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嫣然。我要大婚了。我不明白,這場雙親缺席的婚禮又有什么意義?
甚至我連郎君是誰都不知道。可母親硬要我成親。真相,藏在一封婚書里。那么,
一切真相又是什么?1我穿著嫁衣,坐在婚床上。我候著娶我進門的郎君入洞房,但是,
他姓甚名誰,我一概不知。娘說,我是在大婚前些日子染上風寒,忘了些記憶??伤舱f,
忘了也好。還說,大婚之夜一定要看婚書,一定要看。我不解,但她只是沉默不語。
趁著郎君還未入洞房,我偷摸著掀開紅蓋頭的一角,將一旁的婚書拿了起來。這書無異,
只是這邊角怎么翹了起來?撕拉一聲,
一段奇怪的規(guī)則出現(xiàn)在我眼前:【洞房花燭夜準則】【違者,其命不保也?!俊疽?,
門窗之囍字為赤色,若變?yōu)榘渍?,則需屏氣閉目】【二,乳母待你甚厚,如其神色有異,
則速速遠離之】【三,屋內燭火皆為赤色,如為藍色,即為冥火,須置身于喜床,
以被覆面】【四,娘親幾日前因事遠行,不得歸,若聞其音,則絕非汝母】【五,二更后,
若郎君未至,則熄燭就寢,否則將有血光之災】【六,桌上的小食如為實物,
則可用之裹腹;如為紙扎,則應立即用燭火焚毀】【七,若真見邪媚之物,
則汝身所攜帶之玉玦會護汝周全】【八,汝父已殉國,如見其人,則必為其英魂,
其言可信;再之,汝父在天之靈會佑汝】2婚書上的規(guī)則,讓我有些慌亂。這……能信嗎?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門窗上的「囍」字,嗯,還是紅色的。經過這等繁文縟節(jié),我也是餓了。
隨手拈起桌上那垂涎欲滴的小食,剛要送進嘴里——嗯?這手感,是紙做的?瞬間,
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四周的燭火竟相繼熄滅,梳妝臺上的銅鏡中也映出我那蒼白的臉。
不,不對!那……那不是我的臉?。⑺⒌淖旖枪雌鹪幃惖男θ荩?/p>
那張明明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卻從眼角處溢出鮮紅的血淚,不斷滑過"它"那慘白的面龐,
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就好像,被劃破的大動脈,鮮血正要噴涌出來般。此刻,
我分明感受到了脊背上傳來的涼意,額前,止不住地浮上了一層涼汗。不過……對,規(guī)則!
規(guī)則……規(guī)則第六條!我舉起顫抖不已的手,撲騰著跑到燭臺前,
將那紙扎的小食伸向那最后還未熄滅的燭火上。一秒,兩秒,
三秒……在最后一根燭火燃燒殆盡之時,那紙扎的小食也化為了灰燼。
"呼——"我長嘆一口,而四周的燭火也隨即亮起。無疑,那規(guī)則,是真的。
但那銅鏡中的邪祟,又是什么?3我撫去額間的冷汗,摸出了衣袖中的玉玦。娘親說,
這暖玉是貴重之物,只有半塊,而另半塊在郎君手里,切不可丟失。我曾經,
也只當是個隨身攜帶的護身符,可如今……哈哈,我的小命算是拜托在它身上了。
可借著昏暗的燭火,我卻依稀看出了鳳凰的模樣。貴重之物,究竟有多貴重?
