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皇帝都知道,安陽殿下莊辰安愛妻如命。他寧舍榮華也不舍方落晚。
歌姬故意在他脖子上留吻痕。他寧愿剜肉也不讓方落晚發(fā)現(xiàn)一絲端倪。
小廝感嘆:“像殿下這般深情的男子舉世無雙,那歌姬死也不能見光,王妃何須掛心吶。
”方落晚只淡淡一笑,不聲不響為自己定下棺材。阿娘說她所在的世界,人人平等,
不必君為臣綱。她要去找她的阿娘了?!股渲?,春雨酥大。
方落晚在西街的棺材鋪前收起了油紙傘。掌柜的帶笑出門相迎,見她身形柔弱,溫潤如玉,
疑惑開言:“小娘子,您是要給誰定發(fā)財(cái)棺吶?”方落晚淡淡一笑:“給我自己。
”掌柜一驚,不可置信:“小娘子這么年輕,這是為何?
”方落晚噙著笑的眸底閃過一抹痛色。是啊,她無病無災(zāi),為什么呢?
大概是成婚五年的夫君瞞著她養(yǎng)了歌姬,且有了孩子吧。方落晚攏回濡濕手心:“掌柜的,
麻煩盡快打好,十日后我便要用。”掌柜聽到這話,手中修木刀陡然落在地上,
發(fā)出清脆聲響?!靶∧镒邮怯懈V?,來世必定健康順?biāo)??!狈铰渫硇目谟行炌矗?/p>
見慣生死的陌生人都會為她難過。那莊辰安呢?等他見到自己冰冷的尸體,
他也會難過后悔嗎?方落晚撐開油紙傘走進(jìn)煙雨中,青灰的檐角雨水滴答,
濕潤的霧氣拂在臉上。夜色深濃彌漫,耳畔阿娘的忠告卻漸漸清晰——“阿晚,
皇室男子自古多情,朝秦暮楚是他們的劣根性,你切莫輕易交出真心。
”“不過就算失望了也沒關(guān)系,跟阿娘一樣死了,你便也能來阿娘的世界了?!笔堑?,
她的阿娘不屬于這個(gè)世界。阿娘說她來自21世紀(jì),
是為了做任務(wù)攻略她那個(gè)流落在民間的皇子爹,才穿到這個(gè)世界來的。阿娘救阿爹于水火,
送他回皇宮恢復(fù)身份后,本是要走的。卻沒架住阿爹的深情哀求,留了下來。
阿爹說他不要皇室身份,只愿和阿娘和他歸隱故里,屈做庶民只為日日與阿娘相守。
就是這般深情的阿爹,最后卻在春風(fēng)閣養(yǎng)了個(gè)寵姬。他勒令所有人閉嘴不許讓阿娘知曉,
可世上哪有不透風(fēng)的墻。阿娘什么都沒問,不聲不響的一杯毒酒下肚,
死在了與阿爹初識的日子。方落晚忍不住紅了眼眶,撩起青衫上了回府的馬車。
“王妃不讓我跟著,可是去給殿下準(zhǔn)備驚喜了?”車上的侍從小春掀起珠簾,
起身攙住方落晚坐下。見方落晚不語,小春又拿過暖爐遞到她手心:“殿下待王妃真是極好,
這馬車真真是一絲風(fēng)都透不進(jìn)?!笔前?,安陽殿下莊辰安愛妻如命,人盡皆知。
方落晚曾在太學(xué)念書時(shí)。他知曉她怕冷,便用千金從異域換回這暖沉木,
親手替她打造了這輛冬暖夏涼的馬車。便是如此,方落晚也不曾動心。只因她謹(jǐn)記阿娘的話,
所以她守著真心從未交付。哪怕莊辰安多次放下皇子身段來求娶。
她也只是堅(jiān)定道:“落晚寧做寒門妻,也絕不入高門。”她只是庶民之女,
莊辰安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當(dāng)初陛下賜婚他與丞相之女。
他直接在朝堂上忤逆圣意:“兒臣有心儀的女子,不愿委屈了她,
更不愿耽誤別的女子的一生?!蹦侨?,天子動怒,莊辰安被關(guān)禁閉,絕食三天,
沒了半條命仍不肯答應(yīng)。離開京城那天,他望向皇城方向,遺憾仿若碾碎了日光。
轉(zhuǎn)頭卻將她最愛的糕點(diǎn)送上:“我寧舍榮華,也不愿舍阿晚?!鼻樯钪链?,方落晚是塊鐵,
也被他的深情厚愛融化,于是她將阿娘的忠告拋之腦后,堅(jiān)定走向了他。成婚那天,
方落晚跟他說:“若殿下有一日辜負(fù)了我,我便徹底消失,上黃泉下碧落都讓你尋不到。
”信佛的莊辰安立刻帶她去佛前起誓:“若負(fù)阿晚,我莊辰安不得好死,永世不能為人!
