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碎的童話6歲生日·夜奶油甜膩的香氣突然被玻璃碎裂聲斬斷。
程小雨的草莓裙擺蹭到地上的蛋糕殘渣，粉色糖霜像被碾碎的花瓣粘在白色襪子上。
數(shù)字"6"的蠟燭倒在血泊般的草莓醬里，火苗抽搐兩下后熄滅。
"那筆錢是給小雨報舞蹈班的！"母親的聲音像指甲刮擦黑板。
她涂著丹蔻的手指在桌沿敲擊，節(jié)奏越來越快——這是暴雨前的雷聲，
小雨后來學會辨認的預警信號之一。父親灌下第五杯白酒，
喉結滾動的聲音在突然安靜的餐廳里像子彈上膛。"賠錢貨學那些有什么用？
"蛋糕飛起來時，小雨注意到母親新做的水晶甲劈裂了。奶油在空中劃出拋物線，
就像上周舞蹈課上老師示范的阿拉貝斯克舞姿。落地時發(fā)出"啪"的悶響，
就像父親的手掌落在母親臉上時的聲音。九歲的程陽捂住她耳朵的手在發(fā)抖，
但溫熱的掌心有股鉛筆屑的味道——今天放學后他偷偷削好了她所有的彩筆。
衣柜里樟腦丸的氣味突然被血腥味刺穿，哥哥迅速用校服外套裹住她腦袋，
可父親的咆哮還是從布料縫隙鉆進來："賤人！要不是為了兒子我早——""閉上眼睛。
"程陽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火柴擦亮時她看見哥哥睫毛上掛著碎鉆般的淚珠。
半塊幸存的蛋糕插著從廚房偷來的牙簽，火焰在哥哥瞳孔里跳動："許愿要默念三遍。
"小雨緊閉眼睛。母親壓抑的啜泣從地板縫隙滲上來，像無數(shù)冰冷的蚯蚓往她皮膚里鉆。
她心里重復著幼兒園新學的成語：支離破碎、碎、碎——"猜猜我偷渡了什么？
"程陽突然變魔術般從袖口抖出三顆水果糖，彩色的玻璃紙在火柴光下像童話里的寶石。
當父親踹翻餐桌時，哥哥正模仿豬八戒吃西瓜，夸張的咀嚼聲蓋過了所有破碎的聲響。
衣柜外傳來皮帶扣碰撞的金屬聲，
小雨發(fā)現(xiàn)自己在數(shù)數(shù)：父親解皮帶需要五秒代表今晚只會砸東西，
三秒內完成說明有人要流血。數(shù)到四時，程陽突然用《西游記》里所有角色的聲音同時說話，
混亂得讓她笑出聲來。"我們的秘密基地要升級了。
"哥哥用積木搭建的二層小樓突然多出個閣樓，他用鉛筆在上面畫滿星星，
"這里藏著所有被弄哭的夜晚，等存夠一百個就能兌換一個安靜的黎明。
"小雨把代表父母的積木小人倒扣著放在門外，程陽卻把它們扔進想象中的火山。
月光從衣柜縫隙漏進來，照見哥哥手腕上新鮮的掐痕，形狀像一朵枯萎的花。
**凌晨三點**小雨在哥哥背上數(shù)他的腳步聲。三十七步到達急診室，
這個數(shù)字她會記二十年。程陽咳出的血沫沾在她草莓裙上，變成深褐色的污漬。
"知道為什么肋骨是弧形的嗎？"病床上的哥哥指著自己胸口的石膏，
輸液管隨著他虛弱的笑聲晃動，"這樣我們抱重要的人時，心跳聲會直接傳進對方心里。
"走廊上，母親正在對警察解釋自己撞到了門把手。她今天涂的遮瑕膏比平時厚，
卻蓋不住脖子上紫紅色的指痕。護士站的時鐘指向四點十六分，
小雨盯著秒針想到舞蹈教室的節(jié)拍器——原來沉默也有聲音，
像永遠等不到下一個音符的休止符。程陽在止痛藥作用下昏睡，手指還拽著她的一截裙角。
小雨把額頭貼在他打石膏的位置，聽見雙重心跳聲透過層層繃帶傳來。窗外，
一顆流星劃過住院部樓頂，她突然想起昨晚沒說完的生日愿望：希望有一天，
我能變得足夠勇敢，換我來保護你。
第二章：防護墻的建立14歲·暴雨夜程小雨蜷縮在臥室門后，耳朵緊貼著門板。
客廳里的爭吵聲像暴風雨前的悶雷，父親的嗓音低沉而危險，
母親的回應則像被逼到墻角的貓，尖銳卻顫抖。小雨數(shù)著呼吸，
手指在木地板上無意識地劃著數(shù)字——五、四、三、二、一——然后，
她聽到了玻璃杯砸在墻上的碎裂聲?！芭?！”她猛地閉眼，肩膀下意識地縮緊。下一秒，
母親的尖叫聲刺穿耳膜。小雨的手指攥緊了門把手，指節(jié)發(fā)白。她知道自己應該躲起來，
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鉆進衣柜，捂住耳朵，等哥哥回來收拾殘局。但這一次，
她的腳像是生了根，死死釘在原地?！白∈郑 彼踔翛]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沖了出去，
