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腳步聲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尋的心跳上。
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著。
扔掉?不行,這東西的價值無可估量,扔了也會被別人撿到,到時候自己發(fā)現(xiàn)卻不上報的罪名更大。
放回去?更不行!誰知道這個暗格還有誰知道?萬一自己前腳走,后腳就被人取走,自己黃泥掉進(jìn)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唯一的選擇,似乎只有……帶在身上?
雖然這等同于隨身揣著一個會隨時爆炸的火藥桶,但至少,主動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里。
電光火石之間,林尋做出了決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本薄薄的賬本猛地揣入自己飛魚服的內(nèi)襟里,緊貼胸口。然后將那個空空如也的黑漆木盒“啪”地一聲蓋上,塞回暗格,并將墻磚撫平。
“林哥,你……”王胖子被他一連串的動作驚得目瞪口呆,剛想發(fā)問。
林尋卻猛地回頭,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眼神凌厲得嚇人。王胖子瞬間把剩下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緊接著,林尋深吸一口氣,雙手再次按住那巨大的書架,用盡了剛剛提升到6點的全部力量,硬是將其推回了原位。
“咯吱——”
沉重的書架與地面摩擦,發(fā)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響,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遮住了那個要命的暗格。
做完這一切,林只覺得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他整個人虛脫般地再次靠回書架,飛速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和表情,讓自己重新變回那個睡眼惺忪、對萬事都不感興趣的咸魚模樣。
幾乎就在他坐下的同一時間,“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了。
兩名同樣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走了進(jìn)來,為首的正是早上的那個小旗官。他看到屋內(nèi)的景象,特別是癱坐在地上的王胖子和靠在墻角“打盹”的林尋,眉頭不由得一皺。
“你們兩個,怎么回事?這里是案發(fā)現(xiàn)場,不是你們家后院!”
王胖子一個激靈,趕緊爬了起來,陪著笑臉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這一晚上,這屋里陰風(fēng)陣陣的,我……我有點腿軟。”
小旗官冷哼一聲,目光又落在了林尋身上:“你呢?睡著了?”
林尋仿佛被驚醒一般,“?。俊绷艘宦?,揉了揉眼睛,一臉無辜地站起身來,打著哈欠道:“回大人,屬下一直盯著呢,就是后半夜有點犯困。您放心,一只蒼蠅都沒飛進(jìn)來過?!?/p>
他的演技,是刻在骨子里的社畜本能,此刻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小旗官狐疑地掃了他一眼,最終也沒多說什么。他揮了揮手:“行了,這里沒你們的事了,下值吧?!?/p>
“謝大人!”王胖子如蒙大赦。
林尋也跟著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開溜。他胸口的那本賬本,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讓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等等?!毙∑旃俸鋈挥珠_口了。
林尋的心猛地一沉。
“這書架……是不是動過?”小旗官的眼神很毒,他注意到了地面上那道極其細(xì)微的新劃痕。
王胖子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林尋心里咯噔一下,但臉上卻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絲“啊,被發(fā)現(xiàn)了”的慌張和憨厚,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回大人,是……是屬下動的。后半夜太安靜,我老感覺書架后面有老鼠在叫,怕它們啃壞了證物,就……就推開看了一眼。”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既符合他怕事(怕老鼠)的性格,又顯得自己有那么一點點責(zé)任心。
“哦?那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小旗官來了興趣。
“發(fā)現(xiàn)?”林尋的表情變得更加“耿直”,他伸手從書架和墻的縫隙里,將那個被他塞回去的空木盒又摸了出來,雙手捧著遞過去,“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一個破盒子,里面啥也沒有。您看,估計是哪個仆人藏私房錢用的吧。”
小旗官接過盒子,翻來覆去看了看,確實平平無奇,里面也空空如也,不由得有些失望。他隨手將盒子扔在桌上,不耐煩地?fù)]了揮手:“行了行了,趕緊滾蛋。”
“是,是?!?/p>
林尋和王胖子如獲至寶,連滾帶爬地逃離了戶部侍郎府。
直到走出府邸大門,呼吸到清晨微涼的空氣,林尋才感覺自己那顆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臟,稍稍平復(fù)了一些。
“林哥,你……你牛啊!”一旁的王胖子,此刻看林尋的眼神,已經(jīng)和看神仙差不多了,“那小旗官跟個活閻王似的,愣是被你給糊弄過去了。不過……那盒子里,真……真的什么都沒有?”
王胖子可是親眼看到林尋從里面拿出了一本冊子的。
林尋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靜靜地看著他。
王胖子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訕笑道:“我……我就隨便問問,林哥你別介意,我什么都沒看見,我發(fā)誓!”
林尋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義上的微笑,他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胖子,有時候,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你說對嗎?”
王胖子渾身一顫,瘋狂點頭:“對對對!林哥教訓(xùn)的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昨晚夢游來著!”