”婚后五年,方落晚一直無孕。莊辰安直接對外宣稱:“本王有隱疾,承蒙阿晚不嫌。
”方落晚的思緒尚未收回,車馬已經(jīng)到了莊辰安安置歌姬的西城府邸。喊停了馬夫,
方落晚掀起珠簾子往里看。燭火搖曳,油紙窗柩上倒出兩道人影。男人掐著女人的腰肢,
壓在窗邊,用力往前撞,一下又一下。嬰兒的啼哭陣陣,也沒能擾了他們的興致。
方落晚沒有離開,保持看戲的姿勢靜靜地聽著,看著。直到男人一聲悶哼,云收雨霽。
身旁的侍從冗長嘆了口氣,寬慰她?!跋竦钕逻@般深情的男子舉世無雙,
那歌姬到死也不能見光,王妃何須這般作踐自己?”狂風(fēng)驟卷,吹得窗外樹枝猛地?fù)u晃。
方落晚不發(fā)一言,攥緊脖前吊墜,用力摁碎。娘說,只要摁碎吊墜,等上十日后死去,
就能去到阿娘的世界。方落晚攏緊了手心,答非所問問小春:“小春,你相信嗎?
有這樣一個(gè)世界人人平等,不必君為臣綱,不必為奴為婢的世界。”“那個(gè)世界,是自由的。
”小春搖頭不信:“王妃說笑了,這樣的世界怎么會存在?更何況殿下這么愛王妃,
那是多少人幾輩子也求不來的福氣。”“如果真有這樣的世界,王妃定然也不忍心拋了殿下。
”方落晚斂下發(fā)澀的眸,淡淡一笑看向正在房內(nèi)整理衣襟的莊辰安。那樣的世界,
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去看看了。她要回到阿娘身邊。讓莊辰安上黃泉下碧落,再也尋她不到。
吩咐車夫離開,方落晚才松開攥緊的拳。吊墜的碎片刺進(jìn)她的血肉,再伸開手已是一灘血跡。
鮮血淋漓,宛如她那顆被莊辰安暗暗碾碎的心。另一邊,西廂府邸。
段盈盈已系好衣袍抱起了嬰孩,她臉上燥紅未退,輕哄嬰兒柔聲問莊辰安?!暗钕?,
菡兒都已經(jīng)半歲了,你何時(shí)才會迎我們?nèi)敫??”莊辰安系衣裙的手陡然一僵,
轉(zhuǎn)身瞬間抬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嚨,滿臉怒容?!岸斡?,當(dāng)年,我假意要吃齋念佛一年,
才讓你在佛堂生下這個(gè)孩子,你知道為什么我給孩子取名菡兒嗎?”“就是希望能聰慧點(diǎn),
時(shí)時(shí)刻刻記得你們母女倆身份,別奢望一丁點(diǎn)不該屬于你們的東西!
”段盈盈被掐得臉色變紫,絲毫不敢反抗,眼看要沒了氣息,莊辰安才松了手。
“我愛的人永遠(yuǎn)只有阿晚一個(gè),如果你敢讓她發(fā)現(xiàn)你們的存在,
本王不介意讓你們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薄坝涀∧愕纳矸?,永遠(yuǎn)只是本王的一個(gè)生育容器!
