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兒子被魚骨卡住喉嚨,沒錢做手術(shù)窒息而死后,
我終于決定跟裝窮七年的丈夫離婚了。
我退了垃圾站旁的出租屋,將離婚協(xié)議,拍在掉漆的飯桌上。
收拾行李時,林蕭遠(yuǎn)雙手抱懷,倚著門框冷笑。
“果然吃不了苦,我沒有錢讓你很失望,終于想走了是吧,但就算你離開我,你也養(yǎng)不好兒子,不信你就試試看!”
我沒有辯解,沉默地關(guān)上箱子,拖著往外走。
他惱羞成怒,開著法拉利絕塵而去。
一個月后,我在西北荒漠的破舊教室里支教,
聽說林蕭遠(yuǎn)跪在漫天黃沙里,一步一叩首,膝蓋磨得鮮血淋漓。
他跪了一萬米,跪到了我的面前,頹靡崩潰,
“老婆我錯了,你跟兒子原諒我,好不好?”
1
兒子下葬后的頭七,林蕭遠(yuǎn)終于帶著那張救命的銀行卡回來了。
“不就是把生活費(fèi)拿走了七天嗎?那是因為我要還債,你至于催三催死跟催命似的嗎?”
“要不是云清幫我還債,我早被**的人打斷腿了,你知道嗎?”
他將銀行卡甩在桌上。
我盯著那張沾著污漬的銀行卡,指尖不自覺地顫抖。
七天前,如果這張卡沒被拿走,我的兒子就不會死。
我紅了眼眶不言語,林蕭遠(yuǎn)見狀更加生氣:
“這點(diǎn)小錢,在你眼里難道比我的命還重要嗎?”
“生活費(fèi)我都還回來了,你還耍什么小脾氣?”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我心中痛如刀割。
這些年,為了幫林蕭遠(yuǎn)還債,
我白天送外賣,下午在工地扛水泥,深夜去酒吧兼職;
而我的兒子,才六歲,就已經(jīng)學(xué)會在凌晨三點(diǎn)揉著眼睛,踮起腳幫我扶穩(wěn)歪斜的廢紙箱。
我們母子倆天真以為,只要能幫他把債還完,
就能過上一家三口的好日子。
直到幾天前,我親眼看見他在酒吧里,
隨手開了幾瓶抵我十年工資的黑桃A,和一群富二代談笑風(fēng)生。
“溫婉為了我,連兒子的奶粉錢都拿出來替我還債了,”
他搖晃著酒杯,眼神里染上了認(rèn)真的神色,“她對我是真心實意的,我不想再瞞著她了,該帶她和兒子過上好日子了?!?/p>
那一瞬間,我才明白,他所謂的“破產(chǎn)”“賭債”,只是一場對我精心設(shè)計的考驗。
他的青梅顏云清倚在他肩頭,嬌笑著說:
“你也太容易感動了吧,她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如果知道你身家上億,一下就會變了,以后指不定怎么獅子大開口呢!”
“雖然她現(xiàn)在為了替你還債四處奔波,但還沒到絕境,如果你將她的錢全部拿走,看她對你還能不能體貼如初,這才是最后的考驗?!?/p>
那天夜里,
林蕭遠(yuǎn)一回家,果然在我面前唉聲嘆氣,
“**的人來催債了,把你身上的幾千塊錢給我?!?/p>
我站在原地沒動。
“快點(diǎn)吧,”他不耐煩地皺眉,“要不然我會被**的人打死的?!?/p>
我看著面前容貌俊美,眼神薄涼的男人。
第一回清醒的發(fā)覺,
他一個億萬身家的人,跟我玩了七年的裝窮游戲。
他所有的苦難都是裝的,可我跟孩子為他編織出來的苦難備受煎熬,為他赴湯蹈火。
這些,他真的看不見嗎?
他試探我的真心,
可他對我,對孩子的真心,又在哪里呢?
我疲憊不堪,“這是用來應(yīng)急的錢,不能動。”
“林蕭遠(yuǎn),如果你還要逼我,我們就離婚?!?/p>
“離婚?”他神色錯愕,他‘窮’了七年,再苦的時候,我都沒提過離婚。
反應(yīng)過來后,他冷笑一聲,
直接將我的錢搶走,“看來,在山窮水盡的時候,我一個大活人,還不如你手里的幾千塊是吧?”
“連離婚都說出來了,溫婉,你太讓我失望了!”
