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快跑!"李阿姨的尖叫聲刺破黑暗。我聞到了刺鼻的氣味,
像壞掉的雞蛋混合著金屬燃燒的味道。十歲的我摸索著往聲音方向跑去,
卻被什么東西絆倒了。"眼睛!我的眼睛!"我尖叫著,臉上火燒般的疼痛。
那桶化學廢料潑灑在我臉上時,世界從此失去了顏色和形狀。醫(yī)院里,
很遠的地方傳來:"...角膜嚴重灼傷……永久性失明……"孤兒院的孩子們后來告訴我,
那是一個廢棄工廠的意外。但我知道真相——是那群大孩子故意把我引到那里去的。
"私生子""野種",他們這樣叫我,就像現(xiàn)在陳家人一樣。"林姨,
你...見過我母親嗎?"一個雪夜,我終于鼓起勇氣問道。她織毛衣的手停了下來,
"見過一次,在你很小的時候。""她...是什么樣的人?"林姨沉默了很久,"很漂亮,
眼睛和你一模一樣,大大的,黑葡萄似的。"她頓了頓,"但她很害怕,身體一直發(fā)抖。
她把嬰兒的你和一封信塞給我就跑了。""信?什么信?。?"寫著你的生日,
還有...她說自己是被設計的,不是故意要破壞別人家庭。"我的手指緊緊攥住被角,
"那封信...""我拿去給陳家家主,但被燒了。"林姨嘆氣,"他不相信。
"我只是點了點頭。我數(shù)著臺階,一步、兩步、三步...十七步。
這是從我的房間到一樓大廳的臺階數(shù)。來陳家的第三個月,
我已經(jīng)能不用人攙扶自己走這段路了。"小心點,別摔著了。"林姨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帶著點真切的關心。她是這個家里唯一會對我說話的人。"謝謝林姨,我數(shù)著呢。
"我擠出一個微笑,手指緊緊攥著冰涼的木質(zhì)扶手。"大少爺他們都在餐廳了,
你...別惹他們不高興。"林姨壓低聲音說完這句,腳步聲就匆匆遠去了。我深吸一口氣,
繼續(xù)往下走。陳家的大宅總是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像是要掩蓋什么更深的腐朽。
我的盲杖點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細微的"嗒嗒"聲。"喲,
我們的'小少爺'終于肯下樓了?"一個尖刻的男聲響起,是三哥陳銳。
他總愛把"小少爺"三個字咬得特別重,像是嘴里含著一塊燒紅的炭。"對不起,
我...我起晚了。"我低下頭,手指不安地摩挲著盲杖。"行了老三,別為難他了。
"二哥陳鋒的聲音,"他本來就夠可憐的了,一個瞎子...""可憐?"大哥陳銘冷笑,
"他那個婊子媽給爸下藥的時候怎么不可憐可憐我們家?現(xiàn)在倒好,多了個私生子弟弟,
全城都在看笑話。"我的胃部一陣絞痛。這些話我已經(jīng)聽過無數(shù)次了,
但每次還是像刀子一樣剮著我的內(nèi)臟。我摸索著找到自己的座位——最角落那把椅子,
離主位最遠的地方。"老爺?shù)剑?管家高聲宣布。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音,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我也慌忙起身,膝蓋撞到了桌角,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但不敢發(fā)出聲音。"都坐下吧。
"父親的聲音低沉威嚴。我聽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他坐在長桌的另一端,
離我至少有十米遠。三個月來,他從未主動和我說過一句話。早餐開始了。碗碟碰撞的聲音,
咀嚼聲,偶爾的交談聲。沒有人提到我,仿佛我不存在。我小心翼翼地摸索面前的餐具,
碰到一個溫熱的碗——是粥。"聽說張家的項目被陳氏拿下了?"陳銳突然開口。"嗯。
"父親簡短地回應。"多虧了大哥的人脈。"陳鋒奉承道。"那是自然。"陳銘語氣得意,
"不像某些人,除了吃白食什么都不會。"我知道他在說我。我的手指微微發(fā)抖,
勺子碰在碗沿上,發(fā)出清脆的"叮"一聲。"能不能安靜吃飯?"父親不耐煩地說。
餐廳立刻鴉雀無聲。我屏住呼吸,生怕再發(fā)出任何聲響。粥很燙,
但我還是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想盡快結束這頓煎熬的早餐。"我吃好了。
"父親放下餐具的聲音。其他人也紛紛跟著表示用餐結束。我聽見椅子挪動的聲音,
連忙放下勺子站起來。"老爺,王總約了您九點打高爾夫。"管家說。"嗯。陳銘,
你跟我一起去。""是,父親。"腳步聲漸行漸遠。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么。
我的粥才吃了一半。"嘖嘖,浪費糧食。"陳銳走到我身邊,突然抓起我的手按進粥碗里,
"你這種人就配吃剩飯!"滾燙的粥燙得我手指發(fā)疼,但我咬著嘴唇不敢叫出聲。"老三,
別鬧了。"陳鋒懶洋洋地說,"弄臟了地毯父親會生氣的。"陳銳甩開我的手,
"瞎子就是麻煩。"他們的腳步聲也遠去了。我站在原地,手上黏糊糊的,
燙傷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來,擦擦。"林姨悄悄遞給我一塊濕毛巾。
"謝謝..."我小聲說,仔細擦拭每一根手指。"你回房間吧,我待會給你送些點心上去。
"林姨嘆了口氣,"他們今天心情不好。"我點點頭,摸索著找到我的盲杖。心情不好?