直到她的指甲深深掐進父親的胳膊。男人猛地回頭，酒精和怒火讓他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他盯著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女兒——這個瘦小的、平時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的女孩，
此刻正死死咬住他的手臂，眼睛里燒著某種陌生的東西。父親愣了一秒，
隨后爆發(fā)出一陣狂笑?！靶∧咐轻套?！”皮帶抽在餐桌上的聲音像槍響，但這一次，
他沒有揮向任何人?！瓉矸纯故怯杏玫?。第二天清晨小雨坐在廚房的矮凳上，
盯著自己手臂上的淤青發(fā)呆。程陽站在她身后，手里捏著一塊冰毛巾，
小心翼翼地敷在她肩膀上?！疤蹎?？”小雨搖頭。程陽沒說話，
只是用拇指輕輕蹭了蹭她手腕上那道紅痕——那是父親昨晚拽她時留下的。
“下次別這么沖動。” 他低聲說，聲音里壓著某種她從未聽過的情緒。小雨抬頭看他。
哥哥的側臉在晨光里顯得格外鋒利，下頜緊繃，眼睛里像是藏著一把刀。
“你不可能每次都護著我。” 她說。程陽的手指頓了一下，然后，他忽然笑了。
“那就學會自己保護自己?！薄旌?，他帶她去了散打館。
訓練場·第一課小雨站在沙袋前，拳頭攥得發(fā)疼?！俺鋈皇强啃U力。
” 教練捏著她的手腕調整姿勢，“用腰發(fā)力，像這樣——”她試著揮出一拳，
沙袋紋絲不動。身后傳來幾聲竊笑。幾個比她高大的男生抱著手臂站在一旁，
眼神里帶著輕蔑?！靶⊙绢^片子，學這個干嘛？”小雨沒理他們，只是盯著沙袋，
再次揮拳——“砰！”這一次，沙袋微微晃動。程陽靠在墻邊，嘴角微微上揚?！霸賮?。
” 他說。三個月后小雨的指關節(jié)上結了一層薄繭。她不再數(shù)著父親的腳步聲預測危險，
也不再躲進衣柜。每當爭吵爆發(fā)，她會安靜地站在走廊陰影里，拳頭微微攥緊，
像一把未出鞘的刀。父親看她的眼神變了。有一次，他喝醉了，搖搖晃晃地走向母親，
卻在余光瞥見小雨時突然停住?！翱词裁纯矗俊?他惡狠狠地瞪她。小雨沒說話，
只是緩慢地、刻意地，松開了拳頭，又緩緩握緊。父親盯著她的動作，喉結滾動了一下，
最終罵罵咧咧地摔門而出?！翘焱砩希赣H第一次沒有哭。
17歲·生日夜小雨坐在天臺的邊緣，晃著腿，夜風吹亂她的頭發(fā)。程陽坐在她旁邊，
手里捏著一罐可樂，易拉罐上的水珠滾落，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成年后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他問。小雨仰頭看著星空?！鞍岢鋈ァ！?她說，
“越遠越好?！背剃栃α?，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存折，塞進她手心。
“那就別等成年了。”小雨低頭，借著月光看清了上面的數(shù)字——足夠租一間小公寓，
足夠逃離這里。她的喉嚨突然發(fā)緊?！澳隳膩淼腻X？”程陽聳聳肩，沒回答。
但她看到了他手背上新添的擦傷，和校服袖口隱約露出的淤青。——他一直在打工，
一直在攢錢，一直在等她長大。凌晨兩點小雨被輕微的敲門聲驚醒。母親站在她床邊，
手里捧著什么東西?！敖o你的?！?她低聲說。小雨坐起身，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
照見母親手里那副褪色的紅色拳套——皮質皸裂，邊緣磨損，內襯上還殘留著暗褐色的痕跡。
“我年輕時的。” 母親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一個秘密，“市青年組亞軍。
”小雨怔怔地看著她。母親的手指撫過拳套上的裂痕，忽然笑了，
笑容里帶著某種小雨從未見過的東西——像是驕傲，又像是遺憾?！皯涯愀绲臅r候，
醫(yī)生說我不能再打了?！?她輕聲說，“但有時候……我還是會夢見賽場。”小雨接過拳套，
皮革冰涼而沉重，像是接過某種未完成的使命。母親轉身離開時，