”話落,莊辰安將一錠銀子銀子丟在桌上,憤然離去。方落晚回到王府時(shí),已是更深露重。
明明婢女為她點(diǎn)著養(yǎng)神的安眠香,可她心還似被扎過般密麻的疼。
每逢春日方落晚的失眠癥就會加重,莊辰安心疼她,日日將她圈在懷里,
輕輕拍打她的后背哄她入睡。害怕她夜里驚醒,莊辰安便一刻不敢停下,直至天亮。
可這般用情至深的男人,此刻是還在那女人身上承歡,還是哄著他的孩兒入睡。
方落晚越是深想心便越疼,翻來覆去時(shí)。房門開了,
莊辰安小心翼翼端著一碗蓮子羹推門而入。他俊美的臉上還糊著泥土:“阿晚,
這蓮子是我冒著大雨所采,趁著新鮮又守在灶房熬了一天,想來有助緩解你的失眠。
”莊辰安褐色清亮瞳仁里盈滿擔(dān)憂快要溢出。方落晚卻凝著他脖子上的紗布只覺諷刺。
想來是那歌姬故意留下的痕跡。她嗓子好似被棉花塞住,怔愣半晌只一句:“殿下費(fèi)心了。
”莊辰安溫柔笑笑,拿起調(diào)羹舀了一勺蓮子羹要親自喂她。
方落晚卻別過頭去:“我實(shí)在是沒胃口?!狈讲艃扇朔聘灿甑漠嬅孢€揮之不去,
她實(shí)在是食不下咽。其實(shí)從前,她發(fā)現(xiàn)種種端倪時(shí)也曾問過他的。身上有陌生熏香,
他說是去永寧郡主府做客染上的。腰間新繡的香囊,他說是去寺廟求的。
他的借口真的拙劣極了。那濃重的熏香世家大族絕不會用,香囊繡刺的是鴛鴦,
寺廟更絕無可能供給香客。想著想著,
方落晚便抬起手想去拆他頸間的紗布:“殿下的脖子是如何傷的?可上過藥了?
”莊辰安慌亂地摁下她的手:“阿晚不必?fù)?dān)憂,就是被毒蜘蛛咬了一口,現(xiàn)下已經(jīng)上過藥了,
就是傷口潰爛,怕嚇到阿晚。”毒蜘蛛?此時(shí)正春意料峭,何來的蜘蛛呢?人一心虛,
撒起謊來都沒了主張。方落晚手中動作沒停。她就是想知道。這樣明顯的吻痕,
莊辰安會又拿出怎樣拙劣的糊弄她。只有這樣拙劣的解釋攢多了,她的心才能死得透徹。
“殿下,讓我看看?!狈铰渫韴?zhí)拗地拆開紗布,定睛一看,瞳孔猛然驟縮!
莊辰安脖子上哪還有什么吻痕,那染上痕跡的血肉竟用刀生生剜了去!見她震驚,
他立刻用紗布蓋住脖子?!罢f了傷口丑陋可怖,阿晚非是不信,這下驚嚇到了吧?
”方落晚的確是嚇到了,握住紗布的手止不住抖。他竟然害怕她發(fā)現(xiàn)端倪,
便生生剜掉了自己脖子上的肉!莊辰安心疼地握住她顫抖的手,將她摟進(jìn)懷里,
輕拍她后背不停安慰。“阿晚不難過。小傷而已,本王不礙事的。
”方落晚眸底的痛苦與譏諷蔓延,既怕她發(fā)現(xiàn)既怕她離開,為何還要在西城府邸養(yǎng)上寵姬?
所以真如阿娘所說,皇室男人自古多情,朝秦暮楚是他們的劣根性啊。
方落晚強(qiáng)撐著淚意為他包扎好傷口,聲音染著苦澀:“這樣的傷口,
縱是再好的傷藥也無法恢復(fù)如初?!本拖袼麑ψ约旱膼垡呀?jīng)染上骯臟,
就算怎么彌補(bǔ)也無法復(fù)原。所以,再痛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舍棄。這夜,
不論莊辰安如何再像從前那般輕拍誘哄。方落晚仍然思緒雜亂,只得在心里默數(shù),只肖十日,
她便能再見娘。想著想著不知何時(shí)便漸漸入了夢。大抵是于她有愧,
第二日莊辰安陪著她寸步不離。早起給她穿衣,親自做膳,
黃昏日曉還親自為她熬煮出皂角水,為她洗發(fā)。這夜,方落晚困意陣陣襲來,難以抵擋。
清涼的月色灑進(jìn)寢殿,莊辰安如往常般輕拍她后背,哄她入睡。方落晚安然入眠。半夜,
小廝身影在門外閃現(xiàn),壓低了聲音通報(bào):“殿下,十萬火急的事叩請您去處理!
”拍打的動作一頓。莊辰安眸色黯了黯,目光落到酣睡的方落晚側(cè)臉。她輕喚試探:“阿晚?
”方落晚呼吸平穩(wěn),沉沉未有反應(yīng)。莊辰安輕輕抬起她的頭,抽走自己的晧腕,下了床,
再輕手輕腳拿起外袍如風(fēng)般疾步走出門去。房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方落晚應(yīng)聲睜開雙眼。
透過窗縫追望莊辰安的身影,他沒往書房,去的是耳房。輾轉(zhuǎn)翻了個(gè)身,她勒令自己睡覺。
可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入睡。于是,她起了身出門悄悄循著耳房方向跟去。行至耳房,
遠(yuǎn)遠(yuǎn)瞧見房門虛掩。方落晚輕躡腳步走過去,透著沒關(guān)緊的門縫往里看,呼吸猛地一滯!