不是錢的問題,是我發(fā)現(xiàn)了所有真相。
我比他更失望,想跟他掰扯明白,
他卻不給我說話的機(jī)會,猛然將我甩開,摔門離去。
那天,我哭著去了飯店后廚刷盤子,
回家時,想起好久沒有吃過肉的兒子,便打包了一份后廚多做的魚回來。
兒子餓極了,狼吞虎咽,猛然被魚骨卡住喉嚨。
我慌極了,抱著他沖向醫(yī)院,
醫(yī)生冷漠地攔住我:
“手術(shù)押金五千,沒錢,無法治療?!?/p>
我瘋了一樣給林蕭遠(yuǎn)打電話,
只聽到顏云清的嬌笑聲從背景音里傳來:
“哎呀,她又在演苦情戲了?果然對你沒什么真心,才五千塊,這點(diǎn)錢都追著要?”
電話被掛斷,再打已是關(guān)機(jī)。
而兒子的小臉漲得發(fā)紫,很快便徹底安靜下來。
我的腦袋瞬間空白,似乎隔絕了所有聲音,只剩下我和他,麻木的崩潰。
我抱住他漸漸冰冷的小身子,
看著那張從他口袋里掉出來的紙條,
上面歪歪扭扭的鉛筆字,像一把鈍刀生生剜著我的心:
“媽媽不哭,等爸爸還完債就好了,寶寶會乖乖的,再也不喊餓了?!?/p>
我的眼淚在打轉(zhuǎn),猩紅,瘋狂,絕望。
六歲的孩子怎么會懂這些?
他只知道媽媽每天打十份工,回來都在偷偷的哭,
只知道爸爸總是不著家,回家只會說“再忍忍,等還完債”。
他對我的考驗,以我孩子的生命為終結(jié)。
我奉陪不起,我后悔莫及!
2
出租屋里,再也沒有孩子的嬉笑聲,顯得格外死寂。
林蕭遠(yuǎn)看著沉默不語的我,
以為我還在和他賭氣,冷笑不已。
“我債務(wù)還清,本想帶你和兒子去吃頓好的,但你這種態(tài)度,算了!”
“拿你五千塊,跟要你命一樣,呵,夫妻果然不能同甘共苦。”
門被“嘭”地摔上,震得墻皮簌簌掉落。
我也只是沉默,指腹掃過銀行卡,想起兒子沒錢手術(shù),窒息而死的模樣,
麻木空洞的眼睛里,驟然多了幾分慘烈的痛意。
我將行李箱放好,踏著林蕭遠(yuǎn)留下的腳印下樓。
暮色中,他摟著顏云清,坐進(jìn)昂貴的法拉利。
揚(yáng)長而去。
而我,轉(zhuǎn)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但凡林蕭遠(yuǎn)剛剛多看一眼出租屋,就會發(fā)現(xiàn),
兒子的玩具、我的衣服、
甚至廚房那口補(bǔ)了三次的鍋,全都消失了。
屋里空蕩蕩,一如我的心。
等今天兒子辦完葬禮,明天我就要走了。
殯儀館內(nèi)。
鄰居王嬸不住地往我身后張望:“孩子他爸,沒來?”
居委會主任紅著眼眶罵:
“那混賬東西!整天不著家,讓老婆孩子吃了上頓沒下頓,一點(diǎn)用處都沒有!”
“而你為了替他還賭債,跟無良老板要工資手都受傷了,你對他多好啊,可現(xiàn)在連兒子下葬他居然都不來!他的心是水泥做的嗎!”
她看見我手臂上還沒拆的紗布,眼淚直冒,
那是十天前,我為了討薪,被無良老板推下樓梯摔的。
我低頭整理兒子的遺照,玻璃映出自己干裂的嘴唇。
看著兒子明媚的笑臉,
心如刀絞。
以后,我只有自己了。
居委會主任氣得渾身發(fā)抖,
手死死抓著供桌邊緣:“我來給那畜生打電話!孩子都走了,他怎么好意思連面都不露?”
“他可是孩子的生父,孩子肯定很希望他能來!”
這句話,一下戳動了我的心神,
兒子生前的確是很喜歡他爸爸的,最后一程路,會想他爸爸來送嗎?
我鬼使神差的開口。
“我來打吧?!?/p>
我顫抖著撥通林蕭遠(yuǎn)的電話。
“林蕭遠(yuǎn),你能不能到殯儀......”