小雨忽然開口：“為什么不離婚？”房間陷入漫長的沉默。最終，母親只是輕輕帶上了門，
沒有回答?！翘焱砩?，小雨第一次聽見母親的房間里傳來壓抑的、像是哭泣，
又像是決斷的聲音。次日清晨程陽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父親盯著信封上的?；?，
臉色陰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袄速M錢。” 他冷笑，“早點打工賺錢才是正經(jīng)。
”程陽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把通知書折好，放進口袋。晚上，父親喝得爛醉，
砸碎了廚房里所有的碗碟。程陽站在小雨身前，182cm的身高終于能和父親平視。
“你敢動她一下，” 他聲音很輕，卻像刀鋒擦過玻璃，“我就讓你在養(yǎng)老院后悔出生。
”父親僵住了?！鞘切∮甑谝淮慰匆娝丝s。
火車站臺小雨把偷偷攢了四年的零花錢塞進程陽的背包。哥哥發(fā)現(xiàn)后，
皺眉把銀行卡塞回她手里?！傲糁??！?他說，“學防身術，買新拳套，
或者……隨時買車票來找我?！被疖國Q笛聲響起，程陽跳上車廂，回頭看她。小雨站在原地，
拳頭攥得死緊?！拔視兊煤軓姟！?她喊，“強到?jīng)]人能傷害我們！”程陽笑了，揮揮手，
身影隨著列車漸漸遠去。小雨沒有哭。她只是慢慢松開拳頭，
低頭看著掌心——那里靜靜躺著一枚鑰匙，程陽偷偷塞給她的。——他租的房子，
永遠有她的一間房。第三章：雨中的獨行者20歲·婚禮現(xiàn)場程小雨站在宴會廳角落，
面無表情地看著舞臺中央的新人交換戒指。新娘眼眶泛紅，
聲音顫抖地說著誓言：“……無論健康或疾病，
貧窮或富有……”小雨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平板電腦，在流程表上劃掉一項又一項。
她的指甲修剪得極短，指關節(jié)上有常年擊打沙袋留下的薄繭。“程策劃，
新郎母親要求加一段感恩父母的環(huán)節(jié)。”助理小跑過來，壓低聲音，“但新娘說絕對不行，
她父母離婚后老死不相往來?！毙∮晏а蹝吡宋枧_一眼。新娘正死死攥著捧花，
指節(jié)發(fā)白；新郎則頻頻望向母親那桌，表情僵硬?！案嬖V他們，
加這個環(huán)節(jié)要多付30%的情緒管理費?！彼Z氣平淡，“順便提醒新娘，捧花再捏下去，
玫瑰刺就要扎穿手套了。”助理瞪大眼睛：“這……能直接說嗎？
”小雨低頭繼續(xù)調整流程：“或者你可以等他們在感恩環(huán)節(jié)打起來后再勸架?！被槎Y結束時，
新娘偷偷找到她，塞了個紅包：“謝謝你沒讓我在臺上哭出來?！毙∮隂]收紅包，
只是遞了張名片：“需要離婚策劃可以打八折?！薄宄?，那些誓言里的“永遠”，
大多撐不過三年。周五晚·訓練館拳擊手套撞擊沙袋的悶響在空曠的場館里回蕩。
三百次直拳，兩百次踢擊，汗珠順著下巴砸在地板上。
教練靠在圍繩上搖頭：“職業(yè)選手都沒你練得狠。”小雨沒回答，只是調整呼吸，再次揮拳。
——她必須比恐懼更快。比父親掄起的酒瓶快，比男人黑暗中伸來的手快，
比所有可能傷害她的東西都快。更衣室里，她解開繃帶時發(fā)現(xiàn)指關節(jié)又滲血了。
手機屏幕亮起，程陽發(fā)來消息：【這周末回家嗎？】小雨盯著“家”這個字看了幾秒，
回復：【有案子要跟？】程陽現(xiàn)在是一名刑警?！距牛槺憧纯茨?。
】他附了張照片——她公寓樓下新開的奶茶店。小雨知道他在擔心什么。
自從上次那個約會對象被她過肩摔進醫(yī)院后，程陽每隔兩周就會“順路”來看看。
她擦掉血跡，打字：【別買奶茶，太甜。】凌晨一點·公寓門鎖是三道保險的銀行級，
臥室衣柜里空蕩蕩——足夠一個成年人蜷縮進去的尺寸。小雨躺在床上，
聽著空調運轉的白噪音，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六十下。八十下。一百二十下。——仍然睡不著。
她起身，從抽屜深處摸出那副舊拳套。皮質已經(jīng)干裂，內襯的血跡變成深褐色。
母親送給她時說的話突然在耳邊回響：“有時候，拳頭比眼淚有用?！笔謾C突然震動。
