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吃完早飯，吳玲獨自去村支部扯離婚證明。
吳婷搗鼓著從秦寡婦家搬回來的雙卡錄音機。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
鄧麗君甜膩的嗓音混著喇叭里的電流聲響起。
門檻青苔上碾過自行車轍，汪主任推著二八大杠推開了院門。
豁！財神爺來了！吳婷眼睛彎成一線。
吳婷家屋子并不大，但勝在寬敞，收拾得干凈、整潔，有塊區(qū)域全掛著顏色不同、款式一致的圍巾，正是她前些天走家串巷給鄉(xiāng)親們定下的貨。
汪主任若有所思，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吳大姐，我們商量好了，就按你說的辦，冬天每月從你這兒進兩百條圍巾，明天劉會計會先給你一半的定金，剩下一半月末再結(jié)?！?/p>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吳婷笑得合不攏嘴：“好嘞，謝謝主任。”
她還順嘴給了汪主任一個建議，“主任，其實您可以讓臨近村的各分社列個需求單，大伙兒再開個碰頭會，提前定好圍巾的款式和花色，這樣我們這邊還可以根據(jù)你們的要求進行定制，反正大家的目標(biāo)都一致，銷量越多越好......”
聽著吳婷的聲音，汪主任突然覺得這間堂屋都亮堂了起來。
這女人，簡直比大學(xué)生頭腦還靈光。
要是這批圍巾銷路好，他們供銷社的業(yè)績更好看了，指不定明年他就升到縣里去了。
汪主任看向吳婷的眼底露出了欣賞的光。
他不動聲色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等冬天過去了，大姐，到時候我邀請你來我們供銷社上班，怎么樣？”
啥？還有這種好事兒？
吳婷立刻起身，朝汪主任鞠了一躬。
兩人又閑話家常了一會，汪主任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來這個村工作了近七年，他還是頭一次遇見聊天這么投緣的人。
看來以后絕不能輕視任何一個農(nóng)村婦女。
正式接下供銷社這單生意，吳婷安心了不少，今年冬天還剩兩個月，每月掙六百，兩個月就是一千二，分成三份，一人也有四百，四百塊都夠她們一年啥都不干的、滋滋潤潤的活下來了。
只不過，這貨太多，沒有幫手就苦了吳玲，她身上的活計太重了！
想著想著，張瑤弟弟張流突然跑來：“吳嬸，我姐托人帶信，姐夫喝酒騎車撞斷了三根肋骨，她一個孕婦照顧不來，您能去縣里幫忙嗎？”
劉慶峰撞車了？上輩子倒沒發(fā)生這種事！
上一世，她病成那樣想讓他們帶她上趟醫(yī)院，當(dāng)時張瑤咋說的來著？
吳婷剛想用同樣的話拒絕，到嘴的話咽了下去，萬一這話經(jīng)張家人添油加醋的傳出去，很容易落人話柄。
重活一世，她絕不能再因為這兩個黑心兒子影響自己的生活，于是吳婷故作為難道：“大侄子，我剛接了供銷社的活計，政府任務(wù)耽擱不得，現(xiàn)在真走不開，等忙完這陣我就去縣里照顧慶峰他們兩口子，這段時間先讓你姐辛苦下，克服下困難?！?/p>
張流梗著脖子道：“我姐和姐夫手上沒錢了，吳嬸，你能先給他們借點錢嗎？”
借點錢？那不就妥妥的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嗎？
吳婷微微揚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我一老寡婦，哪來的錢？沒錢就回家養(yǎng)著，這年頭誰不生??？你姐夫還是把自己養(yǎng)的太金貴了！疼就忍著，忍忍不就習(xí)慣了嗎？”
張流一聽立刻急了：“姐夫好歹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您怎么這么無情？”
吳婷也急了：“你這年紀輕輕的，耳朵怎么就背了？我咋無情了？我都說了，等我忙完政府任務(wù)就去看他，難道我要為了他不顧政府、不顧國家、不顧人民的利益嗎？他劉慶峰雖是我的兒，但只是我一個人的兒，我不能為了小家而舍棄大家，不能為了一個人而犧牲人民群眾的利益！更何況，他有單位有錢，有老婆照顧，有醫(yī)院治療，有啥好怕的？你這么心疼他，那你去照顧他啊！光說不做算怎么回事？假把式！裝好人！我呸！”
被吳婷淋漓盡致的懟了一通，張流腦子轉(zhuǎn)不過來，一時語塞。
這時林春蓉來了，身上的的確良襯衫領(lǐng)子歪斜著，神情驚慌：“媽！慶耀要被人剁手了！”
這還是重生回來，吳婷第一次見到林春蓉。
這時的林春蓉，穿衣打扮都比較樸素，和她死前見到的完全不一樣。
林春蓉哭著撲到吳婷胸前：“媽，慶耀天天下班了就去賭錢，在外面欠了幾百塊，我的工資和存款全拿去給他還債了，現(xiàn)在每天家里都有人來討債，媽，求您救救我們！”
好家伙！用腳指頭她都能想到，這怕又是個來討錢的！
吳婷回答得異常干脆：“賭債利滾利，剁了倒清凈?！?/p>
“媽！慶耀還年輕啊，您多管管就好了！我真的沒辦法了，媽，幫幫我們吧，不能讓人把慶耀的手給剁了?。 ?/p>
活了兩輩子，林春蓉倒是始終如一，無事不登三寶殿，沒錢了，就會哭哭啼啼的找到她求她接濟，平常逢年過節(jié)，半點影子都見不著。
吳婷沉下臉，語氣嚴厲：“麻將牌一響，幾頭豬白養(yǎng)，撲克牌一摜，一年錢白賺，既然他愛賭，那你就別管，讓他自己解決，解決不了剁手剁腿都隨便！”
真是見鬼，不對勁！這老太婆太不對勁了！
林春蓉愣住。
按吳婷以往的態(tài)度，她一說慶耀要被剁手，吳婷就該立刻拿錢出來才對，現(xiàn)在怎么回事？
之前慶耀說媽變了，還找他們要養(yǎng)老錢，那時她死活不信，可如今......
林春蓉好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她捏了下自己的臉，沒在夢里啊。
吳婷望了望天，懶洋洋道：“天要黑了，你們趕緊各回各家吧？我家沒多余的米和菜，就不留你們吃飯了?！?/p>
說完，她徑直走進了屋內(nèi)。
張流和林春蓉相互看了看，從彼此眼里都讀出了難以置信——
這人心，真能變那么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