他們對我什么時候心情好過?回房間的路比下樓更難。我的膝蓋還在疼,
手上的燙傷也火辣辣的。走到二樓轉角處時,我聽見下面?zhèn)鱽黻愪J和陳鋒的談笑聲。
"...那瞎子真以為自己是我們弟弟?""父親要不是怕媒體亂寫,早把他扔回孤兒院了。
""要我說,他那個婊子媽就該和他一起死在垃圾堆里..."我的心臟劇烈收縮,
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抓緊扶手,我強迫自己繼續(xù)往上走。十七步臺階,
一步、兩步、三步...終于回到房間,我鎖上門,癱坐在地上。
這個所謂的"家"比孤兒院更冷。至少在那里,沒人會因為我的存在而感到恥辱。
我摸索著爬到床邊,從枕頭下取出我的盲文日記本。手指撫過那些凸起的小點,
這是我唯一的傾訴方式。"12月3日。今天又被罵了。我不該出生的..."寫到這里,
我的手指停住了。眼淚滴在紙面上,但我沒有擦。反正我也看不見。窗外的風呼嘯著,
拍打著玻璃。天氣預報說今晚會下雪。我蜷縮在床上,聽著暖氣片發(fā)出的嗡嗡聲。
陳家的暖氣很足,但我總覺得冷,從骨頭里滲出來的冷。有人敲門。"誰?
"我警覺地坐起來。"是我。"林姨的聲音,"給你帶了點吃的。"我打開門,
聞到熱牛奶和面包的香氣。"趁熱吃吧。"她把托盤放在我手里,"還有...這個。
"她往我另一只手里塞了個小盒子。"是什么?""燙傷膏。你的手指...我看到了。
"我的喉嚨突然哽住了。在這個冰冷的豪宅里,只有這個五十多歲的女傭記得我會疼。
"謝謝..."我努力不讓聲音發(fā)抖。林姨拍了拍我的肩膀,"別想太多。
他們...他們總會習慣的。"我知道她在說謊,但還是點點頭。林姨離開后,
我摸索著打開藥膏,涂抹在燙傷的手指上。涼涼的藥膏緩解了灼痛感。我小口喝著牛奶,
試圖溫暖自己。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胃部襲來。我彎下腰,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又來了,這種沒來由的疼痛。自從來到陳家,它發(fā)作得越來越頻繁。我蜷縮在床上,
等待這陣疼痛過去。窗外,風越來越大,樹枝拍打著玻璃,像是有誰在急切地想要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終于減輕了。我渾身濕透,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摸索著找到睡衣?lián)Q上,
我鉆進被子里。睡夢中,我又回到了孤兒院。那里的床很硬,被子很薄,
但至少...至少沒人恨我。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凍醒的。暖氣停了,房間里冷得像冰窖。
我摸索著穿上最厚的毛衣,用盲杖探路走出房間。走廊上一片嘈雜。"怎么回事?
"我向路過的傭人詢問。"鍋爐壞了,師傅在修。"傭人匆匆回答,語氣里透著不耐煩。
我識相地不再追問,慢慢往樓下走去。今天數(shù)錯了臺階,最后一腳踩空,
整個人摔在了大廳的地板上。"哈哈哈哈!看那個瞎子!"陳銳的笑聲從上方傳來。
我的膝蓋和手肘火辣辣地疼,但我立刻爬起來,生怕被父親看見。"大清早的鬧什么?
"父親的聲音從書房方向傳來。"沒什么,就是您那個寶貝兒子又摔了。"陳銳譏諷道。
"別管他。陳銘,把企劃書拿給我看。"腳步聲遠去,沒人來扶我。我咬著嘴唇站起來,
撿起掉在一旁的盲杖。早餐照例是折磨。今天連林姨都不在,
沒人告訴我面前擺的是什么食物。我小心地摸索,碰到一個盤子,里面似乎是煎蛋和培根。
"聽說今天要下雪。"陳鋒說。"嗯,車庫那輛新車得蓋好車衣。"父親回答。
他們討論著天氣、股票、新車,就像屋子里沒有我這個人。我安靜地吃著已經(jīng)涼掉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