冷白月光鋪在灰色石面地板上,衣裳半敞的美姬匍匐在莊辰安腳下。她仰著首滿臉崇拜,
濕漉漉的眸子水光瀲瀲,隨即俯身吻上莊辰安的金絲繡花靴。低啞的吟聲打濕了月光。
“容器空虛,寒夜難耐,懇求殿下澆灌?!鞭Z地一聲,方落晚震驚到心內(nèi)弦斷。
莊辰安晦暗眸色倏地沉下,躬身掐住段盈盈的下頜?!岸斡?,沒有男人會死是不是?
”段盈盈吃痛卻不露難色:“沒有殿下……會死……”話音落下,嘶拉一聲,
莊辰安倏地松手,摟過女人柔軟的腰身,扯下她身上的白色褻褲。莊辰安將她推到在地,
狠狠挺身下去。“本王成全你!”細(xì)風(fēng)簌簌,春意料峭。冷風(fēng)將方落晚徹底凍僵在原地,
垂在身側(cè)攥緊的手劇烈發(fā)抖。段盈盈也抖得胸起伏,她摟著莊辰安的腰,
從喉嚨里擠出不成句的話。“為妾愿……死在殿下……”話未落地。莊辰安捂住了她的嘴,
語似寒冰:“住嘴!本王只要阿晚一位王妃,你算哪門子的妾!”方落晚怔怔站在耳房外,
地上是一灘水潺潺的豐沛幽谷。耳房里,莊辰安仿若索命的鬼,
猛烈地一下又一下索他身下女人的命。恨不能將她揉碎在身體里。眼眶濕意發(fā)漲,
冷冷的穿堂風(fēng)穿心而過,方落晚的心口已經(jīng)破了個(gè)洞,痛意貫徹四肢百骸。眼前漸漸模糊,
回憶卻無比清晰。洞房花燭新婚夜,俊美得不可方物的莊辰安那樣溫柔將她從頭吻到腳,
已經(jīng)急紅了眼角,卻還祈求著她的愛憐。他說,阿晚不能褻瀆,多要一分便是罪過。
那樣虔誠的他,跟此刻低吼著讓段盈盈再來一次的他,真的是同一個(gè)人嗎?
如漂大山一樣沉穩(wěn)著的段盈盈突然回頭,明晃晃對上方落晚怒紅的雙眼,
挑釁般掐了一把莊辰安的腰,勾起唇角沖她笑。卻故意開口問莊辰安:“殿下……王妃與我,
哪個(gè)讓你舒服?”莊辰安似笑非笑,輕咬她垂珠?!鞍⑼聿幌泊搀手?,如木頭般毫無趣味,
自然是你。”“真是恨不能把你這賤婢盡數(shù)塞進(jìn)本王身體里?!贝豪渍ы?,
映白了毫無血色的方落晚。她慘白著臉咬破下唇,再看不下去,轉(zhuǎn)身離開。她快步走著,
認(rèn)真撫著脹痛到極致的心口,呢喃安慰自己:“不難過不難過,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父母撫育我成人,不是讓我為男人心痛的?!薄鞍⒛镌俚鹊任遥?/p>
還有幾天我就能回到你身邊了?!边@一夜,莊辰安沒有回寢殿,方落晚也一夜未眠。
閑庭花落,又是一日過去。方落晚又剪掉一只海棠,面前只余下七盆。還有七日,
她便能去見阿娘。小春奉上花茶扶她坐下:“王妃,初春寒風(fēng)冷冽,咱回房歇息去吧。
”“不去,觸景及情只會令我惡心?!狈績?nèi)無處不是她與莊辰安過去恩愛的記憶?!皭盒模?/p>
阿晚可是病了?”莊辰安匆匆身影出現(xiàn)身后,方落晚否聲說著沒有,回眸看去。
他如珍寶般捧起一個(gè)瓔珞呈上:“阿晚,你看看,可喜歡?”方落晚怔愣,
目光移到在莊辰安手指的針孔上。前幾日,她看話本子時(shí)提過一嘴:“書里說,
夫君若愿為妻子親手做個(gè)瓔珞,便可相守白頭?!彼粫t,
竟然又親手為她繡了一個(gè)瓔珞。可最重要的一點(diǎn)他卻忘了,真心換白頭。他沒有真心,
又何以白頭?方落晚沒接這個(gè)瓔珞,她不會被這片刻的溫情打動。
阿娘便是因?yàn)槠痰倪t疑讓她癡心錯(cuò)付,落得一杯毒酒慘死的下場。方落晚斂下眼眸,
哽了聲調(diào):“我想我娘了,我想去找她……”話未落地。莊辰安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慌亂間用力攥緊了瓔珞,渾然不顧自己手掌的刺痛。一貫溫和內(nèi)斂的莊辰安慌得不成樣子,
直接撲進(jìn)方落晚懷里?!鞍⑼恚憧靹e說傻話!阿娘已經(jīng)仙逝,你怎能生出那種可怕想法???
