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平板、毫無起伏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鈍刀刮過骨頭,從蘇陽咧開的嘴角幽幽飄出。那雙睜開的眼睛里,沒有眼白,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兩點(diǎn)針尖大小的猩紅瞳孔,如同地獄的鬼火,在絕對(duì)的黑暗中冰冷地燃燒著,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蘇晚!
那不是陽陽的眼睛!絕不是!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蘇晚心中因弟弟短暫清醒而燃起的微弱希望!她渾身的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凍結(jié)!抱著弟弟的雙手僵硬得如同鐵鉗,卻感覺懷里的身體冰冷刺骨,重逾千鈞,散發(fā)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怨毒死氣!
“陽……陽陽?”蘇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最后一絲渺茫的、自欺欺人的期盼,“是……是姐姐啊……你看看姐姐……”
回應(yīng)她的,是蘇陽嘴角咧開的一個(gè)更加僵硬、更加詭異、充滿了純粹惡意的笑容。那笑容與他眼中冰冷的鬼火形成了最恐怖的對(duì)比。
“姐……姐……”那冰冷平板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gè)字都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沓和嘲弄,“他……好……疼……啊……骨……頭……被……撕……碎……的……聲……音……你……聽……到……了……嗎?”
蘇晚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幾乎窒息!她想起了弟弟昏迷前那聲痛苦到極致的“有東西在撕我”!
“滾出去!從我弟弟身體里滾出去!”蘇晚發(fā)出凄厲的尖叫,憤怒和絕望瞬間壓倒了恐懼!她猛地松開抱著蘇陽的手,身體向后急退!同時(shí),一直緊緊攥在另一只手里的墨斗,被她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那雙燃燒著鬼火的眼睛!
“砰!”
墨斗沉重地砸在蘇陽的額頭上!那粘稠冰冷的墨汁濺了他一臉!
“嗤——!”
一陣劇烈的、如同冷水澆入滾油的灼燒聲猛地響起!伴隨著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青煙!蘇陽(或者說占據(jù)他身體的怨靈)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充滿痛苦和暴怒的嘶嚎!
他額頭上那點(diǎn)猩紅的印記瘋狂閃爍,如同被激怒的野獸!覆蓋額頭的血光劇烈波動(dòng)、收縮!那雙漆黑的、燃燒著鬼火的眼睛里,猩紅的瞳孔因?yàn)閯⊥炊偷厥湛s!
有效!朱砂黑狗血墨線對(duì)它有傷害!
蘇晚一擊得手,心中卻毫無喜悅!她看到蘇陽的身體因?yàn)檫@劇痛而劇烈地痙攣、抽搐起來!那痛苦的嘶嚎聲,混雜著怨靈的憤怒和她弟弟靈魂深處的哀鳴,撕扯著她的神經(jīng)!
“陽陽!”蘇晚心如刀絞,但此刻容不得半點(diǎn)猶豫!她必須趁著怨靈受創(chuàng)、暫時(shí)被墨斗力量壓制的瞬間,完成弟弟昏迷前最后的指引——去后院柴房!找那個(gè)盒子!
“咯咯咯……”
那令人頭皮炸裂的幼童嬉笑聲,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幽幽響起!這一次,聲音帶著一絲被激怒的尖銳和更加濃烈的惡意!同時(shí),正廳深處那懸掛在太師椅上的血嫁衣,滴血的速度陡然加快!“滴答滴答”聲連成一片,如同密集的鼓點(diǎn)!濃烈的血腥味和怨氣如同海嘯般洶涌而來!
秦月瑤的力量在急速恢復(fù)!留給她的時(shí)間不多了!
蘇晚不再看地上痛苦痙攣的“蘇陽”,猛地轉(zhuǎn)身!懷中那面冰冷的鎮(zhèn)魂銅鏡,仿佛在呼應(yīng)著正廳深處的怨氣,再次變得微微發(fā)燙!她死死攥著墨斗,憑著銅鏡最后傳遞的地圖印象和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朝著正廳側(cè)面一條被黑暗吞噬的、通往更深處的回廊,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姐……姐……你……跑……不……掉……的……”身后,那冰冷平板、充滿惡意的聲音,如同催命符般,穿透黑暗和滴血聲,幽幽地追了上來,伴隨著身體摩擦地面的、令人牙酸的拖拽聲!蘇晚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帶著濃烈血腥味的陰風(fēng),正貼著她的后頸吹來!
她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地跑!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死寂的回廊里瘋狂回蕩,如同她擂鼓般的心跳!兩側(cè)是剝落的墻皮、破碎的窗欞,黑暗中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窺視!那幼童的嬉笑聲時(shí)遠(yuǎn)時(shí)近,如同鬼魅般纏繞著她!
“后院……柴房……地底下……盒子……”蘇陽最后的聲音在她混亂的腦海里瘋狂回響,成了黑暗中唯一的路標(biāo)!