母親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這個時間來電絕不尋常。小雨盯著手機看了足足十秒才接通。
“小雨……”母親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你爸查出來肝癌，晚期。
”電話那頭傳來醫(yī)院廣播的雜音，還有父親模糊的咒罵聲。小雨的指甲不知不覺陷進掌心。
“醫(yī)生說……可能就這幾個月了?！蹦赣H吸了口氣，“他想見你?！毙∮甑暮韲蛋l(fā)緊。
她以為自己會憤怒，會冷笑，會直接掛斷。但最終，她只是聽見自己說：“航班號發(fā)我。
”掛掉電話，她徑直走向沙袋，瘋狂擊打直到指節(jié)血肉模糊。
——她以為自己早就不會為那個人疼了。高鐵上窗外的風景飛速后退。
小雨盯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六歲生日那天，她穿著草莓裙子，
奶油甜膩的氣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鄰座的小孩在哭鬧，母親手忙腳亂地哄著。
小雨下意識摸向口袋里的水果糖——程陽教她的，糖能止住大部分眼淚。但她的手停在半空。
——那個需要糖果安慰的小女孩，早就不在了。手機屏幕亮起，是程陽：【我在出任務，
趕不過去。你一個人行嗎？】小雨回復：【我什么時候不行？】猶豫片刻，
她又補了一句：【別死。】列車廣播報出站名。小雨站起身，
習慣性檢查了下隨身物品：手機、錢包、防狼噴霧。還有指關節(jié)上未愈的傷口。
——這就是她全部的盔甲。醫(yī)院走廊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小雨在病房門口停下，
透過玻璃窗看見一個枯瘦如柴的男人躺在病床上，手臂插滿管子。
她竟然第一眼沒認出那是父親。記憶中那個能單手掀翻餐桌的男人，
現(xiàn)在像一具蒙著皮的骨架。母親坐在床邊削蘋果，動作嫻熟——二十年的婚姻教會她的，
除了恐懼，還有怎么把水果削得完美無缺。小雨推開門。父親渾濁的眼珠轉動，盯住她。
許久，他嘶啞地開口：“……翅膀硬了？”熟悉的語氣，哪怕氣若游絲也要帶著刺。
小雨忽然想笑。“來看你死透沒有?！彼f。母親手里的蘋果掉在地上。父親卻笑了，
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還是這副德行……”他艱難地抬手，指了指床頭柜，“拿走。
”柜子上放著一個鐵盒，銹跡斑斑。小雨認得——那是父親放重要證件的地方，
以前鎖在衣柜最高處，誰碰誰挨打。她沒動?！安灰腿恿?。”父親咳嗽起來，痰音很重，
“反正……都是些沒用的東西?！蹦赣H默默撿起蘋果，小聲說：“他疼得整晚睡不著。
”小雨終于拿起鐵盒。鎖已經(jīng)壞了，里面只有幾張泛黃的紙——她的出生證明，
程陽的小學獎狀，還有……一張老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著工裝，
抱著一個穿草莓裙的小女孩站在游樂園門口。女孩手里拿著棉花糖，男人笑容僵硬卻努力。
小雨不記得這張照片。不記得父親帶她去游樂園。不記得他會有這樣的表情?！罢`診。
”父親突然說。小雨抬頭?！叭昵搬t(yī)生說最多活半年?！彼珠_嘴，
露出一個堪稱猙獰的笑，“老子偏不死?！蹦赣H削蘋果的手微微發(fā)抖。小雨合上鐵盒。
她以為自己會憤怒，會質問，會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部砸在這個將死之人臉上。但最終，
她只是說：“那就繼續(xù)活著。”轉身離開時，
父親的聲音從背后追來：“那個醫(yī)生……姓許的……你見到?jīng)]有？”小雨停下腳步。
“什么醫(yī)生？”父親劇烈咳嗽起來，母親連忙扶住他，慌亂地搖頭：“他糊涂了，
止痛藥的副作用……”小雨盯著他們看了幾秒，轉身走向護士站。
