破這死寂般沉默的，是一聲極其輕微、卻極其刺耳的金屬碎裂聲。
“喀?！?/p>
聲音源自白衣少女手中握著的那柄劍。那是一柄看上去就極其不凡的長劍，劍身狹長、輕薄，在稀薄的晨光下流轉(zhuǎn)著淡青色的內(nèi)蘊靈光，劍柄纏繞著細(xì)膩的天青色云紋絲絳，護手造型是一彎冷銳的新月。
然而此刻，就在那新月護手下方半寸的地方，一道細(xì)微卻猙獰的裂紋，猛地擴大、延伸，如同活物般爬滿了整個劍脊！
“嘣！”
又是一聲清脆到令人心頭發(fā)悸的輕響。
劍尖下方、大約一掌長度的銳利劍身，帶著一道清晰的扇形碎裂紋理，無聲地墜落，直直插入了下方的濕潤土壤之中！斷口處光滑如鏡面，在晨光下閃爍著冷硬而絕望的微光。
少女握著僅剩下大半截殘劍的右手，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透出蒼白的色澤。她那清冷得幾乎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上，罕見地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僵滯。那清澈的雙眸盯著手中殘劍的斷口，仿佛想將這荒謬的視覺信號強行從眼前抹去。
她的目光再次抬起，越過散落的塵土草葉，越過陳元嘴角和胸前的刺目血跡，深深地投向他手中那把粗糙、厚重、毫無靈力可言、甚至鈍得可以稱之為愚鈍的凡鐵柴刀。
然后，她看向陳元的臉。
那雙如同寒潭般的眼眸深處，有什么冰封的東西，正轟然碎裂！一種純粹的、近乎狂熱的求知和一種被強烈沖擊點燃的探索欲，如同被壓抑已久的火山熔巖，驟然噴涌出來！
她動了。
月白色的裙擺掠過雜亂的草地，幾步之間便跨越了數(shù)丈的距離，站到了陳元正面前方數(shù)尺之地。距離如此之近，陳元甚至能看到她束發(fā)絲帶上那點極細(xì)微的墨綠色草屑，以及她蒼白臉頰上被草葉劃破的一道淺淺血痕。一股極其清冽、宛如深谷雪蓮初綻般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其中還摻雜著林木深處特有的微腥濕潤和……一絲極淡、極淡的新鮮血腥氣，這血腥氣卻并非來自她自己。
“咳……”陳元壓抑著胸腹間翻騰的氣息，喉頭再次涌上一股甜腥。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因內(nèi)腑震動而帶著嘶啞，“這位……師姐，我似乎……沒有得罪……”
話語，被干凈利落地截斷了。
少女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定在陳元腰側(cè)那把沾染著泥垢和血點的柴刀上。她微微抬起手中僅剩的大半截殘劍，劍尖殘留的斷口處閃爍著刺眼的寒光。她用那截斷刃，極其清晰、不容置疑地點向陳元手中那柄沉重的、愚鈍的、甚至沾著泥土的木柄柴刀。
清冷如玉石相擊的聲音響起，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后山驟然凝固的空氣中，也重重地敲在陳元的心頭：
“現(xiàn)在。”那雙深潭般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對上陳元有些錯愕的臉，里面翻涌著某種陳元完全無法理解的、強烈的非理性光芒，
“用你的刀?！?/p>
“再施展一遍剛才那一招?！?/p>
她頓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元的臉，似乎要將他的每一個細(xì)微反應(yīng)都刻入眼中，然后，說出了那句讓陳元全身血液都差點倒流的驚人之語：
“若能做到……我當(dāng)你的道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