”“你若去找阿娘,遺我一人于世,與將我天誅地滅何異?”莊辰安的眼尾泛紅,
眼眶里濕潤的瑩光刺痛了方落晚的雙眸。她緩緩將珍珠瓔珞從他手心抽出,隨手放在桌上,
喊婢女取來藥粉親自為他包扎。她淺淡地說:“殿下,是我阿娘的忌日快到了,
我想去祭拜她?!甭牭竭@話,莊辰安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驟然落下,卻還是再次摟她入懷,
唯恐下一秒她就會消失在自己眼前般?!鞍⑼?,以后萬不可再嚇我。本王現(xiàn)在就吩咐人備馬,
我陪你去祭拜阿娘?!币粋€(gè)時(shí)辰后,馬車停在一處陵園。方落晚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阿娘的墳?zāi)骨埃?/p>
有一穿著素袍滿頭白發(fā)的男子跪在地上,臉貼著冰涼墓碑在嚎啕哽咽?!坝衲?,縱然我有錯(cuò),
可我們說好要相守到老的,你怎么能離開我!?”“你怎么能拋棄我……我求求你,
回來再看我一眼……”那追悔莫及的,不是旁人,正是方落晚的父親。待到兩人走近,
方父堪堪起身,抬起袖袍擦抹眼淚。方落晚在那雙混沌干澀的眼里看到了無盡的愧疚與后悔。
可她唇角卻是勾起一抹嘲諷。阿娘在世時(shí),他違背誓言不懂珍惜,仗著阿娘的信任,
夜夜以有事為由宿在春風(fēng)閣,夜夜笙歌。如今阿娘死了他卻后悔了,這后悔賤如草芥。
不值一提。莊辰安拱手示禮:“父親。”方父抬眸,卻看向方落晚,見她的脖頸空蕩,
眸色僵住。方落晚刻意避開他視線,自顧自地走到阿娘的墳前,將糕點(diǎn)一一擺在墳前。身后,
莊辰安情真意切地勸說方父:“父親,母親已逝多年,您何不另娶他人,以解哀思愁腸吶?
聽說您在春風(fēng)閣有一知己……”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方父拽住手腕,痛心勸道?!暗钕拢?/p>
明年今日哭得人可就是你,阿晚要跟她阿娘一樣徹底消失了!”莊辰安臉色驟然一變,
一雙鳳目黑沉下來,艷容冰冷。“父親慎言,詛咒本王的王妃乃大罪!
”“本王不會同你一般一邊哄騙妻子,一邊又同春風(fēng)閣的戲子顛鸞倒鳳。
本王對阿晚之心日月可鑒!”莊辰安說得情真意切,方落晚一顆心卻寸寸涼透。阿娘說得對,
越是看似深情的漂亮男人越會表演,演著演著把自己都騙進(jìn)去了。
方父欠身拱手賠禮:“殿下,是草民失言了。”說罷,他直起身來,
看向方落晚的雙眸漸漸泛起紅來。“阿晚,你脖頸上的吊墜去哪了。你阿娘同我說過,
若是吊墜毀損,人便會身死魂消……”沒讓他說完,方落晚沉聲打斷:“阿娘喜靜,
活著時(shí)不得安寧,為何死后的安寧您也不愿給她?”這話刺啞了方父。他滿眼凄然,
默了半晌后。沙啞著聲音說:“阿晚,我知道你怨我。為父自己何嘗不是每天活在悔恨里呢,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你娘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只求你好好活著……”一旁的莊辰安聽著心中陡然升起不安,
干脆緊緊拉住方落晚的手:“父親,阿晚自當(dāng)會好好活著,如母親所愿喜樂安康,長命百歲!
”方落晚嘲弄一笑,推開他,徑直上了馬車。分明方落晚的冷淡疏離是對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