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本故事獻給所有死于過勞死的韭菜,以及那些在縫隙中尋找真實的人。
第一章:周一慢性病聽著:王躺平死了。又一次。這次,他死于一種叫“周一”的慢性病。
他的靈魂,像一縷被KPI壓扁的蒸汽,
從位于深圳南山區(qū)一棟“人才公寓”23層B座的工位上裊裊升起。
他的肉身——一個二十六歲、戴著防藍光眼鏡、發(fā)際線堪憂的程序員——還趴在鍵盤上。
他剛剛寫下的代碼:// TODO: 在這里實現(xiàn)一個永不宕機的愛情算法事情就是這樣。
王躺平的靈魂懸在半空,俯瞰著這個巨大的、嗡嗡作響的辦公室。
三百個和他一樣的年輕人正被無形的力量驅(qū)使著,像打了興奮劑的倉鼠,
在看不見的輪子上日夜奔跑。他們把這叫“奮斗”。王躺平覺得這個詞滑稽。
就像管馬戲團的小丑叫“首席悲傷官”一樣滑稽。他的老板,錢老板,
一個深信“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一切”的人,正站在中央發(fā)表激動人心的演講。
錢老板長得像一只怒氣沖沖的比特犬,穿著一件印著“996是福報”的T恤?!巴緜?!
”錢老板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在熒光燈下閃閃發(fā)光,“我們在做偉大的事業(yè)!
用算法定義未來!讓全世界都聞到我們‘奮斗’的芬芳!”他最近迷上了香水,
認為“氣味”是下一個風(fēng)口。他想研發(fā)一款能激發(fā)員工無限熱情的香水,
已經(jīng)取好了名字——“內(nèi)卷5號”。王躺平的靈魂打了個哈欠。他飄過錢老板油亮的頭頂,
穿過玻璃幕墻,升上深圳灣的夜空。下面,是這座城市。
一座用代碼、金錢和欲望砌成的奇跡。一座年輕得沒有歷史,卻古老得像墳?zāi)沟某鞘小?/p>
每個人都在這里尋找未來,卻常常只找到更貴的房租和更淺的睡眠。
王躺平不是第一次“死”了。他來自中部某小城,是全家的驕傲。他曾以為,
考上名校、進大廠、年薪幾十萬,就是“成功”。他像設(shè)定好的機器人,精準(zhǔn)走完每一步。
但當(dāng)他站在所謂的終點,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一個更龐大、更冰冷的程序。他經(jīng)常“死”。
有時在擁擠的地鐵上,有時在無限循環(huán)的會議中,
有時是在吃一份冰冷的、沒有靈魂的豬腳飯時。死亡對他而言,更像一種短暫的出走。
他稱之為“靈魂出竅式躺平”。但這次,他的靈魂沒像往常一樣溜達一圈后回歸。
他飄得更高,穿過云層、臭氧層,進入一個寂靜的、黑暗的、毫無邊際的地方。然后,
他聞到了一股味道。那不是“內(nèi)卷5號”,不是香精實驗室的味道,
也不是熟悉的辦公室香氛。那是一種古老的香氣。像千年前的泥土,
像被遺忘的寺廟中的檀香,像一個盛唐女子在月光下寫下一行詩時,空氣中悄然流動的韻律。
那味道里,有愛,有時間,有自由。
魂——這個被精確計算、用于執(zhí)行代碼、邏輯完美但毫無生氣的靈魂——突然想要活過來了。
他想找到那香味的源頭。于是,他開始下墜。像一顆隕石,帶著無形的火焰,
沖向他剛剛逃離的世界。第二章:城中村的煉金術(shù)士那個味道的源頭,在白石洲。
這是一片城市的闌尾——潮濕、擁擠、混亂,卻又奇異地富有生命力。像一個被遺忘的器官,
遲遲沒有被割除,也許只是因為它太深、太雜、太難動手。這里曾是夢想的起點,
如今更像夢想的墳場。高樓大廈像沉默的野獸,
從四面八方俯視著這片頑固不肯格式化的土地,仿佛隨時準(zhǔn)備一口吞噬。
王躺平的靈魂降落在一棟握手樓的天臺。兩棟樓的距離近得荒誕,從這邊的窗戶伸手出去,
幾乎能摸到對面正在晾曬的內(nèi)褲??諝饫锘祀s著煤氣、方便面的調(diào)料包和洗衣粉的味道,
卻又奇妙地摻雜著一絲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香氣——它從這里散出,
一縷一縷地穿透了這片城市的厚重殼層。天臺上,瓶瓶罐罐錯落擺放,
像一個煉金術(shù)士的實驗室,又像一場未曾結(jié)束的夢。她站在瓶罐之間,背對著他,
身影瘦而安定。她穿著一條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裙,頭發(fā)松松挽起,
露出一段靜謐的、像月光撫過水面般的脖頸線條。她,就是那個味道的源頭——或者說,
她與她的瓶罐,共同釀造出了這個味道。王躺平的靈魂靠近她。他看見她正用一根玻璃棒,