她穿過一道倒塌的月亮門,沖進(jìn)一個(gè)更加荒敗、雜草叢生的院落。腐爛的木料味、濃重的霉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如同動(dòng)物巢穴般的腥臊氣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借著懷中銅鏡那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的、仿佛被強(qiáng)大怨氣壓制著的幽光,蘇晚看到院子角落里,一間低矮、搖搖欲墜的破敗木屋輪廓——柴房!
就是這里!
她如同撲火的飛蛾,猛地撞開那扇早已腐朽、布滿蟲蛀、只剩半扇的木門!
“哐啷!”
腐朽的門板應(yīng)聲碎裂!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陳年灰塵、朽木、動(dòng)物糞便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如同血肉輕微腐敗般的沉悶氣味,撲面而來!嗆得蘇晚一陣劇烈的咳嗽。
柴房?jī)?nèi)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腐朽的木柴雜亂地堆積著,如同巨獸的骸骨??諝庵袕浡钊酥舷⒌乃兰藕汀环N更加濃重的、深入骨髓的陰寒!
蘇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顫抖著,摸索著懷里的墨斗。墨斗本身依舊散發(fā)著那絲微弱的暖意,但里面的墨線似乎受到了此地濃烈陰氣的壓制,光芒內(nèi)斂。
“盒子……地底下……”蘇晚喃喃著,目光在黑暗中瘋狂搜尋。她記得銅鏡地圖上,那個(gè)被血圈圈住的角落!
她憑著感覺,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柴房最深處、最黑暗的角落摸索過去。腳下踩到腐朽的木柴,發(fā)出“咔嚓”的碎裂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隨時(shí)可能墜入無底深淵。
終于,她摸到了冰冷的、布滿粘稠灰塵和蛛網(wǎng)的墻壁。她蹲下身,雙手在冰冷潮濕、散發(fā)著濃重霉味的地面上瘋狂地摸索、抓撓!
指尖觸碰到一塊……異常冰冷的、堅(jiān)硬的、微微凸起的地磚!與其他松軟的地面完全不同!
就是這里!
蘇晚眼中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希望的光芒!她扔掉礙事的墨斗蓋子,用沾滿墨汁的手指,摸索著地磚的邊緣??p隙被厚厚的污泥和某種粘稠的、如同苔蘚般的東西填滿。她顧不上骯臟,指甲狠狠摳進(jìn)縫隙,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撬!
“咔……咔咔……”
地磚極其沉重,紋絲不動(dòng)!仿佛下面有什么東西死死吸住了它!
“快……快……”蘇晚心中瘋狂吶喊,汗水混合著灰塵流進(jìn)眼睛,帶來火辣辣的刺痛。她甚至能感覺到身后那股冰冷刺骨、帶著濃烈血腥味的陰風(fēng),正越來越近!那幼童的嬉笑聲幾乎就在柴房門口!還有……那沉重的、如同尸體被拖拽的摩擦聲!
“給我開——!”蘇晚發(fā)出一聲困獸般的嘶吼,將全身的重量和最后的力量都?jí)毫松先?!指尖被粗糙的地磚邊緣割破,鮮血混合著墨汁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嗤……”
就在她的鮮血滴落地面的瞬間,那原本紋絲不動(dòng)的地磚,突然極其輕微地……松動(dòng)了一絲!
有用!她的血!這該死的契約!此刻竟成了唯一的鑰匙!
蘇晚精神一振,顧不上去想其中的詭異,更加瘋狂地用力!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仿佛塵封了數(shù)十年的摩擦聲響起!那塊沉重的青石地磚,終于被她用盡蠻力和血污撬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陰冷、仿佛來自墳?zāi)棺钌钐幍母鄽庀?,混合著一股極其細(xì)微、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嬰兒襁褓特有的奶腥氣?!猛地從縫隙中噴涌而出!
蘇晚被這股氣息沖得一陣眩暈!她強(qiáng)忍著惡心和恐懼,將手伸進(jìn)那冰冷的縫隙中摸索!
指尖……觸碰到了一個(gè)冰冷的、堅(jiān)硬的、四四方方的物體!
盒子!找到了!
她心中狂喜!用盡最后的力氣,猛地將那東西從地底狹窄的縫隙中硬生生拽了出來!
那是一個(gè)巴掌大小、通體漆黑、觸手冰冷如同寒鐵的……骨灰盒?!盒身雕刻著極其簡(jiǎn)陋、卻透著一股邪異氣息的扭曲花紋,像是某種古老的、簡(jiǎn)陋的封印符咒!盒子沒有鎖扣,縫隙處被一種暗紅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散發(fā)著濃重腥臭的粘稠物死死封住!那味道……像是混合了朱砂、黑狗血和……尸油?!
就在蘇晚的手指觸碰到這冰冷邪異的骨灰盒的剎那!
“轟——!”