值班醫(yī)生辦公室“患者家屬？”辦公桌后的男人抬起頭。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手腕，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捏著鋼筆。他的眼睛很特別——在燈光下像琥珀，通透卻望不到底。
小雨下意識站直了些：“我想了解下3床的病情。
”許醫(yī)生——胸牌上寫著“許墨”——微微皺眉：“你是他女兒？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忽然定格在她手腕處。
小雨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訓練時留下的淤青從袖口露了出來。許墨的眼神變了。他站起身，
不動聲色地關上門，
從抽屜里取出一張名片推過來：“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小雨低頭。
名片上印著“心理咨詢中心”，背面手寫了一行小字：家暴受害者援助專線。她差點笑出聲。
——他以為她是受害者。小雨拿起名片，故意讓指關節(jié)的傷口更加明顯：“謝謝醫(yī)生。
”轉身時，她聽見許墨說：“傷口要消毒。”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小雨回頭看他。許墨已經(jīng)坐下寫病歷，側臉在燈光下像一尊雕塑。
他的鋼筆在紙上停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無論是新傷還是舊傷。
”醫(yī)院天臺小雨把鐵盒里的東西一樣樣燒掉。出生證明蜷縮成灰，獎狀邊緣泛起金紅的火星。
最后是那張照片——火焰吞噬棉花糖，然后是草莓裙，最后是父親僵硬的笑臉。
灰燼被風吹散時，手機響起。公司群消息炸開：【新總監(jiān)周一上任！據(jù)說是總部空降的精英！
】附帶一張模糊的偷拍照。小雨盯著照片里那個西裝筆挺的高大身影，血液突然凝固。
——陸遠川。她高中時暗戀過的學長。也是唯一看穿她暴力家庭背景的人。
照片中的男人對著鏡頭微笑，
眼神卻讓小雨想起父親舉起皮帶時的樣子——那種捕食者的眼神。
第四章：陰影重逢28歲·醫(yī)院走廊消毒水的氣味像一層透明的膜，黏在程小雨的鼻腔里。
她站在病房門口，透過玻璃窗看著里面枯瘦的男人——她的父親。
肝癌晚期讓他縮成了一具骨架，皮膚蠟黃，眼窩深陷，
唯有那雙眼睛依舊帶著令人生厭的銳利。像禿鷲。小雨推開門，腳步聲驚醒了淺眠的母親。
女人猛地抬頭，眼下青黑一片，
手指下意識絞緊了病號服的衣角——那是她二十年來養(yǎng)成的條件反射，
仿佛隨時準備迎接一場暴風雨。“你來了。”母親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病床上的男人睜開眼，渾濁的眼珠緩慢轉動，最終釘在小雨臉上?！啊K于舍得回來了？
”他的嗓音沙啞破碎，卻仍帶著那股熟悉的譏諷。小雨沒說話，
只是從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扔在床頭柜上。“住院費。”她語氣平淡，“多的算護工費。
”父親盯著那個紙袋，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疼痛?！笆┥?？”“清算。
”病房陷入沉默。只有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滴”聲在提醒時間的流逝。母親突然站起身，
動作慌亂：“我、我去打水……”她幾乎是逃出了病房。小雨看著母親佝僂的背影，
忽然想起十七歲那年，母親塞給她那副舊拳套時說的話——**“有時候，拳頭比眼淚有用。
”**可現(xiàn)在的母親，連拳頭都握不緊了。**“那個醫(yī)生……”**父親突然開口，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姓許的……你見到?jīng)]有？”小雨皺眉：“什么醫(yī)生？
”父親劇烈咳嗽起來，指節(jié)攥緊了床單，青筋暴起。他咳得像是要把內臟都嘔出來，
最后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痰?！啊雇此帯粔騽拧彼⒅?，眼神渙散，
