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寶閣是顏月十二歲時大舅舅送給她的鋪子,在京都雖算不上最大的珠寶樓,名氣也比不上琉璃閣,卻貴在樣式齊全,高中低檔都有。
鋪子分上下兩層,一層設(shè)置玻璃櫥窗,擺放的玉器飾品以簡約為主,價格不高,品種倒是不少,樣式又新穎,最是吸引閨中少女流連。顏月到的時候看到人頭攢動,幾個跑堂忙的腳不沾地,便嘴角彎彎帶出笑意。
留了周伯在外等候,顏月帶著玉瑤玉珠直接往二層走。掌柜的早就看到顏月進來,打過招呼便親自跟在后面聽吩咐。
二層的飾品要更精致貴重一些,一件件鋪設(shè)在陳列柜中,有專門的小二在一側(cè)候著,隨時拿出給客人展示。側(cè)邊用屏風(fēng)隔了幾個雅致的小間,不愿拋頭露面的也可以在雅間內(nèi)細看或試戴。
剛行至二樓,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季姐姐?!?/p>
顏月猛的抬頭望去,凌冽的目光看向前方微笑跟她招呼的少女,“沐敏?”她聲音有些發(fā)顫,左手緊緊壓住右手,才摁下了右臂下呼之欲出的長劍和刻骨的恨意。
沐敏帶著盈盈笑意迎上來,欲挽住顏月的手臂,顏月錯身向前,躲開了沐敏張開的手臂。她徑直向前,一直走到陳列柜前被擋住去路,才慢慢的平復(fù)激蕩的情緒。
回頭看到沐敏正面帶愕然的看著她,她淡淡的招呼道:“原來是沐姑娘?!?/p>
沐敏望著顏月疏離的表情,有些驚疑不定。她與顏月一向交好,顏月不喜出門,她便常常遞了帖子至季府相見,誰知幾日不見,竟然生疏起來。
顏月看向自己的目光,竟帶著些凌厲,沐敏在心底暗覺好笑,她一個整天嬌滴滴的病秧子,何來的凌厲之氣。
沐敏看店鋪掌柜亦步亦趨的跟在顏月身后,不由心底暗暗嫉恨。眼看又要到年底了,京城各家誰不給自己女兒置辦幾套新衣,幾幅新頭面在年節(jié)走動時裝扮?何況自己已經(jīng)快十四歲了,正是被相看的時候,母親卻不舍得給自己添置些體面的頭面。今日磨破了嘴皮,母親才勉強拿了些銀兩讓她出來。她已經(jīng)在珍寶閣的二層磨蹭小半日了,選了一個玉蝴蝶紋步搖,上綴紅玉,晶瑩輝耀,一個金鑲玉蜻蜓簪,渾然天成,可手中銀兩只能買下其中之一,她始終拿不定主意,伺候的小二雖沒有表現(xiàn)出不耐,卻也不熱忱。
“季姐姐,這么巧在這里遇到?你也是來看飾品的嗎?我正拿不定主意,姐姐眼光一向精準,可否幫我看看選哪一個?”沐敏知道,接下來顏月會仔細幫她選一個價格低的,未選的那個顏月則會自己買下送給她,以前她跟顏月出來多次,每次均是如此,顏月會說:“沐妹妹戴哪個都好看,若只選一個實在可惜?!便迕糇鲃菀勉y兩給她,顏月便會用兩人的情誼說事,次數(shù)多了,沐敏便也習(xí)慣了。若不是顏月到了冬季便常稱病不出,難得見到,沐敏定跟往常一樣約了顏月一同出門。
顏月看著眼前虛偽貪婪的女人,從什么時候起,她的貪婪不僅僅是金銀財物,還開始謀算季府闔府的性命呢?區(qū)區(qū)一個沐敏,甚至沐家,不敢也沒有能力和季府對抗,定還有幕后之人操縱。無論幕后之人是誰,此刻顏月都不想和沐敏虛與委蛇。想到她在自己面前打開裝著玉珠小臂的匣子時狂妄嘴臉,顏月只想拔劍刺死這個惡毒的女人,當(dāng)然,這個女人非死不可,卻不能是此時此地。