“孺子可教?!绷謱M意地點點頭,轉(zhuǎn)身朝北鎮(zhèn)撫司衙門走去。
他知道,王胖子雖然膽小,但嘴巴很嚴(yán),而且關(guān)鍵時刻能處。有些事,不需要說破,敲打一下就夠了。
……
回到北鎮(zhèn)撫司,林尋本想第一時間溜回自己的宿舍,好好研究一下那本催命符。可他前腳剛踏進(jìn)衙門,后腳就有人來傳話。
“林尋,劉千戶讓你去他公房一趟。”
林尋心中一凜,暗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人畜無害的咸魚表情,慢悠悠地朝著劉賀的公房走去。
劉賀的公房,是整個千戶所最奢華的房間。地上鋪著西域來的地毯,墻上掛著名家的字畫,桌上擺著上好的紫砂茶具。若不是門口還掛著“錦衣衛(wèi)”的牌子,外人見了,多半會以為這是哪個大員外的書房。
此刻,劉賀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他那張寬大的太師椅上,手里把玩著兩個核桃,見林尋進(jìn)來,臉上擠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林尋啊,來了?!?/p>
“屬下林尋,參見千戶大人。”林尋恭恭敬敬地行禮。
“免了免了,”劉賀虛抬了一下手,態(tài)度顯得異常和藹,“聽說你昨晚在侍郎府,有新發(fā)現(xiàn)?”
林尋心中冷笑,消息傳得還真快。他臉上卻立刻露出受寵若驚的惶恐表情,躬身道:“不敢當(dāng)‘發(fā)現(xiàn)’二字。屬下只是膽小,怕有老鼠,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暗格。此等功勞,自然是千戶大人您領(lǐng)導(dǎo)有方,屬下豈敢僭越?!?/p>
這一記馬屁,拍得恰到好處。既承認(rèn)了有發(fā)現(xiàn),又把功勞全送了出去。
劉賀臉上的笑容,果然又真誠了幾分。他滿意地點點頭:“嗯,你很不錯,懂事。”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不過,我聽說,你在暗格里找到了一個盒子?”
林=尋心中一緊,連忙從懷里——當(dāng)然不是內(nèi)襟,而是外面的衣兜里——掏出幾塊碎銀子,雙手捧上,滿臉諂媚地說道:“大人明察秋毫!屬下正要向您上繳!屬下想著,那盒子雖然是空的,但好歹也是個古董,或許能值幾兩銀子,便自作主張拿去當(dāng)鋪問了問,換了這三兩二錢銀子。這都是大人的,屬下絕不敢私藏一文!”
他這一手,叫“以退為進(jìn),混淆視聽”。
他賭的就是劉賀貪財。與其讓劉賀懷疑盒子里有什么,不如直接用銀子堵住他的嘴,將事情的性質(zhì),從“發(fā)現(xiàn)線索”,偷換為“貪墨財物”。
果然,劉賀的目光落在那幾兩銀子上,眼神中的銳利,瞬間被貪婪所取代。
在他看來,林尋這個廢物點心,沒膽子也沒腦子去探究什么大案,但借著職務(wù)之便撈點小錢的膽子,還是有的。這很合理。
“胡鬧!”劉賀嘴上呵斥了一句,卻不著痕跡地將那幾兩銀子掃進(jìn)了自己的抽屜里,“案發(fā)現(xiàn)場的證物,也是你能隨便動的?下不為例!”
“是是是,屬下再也不敢了,謝大人寬宏大量!”林尋“嚇”得連連作揖。
劉賀看著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打消了。他擺了擺手,換上了一副“賞識”的表情。
“不過嘛,你這次能發(fā)現(xiàn)暗格,也算是有功。本官向來賞罰分明。”他從抽屜里又摸出一小塊銀子,大約一兩,扔在桌上,“這個,賞你的。另外,給你放一天假,好好休息去吧。記住,昨晚的事,不許再對任何人提起,明白嗎?”
“明白!明白!謝大人賞識!謝大人栽培!”林尋點頭如搗蒜,感恩戴德地拿起那塊銀子,千恩萬謝地退出了房間。
直到走出公房,被外面的冷風(fēng)一吹,林尋才感覺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那塊銀子,又摸了摸胸口那本滾燙的賬本,臉上露出一絲苦澀而又決絕的冷笑。
用幾塊碎銀子,換回了一條命和一兩銀元寶,外加一天假期。
這筆買賣,看似賺了。
但林尋知道,這只是開始。劉賀的貪婪,讓他暫時蒙混過關(guān)。可紙終究包不住火。靖王府的勢力,遲早會查到侍郎府的這條線上。到時候,自己這個“發(fā)現(xiàn)”了暗格的小小錦衣衛(wèi),絕對是第一個被懷疑、被“清洗”的對象。
他的安穩(wěn)日子,他那與世無爭的摸魚大業(yè),從他發(fā)現(xiàn)那本賬本開始,就已經(jīng)徹底宣告結(jié)束了。
林尋攥緊了手里的銀子,快步走回了自己那間狹小而又簡陋的宿舍。
關(guān)上門,他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他從內(nèi)襟里,顫抖著掏出那本藍(lán)皮賬本,看著封面上那幾個字,只覺得無比的刺眼。
他打開系統(tǒng)面板。
【摸魚點數(shù):235.5】
看著這一串?dāng)?shù)字,林尋的眼神,前所未有地堅定起來。
“不夠,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他喃喃自語。
“想要活下去,想要……能有資格繼續(xù)摸魚,這點實力,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他需要變強!
不惜一切代價,用盡一切方法,瘋狂地變強!