“那小子……不肯多開……”小雨冷冷地看著他：“活該。”父親突然笑了，
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你還是這副德行?！彼D難地抬起手，
指了指床頭柜的抽屜：“打開?！毙∮隂]動?！芭率裁?？”父親譏諷道，
“我現(xiàn)在連杯子都拿不動。”抽屜里躺著一個鐵皮盒子，銹跡斑斑。小雨認得它——小時候，
這個盒子鎖在衣柜最高處，里面裝著父親的“重要物品”。誰碰，誰挨打?，F(xiàn)在，
鎖已經(jīng)壞了。她打開盒子。里面只有三樣東西：她的出生證明、程陽的小學畢業(yè)照，
以及……一張褪色的游樂園門票。小雨盯著那張門票，記憶深處有什么東西微微松動。
她六歲那年，父親難得帶她去了游樂園。那天沒有醉酒，沒有爭吵，他甚至給她買了棉花糖。
回家后，母親因為“亂花錢”被扇了一耳光。——原來美好的記憶，也是有代價的。
“都扔了吧?！备赣H閉上眼睛，“沒用了?！毙∮旰仙虾凶?，塞進包里?！拔易吡?。
”父親沒有睜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就在她轉身的瞬間，
身后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對不起?！毙∮甑哪_步驟然停住。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當她回頭時，父親已經(jīng)側過身去，只留給她一個佝僂的背影。
護士站前“3床的止痛藥需要調整嗎？
”值班護士抬頭看了她一眼：“許醫(yī)生已經(jīng)開過最大劑量了，再增加會有呼吸抑制風險。
”小雨皺眉：“許醫(yī)生？”“對，許墨醫(yī)生?！弊o士指了指走廊盡頭，“他今天值班，
辦公室在那邊?！毙∮戟q豫了一下，還是朝那個方向走去。醫(yī)生辦公室敲門聲響起時，
許墨正在寫病歷。“請進。”他抬頭，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的女人站在門口。
她身形瘦削，眉眼鋒利，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那里有一道淡白色的疤痕。
許墨的目光在那道疤痕上停留了一秒，隨即移開。“家屬？”他問。小雨點頭：“3床。
”許墨示意她坐下，自己則翻開了病歷本。他的手指修長干凈，指甲修剪得整齊利落，
腕骨突出，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深藍色襯衫——整個人像一幅構圖嚴謹?shù)乃孛瑁?/p>
每一筆都克制而精準?！盎颊叩母伟┮呀?jīng)轉移到肺部?！彼Z氣平靜，
“目前主要是鎮(zhèn)痛和對癥治療?！毙∮甓⒅厍暗拿啤S墨，腫瘤科主治醫(yī)師。
“他還能活多久？”許墨筆尖一頓，抬眼看她。他的眼睛很特別，虹膜顏色偏淺，
在燈光下像琥珀，通透卻望不到底。此刻，那里面閃過一絲探究?！搬t(yī)學上不做這種預測。
”“那就說人話?！痹S墨放下鋼筆，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三個月到半年，
如果出現(xiàn)急性并發(fā)癥，可能更快?！毙∮挈c頭，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許墨觀察著她——大多數(shù)家屬聽到這種消息時，要么崩潰，要么追問治療選項。
而這個女人冷靜得像在聽天氣預報。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她的右手。指關節(jié)有明顯的繭子，
虎口處還有未愈的擦傷。——擊打傷。許墨的眼神微微變了?！斑€有其他問題嗎？”他問。
小雨站起身：“沒了，謝謝。”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許墨突然開口：“你的手需要處理。
”小雨回頭。許墨從抽屜里取出碘伏和棉簽，推到她面前：“傷口感染會影響關節(jié)活動。