顏月冷淡一笑:“沐小姐說笑了,區(qū)區(qū)兩件飾品,何須費時,買回去留著戴也好,送人也好,再不行賞了丫鬟也可,何須拿出來說事?!便迕粢粡埬槤q的紫紅,吶吶不能言。顏月不再看她,轉(zhuǎn)頭跟掌柜的道:“把最近新上的樣式都帶到隔間,我坐著歇歇腳?!闭f罷,便帶著玉珠玉瑤去了最里側(cè)的包廂,掌柜一邊示意小二挑揀飾品,一邊緊走幾步到前方引路。
沐敏看著顏月的背影,羞憤交加,不知之前一直好哄騙的人為何忽然變了態(tài)度,可要是再跟上去也是不能。身旁的小二日日與官家夫人小姐打交道,哪個不是伶俐識趣?雖不知顏月是店鋪的東家,但是看自家掌柜對方才那位小姐的態(tài)度,還有那位小姐對這位的態(tài)度,也冷下了臉,肅聲道:“這位小姐這飾品到底是買或是不買?不若去一層看看多選幾件?”沐敏氣的渾身發(fā)抖,想挺直脊背都買下來,奈何荷包不爭氣,放下手中飾品,帶著侍女扭頭下樓去了。
顏月坐在雅間里喝了兩杯茶才慢慢平復(fù)下來,玉珠不解為何小姐忽然厭了那沐敏,之前那沐敏總是扒著跟小姐湊在一起,在她們幾個丫鬟看來,還不是貪圖小姐的東西。小姐自小受寵,吃的用的無一不是精品,莫說夫人平常給置辦的,就是幾個舅老爺來京時,哪回不是一匣一匣的捎帶?小姐不喜頭飾繁雜,成箱成箱的飾品就在那里堆著,那沐敏看到了,便夸這個好看,贊那個優(yōu)雅,心里不就是盼著小姐隨手送她。小姐素來大方,不知被那沐敏貪了多少東西去。今日看到沐敏吃癟,玉珠心里倒是挺快意的,想著小姐此后不跟那小家子氣的女人來往才好。
玉珠伺候著小姐喝了些水,憤憤道:“小姐早就該如此了,不然今天又要讓那小家子氣的貪圖了兩件飾品回去?!彼龔男「〗?,顏月也不拘她性子,四個丫鬟也就她敢在小姐面前口無遮攔,連小姐都敢責(zé)備。玉瑤回頭瞪了她一眼,這小妮子,愈發(fā)沒有規(guī)矩了。
顏月看了看玉珠,一看到玉珠她就想到她殘著右臂倒在自己懷里的樣子,心里對她又多了幾分縱容,不由含笑撫了撫玉珠的手臂安撫。
掌柜的還在一旁候著,此刻看顏月向他看來,忙低頭道:“小姐?!鳖佋抡泻舻溃骸巴跏?,今日我過來有事,請坐下詳談?!蓖跽乒袷前⑿值馁N身小廝阿成的父親,都是從江南跟過來的。因著這個關(guān)系,王掌柜和其他掌柜相比,與顏月的關(guān)系更親近一層,對顏月的事情也了解的多一些。此刻聽了顏月的話,王叔也不拘謹,在茶桌下首凳子側(cè)身坐了。
顏月名下在京城的私產(chǎn),除了這珍寶閣,在京郊還有一處小莊子,只有五百畝左右,也是大舅舅送的,均交給王叔幫著管著。那莊子臨山,莊稼難以存活,顏月又掏了些錢把臨近的山買下,安排沿山修了跑馬道,山上山下種了些了果樹,又辟了個魚塘,找了個老實可靠的莊頭管著,帶著十幾戶莊稼人勞作,靠著魚塘和果木的出息,養(yǎng)著莊上的幾十人之外,每年還能有幾百兩銀子的富余。每年春秋季節(jié)登山騎馬摘果游水,妥妥一處好去處。顏月的馬便養(yǎng)在那里,找了專人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