會讓娘親再三叮囑?難不成,我這郎君,是什么顯貴之人?也是,我父親是護國將軍,
加官進爵,更是為國捐軀,將軍府怎么會讓我嫁到尋常人家去?我沒多想。
"咚咚咚——"門外忽然傳來響聲。一時間,絲絲冷汗又溢出了出來。"小姐,老奴進來了。
"乳母的聲音傳了過來。她,進來了。明明,還是那張熟悉的面龐,
我卻止不住地想起了那條規(guī)則?!感〗悖蠢吓魃??夫人遠行前囑咐老奴,
要在小姐入洞房后送點吃食。來,這是些糕點,小姐吃點墊墊肚子吧。」「好……好。
你先下去吧?」我應下了,但話語中若有似無帶著幾分顫意。我剛想轉身回到婚床上,
一只瘦削得如枯樹枝般的手死死地扣住了我的手腕。我想掙脫,卻紋絲不動。
我心中暗道不妙。我緩緩轉過頭,卻發(fā)現(xiàn)乳母那凹陷眼窩里發(fā)灰變濁的瞳孔正死死地盯著我。
那因長期勞累而落下的溝壑般深幽的皺紋也猙獰著,伴隨著她越發(fā)上揚的詭笑,
深深地映入我的眼簾。"小姐,你怎么結巴了?"她的瞳孔越發(fā)地睜大,
脖子向右扭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嘴里發(fā)出幾聲瘆人的譏笑。"小姐,嘻嘻,走——跟我來,
嘻嘻,跟我來——"驚恐讓我的心怦怦直跳,那只手攥的是越發(fā)緊了,我的余光更是瞥見了,
散落在地上的半截繩子與那煞白的"囍"字。"囍"?我驚恐也睜大了眼??墒牵?/p>
不等我緩過神,那手上的力道就拖著我向外走。規(guī)……規(guī)則?突然間,我想起了那塊玉玦。
對,玉玦?我猛的從衣袖中摸出那塊玉,那溫暖的觸感讓我涌上幾分心安。
我迅速地將玉舉起,直直砸向乳母的臉。只見,她的笑容越發(fā)猙獰,
但她的臉卻像玻璃般逐漸破碎。眼前白光點點,她消失了,伴隨著幾聲凄厲的慘叫。
幾陣眩暈之后,眼前空無一人??晌抑?,一切遠沒有結束。因為——地上的半截粗繩,
以及那白色的"囍"字,那樣醒目。4看著眼前的白色囍字,我知道我必須閉上眼??墒?,
瞧見那粗繩,一股強烈的惡寒涌上心頭。一陣濃濃的窒息感,在我的喉間翻滾著,
沸騰著——仿佛,我真被繩子勒死過似的。在閉眼的霎那,陰風呼嘯。
我腦海中卻絞動著幾個支離破碎的畫面:紅,那是滿面的紅,是嘴角的譏笑,
是滑落眼眶的一滴清淚,是銅鏡中決絕的眼神,是……我拼命想要抓住這畫面,
卻怎么也抓不住。最后,只剩下腦海中傳來的陣陣痛意。5不知過了多久,腦里的痛意散去,
而玉佩所傳來的陣陣暖意,好像也在啟示著我:該睜眼了。我試探性地睜開眼,
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個身著嫁衣的女子被吊在了房梁上,
那粗糙的繩子將她的頸部勒得發(fā)青發(fā)紫,她的手臂毫無生氣地垂落著,一如她的頭顱。
那慘白的臉上遍布著干涸的淚痕,頭上的鳳冠早已不見蹤跡,那頭本該秀麗的烏發(fā),
狼狽地散落在肩頭,仿佛……在掩飾著死亡的狠狽??伞墒?,我卻看不清她的五官。怎么,
有點眼熟?察覺到了什么,我仔細看了眼那件似曾相識的嫁衣,又低下了頭。這嫁衣,
怎么和我這件,這么像?不對,不止是像,這根本,就是同一個件!巧合嗎?不,明顯不是。
這鬼地方,究竟藏著什么秘密?或者說,它究竟想要告訴我什么?一時間,
那種深入骨髓的驚悚感在我的身上奔騰。可當我再次抬頭看去確認時,卻是什么都沒有。
她不會是……我?不,不可能,那一定,一定是幻象!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嗎?