輕輕攪動燒杯中的液體。那液體呈溫潤的琥珀色,在夕陽余暉下波光粼粼,像時間的回音。
“你在做什么?”他問,明知她聽不見。他只是個靈魂,說話如同注釋掉的代碼,沒有聲音。
但女人卻轉(zhuǎn)過頭來。她的臉,是一種無法被算法定義的存在。她的眼睛深邃如古井,
里面藏著故事、星光、和被時間淘洗過的悲傷與溫柔。王躺平的靈魂被定住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目光——那不是看見他,而是看透了他?!拔以谧鱿闼??!彼_口,
聲音像風(fēng)吹過竹林的那種沙沙,“一種能讓人想起‘家’的香水。”王躺平愣住了。
她能看見他?還能聽見?“你……是誰?”“我叫杜若?!彼⑿?,
“你也可以叫我‘?dāng)[渡人’。專門擺渡那些卡在生死之間、上不去也下不來的靈魂。
”她指向天臺下方那個像蟻巢一樣運作的城市,“這樣的靈魂,這里很多。
”城市在遠處隆隆地震顫著,像一臺過熱的服務(wù)器,正拼命維持表面的運行?!澳悄隳兀?/p>
你也是靈魂?”王躺平問。杜若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低頭查看一只瓶中的液體是否已冷卻,
然后笑道:“我只是一個被時間忘記的人,一個還在用氣味活著的人。
”她取出一個小巧的香水瓶,遞向王躺平的靈魂?!奥劼効??!蓖跆善綔惤?,
一股復(fù)雜得幾乎讓人落淚的香氣鉆入他的“鼻子”。那是老屋發(fā)霉木梁的味道,
是外婆鍋里冒著泡的紅燒肉,是他小時候赤腳在草地上數(shù)星星的夜晚。那里面有愛,有遺憾,
有時間磨損過的溫柔——還有,他從未真正承認過的鄉(xiāng)愁。他的靈魂,
這個被KPI和中臺文檔重塑過無數(shù)次、幾乎早已麻木的靈魂,第一次感到了……溫暖。
“這是……什么?”他低聲問。“‘鄉(xiāng)愁’?!倍湃舸鸬溃Z氣平靜如水,
“我的第一款作品。用了三十七種氣味分子,兩種已經(jīng)滅絕的植物,
外加一絲我母親白發(fā)燃燒時的味道?!彼D了頓,“我花了十年才做出來。它不能量產(chǎn)。
因為每個人的鄉(xiāng)愁都不一樣。這不是商品,是鑰匙?!笔??王躺平怔住了。
他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公司,十年里上市退市三次,換了四任CEO。十年,
深圳的房價已漲至他這輩子都不敢做夢的高度。十年,能寫多少行代碼,修復(fù)多少Bug,
做多少個短平快的“爆款”項目?“你靠這個……賺錢嗎?”他脫口而出,
問了一個典型程序員的問題。杜若笑了,像是一陣水汽拂過城市的角落?!拔也毁u。
我只送給那些需要它的人?!薄盀槭裁矗俊薄耙驗橛行〇|西,是不能被標(biāo)價的?!彼p聲說,
“比如記憶,比如愛,比如——一個走丟了的靈魂找到回家的路。
”第三章:韭菜的詠嘆調(diào)就在此時,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不合時宜的喧嘩。
像一群誤闖廟宇的觀光客,那聲音粗魯、興奮、破壞性十足?!熬褪沁@里!
”一個熟悉而高亢的聲音喊道,語調(diào)像一把剛磨過的菜刀,咔噠咔噠劈進這片天臺的寂靜。
王躺平認出了——是錢老板。他身后跟著一群人,像一隊穿著西裝的投機者特遣隊。
他們的腳步踩在樓梯上,像踩在一段即將被拆遷的歷史上,毫無敬意,只有目的。
錢老板滿臉興奮,指著天臺的方向,
對身邊一個鼻子高挺、神色倨傲的中年男人說:“李大師,我跟你說,我昨天夢到這味道了!
就是它!就是能讓我們股價翻一百倍的味道!”李大師是他最近從法國請來的“聞香顧問”,
號稱香水界的金融獵手,曾經(jīng)把一款中性香賣成了“東方哲學(xué)氣息”。他輕輕抽動鼻翼,
眼神忽然一凝?!安豢伤甲h……”他用幾乎帶著敬畏的語氣低聲說,
“這氣味……這不是商業(yè)香料,這是……‘道’的味道?!薄皩Π蓪Π?!
”錢老板激動得兩眼放光,像個終于抓住熱點的短視頻博主,“道可道,非常道!
我們要把這個‘道’搞下來!注冊專利!申請版權(quán)!我們要讓全世界為我們的‘道’付費!
”王躺平的靈魂聽著這一切,感到一陣惡心。就像一首好好的詩,
被人拆成KPI項重新組裝,還要打上“文化自信”的標(biāo)簽。他看向杜若。
她依舊平靜地站在天臺上,沒有轉(zhuǎn)頭,沒有驚慌。只是靜靜望著遠方高樓林立的天際線,
目光中不帶憤怒,只有一種……悲憫。像一個知道答案卻懶得糾正他人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