“賓怡酒樓是吧?!你到現(xiàn)在都沒跟我道歉,還想讓我去陪你跟兒子吃飯?”
話還沒說完,就被林蕭遠(yuǎn)厲聲打斷:
“你都不用工作的嗎?云清雖然是我發(fā)小,但人情債最難還。你不去賺錢,難道要我一直欠著她?”
他猛地掛斷電話,忙音像一記耳光甩在我臉上。
與此同時,手機(jī)突然震動,收到顏云清發(fā)來的直播鏈接。
我顫抖著點(diǎn)了進(jìn)去,
畫面里,林蕭遠(yuǎn)正蹲在一個裝飾著漫威英雄的豪華生日蛋糕前,
溫柔地幫一個小男孩戴上生日帽。
小男孩興奮地拍著手,而顏云清站在一旁,滿臉寵溺地看著他們。
“祝我們小宇生日快樂!”
林蕭遠(yuǎn)的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寵溺,
他揉了揉小男孩的頭發(fā),“想要什么禮物,叔叔都給你買。就算是天上的飛機(jī)叔叔也買給你?!?/p>
鏡頭掃過整個派對現(xiàn)場,
氣球拱門上寫著“小宇6歲生日快樂”,自助餐臺上擺滿精致的點(diǎn)心,
幾個穿著超級英雄服裝的工作人員,正在陪孩子們玩耍。
背景音里,有人笑著說:“林總對小宇就跟親兒子似的!”
林蕭遠(yuǎn)頭也不抬地回答:“那當(dāng)然,小宇多可愛,今天誰也不能打擾小宇過生日?!?/p>
“就是!那對貧民窟母子,就該被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
“還敢跟林總耍小脾氣,那副窮酸樣配讓林總?cè)ヅ闼麄兂燥垎幔俊?/p>
直播突然中斷,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痛到極致,是哭不出聲音的。
站在兒子簡陋的靈堂前,
黑白照片里,他笑得那么甜,卻永遠(yuǎn)停在了六歲。
可他臨死前都沒過過一個像樣的生日,
更沒吃過甜美的蛋糕。
我機(jī)械地一遍遍撥著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他應(yīng)該來看兒子最后一面,
他也應(yīng)該給兒子說一聲抱歉。
直到葬禮結(jié)束,林蕭遠(yuǎn)都沒有出現(xiàn)。
居委會大媽一把按住我的手,強(qiáng)行鎖上了手機(jī)屏幕。
“閨女,別打了?!?/p>
“這種畜生,我以為他總該良心未泯,畢竟我看他平時對孩子,還算是疼愛的,沒想到......算了,求不來不折騰了,等孩子下葬后,馬上跟他離婚!”
“他這種人,以后死了會下油鍋的!”
她抱住了瑟瑟發(fā)抖的我。
“丫頭,從今往后,大媽家就是你家。”
我死死攥著大媽洗得發(fā)白的衣襟,七年來的委屈突然決堤。
淚水浸透她肩膀補(bǔ)丁的瞬間,聽見她啞著嗓子說:
“哭完這遭,咱就重新活?!?/p>
離開殯儀館后,
我紅腫著眼睛回到家,剛開機(jī),手機(jī)鈴聲繼續(xù)突兀的響起。
林蕭遠(yuǎn)給我打電話了,
可惜,遲了。
我只想掛斷,卻不小心碰到了接通鍵,
他的聲音染上了緊張:“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沒事?!?/p>
“沒事,那你給我催命一樣打那么多電話干什么?”
林蕭遠(yuǎn)的語氣染上了怒氣:“你又開始作了?就因為沒陪你和兒子吃飯,就故意這樣讓我擔(dān)心?”
“你真的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你還是我老婆嗎?還是你終于卸下面具不想再裝了?”
“隨你怎么說吧?!蔽逸p聲地答著,已經(jīng)沒有力氣跟他爭吵了。
這通電話之后,林蕭遠(yuǎn)再也沒聯(lián)系過我。
我太了解他了,
他一定還像從前那樣,等著我低聲下氣地去求他原諒。
但這一次,不可能還有人去求他回家了。
我給房東發(fā)了退租信息。
我站在門口,掃視一圈,
記得剛搬進(jìn)來時,林蕭遠(yuǎn)摟著我和兒子說:
“等以后有錢了,咱們買套帶落地窗的房子,讓你們每天都能曬到太陽?!?/p>
可惜,人不會再有,也沒有以后了。
行李箱拉鏈“唰”地合上,像斬斷七年糾葛的刀。
我剛要拖著往外走,
門鎖突然轉(zhuǎn)動,林蕭遠(yuǎn)帶著一身酒氣闖進(jìn)來。
他盯著空蕩蕩的房間和我腳邊的行李箱,金絲眼鏡后的瞳孔驟然緊縮:
“溫婉,你發(fā)什么瘋?”