我強壓下心頭的戰(zhàn)栗,無助地環(huán)顧著四周,握著暖玉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這囍字變了,
變正常了??墒?,我望著墻上的水滴鐘,離二更竟只剩下一炷香的功夫。我知道,這郎君,
大抵是不會來了。6我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暖玉,它似乎多了道深深的裂痕,
將那鳳首和鳳身一分為二。這玉佩是能保命的,可顯然,機會卻不多了。
用手輕撫著那道裂痕,我的心頭卻涌上一陣莫名的沉痛。好像,
好像什么我很重要的東西就要離開了似的。可是,留給我的,只有深深的無力感。
7是什么呢?我忽然想起乳母送來的那個食盒。食盒很正常,是幾層糕點。卻是在抽動間,
一封信掉了出來。我知道,那一定是母親留給我的線索??衫锩?,
卻是一封被血染紅了半邊的血書。而這,竟是我的字跡。致沈嫣然:不管你相不相信,
我就是你!我不知道這是你被困在這的第幾次,但請記住,這里的都是假的,假的!
為了不辜負母親的心血,你一定要逃出去!你一定要想起那些事來,那些都是真的,
真的……那封信的字跡逐漸扭曲,最后更是被鮮血所浸染。我忘了什么?不是風寒,
究竟是什么奪走了我的記憶?什么是假的,什么才是真的?難道,那個女子……她,真是我?
可是,不等我細想,四周競相閃爍起幽藍的微光。這是,冥……冥火?
8我只得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床邊躺下,用繡著囍字的喜被蓋住了我的臉。
床上的"早生貴子"很磕人,可心中的恐懼卻籠罩得更盛。要兩更了,
可驚懼卻讓我的精神愈發(fā)緊繃。周遭很靜,
靜得只能聽見風的呼嘯以及…我快溢出胸膛的心跳聲。"囡囡,醒醒,
囡囡…"一陣熟悉而又空靈的聲音響起。那是一一母親的聲音。不,不對,怎么可能是母親?
明明…明明她已經出遠門了呀??墒沁@熟悉的感覺,卻讓我不由自主地心安。
那是母親…那就是母親!一個聲音忽然從我的心里響起。不,不是的。我分明是知道的,
那不是母親的聲音??墒悄强侦`的聲音卻似蠱人心弦的海妖之歌,不斷擊垮著我的心理防線。
"囡囡,是娘親啊…娘親帶你走,乖,跟娘親走,啊…"見我沒動作,那聲音逐漸變了味,
變得刺耳尖銳,像老舊生銹的電鋸摩擦著墻壁。同時,有什么沉重的腳步近了。一步,兩步,
三步…我清晰地感受到那腳步聲停了,停在了我的床前。"囡囡,跟娘親走,好不好,
好不好啊一一"那刺耳的尾音拖得格外地長,我也分明的感覺到一一我的手,不受控制了。
它,竟不斷地往上攀,無視了我對它的控制。慢慢地,握住了被子的邊角。不好!看來,
這規(guī)則是必破無疑了。9不等我多想,
我的手便猛得一掀一一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與我對上了。它慘白的面龐是那樣熟悉,
那是一一母親的臉。它的臉上流著干涸的血淚,嘴唇是那樣的青,
嘴旁被不知名的黑紫色液體所浸染,那液體,一看便像毒。
我知道它不是那個生我養(yǎng)我的母親,可它挺著那樣一張慘烈而熟悉的臉。在驚恐之余,
我卻又涌上了一股莫大的悲傷。頓時,它的眼里仿佛寫滿了悲傷,一種我看不懂的憂傷。
那血淚從它的眼眶滲出,汩汩地淌著…忽然,它揚起一個詭異的微笑,像乳母那樣。
在它的身旁,鬼火四起,無數蒼白的手向我襲來。「嘻嘻…找一一到一一你一一了一一」
那奇怪的語調,全然不似之前,只給我留下刺骨的寒意。我想尖叫,
可是喉嚨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絲毫,發(fā)不出聲響。忽然,懷里有什么東西在發(fā)燙。
是那個玉佩。只覺得它越來越燙,越來越燙,驅散了身旁的鬼手。那鬼魅之物,
更是一會兒揚起那驚悚的笑,一會兒在那兒痛苦地嘶吼。它似乎想對我說些什么。「囡…囡,
一…定…要…想…起…那…個…男…人…對…你…做…了…什…么…」最后的最后,
伴隨著一聲咔嚓的脆響,它的面龐像塊玻璃一般破碎,咆哮著走向了消散……10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