”小雨盯著那瓶碘伏，忽然笑了：“醫(yī)生都這么愛多管閑事？”許墨面不改色：“職業(yè)習慣。
”小雨沒接棉簽，直接用手蘸了點碘伏，隨意抹在傷口上。刺痛讓她微微皺眉，
但她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許墨看著她粗暴的動作，忽然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
放在桌上?！叭绻行枰?，可以聯(lián)系這個號碼。”小雨掃了一眼——心理咨詢中心，
家暴受害者援助專線。她差點笑出聲?！詾樗鞘芎φ??！爸x謝。
”她故意晃了晃受傷的手，“不過我更習慣自己處理問題。
”許墨的目光落在她指關節(jié)的老繭上：“看得出來?！贬t(yī)院門口小雨剛走出大門，
手機就響了。是公司群消息炸開了鍋——【新總監(jiān)下周一到任！據(jù)說是總部空降的精英！
】附帶一張模糊的偷拍照。小雨漫不經(jīng)心地劃開屏幕，卻在看清照片的瞬間僵在原地。
照片里的男人西裝筆挺，身高接近190cm，寬肩窄腰，側臉線條如刀削般鋒利。
他正微微低頭聽助理說話，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戇h川。她高中時暗戀過的學長。
也是唯一一個看穿她家庭秘密的人。小雨的拇指無意識地放大照片。
陸遠川的眼神隔著屏幕刺過來——那種居高臨下的、帶著審視的目光，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記憶突然閃回那個暴雨夜。十七歲的她渾身濕透地站在便利店門口，陸遠川撐著傘走過來，
嘴角含笑：“程小雨，你爸又打你媽了？”當時他的語氣，就像在討論天氣。手機突然震動，
一條新消息彈出：【@全體成員 新任總監(jiān)陸遠川將直接負責策劃部，
周一上午十點全員會議，不得缺席?！啃∮赕i上屏幕，深吸一口氣。
她以為自己早就把那段記憶埋進了墳墓。可現(xiàn)在，它自己爬出來了。
第五章：溫柔陷阱周一早晨·公司會議室程小雨坐在會議室的最后一排，
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照{的冷風從頭頂灌下來，她今天特意穿了高領毛衣，
遮住了鎖骨上那道淡白色的疤痕——十七歲那年，父親摔碎的啤酒瓶劃傷的。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高跟鞋和皮鞋的腳步聲交錯響起。人事總監(jiān)滿臉堆笑地側身：“各位，
歡迎陸總！”陸遠川走了進來。他比照片里更高，肩膀幾乎撐滿西裝輪廓，
領帶系得一絲不茍，袖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的目光掃過會議室，
像一把鋒利的刀緩緩出鞘。然后，停在了小雨臉上?！俺绦∮辍！彼麥蚀_地叫出她的名字，
嘴角勾起一抹似曾相識的笑?！昂镁貌灰?。”會議室里的目光齊刷刷轉向她。
小雨的指尖停在桌面上，后背繃緊，但臉上波瀾不驚：“陸總。”陸遠川微微頷首，
沒再多說什么，轉身走向投影儀。但那一瞬間的眼神交流已經(jīng)足夠——他記得她，
而且記得清清楚楚。會議結束后·走廊小雨快步走向電梯，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陸遠川單手插兜，另一只手端著咖啡，袖口微微上卷，露出手腕上價值不菲的機械表。
他低頭看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著咖啡的苦澀，
莫名讓她想起父親書房里那些昂貴的洋酒?！岸阄?？” 他問，語氣輕松得像在聊天氣。
小雨抬眼：“陸總有事？”陸遠川輕笑一聲，忽然伸手，
指尖輕輕擦過她的耳側——小雨條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右手已經(jīng)微微抬起，
隨時可以變成一記肘擊。陸遠川的手停在半空，挑了挑眉：“只是提醒你，耳機線露出來了。
”果然，她的無線耳機從口袋里滑出一截?！爸x謝?！?她硬邦邦地說，
