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北境大雪,蠻族作亂,
是隨父駐守北境的顧長淵,拼死將我從尸堆里刨出來。
他用大氅裹住奄奄一息的我,說要帶我回京都,給我一個(gè)溫暖的家。
顧家是百年將門,顧老將軍視我如己出,顧夫人為我尋遍名師。
顧長淵更是親手教我讀書寫字,彎弓射箭。
全京都的人都斷定,我這個(gè)被他們千嬌萬寵的小女娘,是顧家未來主母。
十八歲生辰那日,顧長淵特意為我求來陛下的賜婚旨意。
我含笑接下那道圣旨,卻在一月后的家宴上,毒殺了他的所有家人。
并于當(dāng)晚子時(shí),親手打開城門,引蠻族細(xì)作入城。
……
記得那晚火光映透半邊天,滿城皆是焚燒過后的焦臭,
顧家滿門連同三萬守軍盡數(shù)葬身火海,
這叛國通敵的丑陋行徑讓我成了全大雍最該千刀萬剮的罪人。
可面對無數(shù)慘絕人寰的酷刑,我在獄中仍咬緊牙關(guān)不肯吐露半個(gè)字。
案子懸而不決,生生拖延一年之久。
我也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終于,顧長淵失去耐心,從西域?qū)硪患徲嵠嫖铩?/p>
他親手打開我正在游街示眾的囚車,從錦盒中取出一枚血色玉石,沉聲道:
“此物名曰魂音石,可抽取人的記憶。”
“記憶盡,魂魄散,孟云舒,這是你最后的機(jī)會了?!?/p>
“你還是什么都不肯交代嗎?”
顧長淵劍眉緊蹙,聲音冰寒。
往昔攬我入懷將我用力托上馬背的有力臂膀,如今恨不能將我挫骨揚(yáng)灰。
我抬眼望了望陰沉沉似要下雨的天空,緩緩搖了搖頭。
周圍民眾的咒罵聲一浪高過一浪,發(fā)臭的菜葉混著石子,雨點(diǎn)般砸在我身上。
押送的獄卒象征性揮了揮鞭子,示意民眾安靜。
可那鞭梢,卻精準(zhǔn)地落在我未愈的猙獰傷口上。
被鐵鏈穿透的琵琶骨傳來劇痛,我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從囚車上跌落在地,
任由那些唾沫與污穢將我淹沒。
有人說我是蠻族派來的奸細(xì),潛伏十年,只為給大雍朝致命一擊。
有人說我貪慕虛榮,與蠻族那位年輕的可汗有私情。
“我早就看她不是個(gè)安分東西,整日拋頭露面,舞刀弄槍,哪有半點(diǎn)大家閨秀的樣子!”
“沒錯,她就是用狐媚之術(shù)迷惑了我們小顧將軍,才釀成如此大禍!”
“殺了她!用她的血去祭奠顧老將軍和三萬守軍的在天之靈!”
有好事者見顧長淵心軟,便趁其不備強(qiáng)行掰開我的下顎,將那塊魂音石塞了進(jìn)來。
玉石入口即化,一股寒氣順著喉管直沖天靈蓋。
于是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再睜眼時(shí),顧長淵雙目猩紅地站在我面前,高大卻消瘦的身影擋住面前刺目的光。
他嗓音輕顫,幾欲哽咽:“孟云舒,你為何要這么做……”
“我顧家上下,究竟哪里對不住你……”
我輕闔雙眼,兩行滾燙的熱淚,混著面頰的血污簌簌滑落。
顧家一門,確實(shí)是這人世間,最好的家人。
老將軍鐵面無私,卻總會偷偷給我塞蜜餞。
顧夫人端莊雍容,卻會熬夜為我縫制寒衣。
在顧家生活的十年,是我這個(gè)北境孤女,偷來的、最奢侈的一場幻夢。
正因這份恩情太過珍重,我才會在毒殺他們和打開城門時(shí),沒有絲毫猶豫。
思緒翻涌間,化入五臟六腑的魂音石已經(jīng)開始生效。
第一段記憶被抽離出我的腦海,漸漸浮現(xiàn)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