“我要走了?!蔽移届o地?fù)崞絻鹤诱掌系恼酆邸?/p>
“走?”他一把扯開領(lǐng)帶,昂貴的袖扣在墻上撞出裂痕,“走去哪?你就是個孤兒,離開了我你哪還有家?”
我垂著眼眸,
“桌上離婚協(xié)議我已經(jīng)簽好了,咨詢過律師了,就算你不簽字,只要分居夠時間我們也能離婚?!?/p>
“所以,現(xiàn)在我可以走了嗎?”
林蕭遠(yuǎn)氣的眉毛擰在了一起,
“就因為這段時間這些事,你要跟我離婚?你本來就窮,離了婚你能養(yǎng)得起兒子?”
話說到一半突然噤聲,他慌張地看了眼樓下轟鳴的跑車。
顏云清正倚在跑車車門邊補(bǔ)妝,
“云清只是送我回來,她有錢開跑車,但我跟她沒關(guān)系,”他聲音突然放軟,伸手要來拉我,“你別吃醋了,先把行李放下,我們好好談?wù)?。?/p>
我擋開他伸來的手,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我沒吃醋,你跟顏云清從前或以后,都跟我沒關(guān)系。”
“林蕭遠(yuǎn),我要跟你離婚,一定,必須離婚?!?/p>
聞言林蕭遠(yuǎn)氣急,清俊的臉上染上憤怒的紅,
“她從小喜歡我,但我還是跟你溫婉結(jié)婚了,能因為什么,就為了那廉價的愛情!”
“可你呢,一定,必須要跟我離婚!你不就是嫌我窮嗎,覺得過不下去了是吧,行啊,你想離那就離,到時候后悔了你別來求我!”
我沒回答他,面無表情地提起他的所有東西:
“你的行李我?guī)湍闶帐昂昧?,你拿走吧?!?/p>
林蕭遠(yuǎn)更氣了,拿著東西,一言不發(fā)地大步下樓,
我也拎著行李箱往下走。
走在狹窄的樓梯時,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七年前那個滿心歡喜的自己,
扎著馬尾辮的姑娘正吃力地扛著編織袋,
跟在新婚丈夫身后爬上這棟破舊的房子。
“雖然房子小了點(diǎn),”記憶里的我喘著氣笑道,“但只要我們在一起,只要我們夫妻齊心,很快就能攢錢換大房子的!”
他手里拿著更多的行李,吃力,聲音卻溫柔寵溺,
“會的,我一定會給你買大房子!溫婉,只要你不辜負(fù)我,我一定不會辜負(fù)你,我會給你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說什么傻話,大笨蛋。”
那時的我多天真啊,竟把這場精心設(shè)計的貧窮游戲,當(dāng)成真正的愛情。
現(xiàn)在,那個傻姑娘的身影與我擦肩而過,
一個向上,一個向下,終究走向不同的結(jié)局。
樓下,顏云清嫌棄的看著我,
然后從愛馬仕包里抽出一張卡,“聽說你把嫁妝都貼給蕭遠(yuǎn)還債了?拿著,算我賞你的。”
銀行卡飄落在積水里,濺起骯臟的水花。
我蹲下身,慢慢撿起那張卡。
顏云清夸張地笑起來,“哼,果然是個見錢眼開的女人!一點(diǎn)自尊和骨氣都沒有,眼里只有錢!”
“蕭遠(yuǎn)怎么會娶你這種賤骨頭!”
我卻無動于衷,拿著銀行卡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我的身影在拐彎處消失,
林蕭遠(yuǎn)重重推了顏云清一下:“不許你那么說溫婉,她對我是有真心的,不然不會陪我吃苦這么久?!?/p>
這時,居委會大媽拎著剛買的菜,回家。
她一眼就認(rèn)出了林蕭遠(yuǎn),渾濁的眼睛里頓時迸出怒火:
“奸夫淫婦!姓林的,你這個畜生!”
“自己兒子死了都不來看一眼,居然還有臉帶著小三招搖過市,你想氣死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