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nèi)，易中海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充滿了“關(guān)切”與“無私”。
“賀建國同志一輩子不容易，如今撒手人寰，就留下這么一個啞巴孩子。
這孩子打小就內(nèi)向，我尋思著，這接班、領(lǐng)賠償金的手續(xù)挺繁瑣，怕他一個孩子應付不來。
所以我就想著，作為院里的一大爺，我替他跑一趟，把錢領(lǐng)了，工作崗位也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家庭愿意接手，也算給他湊一筆學費，讓他安心讀書?！?/p>
辦公室里，后勤科主任李懷德正坐在辦公桌后，手里端著一個大茶缸，慢悠悠地吹著茶葉末子。
李懷德四十來歲，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眼神里透著一股精明。
聽完易中海的話，李懷德眼皮都沒抬一下。
“老易啊，你的心情我理解，關(guān)心鄰里，這是好事嘛。”
李懷德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才繼續(xù)開口。
“但是，廠里有廠里的規(guī)定。
撫恤金和賠償金，這筆錢不是小數(shù)目，必須由直系親屬，拿著戶口本和死亡證明，親自來財務(wù)科領(lǐng)取，誰也不能代領(lǐng)。
這是原則問題?！?/p>
易中海臉上的笑容一僵。
李懷德放下茶缸，瞥了易中海一眼：“至于接班的事情，也得賀強本人親自來，寫下申請，我們才能走流程。
他愿不愿意接班，愿不愿意賣掉崗位，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我們當干部的，可不能替群眾做主嘛?！?/p>
“李主任，您看，賀強那孩子他……”
易中海有些急了，還想再說些什么。
李懷德卻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易中海。
“行了老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
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嘛。
你要是真為那孩子好，就讓他下午自己到我這里來一趟?！?/p>
話說到這個份上，易中海知道再糾纏下去也沒用了。
李懷德這只老狐貍，油鹽不進，不見到兔子絕不撒鷹。
易中海只能無奈地攤手：“那行吧，我這就是回去找他。
這孩子，估計現(xiàn)在還在家里傷心呢?！?/p>
門外的賀強，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已是怒火滔天。
好一個一大爺！
好一個偽君子！
打著為自己好的旗號，背地里卻盤算著侵吞自己父親用命換來的賠償金，還想奪走自己的工作崗位和房子！
這和吃絕戶的畜生有什么區(qū)別？
賀強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了肉里。
易中海，你給我等著！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睡橋洞，去要飯！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易中海一臉“惋惜”地從里面走了出來，一抬頭，正好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賀強。
易中海愣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多年的偽裝讓他瞬間就強裝鎮(zhèn)定下來。
易中海臉上立刻堆滿了慈祥的笑容。
親熱地拍了拍賀強的肩膀：“哎呀，強子，你咋自己跑來了？
我這不正跟李主任商量你的事兒嘛！
你爹走了，你就是我親侄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走，進去說，一大爺幫你把把關(guān)！”
賀強微微一笑，那笑容卻不達眼底，看得易中海心里莫名地有些發(fā)毛。
賀強沒理會易中海，直接側(cè)身走進了辦公室。
在進門后，賀強還特意將辦公室的門留了一道縫，沒有關(guān)嚴。
這一手，讓跟進來的易中海和辦公室里的李懷德都微微皺眉。
李懷德抬頭看了賀強一眼，又看了一眼滿臉堆笑的易中海，心里跟明鏡似的，對易中海的為人更加鄙視。
“你就是賀建國的兒子賀強吧？”李懷德的表情緩和下來。
賀強用力點頭。
“唉，”李懷德嘆了口氣，“你父親的事，廠里都知道了，節(jié)哀順變。
我聽老易說，你不會說話？”
賀強再次點頭。
“那會寫字嗎？”
賀強又點了點頭。
李懷德隨即從抽屜里拿出紙和筆，推到賀強面前：“那行，咱們就寫著說。
你父親的工位，你現(xiàn)在是什么打算？
是準備接班，還是有別的想法？”
李懷德一邊問，一邊觀察著賀強的表情。
這孩子無父無母，又是個啞巴，要是性子再軟弱一點，怕是真的要被易中海這種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一旁的易中海見狀，連忙插話：“強子，你別怕。
你想繼續(xù)讀書，一大爺支持你！
這工作崗位，我?guī)湍阏覀€好人家賣了，換來的錢，足夠你讀到大學畢業(yè)了！”
賀強連看都沒看易中海一眼，拿起筆，蘸了蘸墨水，在紙上“刷刷”地寫了起來。
字跡不算多好看，但一筆一劃，清晰有力。
“李主任，您好。
我叫賀強。
我父親的工位，我要接班。
我雖然不能說話，但我有力氣，也能吃苦，保證不會給廠里拖后腿。
我隨時可以來上班?！?/p>
寫完，賀強將紙推到了李懷德面前。
李懷德拿起紙，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臉上露出了贊許的表情。
再轉(zhuǎn)頭看向易中海時，眼神里已經(jīng)滿是鄙視。
好你個易中海，還說人家孩子要賣崗位讀書，結(jié)果人家自己要接班！
吃絕戶都吃到廠里來了，真是不要臉！
李懷德心里打定主意，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易中海摻和進來，否則傳出去，自己這個后勤科主任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好！
有志氣！”
李懷德一拍桌子，表情驟然嚴肅：“賀強同志，我代表廠里歡迎你！
你放心，只要你肯干，廠里絕對不會虧待你！”
李懷德拿起筆，在紙上批了幾個字，然后遞給賀強。
“你拿著這個條子，先去財務(wù)科把三百塊撫恤金和賠償金領(lǐng)了。
然后下周一，直接去人事科報到，他們會安排你進車間，先從學徒工干起?！?/p>
賀強接過條子，對著李懷德，深深地鞠了一躬。
“去吧，以后在廠里，有什么困難，可以直接來找我?！崩顟训?lián)]了揮手。
賀強拿著條子，轉(zhuǎn)身就走，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給易中海一個眼神。
易中海站在原地，臉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得像是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平時看起來悶不吭聲的小啞巴，竟然這么有主意，三言兩語，不，是一筆一劃，就讓自己的計劃徹底泡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