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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張漫漫的父母跪在我家門口,哭聲撕心裂肺。
我沒有立刻去看監(jiān)控,而是先走到玄關,靠在門上,試圖從那哭聲中分辨出一些別的東西,比如一絲絲的悔意,或者對他們女兒行為的真正認知。
但我什么也沒聽到,只有純粹的、為一己之私的哀求。
最后,我還是打開了客廳的監(jiān)控顯示屏。
畫面清晰地映出我家門前的景象——一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膝蓋下小心翼翼地墊著兩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毛巾,那是一種準備打持久戰(zhàn)的卑微姿態(tài)。
他們的額頭幾乎要貼到地面上。
“陸專家,求求您高抬貴手!我們知道錯了,我們替漫漫給您賠罪!”張母的聲音沙啞不堪,幾乎不成調(diào)。
“漫漫她懷孕了,都八個月,醫(yī)生說胎變的不穩(wěn)。肚子里還有個無辜的孩子??!”
“我們家就這一個女兒,她要是進去了,我們老兩口這輩子就完了,我們活不下去了!”
張父的聲音更加低沉,他抬起頭,滿是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
我靠在門上,閉上眼睛。
作為一個凡人,我并非沒有惻隱之心。
然而,就在我眼皮闔上的瞬間,腦海中整整一周的模擬畫面,再次灼燒起來。
那不是一個簡單的電腦動畫,而是基于實時水文數(shù)據(jù)、地理信息和人口分布構建的災難預演。
第一個被吞噬的是河濱小區(qū),然后是那座住了幾百位孤寡老人的老年公寓,最后是實驗小學——那里,有上千個孩子正在上課。
紅色的警報在屏幕上瘋狂閃爍,每一個閃爍都代表著生命體征的消失。
四千三百一十九條人命,在數(shù)據(jù)模型里,無一生還。
而這一切,差點就因為一個叫張漫漫的網(wǎng)紅,為了流量。
“陸專家,我們愿意賠錢!多少錢都行!我們把老家的房子賣了,把養(yǎng)老的錢都拿出來!”張父還在外面嘶喊。
錢?我心中冷笑。
四千多條人命,值多少錢?
那些差點失去父母的孩子,那些差點失去子女的父母,他們的眼淚又值多少錢?
我終于走到門口,按下了通話鍵:“去找國家公訴人吧。這不是民事糾紛,是危害公共安全罪?!?/p>
老兩口愣住了,似乎沒料到我會如此不近人情。
短暫的死寂后,是更加賣力的磕頭:
“陸專家,我們知道,只要您出具一份諒解書,說漫漫的行為沒有造成實質(zhì)性后果,她就能輕判,她就能出來啊!只有您能救漫漫!”
“我救不了她。也不想救?!蔽椰F(xiàn)在的聲音沒有一絲猶豫。
說完,我切斷了通話。
走到窗邊,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簾,將那對悲戚的身影隔絕在外。
三天后,一個陌生號碼打來。我本想掛斷,卻鬼使神差地接了。
“陸專家,是我,張漫漫?!?/p>
“我知道您恨我。但我想告訴您,我有嚴重的產(chǎn)前抑郁癥?!?/p>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醫(yī)生說我的行為不受控制,那天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聲音哽咽起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找個好看的拍攝角度,我不知道那根線那么重要......”
我依然沉默。
“陸專家,您也是女人,您能理解一個準媽媽的心情嗎?我肚子里的孩子還那么小......”
電話那頭傳來抽泣聲。我?guī)缀跻凰谋硌荽騽恿恕?/p>
幾乎。
“陸專家?您在聽嗎?”
我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語氣突然變了。
“陸專家,一個單身女人,能坐到您這個位置,不容易吧?”
我握緊了手機。
“您的過去,經(jīng)得起查嗎?”
她的聲音不再虛弱,而是帶著詭異的自信:“如果我告訴所有人,是您故意引導我,好讓您自己有機會更換更昂貴的設備,侵吞國家經(jīng)費呢?”
我的心跳加速,但依然保持沉默。
“一個絕望的孕婦和一個手握大權的單身女強人,您猜公眾會相信誰?”
她輕笑一聲:“我可是有兩千萬粉絲的網(wǎng)紅,您覺得他們會聽誰的?”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手機上的錄音鍵。
“您不說話?沒關系。我會讓所有人知道,您是如何冷血無情地逼迫一個孕婦?!?/p>
她的聲音越來越陰冷:“您等著看熱搜吧,陸專家。”
電話掛斷。我看著手機屏幕,嘴角微微上揚。
果然,不出兩小時,一條熱搜沖上榜首:#陸專家逼迫孕婦網(wǎng)紅#
營銷號發(fā)布了一段錄音,里面只有張漫漫的哭訴和我的沉默。
配文更是煽情:“知名網(wǎng)紅正義媽媽漫漫遭遇國家氣象局陸專家無情打壓,孕期精神崩潰!”
評論區(qū)瞬間沸騰:
“單身女強人就是狠,連孕婦都不放過!”
“陸專家憑什么這么對一個準媽媽?”
我看著這些評論,心平如水。
打開電腦,登錄加密郵箱,將完整的通話錄音發(fā)給了負責此案的國安部門。
郵件標題很簡單:《張漫漫威脅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