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野把火棍丟進火爐,濺起了簇簇火星。
“瑪?shù)拢@死玩意腿好了眼瞎了。”我揉揉鼻子,說累了,也沒心思去想他為什么生氣。
“你呢,周野,你也是孤兒,你怎么過來的?”
看我打哈欠,周野沒回答。
突然拿出酒猛地喝了一口,講起了故事。
有一個人,比你還傻。
男孩父母雙亡后,整日酗酒罵人,活得像條瘋狗。
有個傻丫頭蹲在槐樹下,喂僵死烏鴉饃渣渣。
“傻子!”男孩醉醺醺摔倒在地,“這玩意兒早死了!”
那傻妞抬頭笑,“還熱乎著呢......”
烏鴉忽然飛走了。
她把唯一一塊糖塞給了摔倒的男孩,自己舔著糖油紙,“吃了糖就不疼了?!?/p>
他罵她蠢,遲早被害死。
她卻笑,“阿爺說,做傻子比做壞人開心?!?/p>
后來男孩常見她犯傻。
給摔死的小鳥堆墳,插根野花說,“下輩子別做鳥啦,做風(fēng)吧。”
再后來......男孩出......
男孩回去,聽說她嫁人了。
我趴在床邊,歪著頭問他,“那她現(xiàn)在過得好嗎?”
周野一愣,笑出了酒窩。
直到暴雨那天,他在泥地里撿到了她......
我困得迷糊了,好像看到了阿爺。
他笑呵呵地,“泥呀,根要扎深些!”
我低頭,腳已經(jīng)陷在陳家門口的爛泥里,拔不出來。
突然,野火席卷麥田,有人逆風(fēng)而來,他拿著野花沖我招手,“快來,帶你去見風(fēng)!”
那人扭曲成一張人臉──是周野。
他青面獠牙大步走過來,“喂,該還賬了!”
周野和陳巖不一樣,他很勤快。
每天劈柴,洗衣,家里家外都收拾得干干凈凈。
他知道我許久沒回過家了,還帶我去給阿爺添了墳。
阿爺留下的房子,還剩下三面墻,他說以后幫我修繕。
“喲,阿泥嫁人了?”王嬸挎著籃子笑,“真有福氣,男人不錯!”
是啊,嫁給陳巖時,我是偷偷摸摸被送進去的,對外說是遠房表妹。
周野聽到嬸子的話,臉紅到了脖子,也不反駁。
他閑的時候還會教我識字,看賬本。
他教我?guī)妆?,我還是聽不懂,“懂沒?”
我瘋狂點頭,“懂了?!?/p>
其實我不懂,但我也不想學(xué)了,更不想被罵。
他好像早就猜透了我的心思,也不點破。
“趕明兒帶你摘果子,摸多了就知道了!”
周野干活時,活像閻王殿打架的羅剎。
說話時又帶著三分哄孩子的調(diào)調(diào)。
“周哥,你歇會兒,喝口水再干!”
“心疼我?這才哪兒到哪兒?老子當(dāng)年單手能撂倒三只野豬!”他站在田埂上,抹去我鼻尖上的泥星子。
“說好帶你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的,你要什么不?要星星老子現(xiàn)下摘不著,換塊糖還成?!?/p>
我想了想搖頭。
其實我是想讓周野陪我去藥店的,給陳巖敷藥膏時,采了不少別的藥草。
那時讓陳巖陪我去賣,他總說,你能認識啥?還不夠丟臉的。
周野很好,但他也不認識草藥。
“那我們?nèi)ユ?zhèn)上給我扯布,做新衣服?!?/p>
周野皮膚曬得黝黑,長得也兇巴巴的,路上的小媳婦都避之不及。
也有膽大的媒婆,扭著水桶腰湊上來,“周閻王,你那片果園不錯,你要媳婦不要?”
他咧嘴一笑,拽著我的手腕,“媳婦?老子克妻,娶誰誰死,只有這種傻子才能多活幾天!”
說來也是奇怪,周野說我傻時,我沒有生氣,心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