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里，家里只剩吳婷和吳玲。
吳婷把火盆往吳玲腳邊推了推，“姐，這房子給你，明天咱們?nèi)グ逊科醺某赡忝??！?/p>
吳玲的針線籮筐落在地上，她彎腰去撿，后頸凸起的骨頭幾乎要戳破身上的碎花襖：“你瘋了？這是老劉家祖宅！”
吳婷抓過吳玲的手，眼角發(fā)紅：“我那兩兒子滿心滿眼都是我的錢和房，這房子在我手上是個禍害，到你手上就是保障，我們爹媽死的早，哥哥嫂子不認(rèn)我們這種窮親戚，我們沒有娘家，你現(xiàn)在跟陳國強也離婚了，這里就是你的家，還記得當(dāng)年爹娘咽氣前怎么說的？咱們姊妹要相互護著活。”
吳玲從貼身布袋掏出一沓錢，拇指蘸著唾沫一張張捻開：“你這房子，我出錢買！三百塊，你留一半，剩下一半給你公婆?！?/p>
吳婷喉嚨發(fā)緊，最后應(yīng)了下來：“好?！?/p>
清早，吳婷揣著布袋和吳玲去了劉章家。
劉上誠正在院子里掃地。
見到吳婷、吳玲，他高興得很，“三媳婦，阿玲，你們咋來了？”
王桂花撩開堂屋的藍(lán)布簾，圍裙上還沾著灶灰，她攥住姐妹倆的手，掌心的繭子硌得人生疼。
吳婷進(jìn)屋，將想賣房給吳玲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小心問道：“爸，媽，你們同意不？”
劉上誠嘆了口氣：“我們老劉家欠你太多了！老三死的早，這房子就是你的，你自己做主就行，錢也都?xì)w你?！?/p>
吳婷拿出一百五，塞進(jìn)劉上誠手里，紙幣上還帶著體溫：“爸媽，這錢你們安心拿著，以后大哥二哥要是對你們不好，你們就搬回來住，我養(yǎng)你們。”
聞言，劉上誠、王桂花眼眶有些濕潤。
吳婷十幾歲嫁到他們家，沒幾年就開始守寡，這些年不怕苦不怕累的養(yǎng)大他們老劉家的兩個娃，也沒改嫁，他們是打從心底里尊重和心疼這個兒媳的。
“三媳婦，房子賣了，你要多給自己做打算，你那兩個兒各個都是吃人的！你要小心點！”
“嗯，我曉得的，你們放心！”
從劉章家出來，吳婷和吳玲又去村支部把房契做了公證和更名。
自此，吳婷家正式成為吳玲家。
院外突然傳來刺耳的剎車聲，鐵門被踹得咣當(dāng)響。
門栓崩斷，兩個紋著過肩龍的壯漢把劉慶耀摜進(jìn)院子，領(lǐng)頭的黃毛甩出張皺巴巴的借條，“大娘，你兒子欠我們?nèi)?，要么給錢，要么我們卸他條胳膊！”
劉慶耀縮在地上發(fā)抖，棉襖肩線崩開，蹭滿泥土。
吳婷掄起頂門杠照著他的脊梁骨就是一下，陳年棗木砸在骨節(jié)上，疼得劉慶耀臉色顫抖：“劉慶耀！你當(dāng)老娘是搖錢樹？”
轉(zhuǎn)頭她又看向討債的，“你們要卸就卸，反正我沒錢。”
林春蓉舉著鍋鏟從灶房沖出來，張開胳膊護住劉慶耀，聲音尖得像要劈開凍云：“媽，你怎么這么狠的心？剛把老大趕走，現(xiàn)在連幺兒也不要了？你就不怕自己死了沒人給你燒紙錢？”
吳婷咬住下唇，手指戳向林春蓉心口：“你們這種兒子兒媳，眼里除了錢啥都沒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天天來討好我是圖啥，老大要賣我棺材本，老二要賣我老命！誰有你們這種孩子誰短命！”
黃毛揪住劉慶耀后領(lǐng)往墻上推：“你們少他媽給我演苦情戲！今天不見錢，老子把你這破屋點了！”
劉慶耀襠下洇出深色水痕：“親娘誒！救救我！”
吳婷轉(zhuǎn)身從門后抽出一把鐮刀，劈在門框上：“冤有頭債有主，他劉慶耀欠的債，跟我吳婷沒關(guān)系！他愛賭就去賭，愛死就去死！但你們要是敢動我的屋，那我老太婆就和你們拼了，我當(dāng)年打土匪的時候，你們爹媽還沒出生呢！”
黃毛眼神開始發(fā)飄，又給了劉慶耀一拳，捅得劉慶耀口吐鮮血：“你不是說你媽肯定會給你還錢嗎？你敢騙我？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宰了你？”
林春蓉抱著劉慶耀，心驚膽戰(zhàn)道：“死鬼，咋回事？你堵伯不是賺了嗎？這是咋回事？”
劉慶耀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剛開始是賺了，可你回村后，我就一直在輸，輸了個精光，還欠了一屁股債?！?/p>
林春蓉瘋了一樣撕扯劉慶耀的衣領(lǐng)：“不是說好賺了錢就不賭了嗎？你騙我！咱們說好的，我來媽這騙錢，你留著堵伯賺的錢，到時候給我弟蓋新房，現(xiàn)在全完了！劉慶耀，我們?nèi)炅?！?/p>
空氣驟然凝固。
好??！為了從她手里騙錢，老大裝車禍，老二裝堵伯欠錢，要不是重來一世，她早對這些白眼狼徹底寒了心......
吳婷扶著門框，冷風(fēng)卷過來，咧嘴笑道：“原來你們是商量好了，專門來我這兒騙錢的！那現(xiàn)在是不是報應(yīng)？活該！”
劉慶耀痛哭流涕：“媽，求你！再幫我最后一次！你去供銷社結(jié)錢救救我吧！”
黃毛一腳踢開劉慶耀，轉(zhuǎn)身又揪住林春蓉的頭發(fā)，“這娘們兒長得還行，城里有家按摩店，要不把這娘們押給紅浪漫？”
吳婷將林春蓉一把拉到身后，再從劉慶耀的褲腰摸出個藍(lán)皮本子，啪地甩在黃毛腳下，“這郵局的工作老搶手，賣了能頂兩三百塊?！?/p>
“什么？我不賣！”
劉慶耀突然爆發(fā)出驚人的力氣，掙脫黃毛撲向工作證：“我不賣！這工作我好不容易才拿到——”
黃毛一腳踩住他手腕，撿起工作證吹了聲口哨：“大娘夠狠，親兒子往絕路上逼??？”
“不逼他，那死的就是我！”
林春蓉忽然尖叫著抓住吳婷，指甲刮花了她的臉，血珠直冒，吳婷反手將林春蓉一推，林春蓉噗通跪進(jìn)地里。
僵持間，村口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吳玲帶著十幾個舉著釘耙的漢子堵住院門。
黃毛見狀不妙想溜，卻被扛著釘耙的老漢堵住去路。
吳婷癱坐在磨盤旁，佝僂著背往傷口撒香灰，劉慶耀和林春蓉跪在她身前：“媽，求您幫幫我！這工作不能賣?。∧水?dāng)初為了幫我弄到這份工作，您花了多少錢跑了多少關(guān)系求了多少人嗎？”
吳婷笑：“原來你也都記得?。∧銈兏鐐z就仗著我對你們的寵愛為所欲為，不斷的從我身上吸血，往后你們別再想從我這拿到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