迅速把耳機塞回口袋。陸遠川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秒——指關節(jié)的繭，虎口的擦傷，
修剪得極短的指甲——然后若無其事地移開?！巴砩嫌锌諉幔繑€舊。”“沒空。
”“那明天？”“加班。”陸遠川忽然笑了，
那笑容讓她想起野獸露出獠牙前的表情：“程小雨，你還是這么……”他斟酌了一下用詞，
“不近人情?！彪娞莸搅恕Ｐ∮昕觳阶哌M去，在門關上的前一秒，
她聽見陸遠川說：“沒關系，我有的是耐心。
”晚上八點·心理診所許墨的辦公室比醫(yī)院那間更簡潔。米色沙發(fā)，原木書桌，
墻上掛著幾幅抽象畫。角落里擺著一盆綠植，葉子肥厚油亮，看得出被精心照料。
小雨坐在沙發(fā)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暗谝淮巫稍?，我們可以從輕松的話題開始。
”許墨坐在對面的單人椅上，筆記本攤開在膝頭，“比如，為什么來？
”小雨盯著那盆綠植：“醫(yī)院那次，你誤會了?！薄罢`會什么？”“我不是家暴受害者。
”她抬起手，展示指關節(jié)的繭，“這些是訓練傷?！痹S墨點頭：“散打？還是拳擊？
”“都有?！薄盀槭裁磳W？”小雨沉默了一會兒：“防身?！痹S墨的筆尖在紙上輕輕一點，
但沒有記錄。他換了個話題：“你父親的情況怎么樣？”“快死了。
”她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明天的天氣。許墨觀察著她的表情——沒有悲傷，沒有解脫，
甚至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澳愫匏麊?？”小雨忽然笑了：“醫(yī)生，
心理咨詢是按小時收費的，對吧？”許墨合上筆記本：“今天不算?！彼读艘幌?。
“第一次咨詢通常是建立信任的過程。”許墨起身，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
“如果你決定繼續(xù)，下次再開始計費。”小雨接過文件，是保密協(xié)議和咨詢須知。條款清晰，
措辭嚴謹，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一絲不茍，界限分明?！盀槭裁磶臀遥俊彼蝗粏?。
許墨正在整理書架，聞言回頭：“因為你看上去……”他斟酌了一下用詞，
“像一直在等一場早已結束的戰(zhàn)爭?！毙∮甑氖种肝⑽⑹站o，紙張發(fā)出輕微的脆響。
晚上十點·公寓樓下小雨剛走出電梯，就看見走廊盡頭站著一個人。
陸遠川靠在她的公寓門前，手里拎著一袋東西。見她出現(xiàn)，他直起身，
笑容慵懶：“加班結束了？”小雨站在原地沒動：“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人事檔案。
”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買了宵夜，你以前愛吃的那家生煎。”——他竟然記得。
高中時，她曾經(jīng)在體育課低血糖，陸遠川翻墻出去給她買過生煎。
當時她狼吞虎咽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因為他笑著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就像現(xiàn)在一樣。小雨沒接袋子：“陸總，職場性騷擾是違法的。”陸遠川低笑一聲，
突然上前一步。小雨立刻繃緊身體，但他只是把塑料袋掛在了門把手上?！胺判?，
我對強迫沒興趣。”他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幾分危險的意味，
“我要的是你自愿走到我面前?！闭f完，他轉身離開，腳步聲在走廊里回蕩。
小雨盯著那個塑料袋，忽然想起十七歲那年，陸遠川在暴雨中撐著傘對她說的話：“程小雨，
你遲早會是我的?！碑敃r她以為那是告白。現(xiàn)在才明白，那是宣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