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領(lǐng)命退出乾清宮,寒風裹著細雪撲在臉上,卻讓他瞬間清醒。
從剛剛的疑惑到現(xiàn)在,曹化淳似乎感覺到,皇爺可能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而“以和談為餌”背后藏著雷霆手段,稍有不慎,便會影響全局。
曹化淳意識到,自己必須要慎重。
回御馬監(jiān)的路上,他特意繞開宮道,從偏僻的夾墻小徑穿過,每走一步都在腦海中篩選可用之人。
回到御馬監(jiān),曹化淳將四名心腹喚至密室。
這四人皆是他從信王府帶出的家生子,自幼便被教導“禍從口出”。
曹化淳屏退左右,壓低聲音:“現(xiàn)在,你們出宮,利用你們自己的路子,傳遞一個消息,就是……”曹化淳湊近幾人耳旁,將話術(shù)逐字交代清楚,末了又補上一句。
“記住,只可私下嘀咕,不可張揚,若有人追問,便裝作糊涂,你們可明白?”
四人本就很機靈,又受過專業(yè)的培訓,自然明白怎么做。
“小的明白!”
四人齊聲回答。
當天傍晚,京城茶館酒肆便炸開了鍋。
“聽說了嗎?宮里傳出消息,陛下要與建奴和談!”“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嘛?”
“怎么不可靠,我四叔的侄女的老公的表哥的姐夫是屠戶,專門給宮里送肉的,宮里的公公都說了,以后這肉的供應(yīng)要減少了,因為要賠銀子給建奴!”
“竟然是真的?”
“可不是嘛,聽說朝廷都在四處籌銀子呢!”
“不過這樣也好,賠了銀子,建奴也就退了,京城也就安全了,咱們也不用慌了!”
“說得也有道理!”
“…………………”
消息如瘟疫般迅速蔓延,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和談的消息放出來后,立刻產(chǎn)生了兩個效果。
第一個效果就是,上午京城還在傳播建奴要打進京城的消息,鬧得整個城內(nèi)人心惶惶,一些該死的奸商開始囤積居奇,哄抬物價,城內(nèi)變得不穩(wěn)定起來。
現(xiàn)在和談的消息放出來,表明京城是安全的,人心穩(wěn)定,雖然有不少人罵朝廷,但是至少穩(wěn)定了局勢。
第二個效果就是,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晉商、徽商這些人耳中,讓這些人心中更加確信和談確有其事。
………………
崇禎二年,1629年10月30日,建奴入關(guān)第四天。
紫禁城,太和殿。
這是得知建奴入關(guān)之后的第一個早朝。
崇禎面無表情的端坐在龍椅之上,方正化和王承恩分居左右。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王承恩尖細的公鴨嗓音響起。
一眾大臣看著崇禎皇帝的狀態(tài),心中猜測,看來和談一事恐怕是真的了。
王承恩聲音落下。
“陛下,臣錢謙益有事稟奏!”
禮部侍郎錢謙益的聲音傳來。
崇禎一看,是歷史上有名的“水太涼”錢大官人,頓時來了興趣。
“準!”
“陛下,臣聞建奴已破遵化城,如今兵鋒直指京師,各路勤王人馬尚未抵達,袁崇煥率領(lǐng)的人馬尚在關(guān)外,回援不及,現(xiàn)京師危在旦夕。”
錢謙益一臉憂心,看上去真的仿佛是憂國憂民。
聽到錢謙益的話,溫體仁內(nèi)心快要笑出了聲。
錢謙益和溫體仁因為入閣之事,兩人之間一直針鋒相對。
如今錢謙益跳出來,肯定是因為聽說了,皇帝讓自己籌措銀兩,加上京中傳聞,以為陛下想要和談,現(xiàn)在跳出來要表現(xiàn)表現(xiàn)。
溫體仁想到這里,心里樂開了花。
聽到錢謙益的話,崇禎依舊是面無表情。
錢謙益偷偷的觀察著崇禎,看到崇禎沒有反應(yīng),以為自己是對的。
于是繼續(xù)說道。
“陛下,為江山社稷,為天下百姓,為祖宗基業(yè)考慮,臣以為此時應(yīng)派出使者與金國聯(lián)系,洽談兩邦友好之事宜,以保京畿無恙,以保天下太平!”
聽到錢謙益的話,溫體仁內(nèi)心已經(jīng)笑出了聲。
這次錢謙益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除掉錢謙益,自己入閣之事十拿九穩(wěn)了。
溫體仁今天比自己第一次結(jié)婚的時候,比自己高中進士的時候還要開心。
而崇禎卻是相反。
聽到錢謙益的話,崇禎內(nèi)心要氣炸了。
但是,崇禎沒有發(fā)作,而是想看看這錢謙益還能作出什么幺蛾子。
“繼續(xù)說?”
崇禎聲音中沒有任何感情。
“陛下,臣愿意為使,前往與金人商談友好之事!”
“錢卿還真是一片忠心赤膽!”
“臣愿意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錢謙益并未聽出崇禎的反話。
“錢謙益!”崇禎霍然起身,龍袍獵獵作響。
“朕是不是還應(yīng)該授權(quán)給你,要量大明之物力,結(jié)大金之歡心啊!”
崇禎的聲音很冷!
“陛下,臣…臣不是這個意思!”
錢謙益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事情似乎不對,連忙跪下解釋。
“不對?怎么不對?難不成朕親自去給敵酋叩頭認錯,俯首稱臣!”
“臣該死, 請陛下恕罪!”
“幾十年來,建奴占我遼東,屠我遼民,如今又入關(guān),蹂躪京畿,你不思如何退敵,卻在此大談和談?
建奴鐵蹄之下,我大明子民尸橫遍野,這‘友好’二字,你說得可真輕巧!”
錢謙益臉色瞬間煞白,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顫抖著想要辯解:“陛下息怒,臣……臣只是權(quán)宜之計……”
“權(quán)宜?”
崇禎冷笑,“唰”的拔出了方正化的佩刀。
三步并作兩步走下臺階,站在錢謙益面前,居高臨下盯著他。
崇禎手中的佩刀泛著森冷寒光,映得錢謙益面如死灰。
“權(quán)宜?”崇禎怒極反笑,聲音里帶著徹骨的寒意,“你可知這‘權(quán)宜之計’,要葬送多少大明子民?要讓多少將士的熱血白流?”
“陛下,臣……臣知錯了!”
錢謙益涕淚橫流,拼命磕頭,額頭很快滲出鮮血。
“求陛下開恩,饒臣一命!臣愿戴罪立功,萬死不辭!”
“戴罪立功?”
崇禎眼神冰冷如霜,掃視著殿下一眾噤若寒蟬的大臣。
此時的錢謙益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陛下,臣愿意戴罪立功!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