一股冰冷、狂暴、充滿了無盡怨毒和瘋狂饑餓感的意念洪流,如同決堤的冰河,毫無阻礙地、狠狠地沖進(jìn)了她的腦海!
“餓……好餓……”
一個(gè)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屬于嬰兒的、充滿了純粹痛苦和怨毒的意念,在她靈魂深處直接響起!
“娘……娘……冷……痛……”
那意念斷斷續(xù)續(xù),如同垂死的哀鳴,每一個(gè)字都帶著撕裂靈魂的冰冷!
“血……給……我……血……”
最后一聲意念陡然變得無比尖銳、無比貪婪!帶著一種吞噬一切的瘋狂渴望!
蘇晚渾身劇震!頭痛欲裂!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無數(shù)冰冷的、帶著倒刺的觸手纏繞、撕扯!懷里的骨灰盒變得滾燙無比,仿佛要灼穿她的皮肉!那被封住的縫隙處,暗紅色的封印物似乎在微微蠕動(dòng),散發(fā)出更濃烈的腥臭!
“咯咯咯……找到了……好吃的……”柴房門口,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幼童嬉笑聲陡然變得無比清晰、無比歡快!充滿了純粹的、冰冷的貪婪!
緊接著!
“砰!”
柴房那半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開!腐朽的木屑四處飛濺!
一個(gè)瘦小、僵硬的身影,拖拽著一條不自然的、仿佛折斷的腿,一步一步地、帶著沉重的摩擦聲,挪了進(jìn)來!
是蘇陽!
不!是占據(jù)了他身體的怨靈!
他低著頭,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shì)站立著,那條拖在地上的腿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噠”聲。額頭上那點(diǎn)猩紅的印記,在黑暗中如同燃燒的炭火,散發(fā)著幽幽的紅光,照亮了他小半張臉——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僵硬!唯有那雙眼睛,漆黑的底色中,兩點(diǎn)猩紅的鬼火,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冰冷地、貪婪地……死死釘在蘇晚懷中那個(gè)滾燙的、散發(fā)著嬰兒怨念的骨灰盒上!
“給……我……”冰冷平板的聲音,從蘇陽咧開的嘴角擠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和純粹的、對(duì)“食物”的渴望!
他僵硬地抬起一只手臂,那只沾滿了泥污和墨汁、冰冷僵硬如同尸體的手,直直地、帶著濃烈血腥味的陰風(fēng),朝著蘇晚懷中的骨灰盒……抓了過來!
速度……快得驚人!完全不像一個(gè)拖著斷腿的人!
蘇晚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她甚至能看清那冰冷手指上翻裂的指甲和沾染的暗紅污漬!
千鈞一發(fā)!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蘇晚甚至來不及思考!她抱著那滾燙的骨灰盒,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旁邊撲倒!同時(shí),另一只一直緊攥著那截磨得鋒利的薄鐵片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那只抓來的、冰冷僵硬的手腕……狠狠地劃了過去!
“嗤啦——!”
鋒利的鐵片割破了單薄的衣袖,狠狠劃過冰冷僵硬的皮肉!
沒有鮮血!只有一股濃烈的、如同腐敗內(nèi)臟般的腥臭黑氣,瞬間從傷口處噴涌而出!
“嗷——!”
一聲凄厲、痛苦、充滿了暴怒和難以置信的尖嘯,猛地從“蘇陽”的喉嚨里爆發(fā)出來!那聲音尖銳刺耳,完全不似人聲!他抓向骨灰盒的手猛地縮回,那只被劃傷的手腕處,黑氣如同沸騰般翻滾!那兩點(diǎn)猩紅的鬼火劇烈地跳動(dòng)、收縮,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怨毒!
鐵片……能傷到它?!是了!這鐵片被她一直攥在手里,沾染了她反復(fù)咬破指尖流出的、帶著契約力量的血!對(duì)靈體有傷害!
這短暫的劇痛和遲滯,給了蘇晚一線生機(jī)!她抱著滾燙的骨灰盒,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堆腐朽的木柴后面,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額頭上冷汗如瀑!
“你……找……死……”冰冷平板的聲音因?yàn)閯⊥炊兊门で?、嘶啞,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蘇陽”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頭,那雙燃燒著鬼火的眼睛,越過木柴的縫隙,死死地、如同毒蛇般鎖定了蘇晚藏身的位置!他額頭的猩紅印記光芒大盛!那拖在地上的斷腿,發(fā)出更加刺耳的“咔噠”聲,他……開始一步一步地,朝著蘇晚藏身的柴堆……挪了過來!
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摩擦聲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濃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死氣如同實(shí)質(zhì)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狹小的柴房!
蘇晚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懷中抱著那如同燒紅烙鐵般滾燙、散發(fā)著無盡嬰兒怨念的骨灰盒,看著那在黑暗中步步逼近、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弟弟”,巨大的絕望和冰冷瞬間將她吞沒。
逃無可逃!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